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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逍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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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不能睁眼看见,却能听见房里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咚咚的,是厚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进进出出,来来回回。
“夫人,热水备好了。”
“夫人,公子的衣物已经取来了。”
这个声音她很熟,是府里琴南的声音,也是莫青璃手下的鬼卫之一。
“好了,你们下去罢。”这次是钟离珞清冷的嗓音。
“夫人,不需要我们帮忙么?”红袖竟也在。
“我一个人可以,你们去忙着自己的事便好”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衫摆动摩擦着空气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想是他们都退了出去。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莫青璃也不知道这场雪停了没有,许是停了,许是没有。偶尔听见“咔嚓”一声,是外面树上的枝桠被积雪压得狠了,最终不堪重负,做出落地前的最后一番挣扎。
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疼,想被甚么禁锢住了,不让它逃离。
恍惚中觉得有人来探她的额头,衣袖丝质的触感冰冰凉凉,携了淡淡的冷香,擦过她的脸颊,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下巴,慢慢扶上了她的衣襟,轻轻一挑,莫青璃身上衣衫的禁锢都似解了开去,几乎霎时贴紧了四周的空气,冷得厉害。
除了右肩已经被血和金疮药混合出的不知名的东西粘住的地方,开始胶着出销魂蚀骨的疼。
看见莫青璃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钟离珞只得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将粘着在女子肩上的衣衫用剪刀剪开,取过一旁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掉左肩上的污秽,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上。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擦拭她的身子,重新上药包扎伤口,换上清爽干净的白色中衣。
莫青璃实在昏沉的厉害,想睁眼看一看她,眼皮依旧想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看见一片雾般的白光,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钟离珞看着榻上安静得好像只是在睡觉的女子,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声音低低的,好像稍微抬高一点就会哽咽出声。
“对不起。”
她另一只手伸进被衾握住莫青璃的右手,指尖同样冰凉。
为甚么要说对不起,莫青璃不明白她话里的意味,而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气力去深究,一阵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怨我没有早些去找你,不然你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伤口。”
方才钟离珞替莫青璃换下衣物时,才发现她身上远远不止左肩一处伤口。
无论胸前还是背后,辨认得出的有刀伤、剑伤、暗器,疤痕不下十道,左手臂上还有一排野兽咬过的齿印,看齿痕深度,曾经见骨,这些伤口有新伤,有旧伤,而且近期似乎敷过“去腐生肌散”之类的药,泛着粉红的色泽,已经浅了许多。
最骇人的是偏离心脏不到半寸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疤痕,看得出来是箭伤,而且这道疤看起来年岁似乎最久,也没有变浅的迹象,猜想得出是莫青璃刻意留下来的。
钟离珞手指摸到了莫青璃的右脸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是在天牢里拜长风一剑所赐。
她低下头,轻轻将唇贴在莫青璃脸上的伤口,眼里有些湿润。
对不起,是我的错。
第38章 将君计(七)()
莫青璃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有昏黄的烛光弥漫。
一瞬间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睁大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白色帐幔,上面简单用红线挑出几支素净的红梅。看着看着,她又忘了自己在看些甚么。
莫青璃右手撑在榻上,坐了起来,平日睡觉都没有躺得这么久,身子有些酸,不过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抬手碰了碰左肩的伤口,绷带一层又一层,包扎得严严实实,绷带下是伤口愈合时自然而生的痒意,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棉质中衣,清爽了许多,于是干脆的下了榻来,在屋里来回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避开左肩,伸了个不怎么舒服的懒腰后,听见房门外有轮椅的吱嘎声,飞快的躺到了榻上,将被子蒙到鼻子下方,只露出一双迷蒙的眼睛,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望着房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钟离珞左手端着碗清粥,右手控制着轮椅进了房来。
“醒了?”钟离珞轻轻道了声,随即将手上的粥搁在圆桌上,往莫青璃那边去,边道:“我猜你约莫这个时辰会醒,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有些烫,等会再喝。”
莫青璃看着她,眼里仿佛有水光似的,没说话。
“怎么了?”钟离珞伸出右手探到她的额头,来回摸了摸,又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轻轻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从昨夜开始莫青璃一直发热,足足一天一夜才退烧。
莫青璃还是没说话,瞬也不瞬地望着钟离珞,没受伤的右手勾住她的后颈,闭上眼睛微微仰起下巴,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钟离珞笑了笑,扯过一旁的枕头垫在莫青璃身下,让她舒服些靠着,才配合的低下头安静地与她亲吻。
二人的相处大多时候是淡淡的,像爱人也像亲人,连亲吻也是,只是轻轻地贴在一起,摩挲着对方柔软的唇瓣。
许久,唇被女子轻轻抵开,屋内的气氛终于有了燃烧起来的症状。
“!”莫青璃眼睛猛地睁开,右手松开了钟离珞的脖颈,往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向后推开。
钟离珞的轮椅被推得倒退了好几步,人也就势后仰倒在椅背上,回过神以后,明显的眼里一丝后怕:“谋杀亲妻?”
莫青璃捂着嘴,含糊道:“我这几天待在天牢,三天没有漱口。”
“是四天,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钟离珞又幽幽道:“推得这么狠,是要谋杀亲妻?”
莫青璃干笑了两声,单手不好控制,自己情急之下力道的确使重了一些,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哈,我想漱口,桌上不是有粥么?凉了就不好了。”
“琴南,去,打水来,让公子爷洗漱。”钟离珞目不转睛的觑了她片刻,方对着门外道。
“是。”门外传来应声。
说来琴南似乎好像永远都站在房门口,不分昼夜,随叫随到。
钟离珞很奇怪,于是便问莫青璃:“琴南原来都站着休息的么?”
莫青璃看了一眼门外,“琴南”正往远处走,笑道:“这个不是琴南,是琴北,鬼卫里的一对双胞胎,白日才是琴南,夜里琴北轮值。”
钟离珞:“”
自己方才叫琴南,琴北也应了。
伸手就着莫青璃脸颊柔嫩的肌肤捏了捏,这人绝对是存心的。
“啊,张嘴。”钟离珞手里端着粥,正把勺子送到莫青璃嘴边。
“”
“怎么不张嘴。”
“我一个手可以的。”
钟离珞勺子放回碗里,将碗放到她手里,淡道:“吃罢。”
莫青璃当真就边吹凉碗里的粥,眼角余光扫了钟离珞一眼,就着碗口喝。
“脾气这么倔。”
钟离珞忙夺下她手上的碗,还是一勺一勺的喂她,看她不张嘴就瞪她,瞪到她张嘴为止。
除了三岁以前父王娘亲喂过莫青璃吃东西,这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三月缠绵的春雨,痒痒的,挠人心。
莫青璃这人太好强,又习武,也没甚么小灾小病,这次难得有个机会,钟离珞怎么会不好好把握住。
喂粥的人反而比喝粥的人更乐在其中,一碗小米粥愣是喂了小半个时辰,虽然后来不是用汤匙喂的
当然,粥有没有凉,我们也略过不提。
许是白日歇得太久,夜里莫青璃反而是睡不着了,不过钟离珞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早早的便睡了过去,正好给了她窥看的好时机。
烟眉皓目,雪颜冰肌,眉目间淡淡一抹温柔随烛光点染开来,就像深藏在古窖里的竹叶青,清冽醉人。
莫青璃抬手,隔着一层空气细细描摹着女子精致的五官,细长的眉,清冷的眼,微抿的淡色的唇。想,世上再没有生得如她一般好看的人,也永远不会有。
若是时光恬静,恒远绵长,没有凡尘琐事打扰,这个故事也就不必往下说了。
“叩——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是窗下青衣传来的敲击声。
偏生莫青璃还无法生气,因为是她自己吩咐的,无论何时,只要有消息,立刻报上来。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青衣不太聪明,难道都不会看时机的么?
莫青璃没有立刻出门,只是用传音入密问他甚么事。
青衣道:“泽阳回来了。”
泽阳回来了,所以事情可以求证了。
莫青璃小心翼翼的拿开钟离珞搭在她腰间的手,想起身去拿衣物,谁知她却忽然醒了过来,与她一样套起了外衫。
莫青璃愣了一下神。
钟离珞看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道:“我陪你一起。”
莫青璃伸手按住她的手,道:“不必了。”
钟离珞盯着她的手片刻,似是有些受伤的垂下眼,眸子里水泽晃动,没说甚么话,解下外衫复又躺下,只不过这次,是背对着莫青璃。
莫青璃晓得她是误会了,也没忙着解释,随着她一并躺下,右手扳过她的肩,并排躺着,手指则顺着她的胳膊滑下去扣住她的左手,良久方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事,今夜且不去管它,明日再说。”
自己好像是太忙碌了,成天只要有消息就往书房跑,不论昼夜、不分时辰,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半夜醒过来,身边总是冰凉凉的,如果是自己,自己会伤心的罢。
如今她是自己的妻子,不是旁的人,是要与她相守一生、相伴白头的人。
莫青璃头往那边靠了靠,枕在对方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怎么就忘了呢,是妻子
第二日清晨。
莫青璃与钟离珞惯常早起,便是昨日有些疲累,歇了一宿也已恢复了精神。
推开门,屋外的雪竟是下了一整夜,层层叠叠的,覆盖了整片庄院,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日光冷然,金色晨光从叶间滑落,洋洋洒洒的铺在雪地上,雪花形状不一,棱角分明,阳光照上去,隐隐绽出光点来。
雪积得很深,莫青璃穿着高筒的牛皮靴子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本来想着和钟离珞去前厅用膳,雪这么厚轮椅无法行走,于是就干脆把早膳传到房里来。
用完膳以后,莫青璃刚想去书房见昨夜回来的泽阳,一只脚跨出了门框,忽听得背后女子道:“我想去看看。”
这是钟离珞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先前她一向不主动询问这些,莫青璃私心里是不想她接触这些的,可是又不想拒绝她,于是又问了一遍:“要去书房?”
钟离珞看着她,点头。
莫青璃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倚在门边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好”。
这些事情,如果她想要知道的话,就让她知道。
自己虽不是奸恶之徒,但也不是甚么纯善之人,也会耍阴谋,玩诡计,满手血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才是完整的自己。
她把那件狐裘披风又给钟离珞围得紧紧的,戴上了大大的兜帽,在她身前单膝蹲下,道:“上来。院里雪积得厚,轮椅不好过去。”
钟离珞看了看眼前瘦削的黑色肩背,小心翼翼的避过她左肩的伤口,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脸颊轻轻贴着她颈部柔嫩的肌肤,将狐裘上银色兜帽往前拉,两人脖颈几乎是贴在一起,那兜帽又大,自然将两人一起遮挡了。
明明不算宽阔的背脊,却比任何人都能让她安心。
“走咯。”莫青璃左手低垂在身侧,右手往后勾住钟离珞的腰,轻呼一声,起身出了门。
房门外是十数株并排而载的寒梅,如今这个时节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或白、或红、或黄,齐齐盛放在雪白的枝头,勾红嫩蕊,幽幽清香。
莫青璃的步伐很稳,钟离珞趴在她背上,半点颠簸也不觉得,眼前就是横伸出来的乌褐色花枝,于是右手伸出去折了枝头两截梅花,一白一红,花心采了一层薄薄细雪,煞是好看。
莫青璃因为受了伤,在府里休养,也就没有再用玉冠把头发束起来,只是依着往日的习惯用红色发绳随意绑在身后,钟离珞看着手上握着的两枝梅花,左看看,右拣拣,拉下兜帽,把那枝红梅别在了莫青璃耳旁的发间,自己则握着那截白的。
“好看么?”
莫青璃不看背后,也知道她在自己发上摆弄些甚么,等她终于停下动作,问道。
钟离珞看着那朵鲜艳欲滴的红梅开在对方乌漆如墨的发上,眼睛弯起来:“好看。”
莫青璃忽然松开了一直在后面勾着对方腰的右手,飞快的旋身,未等钟离珞跌下去便一手揽住了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腹。
白色的裙裾飞扬,宛如千丈无涯雪山里上下翩飞的一只白色蝴蝶。
钟离珞条件反射的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不让自己滑下去,脸颊几乎贴到一起,待稳下身子后嗔怒的瞪她一眼,微微拉开了距离。
莫青璃歪了歪头看着她,眼里笑意明媚:“花好看,我好看?”
她眼角微微挑起来,带出几分风流妩媚,里面水泽晃动,内存光华,肤色又极白,衬着发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梅花,摄人心魂。
钟离珞凑过去,在她的右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唇边白气萦绕,道:“你好看。”
莫青璃眼里更是绮丽得要开出桃花来,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在她耳旁低低道:“抱住了。”
随即足尖轻点,向后急退几步,宛如优雅的黑色大鸟在雪地上借力飞向高空,右手凝聚内力,往那一片梅林拍出一掌,那些不算粗壮的树身俱都震颤了下,枝上积压着的白雪被抖向了高空,扯成一片轻纱似的白色轻雾。
细雪纷扬而下。
莫青璃紧紧揽着她的腰在这片临时制出来的雪中快速穿行,身形翩跹,宛如比翼而飞的一双鹣鲽,金色的阳光下面,好像照亮这片薄雪的光。
两人在书房门口停下来,钟离珞伸手把落在莫青璃长发上的雪拈下来,笑骂道:“是谁教的你,武功是这样用的?”
莫青璃低了低头,好让她方便一些,右手松开朝来时的方向飞快的做了个手势,钟离珞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只见琴南正抬着轮椅从不远处过来,放到钟离珞身边,又默不作声的低头退下。
钟离珞幽幽的看了莫青璃一眼,坐上去。
莫青璃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眉轻轻皱起来,似是在苦恼着甚么,道:“我想想呀,是谁教的我”
忽而展眉一笑,然后对着面前的女子煞有其事的严肃点头道:“抱歉,我可能是传说中的自学成才。”
钟离珞盯着她刻意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莫青璃见她笑成这样,脸再也绷不住了,也笑出声,手搭上轮椅的椅背,道:“进去罢。”
书房。
莫青璃在进房以前就把发间的红梅摘了下来,这个样子,让属下看到,成何体统?在踏入房门的前一刻还是巧笑嫣然,后一刻便是冰冻三尺,称得上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房中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年纪约二十六七,面色冷峻,站得笔直,双手环抱着胸,胸前一柄唐刀,刀鞘乌黑透亮,刀柄处没有任何缀饰。
泽阳见莫青璃走进来,忙放下手,左手握着唐刀刀柄,刀尖撑在地上,半跪下来行礼,沉声道:“属下见过主上。”
一旁的钟离珞一见男人手里那把刀,面色极浅的沉了下去。
第39章 将君计(八)()
莫青璃走到书房正中间的紫檀木镶云石圆桌旁坐下,道:“起来罢,泽阳。”
名唤泽阳的男人站起身,立在莫青璃面前,约五步的距离。
“说罢。”
泽阳道:“主上料得半点没错,他们隐在了皇宫里,我们盯了他们好半天,也再没出来,是皇帝的暗卫。这次若不是拜他们所赐,天牢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闯进去。”
很好。
“嗯”,莫青璃点头,又道:“我见那个拿弯刀的男人武功很高,你后来和他缠斗许久,没受伤罢?”
泽阳冷冷道:“受伤?他还要再练个十年八年的。”
先前说过莫青璃手下有一批鬼卫,带出云梦山的有二十人,而泽阳,是这二十人中的头领,无论武功还是头脑,都有值得自傲的资本。
莫青璃叮嘱道:“别掉以轻心,惜城和曲完的伤势怎么样了?”
惜城是那个使九节鞭的女子,而曲完则是另一个使流星锤的男人,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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