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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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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表两家公子都是在满春园饮酒,也是该应有祸,冤家会在一处。
  且言张二娘同祁子富带领了祁巧云,备了些香纸,叫了只小小的游船,到庵观寺院烧过了香,上过坟,回来尚早,从满春园过,一路上游船济济的,倒有一半是往园中看花去的。听得人说,满春园十分景致,不可不去玩耍,那张二娘动了兴,要到满春园看花,便向祁子富说道:“前面就是满春园,我们带女儿进去看看花,也不枉出来一场!”祁子富道:“园内人多,女孩儿又大了,进去不便。”张二娘道:“你老人家大古执了。自从你祁奶奶去了,女儿长成一十六岁,也没有出过大门,今日是烧香路过,就带他进去玩耍,也是好的。就是园内人多,有老身跟着,怕怎的?”祁子富无言回答,也是合当有事,说道:“既是二娘这等说来,且进去走走。”就叫船家把船靠岸:“我们上去看花呢!船上东西看好了,我们就来。”
  当下三人上了岸,走进园门,果然是桃红柳绿,春色可观。三个人转弯抹角,寻花问柳。祁巧云先走,就从沈廷芳亭子面前走过来。那沈廷芳是好色之徒,见了人家妇女,就如苍蝇见血的一般,但是他有些姿色,必定要弄他到手方罢。当下忙忙立起身来,伏在栏杆上,把头向外望道:“不知是那家的,真正可爱!”称赞不了。正是:身归楚岫三千丈,梦绕巫山十二峰。
  话说沈公子在那里观看,这祁巧云同张二娘不介意,也就过去了,不防那锦上天是个撮弄鬼,见沈廷芳这个样子,早已解意,问道:“大爷莫非有爱花之意么?”沈廷芳笑道:“爱也无益。”锦上天道:“这有何难!那妇人乃是北门外开饭店的张二娘,后面那人想必是他的亲眷,不过是个贫家之女。大爷乃相府公子,威名甚大,若是爱他,待我锦上天为媒,包管大爷一箭就中。”沈廷芳大喜道:“老锦,你若是代我做妥了这个媒,我同爷爷说,一定放个官儿你做。”
  那锦上天好不欢喜,慌忙走下亭子来,将祁子富肩头一抬道:“老丈请了。”那祁子富回头见一个书生模样,回道:“相公请了。”当下二人通了名姓。那锦上天带笑问道:“前面同张二娘走的那位姑娘是老丈的甚么人?”祁子富道:“不敢,就是小女。”锦上天道:“原来是令爱,小生倒有一头好媒来与姑娘作伐。”祁子富见他出言冒失,心中就有些不悦,回头便说道:“既蒙见爱,不知是甚么人家?”这锦上天说出这个人来,祁子富不觉大怒,正是:满面顿生新怒气,一心提起旧冤仇。
  不知后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沈廷芳动怒生谋 赛元坛原情问话
  且说那祁子富问锦上天道:“既是你相公代我小女做媒,还是那一家?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锦上天道:“若说他家,真是人间少二,天下无双。说起来你也晓得,就是当朝宰相沈太师的公子,名叫沈廷芳。你道好是不好?我代你把这头媒做了,你还要重重的谢我才是。”那锦上天还未说完,祁子富早气得满面通红,说道:“莫不是沈谦的儿子么?”锦上天道:“正是。”祁子富道:“我与他有杀父之仇,这禽兽还要与我做亲?就是沈谦亲自前来叩头求我,我也是不依的!”说罢,把手一拱,竟自去了。那锦上天被他抢白了一场,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走了,只得又赶上一步道:“祁老爹,我是好意,你不依,将来不要后悔。”祁子富道:“放狗屁!肯不肯由我,悔甚的!”气恨恨的就走了。
  那锦上天笑了一声,回到亭子上来。沈廷芳问道:“怎么的了?”锦上天道:“大爷不要提起。先前没有提起姓名倒有几分,后来说起大爷的名姓家世,那老儿登时把脸一翻,说道:”别人犹可,若是沈……“这锦上天就不说了,沈廷芳追问道:”沈甚么?“锦上天道:”门下说出来,怕大爷见怪。“沈廷芳道:”但说不妨。“锦上天道:”他说:“若是沈谦这老贼,他想要同我做亲,就是他亲自来叩头求我,我也不情愿。‘大爷,你道这者儿可恶是不可恶?叫门下也难再说了。”
  沈廷芳听见了这些话,他那里受得下去,只气得两太阳中冒火,大叫道:“罢了,罢了!亲不允倒也罢,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锦上天道:“大爷要出这口气,园是大爷府上的,只须吩咐声开店的,叫他散了众人,认他一天的生意,关了园门,叫些打手前来,就抢了他的女儿,在园内成了亲,看他从何处叫屈?”沈廷芳道:“他若出去喊冤,如何是好?”锦上天道:“大爷,满城文武都是太师的属下,谁肯为一个贫民同太师爷作对,况且,生米煮成熟饭了,那老儿也只好罢了,那时大爷再恩待他些,难道还有甚么怕他不悦?”沈廷芳道:“说得有理,就烦你前方吩咐店家一声。”
  锦上天领命,慌忙走下亭子来,吩咐家人回去,传众打手前来听命;后又分付开店的,叫他散去众人,讲明白了,认他一千两银子,快快催散了众人。慌得那店内的伙计,收拾了家伙,催散了游客。那些吃酒的人,也有才坐下来的,也有吃了一半的,听得这个消息,人人都是害怕的站起身来,往外就走,都到柜上来算帐找当包,开店的道:“这是沈大爷有事,又不是我们不要银子,都备下菜来了,那里还有得退还你们?除非同太师爷要去!”那些人叹了口气,只得罢了,随即走了。开店的欢喜道:“今日倒便宜了我了!”
  那里面还有罗公子三人,坐在那里饮酒,酒保各处一望,见人去得也差不多了,只有留春阁还有罗府三个人坐在那里,还没有散酒。酒保道:“别人都好说话,惟有这三个人,没法弄他出去。”想了一会,无奈只得走到三人面前,不敢高声,暗看笑脸说道:“罗少爷,小人有句话来秉告少爷,少爷莫要见怪。”罗琨道:“有话便说,为何这样鬼头鬼脑的?”酒保指着对过说道:“今日不知那一个得罪了沈大爷,方才叫我们收了店。他叫家人回去传打手来,那时惟恐冲撞了少爷,两下不便。”罗琨道:“你好没分晓!他打他的,我吃我的,难道我碍他的事不成?”酒保道:“不是这等讲法。这是小的怕回来打架吵了少爷,恐少爷不悦,故此请少爷今日早早回府,明日再请少爷来饮酒赏花,倒清闲些。”罗琨道:“俺不怕吵,最喜的是看打架。你快些去,俺们不多事就是了,要等黑了才回去呢!”酒保想来扭他不过,只得求道:“三位少爷既不回去,只来求少爷莫管他们闲事才好。”三人也不理他,酒保只得去了。
  再言罗琨向胡奎说道:“大哥,青天白日要关店门,在这园子里打人,其中必有原故。”胡奎道:“且等俺去问问,看是甚的道理。”那胡奎走下亭子,正遇着锦上天迎面而来。胡奎将手一拱道:“俺问你句话。”锦上天道:“问甚么?”胡奎道:“足下可是沈府的?”锦上天道:“正是。”胡奎道:“闻得你们公子要关店打入,却是为何?是谁人冲撞了你家公子!”锦上天知道他是同罗公子在一处吃酒的,便做成个话儿“就将祁子富相骂的话告诉了一番。胡奎道:”原来如此,该打的!“将手一拱,回到席上,罗灿问道:”是甚么话说?“胡奎道:”若是这等说法,连我也要打他一顿!“就将锦上天的话,告诉了一遍,罗琨道:”哥哥,你休听他一面之词,其中必有原故,大凡平人家做亲,允不允还要好好的回覆,岂有相府人家要问一个贫民做亲,这贫民那有反骂之理!“胡奎道:”兄弟说得有理。等我去问问那老儿,看他是何道理?“胡奎下了亭子,前来问祁子富的曲直,这且不表。
  且说祁子富同锦上天说了几句气话,就同张二娘和女儿各处去游欢。正在那里看时,忽见那吃酒的人一哄而散,鬼头鬼脑的说道:“不知那一个不允他的亲,还管又骂他,惹出这场大祸来,带累我们白白的去了银子,连酒也吃不成了,这是那里说起?”有的说道:“又是那锦上天这个天杀的挑的祸!”有的说:“这个人岂不是到太岁头上去动上了!”有的说:“想必这个姓祁的其中必有原故。”有的说:“莫管他们闲事,我们快走。”
  不言众人纷纷议论。且说那祁子富听见众人的言语,吃了一惊,忙忙走来,这长这短告诉了张二娘一遍。张二娘闻言吃了一惊:“生是你为人古执,今日惹出这场祸来,如何是好?我们快快走后门出去罢!”三人转弯抹角,走到后门,后门早已封锁了,他三人一见,只吓得魂不附体,园内又无别处躲避,把个祁巧云吓得走投无路,不觉的哭将起来。正是:鱼上金钩难入水,雀投罗网怎腾空?
  张二娘道:“莫要哭,哭也无益。只好找到前门,闯将出去。”当下三个人战战兢兢,往大门而来,心中一怕,越发走不动了。及至赶到前门,只见那些吃酒看花的人,都纷纷散去了,只有他三人。
  才走到二门口,正遇着沈廷芳,大喝一声道:“你们往那里走,左右与我拿下!”一声分付,只听得湖山石后一声答应,跳出三四十个打手,一个个都是头扎包巾,身穿短袂,手执短棍,喝一声,拦住了去路,说道:“你这老儿,好好的写下婚书,留下你的女儿,我家大爷少不得重重看顾你,你若是不肯,休想活命!”那祁子富见势不好,便拼命向前骂道:“青天白日,抢人家妇女,该当何罪?”一头就向沈廷芳身上撞来。沈廷芳喝声:“拿下!”早拥上两个家丁,向祁子富腰中就是一棍,打倒在地。祁子富挣扎不得,只是高声喊道:“救命!”众打手笑道:“你这老头儿,你这老昏颠!你省些力气,喊也是无用的!”
  此处且按下众打手将祁子富捺在地下,单言沈廷芳便来抢这个祁巧云。祁巧云见他父亲被打手打倒在地,料想难得脱身,飞身就往金鱼池边,将身就跳。沈廷芳赶上一步,一把抱住,往后面就走,张二娘上前夺时,被锦上天一脚踢倒在地,护沈廷芳去了,可怜一家三口,命在须臾。
  不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回 粉金刚打满春园 赛元坛救祁子富
  话说打手打了祁子富,锦上天踢倒了张二娘,沈廷芳抱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跑。不防这边留春阁上怒了三位英雄。当先是玉面虎罗琨跳下亭子来,见沈廷芳拖住了祁巧云往后面就走,罗琨想到擒贼擒王,大喝一声,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沈廷芳的腰带,喝道:“往那里走?说明白了话再去!”沈廷芳回头见是罗琨,吃了一惊,道:“罗二哥不要为了别人的事,伤了你我们情分。”罗琨道:“你好好的把他放下来,说明白了情理,俺不管你的闲事。”
  众打手见公子被罗琨抓在手中,一齐来救时,被罗琨大喝一声,就在阶沿下拔起一条玉石栏杆,约有二三百斤重,顺手一扫,只听得乒乒乓乓,踢踢踏踏,那二三十个打手手中的棍那里架得住,连人连棍,一齐跌倒了。
  这边,胡奎同罗灿大喝一声,轮起双拳,分开众人,救起张二娘同祁子富。沈廷芳见势头不好,又被罗琨抓住在手,不得脱身,只得放了祁巧云,脱了身去了,把个锦上天只吓得无处逃脱,同沈廷芳闪在太湖石背后去了。罗琨道:“待俺间明白了,回来再打!”说罢去了,罗灿道:“祁子富,你等三人都到面前来问话。”
  当下祁子富哭哭啼啼,跟到留春阁内。祁子富双膝跪下,哭道:“要求三位老爷救我一命。”罗灿道:“祁老儿,你且休哭,把你的根由细细说来,自然救你。”祁子富遂将他的父亲如何做官,如何亏空钱粮,如何被沈谦拿问,如何死在监中,如何长安落薄,哭诉了一遍,又道:“他是我杀父之仇,我怎肯与他做亲,谁想他看上小女有些姿色,就来说亲。三位英雄在上,小老儿虽是个贫民,也知三分礼义,各有家门,那有在半路上说媒之理?被我抢白了几句,谁料他心怀不善,就叫人来打抢,若不是遇见了三位恩人,岂不死在他手?”说罢,哭倒在地。三位英雄听了,只气得两太阳中冒火,大叫一声道:“反了,反了!有俺三人在此,救你出去就是了!”
  当下三人一齐跳下亭子来,高声大骂道:“沈廷芳,你这个大胆的忘八羔子,你快快出来叩头陪礼,好好的送他三人出去,我便佛眼相看。你若半字不肯,我就先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然后同你的老于去见圣上!”
  不表三位英雄动怒。且言那沈廷芳同那锦上天,躲在湖山石背后商议道:“这一场好事,偏偏撞着这三个瘟对头,打脱了怎生是好!”锦上天道:“大爷说那里话,难道就口的馒头,被人夺了去?难道就罢了么?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他三人虽是英雄,到底寡不敌众。大爷再叫些得力的打手,前来连他三人一同打倒,看他们到那里去。“沈廷芳道:”别人都好说话,惟有这罗家不是好惹的,打出祸来,如何是好?“锦天上道:”大爷放心,好在罗增又不在家里,就是打坏了他,有谁来与大师爷作对?“这一句话提醒了沈廷芳,忙叫家人回去,再点二百名打手前来。家人领命飞走去了。
  且言沈廷芳听得罗琨在外叫骂,心中大怒,跳出亭子来大喝:“罗琨,你欺人太甚!我同别人淘气,与你何干,难道我怕你不成?你我都是公侯子弟,就是见了圣上,也对得你起。不要撒野,看你怎生飞出园去?”喝令左右:“与我将前后门封锁起来,打这三个无礼畜生!”一声分讨,众人早将前后八九道门都封锁了。那三十多名打手,并十数名家将,仗着人多,一齐动手,举棍就打。
  罗灿见势头不好,晓得不得开交,便叫胡奎道:“大哥,你看住了亭子,保定了那祁家三人,只俺弟兄动手!”遂提起有三百斤重的一条玉石栏杆,前来招架,罗琨也夺下一根棍棒,即便相迎,打在一处。沈廷芳只要拿祁子富,正要往留春阁去,被胡奎在亭子上保定了祁家三口,众打手那里能够近身。那罗灿威风凛凛,好似登山的猛虎;这罗琨杀气腾腾,犹如出海的蚊龙。就把那三五十个打手,只打得胆落魂飞,难以抵敌,怎见得好打:豪杰施威,英雄发怒。豪杰施威,惯救人间危难;英雄发怒,常报世上不平。一个舞动玉石栏杆,干军难敌;一个轮起齐眉短棍,万马难冲。一个双拳起处,挡住了要路咽喉;一个两脚如飞,抵住了伤心要害,一个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一个脚踢北海蚊龙,龙也难脱,只见征云冉冉迷花坞,土雨纷纷映画楼。
  话说两位公子同沈府的家丁这一场恶打,可怜把那些碗盏、盘碟、条台、桌椅、古董、玩器,都打得粉碎,连那些奇花异草都打倒了一半,那开店的只得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先前还说指望寻几百两银子,谁知倒弄得家产尽绝,都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无法可施,只得护定了银柜。
  且说罗琨等三人,大施猛勇,不一时,把那三十多个打手、十数名家丁、二三十个店内的伙什,都打得头青眼肿,各顾性命,四下分散奔逃。
  沈庭芳见势头不好,就同锦上天往后就跑,罗琨打动了性,还望四下里赶着打。胡奎见得了胜,叫道:“不要动手了,俺们出去罢!”罗琨方才住手,扶了祁子富三人,下了留春阁,胡奎当先开路,便来夺门。才打开一重门,早听得一片声喊,前前后后拥进了有二百多人,一个个腰带枪刀,手提棍棒,四面围来,拦住了去路,大喝道:“留下人来!望那里去!”
  原来,沈府里又调了二三百名打手前来,忙来接应,巧巧撞个满怀,交手便打,沈廷芳见救兵到了,赶出来喝道:“都代我拿下,重重有赏!”三位英雄,见来得凶恶,一齐动手,不防那锦上天趁人闹里,一把抱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走。张二娘大叫道:“不好了,抢了人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锦上天二次生端 粉金刚两番救友
  话说锦上天抱住了祁巧云,望后就走。沈廷芳大喜,忙叫家丁捉了祁子富,伺往后去,不防张二娘大叫道:“不好了,抢了人去了!”胡奎听见,慌忙回头一看,见祁家父女不见了,吃了一惊,忙叫二位公子往里面打来,当下胡奎当先,依着旧路,同二位公子大展威风,往内里打将进去,沈府中二三百个打手,那里挡得住,他三人在里面如生龙活虎的一般,好不利害。
  看官,你道满春园非同小可:有十四五里远近,有七八十处的亭台,他三个人一时那里找得路来?沈廷芳抢了祁巧云,或是往后门里去了,或是在暗房里藏了,三人向何处找寻?也是祁巧云福分大,后来有一品夫人之分,应该有救。沈廷芳同锦上天抢了,却放在后楼上,复返出来,要想拿三位英雄出气。
  若论三位英雄,久已该将诸人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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