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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州仲裁府不大，上面三层，数个房间连在一起，中间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正对着天空，若是下雪下雨，会直接落在院子里。

　　　　对于这里暂且还不熟悉，也不知道林迹平时住在哪里，也许他根本不怎么待在这里。

　　　　林月光的房间在地上第三层，老管家一边领着靖兮往前走，一边交代着许许多多的事情，还有一些基本规矩，以及每月的工钱多少。

　　　　他说完，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靖兮微微怔了怔，说：“我叫茶茶。”

　　　　“非寒州本地人吧？”

　　　　“嗯，我从珑州来的。”

　　　　“为什么离家到此？”

　　　　“家中变故，父母离世了，听说寒州这边发放物资，也有吃上饭的机会。”

　　　　“原来如此”

　　　　老管家也不再多问，将她带到林月光的房间里。

　　　　他站在房间中央，隔着一扇弧形的门，门上挂着精致的纱帘。

　　　　老管家对着纱帘里边的人，轻声说道：“二公子，茶茶姑娘是新来的照顾你的人。”

　　　　靖兮也很配合：“奴婢见过二公子。”

　　　　林月光，想必是个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老男人了。

　　　　片刻，帘子内传来了柔和文弱的男声：“知道了，许老你去忙吧。”

　　　　老管家恭敬地弯腰行了礼之后，转身离去。

　　　　靖兮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

　　　　正想着，是不是要主动找林月光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了他急促的咳嗽声。

　　　　靖兮没有多想，匆忙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披着一头白发的年轻男子，他坐在床榻之上，露在外面的手腕骨瘦如柴，脸色很苍白，依稀可以看出他和林迹长得很像。

　　　　眉眼间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与林迹几乎一模一样。

　　　　靖兮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二公子，你没事吧？”

　　　　还以为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过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药草味，他身上还有很明显的玄力气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股玄力便是林迹的，精纯，雄浑，同时还与他的人一样，清冷孤高。

　　　　林迹这是在强行保持他的青春，以及给他续命？

　　　　然而任凭是谁也看得出来，林月光活不长了，他的头发都已经全部花白了，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林月光咳嗽着，嘴角溢出血丝来。

　　　　靖兮拿出手帕，给他擦掉血丝，问道：“奴婢去找人过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月光就轻轻拉住了她：“我没事，不必了。”

　　　　靖兮皱了皱眉头：“那，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林月光说：“你出去吧”

　　　　靖兮无奈了，林月光的态度也不好啊，一副不太想和她打交道的样子。

　　　　可是她现在身份低微，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只好听他命令，离开他的卧房，走到门口，将门掩上之后，默默蹲在了门口。

　　　　她托着下巴，看着整个寒州仲裁府，神情有些呆滞。

　　　　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几个认识的，许多都是林家的家仆，大公子林迹，更是不曾露面过。

　　　　她蹲了足足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了房间内传来了林月光的声音。

　　　　“姑娘，出去了？”

　　　　靖兮反应过来，匆忙起身，腿有些软险些倒在门口。

　　　　她打开门，回到了房间里：“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林月光说：“我并非让你到门口去，门口风大，若是冻到了怎么办？”

　　　　靖兮微微怔了怔：“哦”

　　　　林月光又说：“你就在房中休息便可。”

　　　　靖兮有些茫然：“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吗？”

　　　　林月光沉默一瞬，说：“若有我会叫你。”

　　　　于是靖兮默默坐在了桌边，一言不发。

　　　　她以为林月光是个封闭的人，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想来那些被遣出府的婢女，都是因为无聊？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了。

　　　　林月光大小便失禁了

　　　　当闻到特殊的气味的时候，她就猛然明白过来了，顿时就慌了。

　　　　她匆忙站了起来，走到他的床榻边，帮他处理。

第103章　遇见熟人（）　
她忘了这一点了，林月光是个瘫子，照顾他本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可是靖兮感觉不到恶心与麻烦，她只是突然对他充满了同情，以至于，对林迹也充满了同情。

　　　　这样活着，对林月光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靖兮想到林迹对长赢王室的恨意，想到他那种无法释怀的眼神，胸口闪过一瞬的疼痛。

　　　　她从未做过这等事情，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还是换好了床褥，帮他擦干净了身子，然后扶着他重新躺好。

　　　　靖兮将脏了的衣物与床被扔在木桶里，提着木桶出了门，沿着楼梯下了楼，将木桶放在了府上一楼的洗衣房内。

　　　　她打了一喷新的清水，回到了房里。

　　　　水是刚融好的，微微有些温热。

　　　　林月光的脸色很苍白，满头细汗。

　　　　靖兮用手帕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手帕放在了清水盆里。

　　　　林月光忽然说：“姑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吧？”

　　　　靖兮怔了怔，只好说：“算是吧，二公子何出此言呢？”

　　　　林月光说：“你显得仓皇无序，手忙脚乱，显然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真是难为姑娘了。”

　　　　靖兮摇了摇头：“没什么，二公子言重了。”

　　　　如果她觉得这样就很痛苦了的话，那么，林月光这么多年来，又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林月光又说：“姑娘的手很细，是一双很漂亮的手，贫苦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手来。”

　　　　靖兮站在床边，说：“奴婢是从珑州来的，家中出了变故，听闻寒州能有一口饭吃，特地过来的，如今已不再追求那么多了，二公子不用将这些放在心上。”

　　　　林月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姑娘，受苦了。姑娘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了。”

　　　　她不明白：“二公子说笑了，哪里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月光淡淡地说：“姑娘本该过着自在快乐的生活，却颠沛流离至寒州这等荒凉之地，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刚才，姑娘仓皇失措，却始终没有对我露出鄙夷的眼神，也没有嫌弃的意思，更多的，似乎是同情，如此坚韧不拔，心怀善意的女子，难道不是了不起吗？”

　　　　靖兮有些无言以对。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

　　　　她没有受过什么苦，她也的确是因为同情他，不忍心露出半点鄙夷的目光让他难过。

　　　　也许，自己的确是心怀善意，然而与林月光相比，还是差远了。

　　　　靖兮说：“其实二公子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也是真正心怀善意的人。”

　　　　他活着，就已经是了不起了，而他关心她蹲在门口是不是会被冻到，本就是心怀善意。

　　　　林月光浅浅地笑了笑，说：“姑娘是第一个不嫌弃的，也是第一个，如此说的人。”

　　　　靖兮也淡淡地笑了笑，在察觉到林月光并非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公子，和想象中还是有点不一样，不知道大公子是什么样子，大概也和想象中不一样。”

　　　　林月光反问：“在姑娘的想象中，我原本是什么样子呢？”

　　　　靖兮说：“嗯，比较暴躁一点，脾气再坏一点，毕竟寒州还是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言的，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怪罪在别人身上。”

　　　　“那家兄，在姑娘想象中又是什么样子？”

　　　　“心思比较深沉，不如二公子这般心怀善意。”

　　　　“你觉得我很不幸吗？”

　　　　“难道不是吗？”

　　　　“事实上，在我看来我已经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了，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有人都说我活不长，可是阿迹不信，阿迹对我很好，他想了很多办法，来维持我的生命力，虽然是个废人，这么多年来却也一直用他的力量在强行支撑着。我以为，当你破败不堪的时候，依旧有人不放弃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靖兮犹犹豫豫的：“那，二公子，知道中州之乱吗？”

　　　　林月光点了点头：“我知道，阿迹想要推翻如今的长赢王权。”

　　　　靖兮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你支持他吗？”

　　　　林月光说：“这样会伤害很多人，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阿迹，我也没有办法支持他，就好比，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个房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阿迹有阿迹的愿望，因为在我眼里，阿迹很好。”

　　　　靖兮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林迹所为，仅仅是伤害很多人这么简单吗？

　　　　整个长赢都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哪里都会死人。

　　　　战争带来的不只是死亡，还有混乱。

　　　　然而林迹是他的兄长，林月光说他很好，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管林迹做什么，他始终都会支持他，因为他很好。

　　　　天快要黑了。

　　　　靖兮离开房间，去厨房端了热粥给林月光拿上去。

　　　　他吃的东西，厨房都有人专门负责的，而靖兮只要按时传送就可以了。

　　　　刚走出厨房，准备上去的时候，迎面忽然走来了两个熟悉的人。

　　　　三绝领着女色，从不远处的长廊走过。

　　　　“现在童男童女也不好找，你得让北鹿的那些人加把劲了！”

　　　　“如今各处城门紧闭，玄阵的事情又不容有失，进度自然很慢。”

　　　　靖兮呆愣住，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不留神之间，三绝与女色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端着热粥，一时之间没有避让。

　　　　三绝的手臂轻轻碰了碰她，热粥顿时就洒了出去，泼在了女色的裙子上。

　　　　女色皱起眉头，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莽莽撞撞的，搞什么啊？”

　　　　靖兮回过神来，她忘记了这会儿他们应该认不出自己来，是她太紧张了，差点露馅。

　　　　她匆忙行礼，低着脑袋说：“对不起大人，奴婢是二公子新的婢女，府中规矩尚且还在学习之中。”

　　　　女色的脸色很难看，似乎要为难她。

　　　　三绝却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伺候林月光的人。”

　　　　靖兮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他们，心中想着，等下又要回厨房重新盛一碗热粥了。

　　　　女色满含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说：“伺候林月光的人又如何？还不是个奴婢！”

第104章　再见林迹（）　
三绝说：“正是因为是伺候林月光的奴婢，所以脏。”

　　　　女色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靖兮低着脑袋，眉头却皱得死死的，他们还真有脸，说别人脏。

　　　　三绝与女色语气之中，充满了对林月光的嫌弃。

　　　　女色说：“半死不活的，强撑着有何意义，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三绝脸色微变，匆忙打断了她：“住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林迹知道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看也不看靖兮一眼。

　　　　女色说：“公子玄功过人，怎么轻易摆在魔主手底下，据我所知魔主玄功一直受制，闭关多年都无法突破桎梏，玄力不及前任魔主玄沉，可中州一战，你们所说的魔主，功力远超玄沉。”

　　　　三绝说：“若非亲眼所见如此庞大的圣域，我也不敢相信。”

　　　　“那可如何是好？如果公子也非君北葬对手，我们”

　　　　“你还是少说两句，林迹能不能对付君北葬我不知道，杀你可是易如反掌。”

　　　　“呵呵，那你呢？如果公子不是天赋异禀的剑者，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与你无关！”

　　　　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了。

　　　　靖兮回到了厨房里，重新盛了一碗粥，往林月光的房间里走去。

　　　　从三绝与女色的样子来看，林迹身边的人，其实也没有几个靠得住的。

　　　　都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选择与他站在同一条船上。

　　　　因为拥有同样的敌人，所以称为了暂时的朋友？

　　　　说不定除了战争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平息此次寒州叛乱。

　　　　靖兮回到了林月光的房间里，将粥放在了床边。

　　　　林月光似乎是睡着了，还未醒来，靖兮想，他应该是更希望自己动手喝粥的吧。

　　　　除了粥之外，还有一碗汤，闻起来很香。

　　　　等待许久，他总算是醒了过来。

　　　　靖兮扶着林月光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床头的粥与汤，淡淡地说：“又是这些东西。”

　　　　她有些无奈：“厨娘说，二公子身体不好。”

　　　　林月光敛了敛眸子，神色黯淡：“罢了。”

　　　　他说：“我自己来吧。”

　　　　靖兮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边。

　　　　林月光刚端起碗，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手一抖倏地打翻了手里的那碗粥。

　　　　靖兮吓了一跳，匆忙上前扶住他：“二公子！”

　　　　林月光吐出一口鲜血，正好吐在靖兮的手背上。

　　　　她脸色一白，沾着他的血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你没事吧？”

　　　　林月光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又气血翻涌，不停地吐着血。

　　　　转瞬之后，他的脸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沧桑起来，衰老，颓败。

　　　　靖兮扶着他，差点以为林月光就要这么一命呜呼了。

　　　　她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什么也顾不得了，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二公子吐血了！”

　　　　林月光伸出手，用力地抓着她，隐隐约约间摇了摇头。

　　　　他掐着她的手腕，靖兮却感觉不到疼。

　　　　此时此刻，他的脸变得越来越苍老，甚至是狰狞。

　　　　靖兮没有想到，林月光还会变成这样。

　　　　照顾他这种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林月光就这么死了，婢女岂不是要得了看护不力的罪名，跟着他陪葬？

　　　　片刻，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靖兮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将自己的身体拉起一把推开，然后坐在床边扶住了林月光的身体。

　　　　她踉跄几步，站稳在一边。

　　　　来人正是林迹。

　　　　数日不见，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了，浑身上下依旧一身清冷气息，然而却比印象中的他多了几分成熟，以及冷硬肃杀之气。

　　　　脱下了那身游侠装束，换上一身精致白衣，的确是更像个世家公子哥了。

　　　　林迹凝一身精纯玄力，源源不断地贯入林月光体内。

　　　　这么多年来，林月光的身体已经被他养成了一个药罐子，伤残败体靠着玄力支撑，任何人的玄力他都能吸纳入体内。

　　　　靖兮呆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林月光的脸色终于是恢复了正常。

　　　　一头花白长发，与林迹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鲜红的血迹煞是显眼。

　　　　林迹拧着眉头，轻轻唤了一声：“月光。”

　　　　林月光咳嗽几声，说：“阿迹，我没事。”

　　　　林迹说：“你当然没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迹，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多来看望你的。”

　　　　“不，我只是希望阿迹，不要苛待你自己，每次为我疗伤，都让你消耗甚大了。”

　　　　“不足挂齿。”

　　　　靖兮觉得，这两兄弟当真是情深义重。

　　　　林迹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非要复仇不可？

　　　　他的忍辱负重，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迹这才发现了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一边的靖兮，问了一句：“她是谁？”

　　　　林月光说：“许老找来的新的奴婢，叫茶茶。”

　　　　他说完，林迹便缓缓站了起来，默默走到了她面前。

　　　　靖兮低着脑袋，有点担心自己被他认出来。

　　　　林迹问她：“你叫什么？”

　　　　靖兮小心翼翼的：“回大公子，奴婢茶茶。”

　　　　声音已经极力隐藏了，但愿他不会发现。

　　　　自己以前与他也并非深交，不至于被他就这么认出来才是。

　　　　林迹沉默很久，忽然说：“月光的事情，要仔细一点，但凡月光有什么不适，马上让人通知我。”

　　　　靖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

　　　　林迹说：“不可再像今日一般大喊大叫了。”

　　　　靖兮说：“是。”

　　　　大喊大叫？她还不是担心林月光一命呜呼！

　　　　说真的，就算靖兮什么也不懂，也知道林月光如今的样子，支撑不了多久了。

　　　　林迹说：“你出去吧，我留在这里陪他。”

　　　　她默默退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三绝，他脸色阴沉，却又不好发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帘子看。

　　　　靖兮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保持恭恭敬敬，去了一楼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