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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明珠不识君-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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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梁王也不知如何形容这位皇堂兄的所做所为了。停了半晌才感叹道:“这朱元熹真不是一般人啊,从不按常理出牌。不是大智若愚就是蠢不可及算了,走吧,我送你回帐。”

    明前听他口出不逊,骇了一跳。她心里也被密旨弄得心烦意乱。忙告辞出帐。

    梁王送明前回到她所住的营帐。现在公主大营里进了刘司设太监,崔悯也管辖不住他们,今晚梁王还与他们起了场大冲突,大营里不安全。朱原显便亲自送她回帐。两个人并排走在月光下,旁边跟随着二十名披盔惯甲的侍卫们。

    梁王苦苦思索着这件事带来的变化和后果,觉得头大如斗。一转脸,他望见了明前的侧脸。见她也是一脸凝重端倪的模样,鹅蛋脸在月色下慎重沉着,黑眼珠深沉如海,双手握拳浑身绷紧,很是紧张。朱原显一下子想起了朱益阳的话,“就让范明前代替我嫁吧,她不是不想嫁给你,想退婚吗?”

    梁王心里腾得升起了一股怒火,差点爆发了。她怎么敢拿他朱原显的未婚妻当个弃子丢到鞑靼去!两人婚事即使不成,她也是他明谋未娶的未婚妻,她怎么敢打她的主意?刚才他愤怒得差点一脚踹飞了公主。还有混帐崔悯,她与他退婚与否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是什么态度?

    梁王压住怒火,主动对明前说:“你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没事,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范明前略微惊讶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的话意。见梁王相问,大大方方地笑说:“多谢殿下关心,我不怕。我也觉得目前没办法,只能静观其变。这事不小,传出去会使满朝堂和各省郡大乱,对梁王的北疆也有很大影响。我觉得有四项影响,请梁王早做准备。一是北疆正与鞑靼国间歇性的开战,胜负未定。这和亲之举会打击到边疆军民的抗敌士气。二是朝中清流绝不会允许汉人公主以和亲方式嫁到蛮夷。儒家学士们奉行着不和亲,不割地,不认输的儒家信条,怎么会对鞑靼和亲服软呢?简直丢尽了满朝清流儒士们的脸。我觉得这信条虽迂腐孤傲,也有一番气节。三是鞑靼人和亲后,也恐怕难如我们的意退兵。他们兵力稍强,我们兵力稍弱,以强凌弱,他们为什么要和亲退兵?我不知道这是拖延时间还是在用计。四是益阳公主本人的意愿不明。”明前眼含忧郁,摇头轻叹:“她可能不想嫁,她喜欢的人是罢了,虽然说国家大事不以我们这些小女子的意志为改变,可是硬逼着不想嫁的公主嫁蛮夷人,不会睦邻友好反而会成大仇的。人选错了。”

    梁王震动了,眼睛放光,面孔微动。说得好,明前的话全说到了点子上。她看事通透,心态清正,对朝堂政事自有一番见识见解。小梁王盯着她口气不明地说:“公主不是欺侮过你吗?她被嫁到鞑靼国去,不是正好吗?”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明前深深地看他一眼,口气淡淡的:“我知道人生之事很难按照自已心愿走。每个人都会做一些身不由已的事。尤其是女人,大部分女人都得随波逐流地顺应命运。公主是欺侮过我,我也奋力反击了。她若要我死我也会想办法要她的命的,我们会一一报复对方。这是个人间的恩怨,这是小因果。但是一个国家凭此对待一个女子却是大不公正。把一个注定要牺牲的弱女子推出去抵挡敌国,这是大不公。我不会因她的中选和亲而欢喜的。今日我笑她,明日说不定就会有人笑我。她今日的谷底,说不定就是我的谷底?何必庆幸是旁人倒霉不是自己倒霉呢?这个大规则就是不公正的。我不会因为一个仇敌牺牲在不公平的大规则下而沾沾自喜。”

    小梁王朱原显的瞳孔猛然收缩了,脸色骤变。这些话说得冷酷苛责之极,直指皇上朱元熹的做法不公。他又惊又喜,惊得是她有这番见识,喜的是她也认为皇帝办事不公平。他们都对元熹帝不满。但是,其中有一句话,却猛然刺痛了他的心,令他有些忍受不了

    梁王朱原显面色如常,声音却变得尖锐了:“物伤其类?随波逐流?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那么,你在云城对我母亲最后说的一番话。说要‘暂缓退婚’,重新相约。也是因为这样吗?你是在随波逐流地顺应命运,在做一些身不由已的事吗?范明前!”

第一百零九章重新约定() 
深夜的大营很安静,侍卫们散开把守在四角。

    中间只剩下了两个人。明前停下脚步,抬起脸望向了朱原显。明月照耀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面孔半明半昧,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幽明。梁王肃然地道:“——你在云城对我们母子说的那些话,‘暂缓退婚,重新约定’。也是你‘不得不说’的话吗?你说大部分女人都得随波逐流地顺应命运走,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说一些不得不说的话。那么你对母亲说的‘暂缓退婚重新约定’。也是你的无奈之举吗?范明前。”

    明前惊讶地扬头看他。他身材硕长,她只能仰望着他的脸。她的脸色如常,对梁王的质问既在意料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此刻提起了这事?也许是因为听到她为公主发出的感慨,也许是心头想过了千万遍。终于憋不住问出来了。

    明前静默了下,她从未打算掩饰自己的想法做法。

    那一夜,亲耳听到了朱原显揭开了幼年往事。明前满心震撼,满怀惊骇,惊得几乎不能思考了。她心里又惊又痛又混乱,如万箭穿心,钢刀绞心。心里翻来覆去的全是不能相信的念头。怎么是这样?!居然是这样?这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从小到大受到两个人影响至深。一是李氏,带着乡野农妇的爽朗朴野。一个范勉,带着文人式的清高耿直,她也想如他们似的,做个朴实耿直,清高正义的人,她也不知不觉得做到了。她做人做得坦诚坦荡,光明磊落,对人对已都仁至义尽。这次退婚也是如此。梁王对不住她,她就退婚,合情合理合法合乎自己的心意,所以她觉得自已站对了正义立场,便敢在人前豁出去退掉婚事,她心藏着底气与正气。另外,她对有谋害嫌疑的养妹雨前也做到了公道,在她病重危险时也给她活命自辩的机会。她曾经对崔悯大义凛然地说,“我想选择一种最‘公平’的道路!给我和小妹妹、和其它任何人都一个公平公道的机会。”她一直觉得自已行为光明正大,内心坦荡纯朴,对得起任何人。

    “犯错要罚,有恩要报,受诬要洗冤,是非对错终要得到回报。”这就是她一贯坚持的道德底线。连崔悯也暗中认为她过于迂腐,太滥好人了,她还是坚持着自已的底线。她甚至孩子气地觉得自己孤行于世,胸中自有风骨,如雪中寒梅花中君子,傲慢得觉得自已全是正义的。

    慢慢的,崔悯也转变到赞赏她、支持她的地步。他没说出来,但她心有默契,她在他的目光下暗自欢喜,觉得自己做得全然正确。

    但是现在,这种信念却一下子被杨王妃这件事打破了。这件事里,原来最不公平的人是她。她是罪魁祸首,引发了全部错误。她使别人痛苦终生,明前一下子觉得自己心底的信念完全颠覆了。她所坚持的一些东西都快崩塌消失了。

    “真相,公平”,这是她最看重、坚守的东西。现在却发现是她首先做错了事,没有给他人公平。梁王想杀她是错,最终受到被羞辱被退婚的惩罚。如果她犯了错,该怎么办呢?漠视混淆过去,不受到惩罚?明前觉得很痛苦。不对,事情不能这样做,道理也不能这样讲。人生的规则不是光为旁人制定的,自己却可以不遵守。如果这样,她心底里所坚持的真相公平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正的公道,对他人对自己都一视同仁。这才是公道。

    所以她站在水塘边几乎崩溃了,又惊又骇又委屈又痛苦,被这番往事打击得晕头转向,却始终不能拿着退婚书悄悄地走开了。她没法装成没事人似的逃走。如果这样做了,她就得带着愧疚地逃跑一辈子。

    最后她鼓起勇气,再次求见杨王妃,恳切地对杨妃说了那番话:“——虽然说,幼年犯的错是孩子不懂事,也是我自己亲手做过的,造成了杨妃受伤致残,我悔恨莫及。如果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承认犯错,请王妃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父亲也说过‘人得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能理解他人的行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梁王殿下的做为并非全无道理原因。我也许不能赞同但是能理解。我会原谅梁王之前的加害,也恳请梁王与杨妃原谅我幼年犯下的错。从此后,恩怨相抵,一笔勾销。彼此都忘记以前犯下的错。”

    杨妃含笑点头,十多年前她就原谅她了。

    追着她进屋的小梁王看着她惊呆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明前感激涕零地继续说:“即然恩怨相抵,那么退婚之事也就无从谈起,暂缓办理吧。我想到了两点。一是,云城跟北疆不远,公主和车队等人都对婚事有怀疑。如果今夜在云城解除婚约,也会对梁王殿下的名声有碍。令大家的颜面尽失。如果想稳妥地解除婚约,就走到前方甘兰寺或西京再办吧。假借着寺院高僧的话,或是藩王梁亲王的异议,或是京城传来的皇族旨意等借口,再解除婚约吧。对两方面都好。二是我想重新考虑这件婚约。如果杨王妃和梁王同意,我想遵循亡母的遗愿和杨王妃心愿,暂缓退婚,再重新相约。这件婚事与两家人的渊源极深,前因后果也极深远,我不想再仓促地下决定犯下错误。从云城往甘兰寺和西京还有一月余时间,在此期间,请梁王慎重地考虑,我也会慎重地考虑。假如将来梁王不愿意结亲,我会以梁王的意见为主,到西京退婚。如果梁王改变主意愿意成亲,我也会遵循亡母遗愿与藩王成亲。事到如今不再说谁对谁错,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给梁王殿下一个先行选择的机会。”

    朱原显楞住了,半晌没说出话。被震撼住了。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他还未说话,杨王妃大喜着说:“好,这样最好。就这样决定吧。你们的事情自已再慎重考虑下,一月后到甘兰寺和西京后再做决定。”她深深地望一眼朱原显:“原显,你亲自做决定,看看两人是否能摒弃前嫌,忘记过去。结下同心,再结婚约。”

    此时此刻,范明前抬头望着梁王。没想到今夜为公主的一句感慨引起了朱原显的心事,发作起来。

    她站在寂静的大营内,头顶星空,周围是苍茫萧瑟的古战场,风过营旗,烈烈作响。明前望着小梁王,心里转过了万千念头。该怎么说呢,是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能否相信并且理解她。这位在边疆长大的傲慢矜持的贵胄小藩王,性子狂妄跋扈,两次见面都跟她发生过太多的明争恶斗,他能否理解她这位表面的丞相千金实际的乡野少女的心情呢?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两个人可以面对面凝视;又是如此的遥远,心仿佛远隔在天涯海角。个性不同,思想也不同,行事也不同,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刻骨铭心的错误,还能解开误解,不计前嫌地共同走下去吗?他会是她陪伴一生的良人吗?

    ——天地太大,人心太渺小,谁又知道那颗她爱的,爱她的心在何方呢?

    明前静静地思索了下,脸上挂着和煦如春的笑,也像覆盖了层假面具说道:“殿下想多了,这不是无奈之举。我早就对杨妃坦诚地说过,现在退婚是最差的办法了。公主、崔悯和李执山他们早就怀疑我们不和。也因此车队所经过的中原诸地的人们也议论纷纷。这时候退婚,与你我都是百害无一利,我们又何必让外人拿捏笑话呢。还不如放下争端往前走,到了甘兰寺,以寺院高僧、梁亲王或皇亲国戚的名义取消婚约,对我们更好。二是我想”

    “你想赎罪?你能赎得起罪吗。”梁王目露嘲讽,尖利刻薄地道。

    月光下,明前抬起脸,雪白的面颊朝向梁王,神情温婉,话语却冷酷得直击人心。一口就说出了真相:“是的。我对杨妃心怀愧疚,不忍心让她痛苦失望。她盼望这件婚约。我对你的做法行事也有失公道,使你被误解被羞辱,我来提出退婚太不妥当了。如果要退婚,也该由你提出。这一个月,是给大家留一个脸面一个时间。让每个人都放开心怀,消解恩怨,再看看能否重新选择。一月后,即使我们依旧仇视,不愿成婚。我也此生无憾,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给彼此公平了。”

    她目光淡薄,面孔如透明的冰,眉眼淡然地看着俊美无双的藩王:“人生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和牵绊。每个人都在随波逐流地往前行。你、我、公主、崔悯、杨王妃、我的父亲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我也必须这样做。你嘲笑我也好,蔑视我也好,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了。现在该轮到你来选择了。我就把退婚的选择权交于你,由你决定。这就是我做事的方式。错了就得补救,不公平就给人家公平。——这样未来才有可能变成我最憧憬的世界‘今天我尽量地给别人公平,也许明天会有一个人在我落入最不公平最倒霉痛苦的低谷时,给我一点点公平!’”

    她目光淡淡地扫过去,眼里是一派淡泊,嘴角甚至有一丝浅薄的笑意:“所以,梁王殿下说这是缓兵之计也是也不是,就看你怎么理解了。说这是赎罪是也不是,就看双方怎么走了。无论梁王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积极善意地合作的。如果梁王决定不娶我,我也不会硬要嫁殿下的。梁王心安,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会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的。”

    梁王的面孔变幻莫测,心中如翻江倒海的大海般波起浪涌,起伏不休。他盯着她哑口无言了。她的意思是,她错了,她就补救,给他一个公道。这番话说得太冷静,太理智了,方方面面的东西全考虑到了,确实是目前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是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少了一点感情。

    对,少了一点感情。她的感情去哪儿了?她对他是什么感情?是恨、是厌恶、是有点喜欢、还是愤怒?是想嫁他呢?还是不想嫁他呢?还是仅仅只是赎罪呢?没有一点显现。她形态冷静,反复算计,理智地分析,准确地做了决定。就是没有一丝感情。

    朱原显的心像点燃了一团火,涌起了一种烦闷燥热。她做事很公平公道,他却焦虑得像热油烹着心,热血都要沸腾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燃烧着他,他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次轮到明前不解了。她悄悄地侧过头看看他,又想想,轻声说:“殿下不用急着下决定。现在大营里还有更重要的‘公主和亲’之事。我们的婚事以后慢慢考虑吧。”

    “好,一切都在前面甘兰寺和西京做决定吧,现在为时过早。”梁王压下了心底的疑虑焦燥,转脸看向旁边。

    明前也偷偷望他一眼,转过了目光。

    失控了。两个人心里隐隐约约都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好像整件事脱离了正道,向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滑去。也许不该这样做,也许她该放弃什么公道心直接退婚,也许他该继续痛恨唾骂着她甩掉这根扎心的刺。两个人却都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越来越纠结不清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疑虑,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章余音() 
夜深沉,风凛冽,人心在悸动,人们都在黑夜里构想着自己的未来。

    最深最冷的午夜已过了,东方现出微白,天快亮了。公主大帐的帐帘掀起,益阳公主亲自送崔悯出帐。小梁王走后,两人又商议了下,之后崔悯告辞了。

    黎明前的古战场上起了雾,浓雾笼罩着大营,人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看不清楚也好,这一夜发生的事太沉重了,雾气正好遮住了人们不想为人知的心情。

    崔悯神色如常地告辞了,益阳公主含笑道别。两个人挥手道别。崔悯转身刚走了两步,公主一下子追上前紧紧拉住了他的手。他有点惊讶地望着她。

    半明半暗的营火和灰蒙蒙的晨光下,一位端庄明艳的女子仰面望着他。面容美丽,身形修长,云髻上缀满了华贵闪光的金步摇,一双幽怨的眼睛探寻他的眼睛。

    两人面对面地站定。崔悯有点疑惑,益阳公主有点惊慌彷徨。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长指甲几乎掐入了他的手腕。她想张开嘴说些什么,话到唇边又说不出了。半晌,她在灰暗中悄声说:“崔悯,你还记得我们在渝南荀园里我对你说过的,小时候你在御花园荷塘救我的事吗?”

    崔悯的目光从疑虑变成了怜惜,答非所问道:“不用担心。刘少行是送亲监军,还不敢在大营任意妄为。我们到北疆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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