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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明珠不识君-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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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劝慰。可是”明前有五日没说过话,声音干涩,像木偶似的自言自语着:“这件事是因为我而起,因我中毒而死奇怪,这五日来我什么也想不了,也干不了,脑子里却尽是那晚土地庙我送信给他时,他的一席话。他在指责我的一席话。”

    “他说‘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有没有想起我?我朱原显的处境、体面、想法、心情,我的所思所想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马上要嫁的未婚夫,你却把未婚夫放在何处?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看到了你一路经历的事,也明白你幼年受的委屈漂泊之苦,才不顾一切地要娶你。想给你一个身份、家族、城池和北疆。我能给你全北疆全天下。我是喜欢你才想娶你的!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婚约。我会让你这一生都过得自由,潇洒,快乐。让这天底下人再也不能欺负你。我对你做出了最重要的承诺,都是因为我喜欢着你啊。’”

    “我那时候真的是无言以对。他说对了,我心里确实没有把他当做未婚夫般的亲近。因为我怕他,他曾经在泰平镇害过我的命。”少女清秀的面孔从呆楞渐渐变成阴暗极了,颤声道:“这是一场缘起缘灭阴差阳错的错误。后来他也解释道了歉。可是我还是怕他。我自己劝自己说,人活一世,除了爱与喜欢,还有种各种各样的感情。夫妻间还有尊敬、体谅、敬畏、亏欠等感情,我把他当做藩王来敬重,也算是一种浓厚感情。两人之间有敬有畏,也就能找到各自的位置,相敬如宾得过日子。我是真的准备嫁给他。”

    帷幔遮蔽了阳光,大堂很阴暗。少女坐在木几上,捂住嘴唇急切地说着。似乎生怕自己一停顿就没有勇气再说了:“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样子!他因为我带来的书信中了剧毒,命在旦夕。他害我时我未死,我害他时他若死了。这算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又该怎样去面对。我怎么对得起杨王妃?我们母女连累她伤害她两次,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她?我心里痛苦极了!是的,痛苦。不但为自己觉得痛苦,也为杨王妃痛苦,也为了他感觉痛苦。”

    “他究竟是有多倒霉。才会遇上我这种人这种事,才会爱上我,两次三番得要娶我,最终害得自己连命都没了!连我自己为他想想,也会为他痛苦得掬一把泪了。”

    明前泪湿眼睫,全身微颤,痛苦得对凤景仪说:“我知道不该与你讲这些,但是我太难过了!我自己也很奇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遇到这种难为人的人和事!我不想这样”

    她本来是个自强自立的少女,从不诉苦也不抱怨,任何事都靠自己双手解决。但此时此刻,面临着这位数次要娶她的年青藩王濒临死亡的模样,还是由她造成的模样,明前终于快崩溃了。这五日,北疆群臣的敌意和痛恨,她对事情和父亲的不解,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紧紧抓住凤景仪,像抓住了一只救命的稻草,将满腹的痛苦和绝望都诉说了出来。

    凤景仪深深地看着她,伸手摸她的头发:“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

    “不——”明前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别提他!求你了。

    不提起范勉还好,一提到这件中毒事件的关键处——范勉。她更是连想都不能多想了!呼吸急促,全身颤抖,胸口堵塞得几乎要晕了。想多了就怕自己会肝胆俱碎,跪在地上呕吐出来,整个人会崩溃了。

    千万别提他了!她不能多想。曾几何时,她是带着何等坚决的信念去理解父亲,去拯救父亲的。这一路北行,她把父亲的安危放在自己的性命和心愿之上,竭尽全力地想救父亲,努力争取与小梁王的婚约。被暗杀被侮辱被蔑视都不放在心上,因为她心底里有个坚强的支柱“八年相濡以沫的父女深情”,“父亲的性命”。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个结局。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父亲范勉不会这样做的,他不是个算计暗杀的小人,一定是哪儿出了个大差错大纰漏。忠厚慈祥的范勉不会做出这种卖女暗杀的不耻事的。那么是谁?谁又设计做出了这种事?!

    明前不能再想了,她俯在梁王的病榻旁,只觉得心魂俱碎,泪水疯狂地涌出来了。她不愿再看,不愿再想,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她宁愿是她自己中毒晕迷死亡,也不必面对这种被人背叛的惨烈事。可她的身体还清醒无比得俯在大堂病榻前,处身在暮城的北疆群臣的愤怒下,处在多次要娶她的小藩王身前。

    真是讽刺啊。她这个罪魁祸首还趴在小梁王的病榻前哭,为自己哭,为父亲哭,为杨妃哭,为这个傻傻的要娶自己的家伙哭哭得肝肠寸断,痛苦不堪。真不知世间还有没有人像她这般“生死两难”了。

    少女俯在木榻上大哭着。仿佛哭出了满心的心酸痛楚,热泪一滴滴地撒在了藩王的面颊,脖颈和衣襟上。她痛哭着说:“求求你别死!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求你了,就算是为了自私透顶的我也别死。我实在承受不起这种后果。对北疆对杨妃的后果,对我曾经利用你的感情达到目的的后果,我都承担不起。求求你千万别死。只要不死,就有着千万种办法来弥补过错。如果死了,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我,真是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信里有毒。”

    病榻上的少年君王脸色煞白,浑身僵硬,毫无反映的陷入晕迷中。清丽的少女俯在榻上久久的哭泣着。

    一阵风吹来,吹拂起了四面的帷幕,金色的枯叶纷飞着,扑进了大堂。落在了病榻上中毒欲死的藩王身上,深色的房舍地板和俯在木榻前哭得如梨花带雨的少女,仿佛一张凄美艳绝的画卷。

    凤景仪看着她,只觉得心痛如绞。在这趟北行路上,这个少女迅速蜕变了。像一朵春花似的快速又绚烂得成长、开放、最后又该凋零了?还记得他们初见时,她是那么天真浪漫,充满希望,淑女外表下是一颗纯真无畏的心。她与他斗智斗勇,与万事争锋都坚强勇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越来越少,眼泪越来越多了呢。

    人,如果没有这么多的自责心,会过得轻松些吧。太重视情义道理的人比冷酷无情的人往往活得更痛苦。

    凤景仪静默了下,转身走了:“放心吧,没事。我会想办法治好小梁王的。你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就好了。天下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明前靠在榻旁,没有答话。陷入了深深地黑暗和自责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濒死真言() 
深夜,大夫仆妇都退下了,大堂寂静无声。只剩下明前和小梁王。

    小梁王静静得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状如死人。像一块冰似的卧在床榻。

    明前靠在榻旁默默得望着他。短短几日他变得厉害。她几乎认不出他了。他从丰神俊秀的强悍藩王变成了堪堪待毙的濒死病人模样。使她胆怯。他们一路同行,小梁王自始至终都是强势、霸道、权势威重的样子,即使在大泰岭掉入泥石流遇险时,也未显得这般虚弱过。他真的要死了吗!

    ***

    “是你吗,明前。你在哭吗?”

    明前猛然抬起头,大吃一惊:“殿下,你醒了。”

    病榻上的小梁王身体一动,手掌张开了。明前立刻扑到了床前,大声的呼唤他。这时候室内无人。小梁王僵直得躺在病榻上,无法动弹,只有胸口剧烈得起伏着,手指抽搐着。他醒了!

    明前惊喜交集得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僵硬冰冷,却挣扎得回握住了明前的手。口唇颤抖着,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明前焦急地左右望望,这会儿无人。她俯下身把面颊贴近了梁王的脸。

    小梁王的嘴唇颤动着说:“快逃”

    明前惊讶地睁大眼睛。快逃?逃什么?

    小梁王似乎才从深度昏迷中清醒了。他费劲地睁开眼睛,黑色瞳孔却散乱,看不清东西。头上汗出如浆,大口得喘息着,像被体内的某种东西压迫得痛苦不堪。他的五根指头紧紧抓住明前的手指,使出了全身力气:“明前?快逃吧,离开北疆。他们会抓住你杀头的。”

    明前呆住了。霎时间泪如雨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那信也不会下毒杀你。我从来没想过杀你”到最后几乎大哭了。

    梁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转过头颅,空洞的眼睛望向明前。看不清她,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吃力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你说过要嫁我了,怎么会想杀我?不是你。你那么爽朗正气,怎么能做出阴险凶残的事”

    他想挣扎得坐起来,却僵硬着动不了。只急得面上身上冒出了带血丝的汗,费劲力气说:“不是你!可是,如果我活了,你就没事。如果我死了”他喘息着抓住明前的手,几乎要扭断了:“你赶快逃走吧。父王会杀了你报仇,小凤也救不了你。”

    明前的眼泪疯狂得涌出来。他知道不是她,也不怪罪她。命在旦夕时,一旦清醒了就让她逃走。明前觉得痛苦不堪。她摇着头说不出话了。

    他们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商量婚事,到暗杀后说明往事,发生了那么多的恩怨情仇。她自己也不知道两人间算什么感情了。她不信任他,他却全然得信任了她。不过是短短两月时间,从厌恶、痛恨、想杀她直到变成了全然信任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的思想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这样的改变又为了什么?

    明前不敢仔细去想。只怕细细想想就会痛苦得要窒息了。她是个爽利的人,最怕的是“承恩有愧”,却一步步地踏进承恩有愧的深潭。接受了他这么多的信任。这信任一分分得压下来,只压得她陷身其中还不清了。她哭着摇头。

    梁王剧毒烧心,头晕沉沉的,神智时而清明时而糊涂,也看不清她的模样。似乎感觉到了她在哭泣,吃力地道:“别哭了,明前。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明前趴在他身旁,哭得难以自禁。

    清冷的房屋变得朦胧,墙壁仿佛在飞速旋转,庭院的灯火把这个深夜映照得如火如焚。把两个人映照得满身艳红。小梁王的毒未解,昏迷多日才偶有一时清醒。他抓紧时间握着她的手,使出浑身力气说话,仿佛怕再晕迷过去就没有机会说话了: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明前,你干不出那种事。我以前是恨你。小时候,每次看到母亲腰痛犯病,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不堪。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这个始作俑者。后来遇见了你,我就一日比一日得犹豫了。你这种坚强自重、温柔大度的女孩会是小时候任性得伤害我母亲的人吗?你长大了,改变了模样,也改了性情,变成了像我母亲一样坚韧执著、宽宏大度的人。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类人。所以我对你的恨意一点点消除了,心里越来越犹豫。后来我暗杀你失败你没死,见过母亲,你还要继续婚约。我越了解你的心性,也越来越敬重怜惜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能为幼年不懂事犯下的错负责。最终我决定要娶你。这个决定一下,就像是放下了满心重担,我才知道自己盼着娶你已经好久了。”

    “别说了”明前羞愧地无地自容。

    “再后来,你们姐妹身份成谜,婚礼中断。你给了我两封信,揭开了所有迷题。我看后就更怜惜你了,一个弱女子承担了这么多无可奈何的政事。这不是你的错。我想帮你确定是范瑛的身份,还想杀掉不顺眼的崔悯,哪怕知道你心里不开心,我也不能忍受任何人非议你或是喜欢你。也不能忍受你喜欢其他人,我会嫉恨难过的。所以我要杀他。”他长长得喘了口气,艰难得说道:“也许这次中毒就是老天降下的怒意。我以前对你太坏了,老天在惩罚我。这是我该得的报应。”

    明前心痛如绞。这是梁王第一次直舒胸臆得说出他的爱意与嫉妒,她摇头道:“不,不是的!别说了。”

    “人真是奇怪。”小梁王喃喃道。

    一阵凉风,吹进了空旷的大屋。小梁王僵硬得躺在床榻上瞪着房顶,奄奄一息得等死。他被剧毒折磨得骨消形立堪堪待毙。偏偏却头脑清醒,能感觉到身旁发生的所有事。今夜听到了明前在他身旁的哭泣诉说,一股奇异的力量使他使出浑身力量从昏迷中醒来。他想对她说别哭了,再哭他的心就碎了。他的身体沉重僵化,头脑却轻盈盈的,翻腾起了无数个感想。不说出来他会疯了吧。

    他瞪着空荡荡的天井木梁,喃喃自语:“奇怪,我明明一开始那么厌恶她的,为什么后来却喜欢她呢?太奇怪了,人的感情为什么会有转变呢?有时候,明知她在耍心机说谎话隐瞒重要事,还是不忍心苛责她。连发生了中毒这种事,也觉得她太可怜了,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姐妹,这样的父亲和这样天生有宿仇的未婚夫。仿佛别人几生几世遇到的波折,她都遇到了。”

    “我经常在想,如果能有回头路,我一定会好好得重新与她相遇,温柔得对待她,保护她,让她不再担惊受怕。幸福得过一生。如果能重新回到初次相见的凤凰林就好了只是这个小小的期望,也不会实现了。”他模糊的双眼瞪着空旷的房梁,手抓紧她的手,一股剧痛袭上来,疼得他差点晕厥,声音也哽住了。

    阳光明媚的凤凰林,嘈杂的人群景像,最简单的相逢,最直白的感情宣泄猛然得扑到了他的眼前。凤凰林里,他貌美嚣张,她纯朴善良。他被人诈骗失去财物,她信以为真得两次提醒。最后他反败为胜赢了全场,她羞愤交加地才醒悟到自己才是全场的大蠢人。

    那时的他,才是他最真实的面貌。年轻,张狂,嚣张跋扈,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贵公子。那时的她,也是她最真实的面貌。朴实,善良,有些自以为是,有些爱管闲事,却又那么纯真可爱的小乡女。他还没有带上藩王的面具和责任,她也没有带上相国小姐的礼仪和责任。更没有以后发生的恩怨情仇,只以自己最纯最真的本来面貌,面对着同样真实的他。

    ——一个美丽至极、浪漫至极的相逢。

    竟变成了这样不堪回首的悲剧!他幽幽的叹息着,握住她的手,费劲力气地道:“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成百年身’吧。为什么总是到临死前,才这么悔恨得过去的一生。悔不能回到当初呢。”

    真想回到当初,回到那个美好的凤凰林,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与她相逢。肆意地去相会、谈话、交锋、看不起她又被她看不起。那时候他和她都是多么真实纯粹啊。

    “以前,我们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啊。”小梁王的头晕沉沉的,身体又剧痛起来了。

    明前痛苦得听不下去了:“别说了,你会好的。你绝不会死的。”

    窗外万物枯萎,一片片枯叶飞进了厅堂,扑到了病榻上的英俊少年和少女身上。凄凉婉转动人。他像是预感到今夜就会死去,再不能一诉衷肠似的,他握着她的手喧泄着内心所有:“是的,喜欢她,真的喜欢她。也许过了今夜就没有机会说了,所以才要告诉她。临危时说这种话很无良,可是没有办法,我太喜欢她了。违抗父令也要娶她;不介意她是否判审错案子的劫匪女,即使是被她骗被她利用也喜欢她。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任性又狡猾的小姑娘。”

    “我是中了毒。中的不是纸上之毒,中的是心中之毒。纵然身体无恙,心神也早就无药可医了。我也不怕死。人总是要死的,活到八十岁在病榻上奄奄待毙,和青春年少时握着爱人的手而死,都没有差别。都一样。所以别哭了,别内疚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心里有愧。”

    看到她亲手拿来的信,想着她要跟他坦白所有事就觉得喜欢;看到信里她父亲的两种春秋笔法,想着她一路所受的担惊受怕,便为她痛苦;想到从此后两人之间再无隔阂就欢喜;想到娶她以后的生活就心满意足反复地看了想了,越来越体谅她的作为,也越来越珍惜她爱她。直到比武中毒倒下,心里并无一丝的不甘不愿。心里满满都是为她痛惜。不知不觉间,爱,都已经这么深了。

    “明前,我不怕死,我只怕毫无意义地死。”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字字地说:“——遇到了你,此生不再是毫无意义的了。”

    不必驰骋江山,君临天下去验证他的人生。手紧握着她的手,使她宁静安详地生活下去,也充满了人生的幸福与成就。赢得了天下与赢得了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不,是相同的。在他心里,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与唯一。

    “别哭了!别内疚了,逃走,好好地生活吧。”小梁王吃力的说着。病痛中听到了她的痛苦自责,使他如神助般的提起了全部心力醒来。对她说出了这番话,只为了消除她的愧疚。

    不,再多的话语也无法表达他的钟情。再长的时间都无法表露他的爱恋。他想说的话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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