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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明珠不识君-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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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出狱。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敦厚面容机灵的年青男子,还带着两名仆妇和马夫模样的仆人。年青夫妻看到她,脸上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雪珑向守巷口的狱卒们告了个罪,小步跑过来。又向牛小旗官施了个礼。就脸红红的,带着羞愧和歉意向明前小声说:“对不起,小姐,我们只凑齐了三万多两银子。于先生这两年得罪了公主,被金陵府和京城地痞多次敲诈去了很多银子。她被宫里头下令放出来,可是以前被勒索走的家财却讨不回来了。她昨日派人送来了三万银两。我这儿是家资稍薄,只筹措到了四千多两银子。还有你的义姐妹陈大姐陈丑丫也送来了一千两银子。我们一共凑到了三万六千多两银子。想着可否禀告官府先宽限些时日,我们先缴纳了这些银子,之后再补齐罚金代刑呢?”
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好汉啊。明前看着她又感动又感慨。她从十岁回到范府后就从未为一分银子操过心。在大铜山躲避两年,也心藏着丞相小姐的底气。直到此刻她才又重新体会到了平民之苦。她感激地笑道:“不必了。我已在诏狱里禀告了官府,准备去针织局以役代刑。”
雪珑夫妻脸上顿现不忍之色。雪珑紧紧抓住了明前的手臂,面容酸苦,立刻落了泪。
明前倒是神色坦然,面上含笑,反而安慰着这对小夫妻:“皇上和董太后已经施恩了,我怎么能不识抬举呢?三年针织局劳役已经是最轻松的处罚了,寻常的针织工做三年活怎么能抵得上五万两银子?皇上董太后是在帮我呢,让我进个清静地方,好好得静静心,消消戾气,再忏悔下以前的过错,躲避些尘世间的风头浪尖,养好了心性再出去。于先生有一大家族要供养,这三万两银子是她做生意的最后本钱吧,你们小两口也是普通军官,这四千两是你们使尽人情去借上战场卖命,才得来的全部家当。我怎么能拿这些钱去交纳罚金补偿我家族的罪过呢。这万万使不得。”
雪珑夫妻都很难过,极力得劝说着明前。明前再次坚拒了。她在狱中就下定决心从此不求人。五万银子是个坎儿,是故意压榨出她身边友人所能集齐的银两也无法凑齐的数目。勉强用这笔重金即救不出她,也使她身边最重要的人陷入困境。再有人使绊子她们都会陷入绝境。
——这案子审判完毕,京里的博弈还未结束呢。
而且她早就拿定主意。不再使用他人的钱财,不再连累亲朋好友们,抛弃以前的自己,做一个最真实最本色的明前。
***
牛小旗官带领嫌犯和狱卒们沿着围墙走向了左边小巷。诏狱距城郊的官造针织局不远,人们不需要乘坐马车就能走过去。一行人步行着走过去,雪珑等人依依不舍得跟着她。忽然丁字巷的另一端,狱卒把守的绊马铁桩子后面,有个人使劲得跳起来,用力挥着手,向着明前大声喊道:“明前!明前,在这里,我在这儿。范小姐,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人们又惊讶得停下了脚步,明前也抱着小包裹回头看,霎时间认出了那人。她惊疑不定地叫出了声:“荀余!荀七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小巷尽头的狱卒们身后,那位跳起来打招呼的年轻公子,是个浓眉大眼爽朗洒脱的年青人。穿一袭月青色绸袍,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颜料,乌黑长发也从发巾里漏了出来,显得有些邋遢。他却浑然不在意,向众人露出了最开朗欢喜的笑容。明前一下子认出了,是在北行路上的江南荀园里见过的名画家荀余荀七公子。
北行路上,这位出人意表又狂放不羁的大世族另类公子荀余,与她相遇,对她这位身世坎坷却严守规矩的丞相小姐一见钟情,居然大胆地向她求婚,请她不要嫁给梁王留在荀园。被她惊异得婉拒了。后来,他又画了幅画像,逃出家门,追上车队,向她赠画并要带她走。又被她再度拒绝了。最终沮丧而去。两年多不见,他竟然又神差鬼使地出现在京城,还出现在了正出狱的她面前。
明前惊呆了,很震撼得看着荀余挤开两名看守的狱卒,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两个人便在这诏狱高墙外,绿树如茵的街头再次相会了。牛狱卒一行人也很惊讶。不过,他们是奉命押解犯人去针织局“以役代刑”的交接的,这时候判决已下,明前算是背负徭役的自由平民,不算是罪犯,人们也不把她当嫌犯看待。他们没有阻止两人见面,还有些客气地站得远些旁观着。
荀余荀七公子的相貌与两年前分别时毫无二样,连神态心境也没有二样。他真情流露,肆无忌惮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心痛得连声道:“范小姐,你受苦了!我听说你遭遇的事,心里好难过。我听说你回到京城又遇到了官司,就立刻从写生的武台山上下来直奔京城了。可是还是来晚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啊,你比以前清瘦多了,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明前看着他真心为她着急的模样,心头一热,也差点委屈得落泪了。她忍住辛酸和泪意,也忍住内心的波动。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带着一种对好友的歉意说:“荀七公子,我没事,我一切都好。抱歉,我不是范小姐,只是个劫匪的女儿。让你们都失望了,真是对不起。”
荀余那张爽朗诚挚的面孔直对她的脸,一脸震惊,又是激动又是郑重其事地大声说:“说什么傻话啊?!你就是明前!你就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范丞相小姐。说什么真的假的,丞相女儿劫匪女儿的,那些都是一叶遮目的无稽之谈!这世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就是个有头脑见识的德才皆备的丞相小姐啊。怎么可能因为血脉关系而说你不是呢。真荒唐,真可笑,那些质疑谎话根本就是错误的啊。血缘关系很重要吗?不,只有本身的感情人品才是最重要的。难道说小雨因为和范勉有血缘关系,还真的能变成德才兼备的丞相小姐吗?这太荒谬了。”
他激动地一挥手,对着众人愤怒得反驳着:“一切都是胡扯!我听了这事就气愤得不得了。这世间,‘生恩不及养恩’,血缘关系不是最重要的,养育大恩和彼此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范丞相把你当女儿教养了八年,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会突然变成别人了?如果范丞相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认可这种结局吧。明前,你就是丞相小姐啊。在我心里,你在比那位庸脂俗粉的小雨姑娘强得多了。一定是老天爷瞎了眼才乱点家谱的。你就是真正的范瑛啊。”
明前满怀感激地看着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这个满嘴狂言乱语的真言不诲的另类友人才是最理解她,最心有默契的。他有一颗直白的赤子之心,看透世情的眼光,敢为她鸣不平的大放厥词的胆气。范勉把她当做了撤藩的棋子弃之如屣,但是教养她的过程,用亲生女儿为国牺牲的做法,无疑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的。他那种清高傲慢的书生有自己的做事底线,绝不会逼着别人家女儿为国牺牲为自己牺牲的。幸好他早早死了,死前带着对亲生女儿的愧疚却不悔的心情,不用面对着最后面最恶劣最颠覆的结局。
“所以我才很不服!我在武台山上画雪景,听到了你的消息就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谁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你的判决书下来了,什么都板上定钉了。我就拼命得缠着张道长带我来看你。”荀余焦虑地说。
明前微感惊异得抬头四顾,在小巷尽头又看到了穿深蓝色便袍,面带苦笑的凤景仪。凤景仪带着侍卫远远得站在巷口,没有过来,他对荀余的出现好像也很困扰。
荀七公子一把抓住了明前的双手,激动又热切得道:“明前,我是特意来接你的!我知道了所有事,也知道了你要交罚金。你别去什么针织局以役代刑,那不是你该干的事。我特意带了钱来,而且是我自己的钱。与家族无关。我跟他们彻底闹翻了,他们再也管不着我了。”他兴致勃勃地转头命令身后的画童举着怀里抱的几只画筒,给明前和众人看。
他向牛狱卒大声说:“我来代明前交纳罚金。我带了自己画的几幅画,还有两幅古董画,最少能卖十多万银两呢。只要卖了就有钱交纳范小姐的罚金了。嘿嘿,恐怕没有人想到还有我吧。我也有钱,也愿意替明前交,只要范小姐平安无事就好。”
明前眼光锐利地打量着他,心里很感动。这个人衣裳脏旧,风尘仆仆,像是从哪个名山大川刚下来就马不停蹄得直奔京城了。还带了他最珍贵的画。她心中长长的叹息着,微微摇头说:“多谢荀公子。可是我不能用你的钱交罚金。这毫无理由,也不符常理啊。”
牛狱卒也很困惑,看着他讷讷着说:“荀,荀画家替嫌犯交罚金也可以。但是要有名目,这是要登记入册的。罚金要来之有路,还要有必要的关系为嫌犯交。雪珑是程姑娘以前的丫环,于先生是程姑娘的老师这,荀先生,你有什么理由?”
荀七公子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大声道:“当然有理由啊!我要娶明前啊,夫君为妻子交罚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他昂首挺胸得看着明前和众人,理直气壮地说:“上次你拒绝我说不能嫁我,是因为自己是范瑛,还是小梁王的未婚妻王妃。所以不能嫁我。可是,现在你不是范瑛了,还是个劫匪女。你就可以嫁给我了!我替自己的妻子交罚金不是天公地道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几乎是每天每夜都盼望着你不是范瑛不用嫁给小梁王。谢天谢地,你终于变成了劫匪女,我心里好高兴”
狱卒们面容扭曲得看着他,远处的凤景仪也无奈地抚额,雪珑和小画童也一起郁闷得翻了个白眼
荀七转脸看到人们奇特的眼光,才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他打了个哽,涨红着脸说:“咳咳,我后来拒绝了荀家替我安排的婚事,老族长对我很失望,把我赶出了荀家,再也不管我的事了。正好,你也不是范瑛了,自行婚配。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这不是个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吗!简直就是老天赐下的良缘”
他说得开心,眼睛发光,又扑上前紧紧握住了明前的手:“明前,这是老天让你嫁我啊。我才不在乎你是丞相小姐还是劫匪女呢。我只想娶那个在荀园跟我有着默契,一起蔑视圈子家族,一起讨厌世间束缚的‘范小姐’。我要娶你,我要跟你一起走!一起走到天涯海角。想想看,我到处旅行着画画,你陪伴着我一起游览名山大川,这是多么好的结局啊。”
明前足足地看了他半响,收拾起满心的感动感激。脸上含着温情的笑,轻轻摇着头说:“荀公子,多谢你不远千里的从中原跑来京城搭救我。可是我不能答应你,也不能用你的钱交罚金。你很好,是我的知己,嫁给你可以解除困境。可是我却不忍心欺骗你,我从一开始就把你当做了知心好友,心怀默契,话语投机,但我们之间没有情爱。我也很遗憾,遗憾此生不能嫁给最知己的你。谢谢你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曲散人去向(下)()
明前告别了荀余和雪珑等人,继续沿着小巷向前走。春风如渡,吹得绿树树叶婆娑,花瓣纷飞,小巷前又有一个人拦住了她。
凤景仪面容肃穆又语重心长得对她说:“明前,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应该放下些清高骄傲,拿好友们的金钱去缴纳罚金,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结果。走一条最简单的路啊。你要慎重考虑。”
明前略带惊奇地望着他,悠然说:“我已经很慎重得考虑过了。我的决定不是怄气和放不下骄傲,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结果。”她含笑绕过他走过。
在曲折的小巷深处,人们看不到的偏僻角落,路边榕树下停放着一座青石色八抬大轿。附近站满了侍卫。大轿内寂静无声,青色轿帘严密得遮着轿窗,轿里暗处端坐着一位穿紫黑色锦袍,戴金冠,束玉带,面容俊美却郁郁沉沉的年青男子。他紧蹙着眉,闭着眼睛,靠在轿内阴影里假寐着。任由暖风吹起了一片片飘零的树叶花瓣,吹进了轿帘,扑上了他的身躯。他宁静绝丽的姿态像一幅凄美的画。行人熙熙攘攘得路过了轿旁,无人留意他们。
这一刻的时光似乎凝固了。
巷口的凤景仪站在明前身前。恭敬得从怀里取出一段淡黄丝绢包裹的信函递给她:“这是杨皇后托我转交给你的。是送行礼物。”
明前大吃一惊,看着这个薄信封很意外。
凤景仪轻声说:“收下吧。在母后心中,你始终是那个山西云城与她相遇一同求医的好心姑娘。她也不相信你不是范瑛,但现在判决已下,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不必再提了。如果你坚信自己是程家之女,她也无条件得相信你。她只希望受尽了苦难和战乱的你,不要去针织局受三年罪了。你这样的好姑娘不该落得如此结局。你就别让她更心痛了。”
明前泪湿眼睫,遥遥地望向皇城的方向,向那个方向郑重得行礼道谢。此生此世,除了养母李氏、女老师于氏,梁亲王王妃杨氏就是待她最亲善的女人了。这世上,有像雨前、益阳公主等凉薄无情的女人,还有着像于先生杨皇后这种重恩重义的女人。令她在茫茫的困顿人生中对人性还有一丝信赖。
只是这送来的好意重达千金,她拿不起来。
明前遥遥得看向了皇城方向,仿佛也透过了繁华街市和重重人影,看到了那背后的东西。杨妃的后面还有个人。他也许远在皇城,也许近在附近,默默得等待自己出狱。凤景仪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移向了巷子深处。目光尽头隐隐约约得多了很多陌生的侍卫,还多了一座华贵大轿。她几乎是瞬息间明白了那巷子深处是谁,他来的目的,他也是来接自己出狱吗?也希望她接受友人亲人送来的金钱,利索得结束这场恶梦吗?
在这种关头,他不能露面,还是悄悄地来了。在偏僻角落里默默得注视她,派了自己最亲近的兄弟凤景仪来探望她,请母后杨皇后出面赠银,请她务必脱身。他暗示着自己知错了,还痴心不改得想等她。希望有机会擦去彼此心中的伤痕再续前缘。
她望着小巷尽头的层层叠叠的墙壁屋脊,和远方那座威严高耸的金陵城楼。以及那后面她与他纠葛纠缠的童年往事,三年经历和未来的种种皇权江山,心情像潮汐般的起起伏伏。杨皇后知道了内情吗?他亲口告诉母亲了?明前眺望着远方大轿不敢细想了。如果她知道了该多么伤心啊,他亲口对母亲说出幼年大错也会多么痛苦啊。为这场阴差阳错的孽缘,为了这场啼笑皆非的人间悲喜剧,所有人都悲痛至极。这又是何苦呢!
小巷子深处的青石色大轿中,那位寂寞独坐的,俊美如画的年青男子也转头痴痴得望着这个方向。似乎隔着细密的青色轿帘、曲折幽深的小巷也看到了她。
他与她仿佛隔着阻碍遥遥相对了。他屏住了呼吸。
凤景仪脸上露出了最深痛的悲悯之色:“明前,我是代替小梁王挽留你的!请你再慎重考虑下。梁王殿下他已经得到了此生最痛、最重的教训了。他已经最痛彻最深切的反省了。他是真心爱你的!他恳求你接受这笔钱为自己付罚金脱身,暂留在京城杨皇后身边,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相信他,原谅他,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为你做些补偿。这也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想对你说的话。”
小凤全知道了。明前悲悯得看向凤景仪,怜悯的眼神仿佛透过他看到他身后遥远巷子里的大明太子。他们都痛苦绝伦了。
她终究不忍心再伤害他,伤害那个不久前伏在她膝前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现在这位悄悄得在远处人后迎接她出狱的年青人。微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我要遵守皇上的判决。与他的往事无关。他又何苦想不开呢。”
她眼光朦胧,面含温柔,温情脉脉地说:“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他该说的话我也记下了。我早已原谅了他,明前会坚定得遵守皇上太后的审判的。”
春风中,她轻轻地将凤景仪双手拿着的淡黄色信函推回去,轻声道:“明前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请您转告她,她对明前的关心爱护,我会牢记在心的。明前以后日日夜夜会在菩萨前祈祷,祈求上苍保佑杨娘娘一生平安无忧。这宫里头的赏赐就不用了。明前现在是劫匪之女,若收下了来自宫里娘娘的赏赐,于情不该,于礼不符,也对皇后的清誉不好。很容易被清流御史抓住把柄弹劾的。娘娘与皇上初入京城,正是与京城旧大臣们维护好关系的时候,就不必再为明前的事惹事端了。”
她满怀真诚,满心感激地道:“北行路上,皇后娘娘对明前的好,明前感激涕零。说句忤逆不敬的话,皇后娘娘早就是我的亲姨母,梁王殿下也是我的亲表哥一样。明前衷心希望以后的日子,姨母顺心顺意,表哥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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