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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明珠不识君-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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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珠死死盯住他的脸,眼光如刀,神色忧郁,却柔声说:“我越来越觉得小天师推的卦准了。所以”
“我不怪小天师这次行事失误,我寄希望于下一次。如果小天师心里真觉得有对不起我范明前的地方,就请在那个卦相应验时,在我遭遇生死大关前,提醒我一次,给我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就当还了这份愧疚了。此后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她抬起目光,轻蔑又怜恤地看他一眼,竟是从未有过的清高冷傲:“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们每个人都会做些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我、你、崔同知、甚至是藩王公主们都如此。可是,盗亦有道。人活在世上还要有点良知的,要恩怨两清的。我不怕死,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即使是老天让我范明前死,我也绝不认账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当面反击这种命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的生死命运,又为什么让他人掌握?如果谁想害我,那就直接来吧,我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她冷酷绝决的样子刺得张灵妙心中一凉,浑身惊怖。转眼间她就收敛了浑身的锋芒,变回了温婉大方的丞相小姐。她手拈鲜花,温柔地向他一笑:“张公子,这不难吧?我相信你下次会做到的。我相信我们这一路上的交情值得你还我一次活命机会的。”说完,她面色淡然,再也不看他一眼,平静如水得招回丫环走了。
张灵妙脸色苍白,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浑身止不住得打战。不行,这场戏快演不下去了。他不想演了,他恐惧地发觉自己被这个少女吸走了全部心魂和意志。他居然认为她说得太对了太好了!
“——我的命由我不由天。”这一路上,他在深深地赞同她,在欣赏她,喜欢着她。这、这样是不行的
第六十八章泰平镇()
翌日,公主车队离开了谨州继续北行。刘谨州带着兵马送出了五十里,还舍不得小梁王走。这次他与小梁王“不打不相识”,朱原显豁达又精明,极有胆识豪气,对“中原之虎”刘正阳也很赞赏。两人平时多聊一些兵法,很是投缘。这次送行,刘谨州非要送梁王等人到百里外的大泰岭边缘才作罢。小梁王推辞不掉,就随他去了。于是谨州官兵气势昂扬地恭送梁王公主北行了。刘夫人等女眷送别车队后,都在心里念了声佛,放下了心,终于平安送走了这些煞星般的藩王公主了。
出城后,小梁王骑着赤辉宝马奔行在车队前端。年青的藩王美貌盖世,气宇轩昂,骑着暗金色宝马奔驰着,仿佛似一道绚烂动人的风景。崔悯也骑着马与他并辔而行。美少年同知绛红色长袍,纤细秀美,面容精致,与黑衣玄冠佩御剑的藩王并驾齐驱,真有些“宝石映美玉”,“彩霞伴明月”的风采了。一路上的路人百姓们仰慕不已。若不是官兵们拦着,恐怕就要如古人般的“投花掷果满盈车”了。一个已经是人世罕见的风流倜傥的王候,怎么又出现了另一位秀丽闪耀的高官呢?真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呢。而且两人没有丝毫相互轻视的模样,而是一见如故了。
车队最大的公主凤辇上,益阳公主的纤手撩开红绸窗帘向外望去,遥遥地看到这幅影像,心中微动。她旁边是范小姐范明前,也被邀请来与公主同乘凤辇前进。她也顺着公主的视线望出去,心里也有些悸动。眼下的这副阳光明媚、男人们并驾骑行的情景,对比着前夜芙蓉池池畔,两人拔剑相向的情景,真像是一场梦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中了,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了。明前心情复杂地转开视线,端坐着,不再多看多想了。
公主也深深地看一眼那两人就收回了视线。她不知道芙蓉池的具体事,只隐约感到崔悯掩盖了整件事。好个知情识趣的收拾残局的锦衣卫同知啊。公主靠在窗棂上,手里绞着帕子,内心又痛苦又甜蜜。她也不敢多想多看了,怕自己想得越多美梦就越易碎了。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对方不爱自己,而是爱的希望渐行渐远,最终成为了“陌路”。她低眉垂目,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片片碎裂,撒在了北行路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各怀心事,沉默无语。也没有心情理睬对方,都沉浸在自己内心里了。这条北行路有尽头,她们的心中期盼的东西又在哪里呢?
山路上策马驰骋的男人没有女人的细腻心思,还在潇洒地纵马狂奔,笑声撒满了山路。崔悯陪着梁王骑了会马,就直接骑马跑向了车队前在开路的陈虎成那儿询问落角处了。小梁王则骑回车队,派人邀请明前骑马。明前愉快的答应了。她也想在北行路上尽快地学会骑马。她换了衣裳骑着梁王送她的那匹暗金宝马练习骑马了。不长一会儿,她就娴熟地驾驭着马,平稳地小跑在道路上了。
小梁王也一扫昨日的阴霾心情,与她并驾齐驱,教着她:“骑马可以锻炼身体,还能使人振奋精神。范小姐你每天都骑一会儿,就会增加些体力,心情也会好些。”
明前感激地轻声道谢。他知道她和公主同乘凤辇不自在,特意叫她出来的。他很关心她,是个人品上佳的人。幸好那晚没有被他看到并误会了明前极力地驱散那件事不多想了,专心致志地骑着马。
清风扑面,阳光暖洋洋的,两旁树影急速地后退。她骑了一会儿马,身体冒汗,精神奕奕,也消除了昨天的病弱模样。身心都变得舒服多了。
车队的两帮人马,小梁王的手下刘静臣和王芝带领着北疆侍卫们,正跟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们赛马。两拨人大呼小叫地策马而去,引得官员和太监女官们一阵喝彩,很是喧嚣热闹。倒是减轻了人们离开谨州的离别愁绪。
下午,天色晕黄,驿道上大风呼啸热浪扑面,看样子快下雨了。车队及时得到达了大泰岭山脉一侧的小镇“泰平镇”。泰平镇依山而建,青石砌屋铺路,有数万人口,内有一条街市,很繁华。陈虎成将军借用了镇上最大的一户姓韩的乡绅大宅院,来招待藩王公主等人。韩姓乡绅的族长是一位花白胡子、精神矍铄的七旬老者。他带领着家人热情地来到镇前,接待了这些来自京城某大官的子女一行人。
梁王公主等人进入镇子时,看到镇外山脚下有一大片整齐壮观的墓地,修建得很堂皇气派。韩老者自豪地指着墓园对客人说,他们祖上是春秋战国的韩非子一脉传下来的旁枝,在大泰岭附近繁衍生息了两千年,所以祖宗先辈们的陵墓多得连成了山,宗祠也特别古朴气派。有空了请诸位京城来的公子小姐们去瞻仰下。人们赞美感叹了几句,跟着韩老者进了泰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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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暴雨如注,第二日清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车队不想冒雨前行,就暂且停留在泰平镇了。大雨直到午后才渐渐停止,出了太阳,人们三三两两地出门透气。他们出了谨州城就撤了旗号,只以京城某大官返乡的公子小姐的名义行路。所以他们借住的这户韩姓人家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头,但看到谨州布政使都派人护送他们,知道这伙人来头不小,更加殷勤地招待着人们,奉献上各种乡间美味,又让人带领他们观览泰岭大山的风光。
小梁王也邀请了明前去散步。明前答应了,带着丫环随他去镇子附近游玩。小镇依山而建,房屋如阶梯般的比邻,很是新奇壮观。人们沿着山路一边上山,一面观赏着各种屋舍山谷。
天空睛朗,带着雨后的凉意,小梁王和明前带着丫环走在前,刘静臣和王芝陪伴在后,人们慢慢地散步。满山葱绿,流水潺潺,他们看到了小镇的街道旁和附近山林都长满了野果树,结满了各种野桃野杏和野桑椹果子时。明前禁不住眼前一亮,没想到在镇子上见到这么多野果。
梁王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穿着不起眼的土褐长袍,人却英俊夺目,在镇子上如鹤立鸡群一般。他好像猜到了明前的想法,指着一片片野树笑了:“没想到这些在路边山边随便长的野树,也能结出这么大的果子。这是什么?”他指着是一种树皮是土褐色,结的果像一个个紫红大葡萄的高大野树。
明前认得,脱口说道:“这叫做‘小香枣’树,结的枣可好吃了。边上的是个毛桃树,还有笑口梨,野山楂,山樱桃树和野桑椹树等等这里的野果树真多,这些树都很好活,只要一片土地和阳光就能长得很茁壮。”
她喜出望外地走到道边,摘了一枚青涩的毛桃果,仔细看着:“不行,这个山桃树的品种不好,不很甜。一般人都不爱吃。可是它们长在道边,经历了风吹日晒和人们砍伐,也是一种根基最深最健康的树。可以嫁接的。明年春天,不用移果树,只要拿一些好品种的水蜜桃枝条,嫁结过来,再招来专门的蜂群来传粉,好好地剪去多余的旁枝,留下主要的枝干和果子,还要记得驱虫,过了两年它就能结出跟水蜜桃一样又大又甜的桃子。我在乡下时还会嫁结山桃树呢。”
小梁王和两名随从听呆了。梁王手里掂着个青山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又看看山桃,眼光有点深邃。他微微皱起眉。
明前又依恋地看了几眼野果树,才回过神。吃惊地道歉说:“我有些走神了,我在胡说”
“无妨。”梁王朱原显脸色平静,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好像很熟悉农家生活。你喜欢那种生活吗?”
明前的眼睛瞳孔一缩,嘴角微抿。暗说不好,她提着心思索了下才回答:“小时候在乡下过惯了那种日子,对农活也懂一些。失礼了。”她垂下眼光,轻声道歉:“今天偶然看到了野树就发了些感慨。我,以后不会乱说了。”
“不,没有什么。”小梁王一身褐衣,头发用发带束着,像个普通的城镇青年。但他身材高大面目瑞丽,一身不凡的潇洒气度。惹得路过的山民农妇都偷偷望他。他站在她身旁满脸郑重,眼里含着一种莫明意味,像有些同情也有些难过:“你不忘本,这是好事啊。人不能得了富贵就忘了幼年的生活。对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愿意回到乡野山村生活吗?”
当然愿意!明前几乎冲口而出。这些年来她经常做一些回到大龙湾老家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梦。梦中唏嘘不已,醒过来还会黯然好久。但是,她立刻压住了心头悸动,她不能回去,她现在生活里最重要的是京城的父亲和北疆的藩王了,她得救父亲嫁梁王,她不能回头了!
小梁王面孔慎重地等着她回答。
明前的脸上露出了恭谨客气的微笑。感激地看他一眼,转头望望大片的野树红果,轻声说:“多谢梁王夸奖。人的一生就有如各种花和树。有些人天生便是顶天立地的树,扎根大地,支撑天地。有些人却如飞逝的浮萍或依附树生长的藤蔓,飞到哪里就生长在哪里,或者依附着身旁大树才会生长得很好。明前,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未来,只想做个好好的浮萍或藤蔓,飞到远方就扎根在大地或依附大树生活下去。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份,安安静静地仰望着大树就好了。”
雨后的天空湛蓝,风送过来了草木泥土的清香。小梁王的脸色沉静眼光深沉,他懂她的意思了。他的眼睛闪着微光,侧过身体也望着远方的野树:“可是,如果浮萍藤蔓有了更好更适合栖息的土地和树,或者说是更合适的人。比如说心意相通的人,有生死交情的人。它会不会抛开原来的打算,再另外选择一块土地和树?也许原来的树不够高大,不够心意相通,也没有什么交情。她会不会后悔并选择了别的生活?”
明前的心微跳。梁王还是心存疑窦了。他是个骄傲的藩王,不屑重提旧事。但芥蒂还存在心中。他终究还不是城府老练的亲王,内心还有一分天真就憋不住问了。这是好事,如果他沉事进心永不相问,他们就真的完了。那么她该怎么回答呢?一是直接推脱不承认是她;另一种是开诚布公地承认是她。两种都是脚踏悬崖,他都不会轻信。明前有些恍惚了。
她轻轻地抬头看他。手捧着青山果,声音在山明水秀的山边路途上撤得很远,看着他一字字道:“她不会后悔。一个人总是要选择什么放弃什么的,有些人选心意相通,选生死交情。而我只想选择‘仁义守信’。守信,遵守信用,一诺千金。仁义,有仁有义得对待妻子和她的父亲。”
“——只要他对我做到了仁义守信,我范瑛也会对他做到仁义守信。过去、现在、将来,我都问心无愧。”
她的目光紧勾勾地盯着他,剩下的一半话在眼睛里说出来了:“我绝不会做出一丝一豪对你不仁义守信的事。你不必疑惑,也不必怀疑,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对你问心无愧!”
朱原显霍然明白了。他神色大变,身子也微晃了下,双拳紧握,竟然震撼得后退了一步。面色很狰狞难看,一颗心霎时间得飞到了高空又坠下了地。那一夜是她!崔悯身后的人是她。她外出了还跟他在一起,但她问心无愧,没有做过一丝一毫不仁义守信的事。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她就不怕他当场翻脸吗?小梁王的心极为震撼。不是为了这句话,是为了她的胆量!她怎么敢就这么对他说出来,她不是应该恐惧得深藏住秘密,害怕被他知道,一怒撕毁婚约一剑劈了他们俩吗?
梁王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急速变化着,显得高深莫测。全身也绷得很紧,手不由自主地按着腰边的宝剑。脑子里却急速地转着念头。范明前敢当面承认这件事,就是拥有极大的自信和胆量。一是她没说谎,问心无愧,所以不怕。二是她确定他不会跟她翻脸,或者不怕翻脸的后果。
——她在跟他博奕吗?在跟他争夺着这件事的控制和解释权,甚至是在争夺未来两人成婚后的主导权。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定力和自信?认为他会让步,会相信并理解她?她外表恭谦下注却这么疯狂!
梁王身后的刘静臣和王芝都面如土色,浑身戒备。心里直叫苦生怕被小梁王下一步的雷霆大怒牵扯进去了。
明前镇定如山地站着,乌黑的眼眸微垂,脸上带着温和恭谨的微笑。她的笑容在野花掩映中显得温柔,身子如花枝般的纤细。她像是了解他的想法,诚恳地解释道:“因为她不想说谎啊,她是打算跟某个男人过一辈子的。如果从头就说了谎,那么以后的生活也会在一连串停不下来的谎言中吧。她不想和最亲近的人说谎、背德、耍心机,还不如从头就坦然相对。”
她没做错事,她不怕。而且那晚的事极大地震撼了她。明前不能再连累崔悯了。那一剑飞鸿,她如坠地狱,骇得她险些永远沉入了河底,连哭泣都哭不出来了。她拼尽全力地去追求藩王的婚约去救父亲,却不能为了救父亲又牵连进了他人性命。如果将来注定要在梁王的猜疑怀恨下成亲,她宁可早点做“取舍”。如果这男人不信她,就算了吧!对不住父亲了,拿出“退婚书”给他,就天涯海角地逃走吧。再权势骄人的大明藩王不信她,再身份昂贵的牡丹花不恋她,她也是一无所有的。
明前目光透亮,抬头望着藩王的脸,决心再做最后一回努力。她言语真诚地说:“小梁王是边疆的君王啊,有千万的子民,百万的土地,是天底下最有根基最顶天立地的大树。怎么会被人轻视放弃呢?我觉得任何人都不会放弃梁王的。你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可以依靠、最守信仁义的人了。”
她又瞧了他一眼,想起了养娘的话,对自己的未婚夫怎么能太恭谨客气呢。她又想了想,忍不住眼睛弯弯,脸颊飞红地笑了:“而且像梁王这么帅的人,听说连小天师都表白说喜欢你了呢。我,我怎么会输给小天师呢,我才不会输给他呢。”
梁王一下子楞住了。整个人在朗朗的睛空下楞住了。瑞丽的面孔也在云霞下变幻莫测,漆黑眼珠慢慢地扫视着她,仔细看着她的脸。见她温柔诚挚地看着他,仿佛真的是肺腑之言。他静静地沉默了会儿,缓缓地出了口气,移开了按剑的手,也收敛住了盈满全身的可怕气势。又恢复成了平常样子。像是拿定了主意。
他忽然醒悟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禁不住面露苦笑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也敢对他开玩笑了。这一笑起来,原本紧张到要爆裂的气氛立刻缓解了,两名属下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梁王嗔怪地看她一眼,摇头说:“那小天师有些犯疯病了。不知怎么就你还笑,这不是你引起的事吗?”
阳光下,他的笑容灿烂无比,有些窘迫也有些轻松。两个人转过念头回想起小天师抱大腿的疯癫样儿,都同时微笑了。
梁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平静地陪着明前回到了韩家宅院。他进门时转脸看明前,轻声又慎重地说:“等今晚晚宴结束后,你来找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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