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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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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天的运气竟出奇地好,如有神助,连赢数把,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就堆起一堆筹码。
  庄家神色如常冷静,双眼却分明微露惊讶之色,连孙嘉遇都提起兴致,甚至破了五百美金输净离场的规矩,又换了一把筹码交给我。
  被赢钱的兴奋刺激着,我对自己信心大增,卷起袖子玩得十分投入。正把筹码推过去一部分,特酷地喊一声:“双。”身后有人冷冷接一句:“我押单。”
  声音如此熟悉,我愕然抬头,站在身边的,竟是彭维维。
  她穿一件黑色的小礼服,质料奇特,由一朵朵半开的矢车菊花瓣勾连而成,中间空隙处一点一点露着雪白的皮肤,处处是诱惑,让人的眼睛目不暇接,简直不知道落到哪里才好。
  我怔怔望着她酒红色的指甲和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从她那儿搬出去之后,我还一直期望着,等哪天她气消了,再找个机会和她道歉。我放不下彼此五六年的交情。
  但眼前的维维实在陌生,那手挟香烟的姿态,已经完全带上了风尘之气,我几乎认不出她了。
  此刻她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好长时间不见了,老同学,看样子你过得挺滋润。”
  我感觉莫名的压力,随即转身寻找孙嘉遇,想从他身上借一点倚靠,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不用找了。”她似看透我的心思,淡淡地说,“他在楼上包间里,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
  我镇定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回答:“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你也挺好的吧?”
  “挺好,谢谢。”她微微笑,细长的烟卷贴着她丰润的双唇,随着说话的频率上下移动,“他们男的在楼上说话,我们来玩一局好吧。”
  她的口气没有任何波澜,抹得雪白无暇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就像以前对我说:赵玫,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仰起脸看看二楼的走廊,那些雕花的原木包间门都紧紧闭着,心中便有些不安,硬着头皮问:“玩什么?”
  “你不是在玩单双吗?那就还是单双好了,不过我喜欢一把赌输赢,不喜欢一点点儿磨叽。”她随手把一摞筹码撒过去:“我押单,赵玫,你还是双?”
  “双。”我咬牙把筹码追加一倍。
  “我押的可是全部。”她圆圆的眼睛眯起来,仿佛带着不屑,“你手软了?”
  被她的目光刺激到,血液里的酒精“扑”一声似被点燃,我刚要回敬两句,有人从身后搂住我的腰,把我眼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
  “全部。”他说。
  是孙嘉遇回来了。
  我吊在半空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处。
  彭维维看着他,软软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确定?不怕一把输个干净?”
  “维维,我输得起。”孙嘉遇的回答也干脆。同时向庄家做个手势,表示下注完毕。
  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我却分明感觉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从孙嘉遇现身,她就再没有看过我一眼。
  轮盘开始飞速转动,上面的数字变得一片模糊。
  我盯着它,不知为什么,手心竟然微微出汗。
  轮盘最终缓缓停下,落在红色区域,单。
  很不幸,单数胜,我们输了。
  “对不住啊,两位!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笑纳了。” 彭维维摆摆手,立刻有人上来帮她收拾筹码。
   “不客气,这么漂亮的美女,输你我巴不得呢,我乐意。”孙嘉遇笑容轻佻。
  “哎哟,那就谢谢了!”她纤长的手指捏起几枚筹码,作为彩头扔给庄家,“孙先生,将来有求到我的地方,可千万甭客气。”
  “一定。”
  “得,祝两位吃好玩好,咱们后会有期,拜拜。”
  她起身扬长而去,步履袅娜风流。两个年轻男孩跟在她身后,捧着筹码亦步亦趋。
  目送彭维维走远,我松口气,问孙嘉遇:“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太晚了,我们回家。”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很奇怪,似充满痛惜,让我心里酸溜溜地满不是滋味。
  
  我们到家不久,邱伟和老钱就前后脚陆续回来。
  今晚的一幕他们也看到了,老钱坐下便开始发表评论,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你们说那彭维维,原来多可人意多讨喜的一个姑娘,怎么变成现在这德行了?”
  孙嘉遇扶着额头不肯出声,嘴角微微下撇,神情说不出的疲惫。
  老钱也没个眼力价儿,依旧在啰嗦:“她到底是攀上谁了,牛逼成那样?”
  邱伟低声嘟囔两句:“我可不觉得她混得怎么着了。有人说经常看到她在卡奇诺里喝得烂醉,人都认不清。”
  孙嘉遇起身,还是不说话,一声不响往楼上走。
  “哎,我说小孙……”老钱叫住他,“那帮人今晚找你谈什么呢?”
  孙嘉遇站住脚,这回开口了,说得很轻巧:“合作。”
  “什么?”老钱和邱伟都立了起来,象受到极大的惊吓。
  我本来跟在孙嘉遇身后,被这两人的态度惊到,差点儿失手把外套扔了。
  “我拒了。”孙嘉遇又跟一句。
  老钱吐出一口长气:“你说话甭大喘气儿行吗?吓我一跟头。跟他们合作?那不找死呢吗?”
  邱伟却说:“拒了也惹麻烦吧?”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我转着眼珠看孙嘉遇,联想到赌场里彭维维的言辞,那点儿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孙嘉遇已经注意到我:“赵玫,回房换衣服去。”
  我明白,他这是嫌我碍事,想让我回避。我一扭身,带着积攒一晚的钻心委屈,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卧室,关上门直接扑到床上。
  听到他开门进来的声音,我把头转到里侧,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枕头已经湿了大半,潮渌渌地贴在脸上极不舒服。
  “赵玫。”他摸我的头发。
  我不吱声,脸朝下埋得更深一点儿。
  床垫微微颤动几下,他坐在我身边,把什么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帮我个忙,明天把它交给彭维维。”
  我摸了摸,似乎是个信封,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
  “不管。”我赌气把它扔得远远的。
  “你不去我就得自己去。”他心平气和地劝我,“今天她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你放心让我去见她?”
  这就把我当傻子哄呢!我霍地坐起来,气得直嚷嚷:“谁知道你们俩到底什么事儿啊,一直不明不白的,可是干嘛每次都连累我?我不去,爱谁谁!”
  他被我满脸的泪痕惊到,伸手胡乱抹着:“哎哟怎么哭了?就为输那点儿钱?真是,瞧你出息的吧。我补给你,补双倍行不行?”
  “你才因为输钱呢!”因为被误解,我几乎愤怒了,从枕头下面抽个一个盒子,用力摔在他身上,“你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哟,什么东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好奇地拆开那个包装精美的硬纸盒。
  里面是个“都彭”的银制打火机,我特意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为了买这个火机,我还专门去了趟银行,从自己的存款里取了三百美金。虽然这些日子吃穿用花的都是他的钱,但这份礼物我情愿用自己的钱,因为完全是我的心意。
  “给我的?”他很惊讶。
  “啊。”看在今天是他生日的份上,我忍着气回答,“生日快乐!”
  他笑了,翻过来掉过去看半天,眼睛里似有亮晶晶的光韵,然后低头亲亲我的脑门:“真是个乖小孩儿,谢谢!”
  我转开脸哼了一声,怒气却已经飞到爪哇国去了。
  他搂着我起会儿腻,又转回正题,把信封重新放我手里:“听话明天跑一趟,乖啊!”
  我翻开看看,信封里居然是厚厚一叠绿色的钞票。
  “这个给她?”我非常吃惊。
  “嗯。”
  “你想干什么?一夜买欢?”
  “你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他笑出来,却笑得有点苦涩,“我不干什么,你明天就问问她,想不想转学到基辅或者莫斯科的大学,我愿意帮她。” 
  我很不高兴:“她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她到底跟过我,我不能眼看着她烂在泥里。”
  “你自己的风流债,自己去还吧,我没那功夫。” 我把信封塞回他手里,爬起来进了浴室。
  孙嘉遇在别的事上精明,在这上面却是个白痴。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和彭维维的心结到底在哪里。以彭维维的条件,愿意在她身上砸钱的男人,比比皆是,她的问题如果钱能解决早解决了,人家会稀罕这点儿钱?
  而且我见了她说什么呢?没准儿她会认为我在炫耀,反而起了负作用。
  他最终没有胆量自己亲身前往,倒霉的老钱被挑中做了炮灰,却被灰溜溜地骂回来。他带回彭维维的原话: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该还的总要还的,这是走江湖的规矩。
  “女人哪女人,千万不能得罪,不可理喻起来真是可怕!”老钱被骂得灰心,连连摇头。
  孙嘉遇的脸色极其难看,大概被人弃之如敝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则不好发表任何意见,只能保持沉默。
  他为此闷闷不乐了几天,邱伟劝他:“路都是自己选的,谁该为谁负责呀?人要是想往下出溜儿,甭说你,坦克车都拦不住。再说你招惹过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负责,你管得过来吗?”
  他这才勉强把这件事撂下。
  
  到了五月初春夏交替换季之际,海港进口的货物骤然增多,孙嘉遇和老钱几乎天天早出晚归,每天他们离家的时候我还在熟睡,等他们夜里进门,我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为什么不上床睡?”他很不满,几次都是他把我抱回床上。
  “你回来了?我给你热饭去。”我睡眼惺忪地想爬起来。
  “算了算了吃过了。”他按住我,替我盖好被子,低声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该减肥了小妞儿?怎么越来越沉?”
  港口噪音极大,面对面谈话也要扯着嗓门,每天回来,他的的嗓子都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天天用白梨炖冰糖水给他喝,明明生津下火的东西,却不能控制他越来越紧张的情绪,那些日子他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我尽量忍着他的无理取闹,心想他压力太大,过了这段就好了。但最近几周他却是变本加厉,脾气愈加见涨,整个人象张弓,弦越绷越紧,我很担心哪天他会啪一声断掉。
  这天是个周五,他下午五点半打电话回家,嘱咐老钱晚上没事呆在家里,尽量别出去。
  原来当天他接到一笔大额的清关生意,按照常规,对方需要先付一笔定金。
  对方付了,四万七千美金,却是乌克兰的格里夫纳货币,整整齐齐码在一个硕大的蛇皮袋里。
  等双方把合作的规矩一一撕掳清楚,已经是下午四点二十。孙嘉遇立刻飞车赶往最近的银行,路上却因违章超车被拦下,偏偏碰上一个特别认死理的警察,金钱都买不动,跟他纠缠了半个多小时。
  结果五点一到,银行关了门,他只好带着一大包现金回家。
  比较要命的是,奥德萨的银行周末并不营业,那些格里夫纳倒出来足有小半柜子,只能在家里存到周一。
  老钱看到那一大堆钱,也被镇住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咯应?为什么不付美金?”
  “不知道什么路数。”孙嘉遇摇头,“整件事儿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那主事儿的,一看就是个生手。反正这几天出入都小心点儿,别被人算计了。”
  我们各怀心事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孙嘉遇醒来的第一句话:“妈的这算什么事儿?老子还不信了,这就存到地下钱庄去,谁怕谁呀?”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地下钱庄”这个名字,可却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以前一直以为它就是高利贷的同义词。
  说起来地下钱庄算是“灰色清关”的衍生物。灰色清关引发的系列后遗症之一,就是商人的收入无法存入正式银行,因为逃税漏税,或者来源不明,存到银行等于自我暴露。又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将收入汇回国内。
  地下银行于是应运而生,服务对象不仅仅只有中国人,还有阿拉伯和独联体,甚至来自西方国家的商人。
  我以为既然是钱庄,怎么也要有点银行的气势,没想到在奥德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某栋普通的公寓一层,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一张普通的书桌,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一名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就是钱庄的全部。
  眼睁睁看着大笔钞票被收进保险柜,换回来的是一张白条,上面只有一行金额和双方的签名,我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完了。你还想干什么?”孙嘉遇拉起我出了钱庄。
  坐进车里,我捏着那张白条仔细察看,甚觉不可思议:“如果他卷款跑了怎么办?” 
  孙嘉遇笑了笑:“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很轻,却似透出一股冷冷的杀气。
  我抬头打量他,忽然感觉到恐惧。他嘴角的笑容冷酷而残忍,这一瞬间他几乎是个陌生人。
  “嘉遇。”
  “啊?”他回头,顷刻已恢复了常态,“干什么?”
  我把白条递给他:“收好。”
  他看我一眼,淡淡说:“你留着吧,过些日子提出来,申请外面学校时正好用得着。”
  我的心跳一下加快,手指下意识收拢,紧紧握着那张白条,手心微微有点出汗。那个数字后一串五个零,折成人民币几乎是我父母五六年的收入。这么大一笔钱,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他,他恰好也在后视镜里观察着我,见我抬头,迅速移开目光。
  我在心里笑了一下,将白条塞进他衬衣口袋。
  “学费太贵了,暂时不考虑。”我说。
  他一向是金钱至上的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我若收下这张纸,立刻便有了价码,在他心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和他前面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我比较贪心,我想得到更多。
  他回头瞥我一眼,似笑非笑,“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摸摸他的脸,特肉麻地说:“你挣钱挺不容易的,我不忍心可着糟塌。”
  他翘起嘴角没有说话,过一会儿开口:“我服了你了。”
  我垂下眼睛,感觉异常的疲倦和无趣。原来即使一同经历过生死,依然无法坦诚相对,一旦回归现实世界,还是要和他接着玩猜心游戏。
  
  这笔生意,最终应了孙嘉遇的担心,果然出事了,在保税区港口被蹲点等待的缉私警察抓了个正着,货物全部没收。
  因为这批货物价值太高,目标过大,孙嘉遇没有采用常规的做法,而是通过海关内线,将所有货物转移到保税区港口。屯在这个保税区里的货物,奥德萨并不是它们最终的目的地,而是在此中转,然后再运往罗马尼亚、西班牙等其他欧洲国家。
  对比较特殊的进口商品,清关公司利用的就是保税区港口管理中的漏洞。先让目标摇身一变成为中转货物,从海关的入境货单上消失,然后再设伏偷运出港。
  他已经做过多次,从没有出过事,这一回竟阴沟里翻了船。
  第二天一早,孙嘉遇赶去海关上下打点,老钱被派到货主那儿通知出事的消息,却一去不复返。
  对方把人扣下了,三天内或者归还货物,或者赔付货款,否则就撕票。
  那几天我只觉得房前屋后的陌生人忽然多起来,又两天见不到老钱的人影,感到奇怪,问起孙嘉遇,他眼见瞒不过去,才告诉我老钱被扣做人质的事。
  至于院墙外那些奇怪的陌生人,他笑笑:“什么人都有,那边的人,我们的人,大概还有奥德萨的警察。”
  我吓了一跳。虽然我一直不怎么喜欢老钱这个人,但处久了,多少也有点感情,这已经是老钱出事的第三天,对方提出的死限。
  孙嘉遇看上去似乎比任何人都轻松,有朋友打电话来询问进展,他安慰朋友:“我暂时扛得住,总有办法,你别为我担心。”
  那边不知说句什么,他还能笑嘻嘻地说:“算了吧,怎么说小弟也纵横江湖这些年,不能遇到点儿事就抱着姐姐的大腿哭吧?”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纠结在一起的心脏多少松快些,相信他能把一切搞定。于是关门出去,把他一个人留在书房。
  当天吃完晚饭,他就换上衣服出门去了,临行前嘱咐我:“自个儿先睡,别等我!”
  停一停又说:“邱伟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儿大声叫他,听见没有?”
  我忙不迭地点头。等他一出门就直冲到窗前,撩起窗帘窥探大门口的动静。
  那里停着三四辆乌克兰最常见的“拉达”车,没有熄火却都灭着车灯。孙嘉遇登上其中一辆,几辆车立即启动,一辆接一辆离开。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拧着窗帘,绞出一堆皱纹,几乎把花边绞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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