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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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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问题大,把你们都吓住了?参谋么,就是要敢参与、善谋划,多谋善断嘛。”
刘伯承轻松而爽朗地畅笑。
参谋们知道,这一笑,司令员便成竹在胸了。
果然,刘伯承把放大镜往桌子上一扔,再不看那地图一眼,笑也从脸上消逝了:“快!把邓政委请回来。”
张生华还没走出作战室,邓小平已经走进来,后面跟着李达、张际春。
刘伯承:“我考虑停止休整,马上行动!”
邓小平:“我也在这么想,走在半路上又转回来喽。”
刘伯承:“南下大别山事关全局,是我们考虑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归宿。再打几仗固然可以甩掉些包袱,但‘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守于境内不如战于境外,我们一刀插到蒋介石的胸口上去!蒋介石的注意力在鲁西南,摆开架势要跟我们决战在陇海路南直到长江北岸的广大地区,敌人兵力薄弱,后方空虚,而且他们还错误地判断我军连战疲惫,要‘窜返’黄河以北,三路兵力正在尾追佯动的11纵。如果我军立即南下,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发挥战略突然性的奇特效果。”
刘伯承一气讲完了他的决心,神情显得十分轻松。
邓小平:“我完全同意,立即南下,下决心不要后方。战略反攻必然迫使蒋介石调兵回援,这样全国各战场的格局定会随之迅速发生变化,整盘棋一下子全活了。”
张际春:“战略转折是大局,是我军战争史上的创举。我们为此付出代价、牺牲是值得的。”
李达:“马上行动,困难如山,就背着走!”
刘伯承:“决胜料势,决战料情,情势既得,在断不疑。行动越早越快越好!今天下达命令,明天晚上开始行动。在部署上,四个纵队分三路开进:3纵为东路,l纵、中原独立旅为西路,野战军直属队、2、6纵为中路。11纵及军区各级地方部队仍在鲁西南开展攻势,以迷惑敌人。豫皖苏军区部队破击陇海路、平汉路,断尾追之敌的交通。暂归我们指挥的华野西兵团部队于鲁南、鲁西南积极佯动,寻机歼敌,掩护我主力南进。”
邓小平:“请参谋长立即起草电报,报中央和中央军委。”
野战军的电报发出三个小时,中央复电:“决心完全正确”,“在情况紧急不及请示时,一切由你们机断处理。”
从下达命令到出发只有24小时。野战军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突然启动,高速运转;车、马、炮,伤员、医院、经费、来不及向后方转运的战利品,就像是家务事,一大摊子,全待解决、处理……
8月7日下午,野战军组织部部长陈鹤桥请示刘邓:“华野西兵团已到,原定你们接见陈士榘、唐亮二位……”
邓小平:“一切都来不及了,请司令员给他们通话。”
“我们上马了!”
刘伯承手执最后待拆的一条电话线,跟陈土第参谋长通话。
“上马了”即开始千里跃进、南下大别山。
陈士榘心领神会:“我怎么打法,请你指示。”
“你打一张蛾牌!”
“蛾牌”是四川人打牌九的一句术语,即上面一个点,下面三个点。刘伯承意告:用一个纵队牵制敌人,用三个纵队寻机歼敌。
下午5时,10万大军秘密而又神速地在刘邓指挥下开始行动。
此时,冶陶制图科新绘制的一大批安徽、江苏、湖北的地图刚好送到。
李达高兴地笑了,却又转瞬即逝,他看到从运送地图的车上跳下于乔、黎曼、陈晓静三个女兵。
“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怎么让她们来了?我这里往回送还送不及呢!”
三个女兵一路上憧憬着前线,踌躇满志,不料一下车便受到如此“礼遇”。
陈晓静哭了。黎曼皱眉不语。唯独于乔昂着头望着李达,大而明丽的眼睛不加掩饰地表达着抗议。
李达烦躁地一挥手:“跟上直属队,出发!”
不是因为眼泪和其它,李达不会为眼泪所动,仅仅是因为送她们回去已经来不及。
三个人偷偷一笑。
还有一个人兴奋得怦怦心跳,那是情报处处长柴成文。
第7章 八月流火
徐州 陆军总司令部 1947年吕月12日
郭汝瑰放下电话,若有所思。
高参顾鸣歧问:“什么消息?”
“空军报告,东平湖与黄河间三角地带共军甚多,正在北渡黄河。”
顾鸣歧笑道:“昨天报告,说共军大队人马已越过陇海路,怎么突然一下子又北渡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祝同抬起头:“总裁判断英明。看来刘邓北渡是真,越陇海路是诈。”
稍停,顾祝同一扫脸上的阴云:“刘伯承、刘伯承,你还是怕决战嘛!”
郭汝瑰不安地问:“钧座,我们倒底该防哪一头呢?”
“两头都防。”显然顾祝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头向陇海路增兵,不管是真是诈,堵住他不许继续南窜;一头控制河防,不
顾鸣歧急了:“总座,你真的相信刘伯承会退回河北?”
“又是这个问题!不回河北他还干什么呢?进犯徐州?显然不是。在鲁西南与我决战?显然也不是。你还有什么高见?”“
顾祝同脸色非常难看。这些天这个问题把他折磨苦了。从内心讲,他怀疑刘伯承会退向河北,空中、地面得到的情报也证实了他的怀疑,但他又分析不出刘伯承“南窜”的目的何在。为了不使会战再次失败,再次辜负总裁的厚爱与期待,顾祝同离开了远在后方的徐州指挥部,在商丘住了数日,又移至郑州亲自坐阵部署鲁西南各路兵团。越接近战场,越感到有重新估量共军战略企图的必要。他匆匆返回徐州,在电话里向蒋介石做了汇报。
蒋介石语气生硬、不耐烦:“身为将帅,最忌三心二意。曹操用兵最大长处是‘得策辄行,应变无穷’,‘见敌之虚,乘而勿假之’。刘匪之虚已经暴露,就要乘势追歼,不给他以逃窜的机会。他们忽北忽南,是迫于我五路大军的威胁,怕被会歼于黄河滩上。告诉罗广文,他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穷追猛打,刘伯承跑到哪里就追到哪里,直到全部歼灭。这种时候还讨论共军要干什么,要逃到哪里去,毫无意义,更无此必要。你说他要逃到哪里去?我看刘伯承自己也未必知道。这叫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放下电话顾祝同已是满头大汗。一连数日,上报情况均由郭汝瑰代行,唯恐再触犯了总裁。
现在顾鸣歧又提出这个问题,委实令他烦恼。他坚决地对郭汝瑰说:“你速令邱清泉兵团堵住黄河各渡口,罗广文兵团仍追击南下之敌。把这两头堵住,就很有可能逼迫共军与我在鲁西南决战。不堵两人,南面出了问题不得了,北面出了问题更了不得。刘伯承真要是退回了河北,我们就要承担抗命之罪!”
言毕,他使劲拍打了一下沙发扶手,烦躁地走出指挥室。
郭汝瑰下达了命令,转身对顾鸣歧说:“这个鲁西南乱如团麻,陈毅的四个纵队又掺和进来,真真的一个迷魂阵!”
“‘军中闯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鲁西南的乱是自乱,兼听则明、则清嘛!”
郭汝瑰看了顾鸣歧一眼,谨慎答之:“‘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因此,决策人的专断也是必要的
顾鸣歧还要说下去,徐州陆总副司令韩德勤走进来。连日的山东奔波,使韩德勤脸上暴着风割日晒的白皮儿。他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跷上扶手,很惬意的样子:“昨夜一觉到天亮,睡得香!”
郭汝瑰递上一杯浓浓的六安瓜片:“副座劳苦功高,好好休息几日吧。”
韩德勤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精巧的酒瓶,一仰脖儿,喝了一口,擦擦嘴角,说:“诸位,有兴致没有?纯正的洋河大曲。呃?墨三呢?”
“总座刚出去。”
韩德勤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鸣歧:“高参似乎闷闷不乐?”
顾鸣歧苦笑:“又有什么可乐的呢?我又没有副座的雅兴。”
“境由心造嘛。我要没这点儿本事,早愁白了少年头。”
韩德勤这年55岁,长顾祝同一岁。他是江苏泗阳洋河镇人,从陆军小学开始,就与同乡顾祝同在一起,关系甚密,结为“把兄弟”。以后两人又同考人保定军校,立下誓言:有福同享,有罪同当;谁将来在仕途上有作为,一定相互提携,并足长进。
顾祝同不食前言,飞黄腾达不忘同窗厚谊,一直把这位不怎么走运的韩德勤放在左右。内战开始,顾祝同任郑州“绥靖”公署主任,韩德勤任公署副主任;后成立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顾祝同任总司令,韩德勤任副司令。
这位副座确属乐天派,抿几口小酒,更悠悠然如神似仙,言谈举止随随便便,无拘无束,因此下属在他面前也较随便,甚至冒犯几句,他也不放心上。
韩德勤又喝了口酒,问:“鲁西南又有什么不妙吗?”
不待回答,又道:“统兵决策本来就是件头疼的事,加之对手又是刘伯承,头疼更加三分。郭汝瑰,听说你见过刘伯承?”
郭汝瑰本来就有“通匪”之嫌,最忌这种话题,忙道:“仅仅是见过一面,如此而已。”
郭汝瑰四川铜梁人,在中学读书时就知道四川出了个无敌将领刘伯承。真正见到刘伯承是在1946年。作为工作人员,他参加了“国、共、美”三方的军事调处工作。为调停内战,郭汝瑰随军调小组出巡各地,3月3日由徐州飞赴太原,中途在新乡停留,见到了刘伯承。郭汝瑰脑子里的刘伯承是个瘦长多智的形象,真实的刘伯承的伟岸沉默之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由于是中途暂短停留,以致郭汝瑰没有机会对这位久已景仰的将军说一句内心激动之语。3月4日,他们到了中国共产党的首府延安,领受了西北的苦寥,也看到了一个充满活力的新天地。朱德总司令设茶点招待,除糕点之外,还有牛奶。马歇尔惊喜地问:“哪来这么多牛奶?”朱德微笑作答:“我养了一群奶牛。”郭汝瑰“哟”了一声,这实在是大令他吃惊了:赫赫总司令竟养了一群奶牛。
虽然军调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此一行的印象对郭汝瑰太深刻了,任日后风云变幻无法磨灭。蒋介石的独裁和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及派系斗争愈烈,郭汝瑰内心的痛苦愈剧。奇妙的是,风传郭汝瑰“通共”最甚的1947年,也是郭汝瑰“一年三迁”飞黄腾达的一年。这使这个貌不惊人。精明超群的郭汝瑰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恨得一些同僚背后称他“郭小鬼”。
是人,是鬼,还是神,没人弄清楚。郭汝瑰自知临渊薄履。谈吐更加小心谨慎。
韩德勤见郭汝瑰对他的话很敏感,宽厚地笑笑,说:“刘伯承任川军第2混成旅的团长时,我任他的中校团副。有一天野外演习完毕,回到驻营地的途中,他说:”开进就是向敌前进。‘我说:“不是,这是个有一定战术含义的术语,是行进间对敌阵地进攻。是到达敌炮火有效射程时,指挥员一面在前卫掩护下进行侦察,定下决心,一面令行军纵队向前集结,以便指挥员定下决心,下达命令后,即可迅速展开的一个战术阶段。遭遇战就省去了这个阶段,由行军纵队直接展开。’刘伯承未反驳,也未表示同意。回营时,因天气热,我们身上都湿透了。我忙着擦身换衣,还未完,刘伯承进来了,一身汗透的衣服还未换,手拿一本翻开的书,指着对我说:”开进的意思,我未弄清楚,恐怕还有许多人不清楚,你把这个军语通报全团吧!“
顾鸣歧说:“久闻刘伯承满腹经纶,原来治学如此严谨、虚心。和这样的对手交战,若不用心研究,恐怕……”
次日,《中央日报》刊登了邓文仪就中原情势、重点进攻以来的东线情势发表的讲话:
山东共军败北,已了若指掌,为策应山东而窜扰鲁
酉南之刘伯承残部又陷入泥潭,一部在黄河南岸成了死
棋,一部在单县、曹县、虞台仿惶,一部抱头鼠窜误入
睢杞包围圈内。强大国军已完全控制鲁西南局面,最后
决战即将展开,聚歼顽敌计日可待。此乃委员长之英明
决策,顾总司令亲自指挥者。
顾祝同扔下报纸,微合双目,戴一粉红钻戒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敲出的点子是三步舞曲华尔兹。舞场是久违了,但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一面宽不盈尺的鼓上跳舞,真乃举步维艰,心慌神乱,稍有不慎,就有失足千古之危。昨夜难眠,他提笔写了一副门桅——老之将至。对着这四个字独坐很久,他抗拒着心理上的老化。仅仅是一年前,总裁命他坐镇徐州,统一指挥徐州、郑州两“绥靖”公署的部队。那时的他踌躇满志,一到任,就把所辖24个整编师60个旅、45万兵力分为三个机动兵团,以汤恩伯、王敬久、欧震分别为第1、2、3兵团司令,大有一举踏平山东、气吞中原之势。转眼一年过去了,这个人称国军“八大金刚”之一的顾祝同,脑门上的华发脱落殆尽,深深浅浅的碎纹爬满了眼角,而辖区的局面却未见改观。难道真的老了吗?如果说镜子里的他还不足以证明“老之将至”,那么指挥台上的电话机也让他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每一声电话铃响,他都为之一震,既怕前线传来噩耗,更怕总裁来电质问。身为统兵数十万的大帅竟如此心态……唉,老了!
郭汝瑰走进休息室,惴惴不安地报告:“钧座,空军报告,刘伯承的先头部队出现在太康、柘城一线。”
顾祝同一下子睁开眼。
顾鸣歧急匆匆走进来:“总座,种种迹象表明,刘伯承确实在战略转移!”
顾祝同:“怎么个转移?转到哪里去?”
郭汝瑰:“我看有两个可能:一,转向豫皖苏;二,转向豫西。近日陈赓扬言要由晋西南渡河,与刘邓打配合。”
顾鸣歧:“无论怎么看,刘伯承决不会再退回黄河以北。我们应该立即把几路兵团压过去,围堵包抄。再这样北一股南一股,防北又防南,南路军受命近敌又不敢全力压上,最后岂不弄个鸡飞蛋打?”
顾祝同抬起身子想站起,不知想到什么,又卧到沙发里,那只手依然敲着扶手,节奏不紧不慢。
“钧座,还是要报告主席。现在不说,将来出了大纰漏,责任还在徐州司令部。”郭汝瑰声音不高,分量很重。顾祝同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深深叹口气。郭汝瑰知道话是听进去了,只是有难处,便又遭:“钧座,我向主席禀报、”
“好,很好。”
顾祝同的背离开沙发,十分感激地看着郭汝瑰。
郭汝瑰走回指挥室,沉思片刻,拿起通往南京的电话,向蒋介石报告:“刘伯承、邓小平所率主力已过陇海路,似有被迫窜人或穿过黄泛区迹象,不能完全排除向东或向西流窜。”
蒋介石说:“很好,很好。刘伯承进入黄泛区便是越过生线进入死线。40里泽国,前无接应,后无补给,又是极端疲惫之师,无疑是慌不择路才有此举。严令部队穷追不舍,他是过不了沙河的。东面有津浦路,西面有平汉路,量他也飞不过去!”
顾祝同已经坐在指挥室里,情绪大见好转,眼睛也有了活力。
顾鸣歧说:“刘伯承真要过黄泛区必是有准备,很难说他就过不了沙河。”
顾祝同问:“依你之见呢?”
“从陇海路抽出两个师乘火车南下,直插沙河南岸待敌。”
“穷追之外再加一堵,很好……”顾祝同突然又转念,“不能不留后路。万一刘伯承打回来,或陈毅出兵背后,陇海路抽走两个师,岂不铸成大祸?”
郭汝瑰心里好笑,刘伯承真真的把个顾祝同诈成了惊弓之鸟,
这次顾祝同亲自向蒋介石禀报了他的想法。
蒋介石说:“你考虑得周密。不过,不必太过虑。只要锁住平汉路,陈赓过河也没什么作为,他不能会合刘伯承,刘伯承也休想会合陈赓。只要加强追歼兵力,两厢不必多顾忌。你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致命的毛病!”
放下电话,顾祝同狠狠瞪了顾鸣歧一眼。
豫东 黄泛区 1947年8月17日
宇宙洪荒,混沌初开。岁月一下子从将士们的眼前倒退了5千多年,他们看到了司马迁《史记》中描述的远古时代:汤汤乎洪水滔天,浩浩乎怀山裹陵……
举目茫茫一片,四望苇草蕃芜,极目处或一株枯树梢露于黄沙滩头,或一座屋顶小岛般“浮”在水中。野雁、老鹰“刺棱”从苇草深处飞起,一两声啼鸣,反衬出无边无尽的凄凉和幽静。
10年前蒋介石为抵御日本人,一个炸坝命令,河南、安徽、江苏三省125万生灵被推入洪水之中。曾经是村镇密布、桑陌交织、人声笑语、鸡鸣羊叫的锦绣田园葬于水底,89万人死于非命。当年的《中央日报》报道这一惨景日:“洪水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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