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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鸦城。”
　　“好像有一些印象。”杰狄斯想了片刻，摇头道：“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个名字真难听。”
　　“是啊。”韩进很认同的点了点头：“等我回去应该和他们谈谈，把名字给改了。免得总让人误会，还以为我是扎古内德的人呢。”
　　“你是……新生代领主？”
　　“现在还不是。”韩进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城市的名字可不是随便更改的，除了领主。”杰狄斯缓缓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一位领主？”
　　“身份这玩意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的名字永远不会变。”
　　“这玩意？你好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杰狄斯笑道。
　　韩进耸了耸肩膀，什么都没说。
　　“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佣兵呢，没想到，竟然是领主大人。”
　　“我说了，现在还不是。”韩进一愣：“我的实力？你……”
　　“这么多脚印，来看热闹的，绝不是你一个人，他们都是你的同伴吧？”杰狄斯笑道：“你让他们离开，显然是担心发生意外。而你的同伴同意你一个人留下，证明他们很信任你的力量。”
　　韩进脸孔微微有些发红。那些东西都摆在上面，不难分析，但眼前的人反应太过怪异。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曾经是一个死难者，所以他把精力都用在猜测背后的故事上，忘了那些表面的东西。
　　韩进俯下身，从的上捡起一支箭，递给杰狄斯：“你的朋友栽赃陷害的手段有些幼稚了，看，名字都写在上面，他能骗得住谁？”
　　“他还在自己身上插了一支箭。”杰狄斯没有接，只看了一眼：“世界上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傻瓜，得知自己的王遭受暗算，他们会立即愤怒起来，幼稚不幼稚，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还有一种是普通的聪明人，他们有头脑、会分析，不愿轻易相信什么，看到这种幼稚的东西肯定要怀疑。最后一种就是非常聪明的人了，他们看得远比普通人远，思虑也比普通人缜密，他们绝不会相信，心机极深的尼古拉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欺骗大家，你懂我的意思吗？”
　　韩进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我就是普通的聪明人了？”
　　杰狄斯笑了笑：“我敢保证，尼古拉带伤回去之后，肯定会坚持认为箩拉是一个无辜者，他和萝拉都受到了别人的陷害。”
　　“你为什么不急着回去揭穿他的阴谋呢？”
　　“来不及了。”杰狄斯眼中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带着我在森林中转了四个月才对我下手，这四个月里，他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如果在四个月之前，我能察觉他的阴谋，也许可以阻止他，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比我多了四个月的时间……呵呵，再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废物，我怎么走出森林？”
　　“你……可以雇佣我们，让我们送你回去。”
　　“你会送我回去么？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条件，你会么？”杰狄斯微笑着说道。
　　“不！”韩进当然不会送，这种浑水威胁太大了：“但是……你本来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么多，你可以欺骗我们，让我们送你回去的！”韩进也是犯邪了，竟然为对方考虑。
　　“我从不说谎。”杰狄斯淡淡地说道：“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会。”
　　韩进呆住了，“我从不说谎”这句话本身就是谎言，他不信世界上有不说慌的人。可杰狄斯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执着，他搞不懂，是什么样的支撑能让杰狄斯说出如此荒诞的话。
　　“尼古拉陷害那个萝拉……他的计划应该牵连了很多人吧？其中也许有你的朋友、甚至有你的家人，如果你说谎骗我们，至少有机会挽救朋友和家人的生命！为了这个，你也不说谎？！”
　　杰狄斯的脸孔蓦然扭曲起来，胸膛也在起伏不定，眼中有悲伤、有愤怒、也有犹豫，甚至有一丝丝哀求，半晌，所有的一切全部归于平静，杰狄斯轻咳一声：“理由……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就像那些堕落者一样，他们总能找出各种各样不得不堕落的理由，甚至能归罪于光明神。但是，堕落永远是堕落，借用任何理由，也无法遮掩！而谎言……也是一样的，其实我有很多机会说谎，也遇到很多诱惑逼着我去说谎，可我现在依然是一个信徒，没有成为政客。”
　　“你……”韩进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无法理喻。
　　“回去也没用了，就算我现在出现在铁腕城，只会让我的朋友们死得更快。尼古拉不管做什么，都会做好充足的计划，包括失败。”杰狄斯轻声道：“我的使命是制约尼古拉的野心，说得明白些，我的存在，是逼着尼古拉不能去做。既然他已经决心去做了，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韩进苦口婆心地说道：“也许那个尼古拉的势力很大，你回去了，一旦被人发现，立即就会给朋友们带来灾祸，但是……你可以让别人替你回去啊，比如说，你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交给一个比较信任的人，请他替你回去，至少不能让尼古拉随意陷害设计别人吧？”
　　杰狄斯凝视着韩进，嘴角露出微笑道，缓缓说道：“你可以帮我么？”
　　“不……”韩进眨了眨眼睛，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杰狄斯轻声说道：“也许在你揭露尼古拉的那一刻起，马上就会遭受光明骑士、还有枢机主教们的攻击，根本没有人相信你，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
　　“等等，我可没有答应你！”韩进急道：“我刚才只是举了个例子！”
　　“我知道，你可以拒绝。”杰狄斯：“任何人、哪怕是神灵也没有资格让其他人为自己做出牺牲，我不怪你。”
　　第244章　自在无碍
　　韩进等人生活在大陆的东北区域，而杰狄斯来自西南，正好是一个对角。就像杰狄斯不知道黑鸦城一样，纪伯伦等人对铁腕城也没什么印象，仅仅是听说过。教廷，大家都清楚，也听说过创教时的传说故事，不过杰狄斯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杰狄斯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听到面前这个人是教廷最大教区的首席主教，裁判所的最高仲裁者，纪伯伦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教廷的领袖是教皇，但教皇身为光明神的代言人，轻易不会插手教会的俗务，神么，当然要保持超脱的态度，一般情况下，教廷的事情都由枢机处和裁判所处理。
　　任何一个组织，行事风格都有雷同之处，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两种态度缺一不可。棒子一定要够硬，胡萝卜一定要够甜，否则就要阴阳失调了，而裁判所无就是教廷的拳头。杰狄斯掌握着教廷的最高武力，又管理着教廷最大的教区，在政务上也能插得进手，权柄之重，是当之无愧的教廷第二号人物。如果认真比起身份，别说雅琳娜，就连所罗门大公也是远远不如。
　　杰狄斯的行事风格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不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倨傲，也不因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而自卑，不管面对谁，就算和拒绝他要求的韩进交谈，态度都是同样的淡定、从容。如果说和杰狄斯是朋友，可偏偏存在着一种距离感，如果说和杰狄斯是敌人，但杰狄斯又总能让人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亲近。
　　其实韩进的见识也不算浅薄了，但他真的看不透杰狄斯！拒绝了杰狄斯，又看到杰狄斯和纪伯伦等人谈笑甚欢的场面，他已经产生了警惕做好准备。如果杰狄斯旧事重提，希望纪伯伦等人自告奋勇，去为教廷送信，那么他就要把杰狄斯归为需要提防的对象了。他不傻，杰狄斯这么做，就是一种曲线救国，无法说服他韩进，说服别人也一样。他为了同伴的安全，只能揽下要命的差事。
　　谁知道杰狄斯象忘记了教廷的危机一样也没有提起过，只和纪伯伦等人聊一些没有价值的趣事，或者是回答各种疑问。杰狄斯从不回避失败者的身份，纪伯伦等人为他的气度所折服，对那个尼古拉大帝，显得格外好奇。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击败眼前这个堪称天下无双的教廷首脑。
　　韩进却是越来越难受了。虽然他心里很明白，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情绪太过滑稽可笑，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能帮就帮一下吧，以自己驾驭飞剑的速度，还有地遁护身，没有谁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何况只是去送一封信。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别多管闲事，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其他的，应该轻轻放下。
　　此刻，纪伯伦人都坐在杰狄斯身边，听他讲述一场战争，那是尼古拉继承领主之位后的第一战。
　　那个时候，尼古拉刚刚十八岁，做了三年领主，虽然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的生活好了很多，但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突出的表现，不少人认为，尼古拉只是继承了前人的惠泽而已。
　　后来，铁腕城临近的城市，多瑞城领主林恩，要求和尼古拉联姻，尼古拉很高兴的应允了。当时尼古拉的势力稍弱，他亲自带着十几个护卫，保护着自己十七岁的妹妹玛丽安赶往多瑞城，林恩热情款待了尼古拉，这本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结果后来出了漏子。
　　林恩在酒宴中喝得酪酊大醉，竟然强行闯入玛丽安的房间，奸污了玛丽安。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虽然两个人相差二十多岁，但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事先演习一下很正常。谁知林恩酒后糊涂，又丧心病狂的让几个侍卫轮流奸污了玛丽安，自己坐在那里观赏，还拍手大笑。
　　玛丽安答应嫁给林恩，本是为了自己的哥哥做出牺牲。但，牺牲不能以尊严为代价。当林恩心满意足地走出房间后，玛丽安让侍女去通知尼古拉，自己拔剑自刎。
　　尼古拉怒发如狂，不顾自己身在敌方首府，立即发动攻击，当场击杀大醉不醒的林恩。据说那一战惨烈到了极点。尼古拉以一人之力硬抗整整一座行省，他的侍卫和妹妹的侍女全部被杀死，最后只剩下他抱着妹妹的尸体杀出一条血河，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那时候尼古拉的实力远不如现在，虽然活着回来了，可身受数十创，已是奄奄一息。幸好当时几个枢机主教正巧在铁腕城招收信徒，而杰狄斯正是其中一个枢机主教。在杰狄斯哀求下，几个枢机主教联手释放魔法，挽救了尼古拉的生命。
　　接下来，尼古拉为自己的妹妹玛丽安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国葬，随后亲自率军复仇。林恩被杀，多瑞城群龙无首，根本挡不住尼古拉疯狂的攻势。只用了七天，尼古拉便占领了多瑞城全境。
　　那一战，尼古拉完成了一个飞跃。在铁腕城所有子民心目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光芒万丈的英雄，在军中的影响力更是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实际上铁腕城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军队的士气也不高，往日总是被多瑞城欺负。如果不是有教廷在中间护持，说不定早就被消灭了。而尼古拉的战绩就像最强大的兴奋剂一样，让所有士兵都变得神勇无比。领主大人单枪匹马就敢杀进敌方首府，还杀掉了敌人的领主，他们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在那七天里。士兵们战斗的节奏完全能跟上尼古拉的脚步。尼古拉冲到哪里，他们便呐喊着跟到哪里。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所有阻碍他们前进的敌人全部被成齑粉。对周围几个领主来说，以前提起铁腕城的军队，他们都会撇撇嘴。在那七天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军已经初露端倪了！那是一支完全由尼古拉的鲜血、胆魄、意志凝练的军队。只要尼古拉还在，他们就是不可战胜的！而那些曾经瞧不起尼古拉的领主们，却先后变成了历史的尘埃。更悲哀的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不过是证明了尼古拉的强大而已。
　　大胜之后，尼古拉的声望大涨后，立刻撤换了左、右两个执政官。他十五岁继承领主的爵位，大小小的官员们欺他年少，多少有些瞧不起他，尼古拉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只用几天时间便牢牢把持了政权与军权，更成为民众心目中的偶像，为将来的四方征战打下了极稳固的基础。
　　“太坏了！那家伙太坏了！！”雅琳娜愤怒地叫道：“为了野心，竟然牺牲自己的亲妹妹！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人的感情吗？！”因为杰狄斯，她对尼古拉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认定那完全是一个阴谋。如果没有杰狄斯，听到这段故事，也许她会很喜欢尼古拉的。
　　“他的心术也太可怕了。”纪伯伦皱眉道：“借势牢牢把持了所有的政权和军权，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你们错了。”杰狄斯笑了笑。
　　“什么？我们怎么错了？”雅琳娜一愣。
　　“想公正而准确评价一个人，最重要的、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就是不能以道德的名义去怀疑别人的动机。”杰狄斯淡淡地说道：“动机根本没有办法证实，而且我们讨论的是那场战争，不是尼古拉。对动机的怀疑和揭露是对议题的偏移，何况利己是所有智慧生命的共性，在某些前提下，争取利益最大化并不是罪过。”
　　“喂！我们……我们是在帮你说呀！”雅琳娜有些不满了。
　　“谢谢。”杰狄斯微笑起来：“不过……我们不要在无法证明的东西上浪费精力了，不如想想那些可以被证明的。他的勇敢、他的无畏、他的智慧、他的决心，这些，你们都看清了吗？”
　　“既然尼古拉这么强大，教廷为什么要和尼古拉对抗呢？”韩进实在是忍不住了，从昨天开始，他的心一直处在激烈的交锋中。
　　“因为原则的分歧。”杰狄斯轻声说道：“我们是神的仆人，而尼古拉希望我们象侍奉光明神那样侍奉他，所以，教廷和尼古拉迟早会走上对抗之路。其实教皇大人和尼古拉早就看透了，只不过……教皇大人想拖下去，人的生命毕竟有限，拖下去就是胜利。继承者只能继承尼古拉的基业，没办法继承尼古拉的意志和力量，但……尼古拉不想和我们浪费时间了。”说完，杰狄斯站了起来，走到韩进身前，微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你的神色不太好看，是什么事情让你为难呢？”
　　“你知道的。”韩进缓缓回道。他到现在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很想帮杰狄斯，仅仅是因为一种无可言传的感染力？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杰狄斯笑道。
　　“呵呵……”韩进也笑了起来。杰狄斯的话，让他想起了一段很有名的对白：“你不是说自己从来不说谎么？明明知道，又装作不知道，这算不算说谎？”
　　“我不知道我猜的，到底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杰狄斯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你需要一个信使呢？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是不会拒绝你的。”
　　“你的实力在你的伙伴中是最强大的吧？连你都不敢接受我的请求，他们……只会白白牺牲。”
　　“至少你可以逼着我答应你。”
　　“你不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么？”杰狄斯轻声道。
　　“但你什么都不做，对你的朋友们、家人是不是很不公平呢？”
　　杰狄斯沉默了片刻：“现在，我无力改变命运。”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有能力改变命运的人，却不愿意帮你，是吧？”韩进苦笑道，说来说去怎么绕回来了？
　　杰狄斯又陷入了沉默，韩进也是纹丝不动，不过他的眼睛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眯了起来，眉头也是越来越低，好似在承受着一种看不到的巨大压力，空气也变得凝滞了。纪伯伦等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韩进和杰狄斯在说什么，只在那边呆呆的看着。
　　突然，韩进的眉头向上猛的一挑，就像出鞘的利剑，空气中迟滞的感觉一扫而光，他的双眼也跟着睁开了，随着他慢慢站起来，没头没脑地说道：“铁腕城的风光一定很秀丽吧？”
　　“你……”杰狄斯首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我的朋友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故事。”韩进却又换了一个话题：“一个哲人一直在一个神秘的地方隐居，一天，另一个哲人跑去问他，如果从你的腿上拔下一根毫毛，会让很多人过上好日子，你愿意不愿意？”
　　“这是一个圈套。”杰狄斯笑道：“如果他答应了，马上会有新的问题，砍掉一只手，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甚至砍掉脑袋，让全大陆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他马上拒绝了，很多人讥笑他，说他是一个一毛不拔的人。”韩进淡淡地说道：“不过，仅仅是这样么？”
　　杰狄斯愣住了，随后皱着眉头苦思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试探性地说道：“难道……你朋友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权力拒绝为他人、为集体做出牺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真正变得平等？”
　　“我也不知道。”韩进笑了笑：“你是一个能秉持公正的人，不会因为亲疏远近发生变化，也许……你是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