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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纵览-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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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分歧,有些研究者倾向于作出综合性的定义,如:
“一种最简单的定义认为,科幻文学是科技进步(或退步)的文学代言人。它是文学中的幻想传统在科学技术成为人类重要因素之后,在新的历史下找到的寄存外壳。”吴岩《理论与中国科幻的发展》转引自《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论文集》
弄清科幻小说的内部分类,对进一步搞清科幻的概念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只有我们了解大象的全貌,才能知道象牙、象鼻、象腿、象尾等并不代表大象,也才能为大象下一个整体的定义。所以,读者可以把本章内容,作为科幻定义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在本章里,笔者先介绍一些传统划分方法。然后,介绍预言类科幻、创意类科幻、象征类科幻、传奇类科幻。至于反科幻和元科幻,它们的作品数量非常少,也几乎没有多大影响。但从逻辑角度讲,不能不把它们作为基本划分的一部分。
第一节:传统划分方法
把科幻分为“软科幻”与“硬科幻”,是科幻界内部流传最广的一个分类法。而流传得广与划分得合理,并不是一回事。直到现在,笔者仍然没有找到它们最确切地含义。
九六年十一月的一天,当时我还是一篇作品都没有发表的“白丁”。我参加了在北京师范大学里举行的一次科幻研讨会。会上,记得吴岩曾有一个发言:什么是硬科幻,什么是软科幻?真的不好说。国外那些硬科幻作品,比我们的软科幻还软。国外那些软科幻作品,比我们的硬科幻还硬。
以前,我也认同软科幻硬科幻的分类法。但吴岩的话使我第一次对“软——硬科幻”的两极划分产生了怀疑。于是,我就四处寻找“硬科幻”、“软科幻”的定义,发现虽然大家都约定俗成地这么使用,但形诸白纸黑字的定义廖廖无几。下面这条是笔者找到的比较有代表性的定义,出自台湾科幻研究家叶李华先生。
具有理工背景的科幻作家,通常比较注重科学根据,对科幻因素的描述与解释也较为详尽,令读者不禁信以为真,这便是所谓硬科幻一派,而其中最硬的则非「机关布景派」莫属(请注意「硬」在此并没有「生硬」的涵义)。反之,一位科幻作家若是没受过理工方面的训练,在描写科技内容时便会避重就轻,而尽量以故事情节、寓意与人物性格取胜,他们的作品自然而然属于「软科幻」。
疑问马上就出现了:难道“硬科幻”就不需要有好的故事情节、寓意与人物性格吗?如果一部被划分为“硬科幻”的作品在这几方面上作得很出色,又应该算是什么呢?相反,如果一个没有受过理工方面训练的科幻作家并没有“避重就轻”,反而刻苦钻研科学知识,最终写出具有优秀科学内核的小说,难道又犯了什么禁忌吗?比如凡尔纳,就是被人们划为硬科幻作家的宗师。他只不过是一个典型的文学青年,他的自然科学知识完全是自学的。所以,叶李华先生给出的定义是不能定性的。并且还明显带着对文科知识背景作者的岐视。
在大陆,早在七八十年代便出现了类似的分类:重视科技含量的科幻小说是“硬科幻”,重视文学技巧的科幻小说是“软科幻”。当时,它们曾被称作科幻小说中的“重科学流派”和“重文学流派”。
凡此种种均经不起推敲的。打个比方吧。一位厨师拿到一块猪肉,他可以选择红烧、爆炒、清炖等作法。或者,他可以在红烧猪肉、红烧牛肉、红烧鱼之间作选择。但他能够在“红烧”和“猪肉”之间选择吗?一个是原料,一个是烹饪方法,它们之间怎么能构成两极对立呢?科技是科幻小说的主题、题材和素材,文笔是科幻小说的技巧,这两个东西分别是小说的内容和形式,怎么能分彼此呢?
将科幻小说中的科学内容与文学形式分开,到了九十年代又演变成将科幻小说中的“科学成份”与“人性成份”分开,认为主要写科学知识的作品是“硬科幻”,主要写人性的是“软科幻”。这样的定义更是危险。它的立论基础是:科学是反人性的东西,多一分科学便少一分人性,反之亦然。这种定义深入思考下去,会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它将把科幻,至少是所谓的“硬科幻”排除在文艺圈之外。
还有一些人称,根本不存在什么硬科幻与软科幻,只存在“真科幻”和“伪科幻”。这两个概念不见于正式发表的文字,但在网上交流或者私下聊天时经常被提到。记得有一次,笔者遇到一位作者,问他最近写了什么作品。他的回答是,发表了一篇作品。但是不好意思,是伪科幻。
“真科幻”和“伪科幻”当然也不是有理论意义的概念,只是意气之争,是价值判断而非真伪判断。称一部作品是“伪科幻”,实际上等于说它是冒牌科幻。
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如果和他们深入交流,会发现他们其实仍然是把那些习惯上称为“软科幻”的作品当成“伪科幻”。把习惯上称为“硬科幻”的作品视为“真科幻”,甚至是“纯科幻”、“正统科幻”、“主流科幻”。他们放弃了“软硬科幻”这对至少表面上貌似公允的概念,代之以更为偏颇的概念。
搞不清“软、硬科幻”的定义,那么就看看被分别认为是“软、硬科幻”的那些作品吧。在《中华读书报》上,一位北京籍科幻作家发表了《我所喜欢的十部科幻小说》一文。他认为,《2001太空漫游》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硬科幻作品。但这部作品怎么看,怎么是一部宣扬宗教思想的神秘主义小说。作者又称,《一九八四》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软科幻作品,“当1984年真正来临之际,各国相关机构开会研讨,才发现书中130余项预言,有110多个均以实现。”(《中华读书报》2002年九月25号)那么,作了如此准确之预言的科幻小说,传统上不是应该划分为“硬科幻”吗?
一九八一年,科普出版社出版了《论科学幻想小说》一书。笔者在这本书中找到这样一段论述:“史密斯(一位八十年代初到上海讲授英语,并将科幻小说作为铺助读物的美国人)还给我们介绍了一种关于科学幻想的新概念。在美国,人们把科学幻想分为”硬幻想“与“软幻想”。“硬幻想”是指幻想以物理、化学、生物学、天文学这些自然科学为基础的,是“坚硬”的科学;“软幻想”则是指幻想以社会学、历史学、哲学以及心理学等“柔软”的科学为基础的。这与中国的关于以“文”为主,以“科”为主的科学幻想小说的提法,是不同的概念。(摘自《论科学幻想小说》235页,《太平洋彼岸的科学幻想热潮》,叶永烈撰)
当然,不能因为这个定义是美国人下的,就想当然地认为比中国人下的定义正确。但这是笔者找到的,最具有可操作性的分类法了。因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区别就摆在那里。根据这个定义,我们可以认为,写遗传工程、太空探险题材的是硬科幻,写人口问题、社会学问题的是软科幻,等等。至少,这个定义没有把“生煎”和“牛排”两者对立起来,他们考虑的是煎牛排还是煎猪排的问题。
不过,这样给“软——硬科幻”下定义,理论上虽然没问题,实践中仍然有极大缺陷。因为以社会科学为题材的科幻作品,数量和影响力上远远小于以自然科学为题材的作品,连后者的零头都不到,怎么能够成为两大基本类型之一呢?甚至,科幻小说习惯上只被认为是描写自然科学题材的。笔者猜测,即使是欧美科幻界,恐怕也不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软硬科幻”的概念吧。
“可以划分出‘认知’和‘审美’两种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前者的代表人物应当是阿西莫夫,布拉德伯雷、克拉克则是后者的典范。”(严蓬 《关于郑文光科幻小说的审美分析》转引自《郑文光70寿辰暨从事文学创作59周年》)这是对“软硬科幻”概念的某种提升。不过,科幻本身,甚至任何叙事类文学作品本身,都是“认知”和“审美”的综合体。将两个不能分开的部分分开是不成立的。
“软硬科幻”虽然不是一对有理论价值的概念,但它们反映了科幻界内部,科学与人文两种文化倾向的冲突。不过,那不是在本章中讨论的问题。
除了“硬科幻”“软科幻”这对流行概念外,还有一些科幻作家从其它角度对科幻文学进行过划分的尝试。比如以下两个论点:
“科幻小说大体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走通俗路线,娱乐的;另一种比较有哲学意味,”(郑文豪《台湾科幻小说精选》451页)这个分类采用了“艺术——通俗”的两极分类法。在下面“科幻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关系里,笔者要讨论相关的内容。
台湾科幻作家张系国也提出过一个分类方法:
“一,探险科幻小说:叙述人在时间空间中的各项探险故事。
二,机关科幻小说:叙述新奇的科技发明对人类可能带来的影响,如机器人、飞碟、死光枪、爱情机器等。
三,社会科幻小说:预测人类社会未来的可能发展,也讽刺社会不合理现象,如《一九八四》、《美丽的新世界》等。
四,幻想小说,以幻想为主,科学的成份减少或完全没有,包括三种,乌托邦科幻小说、鸳鸯科幻小说、文艺科幻小说。”《台湾科幻小说大全》503页。这个分类的标准是很模糊的。仅作为资料收录在此。
在《科幻的分类》(《科幻世界》96、4)一文中,吴定柏先生介绍了国外研究者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些结论。比如,有的将科幻作品从外在形式上分为“趣味性作品、预言性作品、社会评论性作品”;有的从主题思想上将其划分为“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两类;有的依照题材不同将其划分为“技术、人类利益、社会学和末世学”四类;有的则直接根据科幻构思所属的科学门类进行划分。
前苏联科幻作家在研究西方的科幻小说时,认为西方的科幻作品敢于想象几百几千年后的未来,而当时的苏联科幻显然没有这么“远”。于是便有远科幻、近科幻的奇怪分类。当然,那些苏联科幻作家并非要把这对概念变成一对基本概念,只是用它们来描述自己的某种观感。但科幻中的幻想之分远近,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总得来说,与科幻文学已经积累得很丰富的文本相比,对其分类进行的理论探索是远远不够的。
被种种分类搞得头疼的某些科幻作家,干脆就反对一切分类。他们认为,科幻作品只分好坏,有人读的科幻就是好科幻,没人读的就是次科幻。这么分就行了。这样就避免了无休止的,看似也无意义的争论。
其实,搞清科幻小说的内部门类在实践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如前所述,科幻文艺本身就是从大文艺中分化出来的一个类型文艺。科幻在成熟过程中,内部又不停地分化。这个过程其实就是读者细分的过程,也是作者分化的过程。擅长写这类科幻的作者不擅长写那类科幻;喜欢看这类科幻的读者不喜欢看那类科幻。对于作者来说,哪些读者是自己的目标读者?对于出版社、杂志社来说,哪些读者是自己的消费群体。他们绝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一个要不要分灶吃饭的问题。科幻的家业大了,以前混在一起的几个儿女,要不要分开另过呢?如果考查一下对于某部科幻作品的批评意见,会发现其中有很多都是没有分家带来的后果:持这些批评意见的读者,根本不是这类科幻作品的读者。但他们认为,科幻应该是铁板一块,只有自己那一类才是正宗。而被他们批评的作品恰好不属于这个“正宗”。
从逻辑学的角度讲,要进行划分必须先确定划分的依据。总的来说,以上那些划分工作在确定依据方面作得都不够深入和清晰,导致分类的结果也含糊不清。笔者的分类标准,是一个叙事学的标准:主要事件和次要事件。
(小说)叙述的事件不仅有上述逻辑上的关联,也存在着等级的区分,即不仅有横向的、水平的联系,也有纵向的、垂直的区分。在叙述的事件中,一些事件显然比另外一些更重要,即一些是主要事件,一些是次要事件……前者是叙事阐释语码的重要部分,它通过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来推进情节……而“次要”的事件在这种意义上却没有这样重要,即使省略也不会影响整个情节的逻辑,尽管这种省略会给小说的审美价值造成损害……它们的任务是丰富、具体和完成中心事件。《文学理论要略》196——197页
划分作品,首先要挑出它的主要事件。具体到科幻而言,科学是科幻的源文化。对于不同的科幻作品来说,它的主要事件和客观的科学技术知识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是笔者进行分类的基本标准。以此为据。认为科幻小说至少划分为以下六大门类:预言类科幻、创意类科幻、象征类科幻、传奇类科幻、反科幻和元科幻。
第四卷:科幻的艺术规律 第一章:科幻文学的基本类别(2)
第二节:预言类科幻
乔治本福德(Gregory Benford)认为:科幻小说是一种可以控制的去思考和梦想未来的方式。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认为:科幻小说是真正关于未来的社会学研究。特里卡尔(Terry Carr)认为:科幻小说是关于未来的文学,讲述了我们希望看到……或者我们后代看到的……明天的奇迹的故事,这段时间也许是下个世纪,也许是无限的时间延伸。
是的,他们讲的都不错。但他们只是提到了科幻文学里的一种——预言类科幻小说。绝大部分科幻作品,根本和预言没有关系。
以科学技术某些真实的前沿课题为素材创作的科幻小说,属于预言类科幻小说。这类小说的主要事件完全取材于科学技术的前沿课题。在所有科幻作品里,它们恰恰是数量最少的一类。
把握这个概念的重点,是“真实的前沿课题”。凡尔纳经常被外行称为伟大的预言家。但如果按照预言类科幻的严格定义去考查,只有《海底两万里》和《征服者罗比尔》才算得上预言类科幻小说。不知有多少篇文章都在说,是凡尔纳在这篇小说里发明了潜艇,其实潜艇当时早就存在了,凡尔纳只是考查了当时的潜艇技术,以及海洋学研究现状,以这些知识为素材,写成了自己的小说。
在《征服者罗比尔》中,凡尔纳具体考查了当时的一个前沿课题——比重大于空气的人造物体能不能飞行。作品一开始便记录了当时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一种认为人造飞行器的前途是飞艇,一种认为将是比重大于空气的飞行器。只有后者才能克服气流的阻力。
威尔斯早期的作品都与预言无关,而是他自己的创意。到了后期,他开始写现实中存在的科研课题。在《获得自由的日子》里,威尔斯描述了一次核战争。当时,核物理学家发现了“半衰期”现象。于是在这部作品里,核弹被想象成一种可以不停爆炸下去的武器。与后来真实的核弹有本质区别。
《夜班邮船》也是一部预言类科幻。吉普林写下这部作品时,飞艇早就在天空邀翔。他是综合了实际存在的科技知识,把飞艇的前景描述出来。
一些自然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专家也偶尔创作个别作品,为自己的研究扩大影响。如齐奥尔科夫斯基便将他的分级火箭原理写成科幻小说。后来在科幻小说领域中也出现了如《太阳风帆》、《天堂的喷泉》等描写某个具体技术发展前景的作品。另外还有如心理学家,开行为科学一派先河的斯金纳创作的行为科学幻想小说《沃尔登第二》等个别例子,是为了阐述自己的学术观点。
冷战时期,西方学者们写了一些精确描述“核冬天”之类灾难的预言作品。这些作品一次次提醒着人们的理智,在普通民众心目中牢固建立了核战争等于人类集体毁灭的概念,为人类最终告别核战威胁建立了某种舆论上的“防火墙”。如今,关于人口危机和环境危机的科幻作品也在不时为人们敲响新的警钟。这些都体现着预言派作品社会价值。
在中国,预言类科幻极少有人触及。被视为新中国第一篇达到“小说”水平的科幻小说《古峡迷雾》,便是一篇预言类科幻。作者童恩正是考古学专业工作者。《古峡迷雾》取材于考古学上的真实课题:古巴人失踪之谜。作者在小说里,假定巴人残部最终消失在崇山峻岭中。可以对比童恩正的《石笋行》,也是一篇考古题材的小说。其中的考古发现:一枚被称为石笋的奇异石碑,是外星人的火箭,最终升空上天。“消亡在大山里的古部落”,“和外星人留在古代的火箭”,显然作者相信前者,并不相信后者。后者只是个写故事时的假设。
《珊瑚岛上的死光》让童恩正名声暴起,远播于科幻圈之外。这也是一篇预言类科幻。1960年,美国科学家梅曼制造出来世界上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受此启发,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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