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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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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本来就难以决折的决定。他可能想要我回到城市,这是大人们期望的。但在薄暮舟面前,一切总是那么难以启齿。

  没有人再去关心闪烁的电视画面,炉子内的木柴突然噼啪的响了起来,一种冬季特有的永恒的寂静开始笼罩这个小屋。

  “你不能走,你走后我怎么办?”又是一阵寂静。我望了一眼薄暮舟,她正死死的盯着我,等着我回答她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生活,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我可能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得学会独自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说出这种话来,我内心遭至的担忧令我后怕。我应该懂得分寸,我觉得她就要伤心的转过身去不再理我了,或者痛哭起来,她的情感很脆弱,也让人无法捉摸。

  “我不会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关心你。”我试着挽回刚刚犯下的错误,我想让她知道,我离开并不是讨厌现在生活。

  “没有你的帮助,我的生活很难继续下去。”我也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说出这种话来,我是很难无动于哀的。

  “别这么说,千万不要小看自己,我回到若薄溪之前,你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我感到一种离别的孤独。

  “但这是事实,离开你后我的生活只会陷入黑暗。我真的害怕。”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已经饱含泪水了。对于我的无礼的说辞,她终于转过身去,默默的忍受着这些话给她带来的不幸,没有再回过头来,而且一句话也不再说。

  我突然感到迷惑了。我能清楚的了解到,薄暮舟说的话,我一样可以对她说。离开她后我该怎么办?对这个问题应该考虑的并不只是她,如果离开生活只会陷入黑暗,那么也肯定是双方都要面对的。

  但这原本可以避勉的。我在担心今后的日子,春天很快就要来临,新的生活必将再一次到来。也许我可以选择,留下或者是离开,选择某种两全奇美的,我觉得生活很残酷,而且薄暮舟根本无法选择她的生活。我感到痛苦,在某个夜晚,或者是每天晚上,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再想念陈玲铃了,至少不是时刻都在挂念。我觉得我要关心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我必须知道,离开薄暮舟后,她还能否正常生活。

  经过这件事之后,薄暮舟开始阴郁起来。她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内,不愿意在跟我说话。她毫无声息的滚动着轮椅在各个房间里穿行,毫无目的的停一会儿,又继续滚一阵子,或者干脆停在某个角落一动不动的待上几个钟头,然后又自顾自的在院子里,走廊上穿梭起来。有时候,她会非常怪异的想要抓住两根柺杖好让自己站起来,那个时候,承现在她脸上的那种执着让我有些惊讶。而当她发现自己的努力很难让自己站起来时,她便默默的坐在轮椅里一言不发,静静的待在那里,哪儿也不去了。

  我也变了,我变得不敢靠近她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没法不叫我伤心,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到她如此无助的样子,我知道我是不能离开她了。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样向她开口,说‘我不打算走了。’我怕她不会相信。她已经认定我要离开了,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无助,生活一直是这样。我没敢把我的想法告诉薄暮舟,何况我并没有决定自己是否真要离开,我不说离开,也不确定留下,仍就犹豫不决的想法始终在困绕差我。我突然想到了维一柯,想到了他不告而别的原因,正是他的优柔寡断使得他的亲人离开了他。我开始害怕了,我觉得我必须赶快做出决定。

  离开是不可能了。父亲在电话里的言辞变得越来越激烈。我害怕父亲对我在大发雷霆,但一放下电话,我确又不去理会这些事情。

  我决定把我的想法告诉薄暮舟。某个晴朗的下午,冬日的太阳穿过厚厚的,冰冷得似乎将要凝结的空气,给这片死寂般的森林和村庄送来了一点点温暖的下午,我的思路,因为那些琐事的困扰变得混乱不堪的思绪突然明晰起来。我知道,该是向她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我没有再多考虑,我知道很多事情越加考虑,它就会越发复杂,况且那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不幸。

  我在院子里见到了薄暮舟。她还在发呆,眼睛望着远方,脸上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安详,静逸,我走到她身边,没有对她说什么,我推着轮椅向院子外的草地走去。她也只是习惯性的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依旧一言不发。

  我在一块凸起的,被风吹雨淋得没有一点渣滓的石头旁停下,然后用一只手扶住轮椅,坐在石头上。

  薄暮舟仍然没有说话,她还没有觉察出什么,她只是固执的昂起头,眼睛盯住西沉的太阳。

  我很难向她开口,几次转过身去望着她,一看见那略显憔悴的脸,那张因为呆滞而遥不可及的脸,我便闭口不知道怎样说了,我觉得不应该打挠她的宁静。我转过头去望着这片冬日无比凄惨的,几乎静止的,至少是变幻缓慢的霞光。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溶入其中了。

  然而霞光始终要在夜的侵袭下慢慢消散,我的话也迟早要对她说。我站起身,蹲在她面前,然后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帽子,其实她的帽子一直戴得很合适,只是我得想办法唤起她的注意。她回过神来望着我,我正要开口,她确先说话了。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她说话的语气很冷静,就如同沉入地平线的太阳一样,突然静止了。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这样想?”我觉得很奇怪,她怎么会觉得我马上就要离开呢?

  “你突然推我出来,难到不是要和我告别的吗?”她用疑惑而又好奇的眼光盯着我,那种疑惑是带着对末知的恐惧和期望,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的无奈。

  但看到她说这种话的表情,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对她之前如此的固执和离群,对所有人的冷漠,在她说出话来,并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的那刻,我终于从她脸上看出了这一切的根源。看到这一切时,我竞忍不住对她微笑起来。

  “我不会走了,”我终于可以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来了。因为她的表情给了我勇气。那张变幻着的,单纯的,无知的孩子气的脸。“我已经下决心留下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说,语气中充满了那种如逝重负的轻松。我望着她,了解到了她的固执,那种孩子气的固执,毫无理由的生气,没有目的自我禁锢,无原无固的不理会任何东西。这一切我都能够了解了。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一种不正常的人(或许我不该这样说她)所能运用的某种不正常的表达方式。但我仍把它归结为孩子气。

  “但是你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是吗?”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原本是我期待的高兴,我觉得一阵阵不可思义,我原本以为我是了解她的,但事实确令我大吃一惊,特别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竞呆呆的沉默了半响。

  我越发的迷惑了。刚刚许下的诺言在责问声中就已经变得摇役不定,这使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相信的,我的决定真的那么飘乎不定吗?我的承诺也是虚假的吗?我在欺骗自己的妹妹吗?或者说我不该对一个只是充满孩子气的固执小丫头许下这种其实是很难实现的诺言。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留下来。”薄暮舟终于高兴起来。或许是她看到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时那种纠结的表情,心突然软了下来;也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高兴我能留下来;再或许,就是她已经不再乎我是否能留下了,因为我最终还是要离开的。我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我离开了,不知去往何方。

  
  日子突然变得苦瑟起来。

  花开的季节(二月),枝头的鸟叫声突然暗淡了许多,飞离巢穴的鸟儿们失去了踪影,鸟蛋孵化后也没有鸟儿照顾。

  这一年是死亡年,树的年轮圈也不会记述这一年。大地苏醒,春天来临,带来的确是一片死寂。

  我没有料到,选择留在若薄溪继续照顾薄暮舟后,一种莫名的束缚开始涉足我的生活。我感到一种不安。

  父亲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但这无奈确包含着无比的坚决。“我无法放任你的自由,你必须得回来。”

  他说,你得为今后作打算,你不可能也不能照顾薄暮舟一辈子。你需要自己的生活,需要自己的工作,家庭,末来。这就是人生,你必须面对的。

  他对我说,支付薄暮舟所有的医疗开销并不简单,两个家庭承担起来也依然有些困难。他希望我找到自己的工作,不再让父辈们操心。我没能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或许是我不愿意承认他话中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家里的经济状况,何况我对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保持着乐观的态对。他对我说起这些,目的也许是显而易见的。但我不想拆穿他那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他能说出这些话,我也能够理解。这或许正是这种诺言能在我面前存在的原因。

  他说,凭借我的学识,在城里找到中意的工作并不难。听他说这话的口气,我仿佛觉得他是在说:“凭我的本事,给你找到一份好工作其实很简单。”我有些不知所措。

  “等你工作后,如果你愿意,是可以请到人照顾薄暮舟的。”我不知道这是我在哪一次的沉默中父亲告诉我的,我只觉得很陌生,说话的人在电话另一头声音显得非常微弱,没有一点生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轻轻的念叨着。后来我想,也许并不是父亲的声音呢?我知道他并不想对我说这种事情。请一个陌生人去照顾薄暮舟?我想到了姑父姑母老去的身影,但做这种事情恐怕比让我离开薄暮舟还要困难。

  末了,父亲也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又传来他的声音。“五月份你母亲的生日,她希望你能回来看看,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来接你。”我想了想,这才是父亲的声音。

  放下电话后,我突然感到一阵惊恐。我就要离开了吗?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如此努力,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命运带给我的不公显而易见。我隐藏我的悲哀,为的只是身边的人不要受到伤害,我放弃自己的末来(虽然一开始也有颓废的成份在里面,但时过境迁,现实已经很难捉摸),依然只是怕伤害最心爱的人。但现实呢?现实是我不得不放弃这一切,放弃我努力为之付出的所有。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不想失去第二次。

  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

  没人了解我要克服多大的困难,来自家庭的阻力。在我的脑海中,家庭能够为孩子铺平坎坷的道路,但现实中家庭带给我的压力并不压于来自各个方面的别的压力。我期待的,不求他们能够像我一样关心薄暮舟,至少也不应该对此大加指责,对我的行为抱以不解。

  我也必须克服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

  没人了解我要做出怎样的牺牲,来自自身的问题总是占居首位。选择留下来后,或许从我开始关心起薄暮舟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想要照顾她,自己首先必须下决心做出牺牲。然而我要牺牲的东西确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不知道还有比失去爱人更令人不安的事情。我感到惶恐,面对父亲的指责,我并非没有做出思考,我的人生,如果我继续关注着薄暮舟,留给我的很可能只是一片空白。如果留下,我牺牲的将是自己的末来,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

  我并非没有想过离开,但我害怕离开后我又要重复十年前的生活了。我选择留下,并不去奢望什么,我的付出不需要回报,我的牺牲也不需要怜悯,这也许正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然而,仅仅只是牺牲自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外界的阻力。我害怕看到父亲沮丧的脸,害怕看到家人失望的表情。我总是期望做得完美,但又总是事与愿违。我觉得我所经历的所有这一切已经能够将我淹没,我觉得心痛。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心已经碎了,现在依然不愿离开,或许也是害怕。但我清楚,心碎的时候和现在还存在理智所做的决定是不一样的, 当初做的决定是盲目的,没有计划的,现在做出这种决定,我考虑过后果,但我依然毫无计划。

  二月的天气变化并不明显,早春送来的和风没有让人感到暇意,相反,我确在这冷风的吹拂下病倒了。

  我躺在床上,头痛得利害。来若薄溪的第一次病痛,让我觉得生活实在是一种折磨。可是,整日陷在昏昏沉沉的痛苦中,我又怎么会去想到生活呢?薄暮舟就坐在身边,姑父姑母也在,我只觉得身体不能动弹,嘴里的话也说不清楚,时间被吞没,现实中没有了任何东西,一切都变得空洞,变得飘乎起来。但是,确有一种东西在让我陷入迷惑,陷入沉睡。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重要,我只是头痛。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我害怕这一切,害怕我会沉睡下去,睡到离别的那一天。我很傻,傻到在梦中也在大声呼喊这些。我觉得我不会再醒过来,觉得一切都会随之远去。

  然而我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薄暮舟。我并不觉得惊讶,在梦中呼喊的并非没有她的名字,我还能记起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竟在梦中流过眼泪。

  “你终于醒啦!”薄暮舟正兴奋的盯着我,看到我醒过来,她又开始笑。

  “我睡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急于想知道这件事情,仿佛我真的会一直沉睡到五月,睡到父亲来若薄溪接我那一天。我觉得很荒唐,可这的确是我害怕的。我还没有想好怎样跟薄暮舟说呢!

  “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我们担心死了。”

  “一个星期?”我觉得值得庆幸,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漫长。我费力让自己立起身子,想到已经过去的痛苦,不觉感到一丝欣慰。可是薄暮舟确不这样想。她滚着轮椅在房间里匆忙的来来去去,一会儿给我拿来一大堆感冒药,一会儿又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没有说什么,连日来的头痛带给我的是对现实中美好日子的向往。但看到薄暮舟如此匆忙的身影,我还是心痛起来,我没有想到要让她来照顾我。

  吃过药之后,我又陷入了沉睡,不过病痛已经离我而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将变得清晰起来。但当我清醒之后,可怕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生病的时候,想到照顾我的人,我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病痛让我变得麻木。但当我以一种清醒的头脑从床上立起身子,并庆幸自己活过来时,看到照顾自己的竟是自己天天都在照顾的人。那一刻,我无法想像那一刻,我觉得所有一切都颠倒了,所有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义,那么匪夷所思。我觉得可恨,恨命运的无常,但我真正了解的确是现实的可怕。我曾经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来照顾她,我下定决定要对她好,下定决心不让她受到伤害,下定决心不让她为我担心,但我做到了吗?我总是让身边的人失望,总是做得不够好,总是………,我不敢往下想了,我觉得自己没有用,我感到自悲。

  不过,我还依稀记得我对薄暮说过什么?我也依稀记得我的肯求。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不想他来若薄溪,他在我生命中突然变得可怕起来,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但事实确又无法改变。我记得我对薄暮舟说过的话,我只对她说过一句话:“我愿意跟着你,无论到那里,无论走多远,无论你做什么,天涯海角,只要我们能够去的地方。”但我又沉默了,想到我对陈玲铃的许诺,正是我的放任使她走向了死亡。薄暮舟也没有回答我,她用不解的眼光望了我一眼。但看到我期望的表情,她或*白了什么。她转过头去,依然沉默不语,但眼睛里已经饱含泪水了。可是,所有这一切,我都无法对父亲说出口,我担心,担心所有我付出的努力,担心他们会在一种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支离破碎,会在某种无形的束缚下消失殆尽。

  我还是有些犹豫,因为害怕而犹豫。我无法罢脱这种束缚,正是因为我对他们的牵挂使得我在无形中伤害了他们,正是我的迟疑使得我把这伤痛一点点加深,加深到我无法改变,加深到我变得盲目,加深到我爬不起来。

  我还是无法对他们说出口。

  日子越来越沉闷,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安。在等待中,生活几乎无法继续,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在去想我所谓的末来,我看到的只是一片迷雾,一片被黑暗笼罩的迷雾。

  薄暮舟也变了,或许说她还是变了。我们待在一起,相互间的感觉变得怪异起来,变得让人无法理解。对我不在乎的人,我可以随便跟他谈些什么,说说某些事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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