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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川小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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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走重要的东西时,脑中还浮现那些家伙攻击高村,从扭绞处把高村的身体嗞嗞吸进去那种诡异的画面。现在仔细想想,当然是我太多心了,要不然,如果那些家伙每次都做那么恐怖的事,就没人敢玩荷尔摩了。
“所以……上次那件事,你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我觉得全身无力,将话题从高村的发髻转移开来。白白替他担心,实在太傻了。尤其是看到他那么满意他的发髻模样,我差点落下泪来。
“犯了那样的错误,我是有段时间相当自责,但是我已经决定回到起点重新来。希望下礼拜的玄武战,可以洗刷耻辱。”
“这样啊,你完全振作起来了。可是,你不怕吗?那种感觉很不好吧?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控制了。”
“也还好啦!而且要说控制,从我们看得到它们的那一刻起,或多或少就被它们控制了,不是吗?其实只是程度的问题而已。”
高村喝光了手中铝罐里的饮料,头上的发髻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的。
“对了,安倍,上礼拜的例会你也没去吧?”
“你怎么知道?”
“阿凡发短信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真搞不懂她这个人,到底是冷漠还是亲切?”
“你为什么没去?”
“你想也知道吧?因为有芦屋在啊!”
“你为了我跟他吵架,我应该负起责任。”
“少来了,什么为你吵架,说得好像竹内玛利亚的歌,好恶心。别再提这件事了,我跟阿菅学长谈过后,跟芦屋之间已经没什么疙瘩,也不想跟他计较了。我也是个大人了,让我们抛开私人感情,为京大青龙会的胜利全力以赴吧!不过,说真的,你觉得芦屋这个人怎么样?”
“唉!要我说,我只会说他坏话,还是算了。”
“哼!真是个好学生。”从他那个模样,实在很难想像他会答得人这么谨慎。我大感扫兴,一把捏扁了喝完的铝罐。
“不过,如果我是女生,绝对不会喜欢芦屋那种男人。”
“怎么,她有女朋友吗?”
“咦?”高村满脸诧异地看着我,“你不会不知道芦屋的女朋友吧?”
“我怎么会知道?我没必要知道芦屋跟谁交往吧?”
“可是,芦屋的女朋友是早良啊!”
突然,我觉得听觉如疾风迅雷般离我而去。
在噗嘟噗嘟逐渐沉入水底的感觉中,只有高村的声音如水鬼般在耳边呢喃。
“他们大约交往一年了,也不知道他哪一点好,早良超级迷恋他的……”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高村道别,又是如何回到家的。当我回过身来时,身上正穿着有点脏又汗湿了的运动服,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唔啊啊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晚上,我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食物,再回到房间。不用说,第二天,我就宣称要“闭关斋戒”,而无限期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其五
京大青龙会Blues
凄凄惨惨戚戚。
不管对我那无人能敌的天真、举世无双的愚蠢吐多少口水都嫌不够。实在太窝囊、太愚昧了。我至今的长久相思全都白费了。不,从一开始,我的恋爱就没有对象存在。我是对着不会说话的人体模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频送秋波。可能的话,我想猛敲我这颗愚钝的头,消去所有记忆。我想把我对她的迷恋,深深爱着她的鼻子这种无可救药的昏昧情绪,全都连根拔除。
只要能见到她一眼,我就很高兴;在能跟她说到话的日子里,即使我回到住处,心都还是暖的;她出于礼貌寄给我的贺年卡,我都夹在《英日辞典》的S页'1'里。我最近谈的都是荷尔摩的事,大家可能会以为我不再那么关注早良京子了。错,错,错,那是不可能的事。京大青龙会有聚会时,我的视线之内总是有早良京子的身影,没有聚会的时候,她的残留影像也随时在我的心中唿吸着。这一年来,我一直是以诚实、沉稳的态度来对待她,用吻合的眼神看着她美丽的鼻子。我平日的举止有多绅士,从早良京子会在晚上突然来我住处找我这件事,就不言而喻了。
但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虚幻的美梦与独角戏。因为从一开始,在她的视线里,就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千金难买早知道。
'1'早良的读音是Sawara,所以安倍把她寄来的卡片夹在字母S页。
早知道,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就这么做、那么做了,这种后悔的排列组合不断涌上心头。我没有向早良京子表明我的爱意,也没想过要向她表白,还搬出“隐忍才是唉”这种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叶隐”'1'教谕,用毫无意义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直到现在失去了心灵依托,空中楼阁在空中瓦解了,我才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个胆小、拥有败犬性格的男人。从第一次见到早良京子却不敢跟她要手机号码那天晚上起,我的勇气就没有半点成长。
回首这一年来自己的毫无作为,一股令人咬牙切齿的遗憾席卷而来。我一再责怪自己,不管结果会多难堪,都该表明自己的心意。更好笑的是,在我内心深处竟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她。其实,哪谈得上失去呢?我根本连尝试得到她的决心和勇气都没有。我的心破了一个洞,泡在苦汁里的悔意不断从那里溢出来。我捡起被打上岸,用缕缕后悔补缀起来的贝壳,短短嘟囔一句“no pain no gain”,重新开始后悔的排列组合。
☆
据高村说,那完全是一见钟情。就在我对早良京子一见钟情的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迎新会上,她也对芦屋这个男人一见钟情。看到早良京子那么积极参加京大青龙会的活动,我还曾惊讶地想——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社团呢?这是多么可笑的情景啊!也就是,我看着我自己被投射在前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1'《叶隐》是日本武士道的经典书籍,也是武士的代名词。
据高村说,那段恋情几经波折。刚进大学时,芦屋有个从高一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那个女孩为了考上芦屋就读的京都大学,正在家乡的补习班准备重考。所以,在两人去酒类专卖店采购琵琶湖露营时所需饮品的回家路上(我是跟楠木文一族,去买咖哩材料),早良京子向他告白了,可是他并没有接受。两个礼拜后,早良京子参加完教育学院的班会,正要回家时,在四条看到芦屋和前来京都游玩的女朋友走在一起,受到打击的她,颓丧地走到鸭川沿岸,坐在丸太町桥附近的长椅上一个人啜泣。高村不知道我就睡在旁边的长椅上,后来发生什么事,我比谁都清楚。没错,我绝对忘不了,那是祗园祭宵山三天前的事。
据高村说,那是早良京子舞会了。芦屋跟正用功准备重考的高中女朋友在四条见面,并不是为了一解相思之情,而是为了想选择早良京子为新女友,所以,找她来结束长达三年的交往关系。她为了挽回芦屋的心,一个人赶来了京都。
据说,芦屋和早良两人的交往始于祗园祭宵山。我想起哪天,早良京子和芦屋一起来到四条河岸,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三天前哭过的痕迹,展露出清新柔和的笑容,那一幕幕仿佛就像昨日。原来,那是在几个小时前成就了爱情的女孩与大家分享的幸福。我不知道那种笑容有一半是因为芦屋,还傻傻地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啊!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我真想给愚蠢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据高村说,早良京子还是一样深深地米莉安芦屋。他说他一点都不知道芦屋哪里好,但是只要一提到芦屋,早良京子向来沉稳的性格就会突然像打开了开关似的,变得很热情。交往半年时,芦屋身旁还偶尔会闪过那个前女友的身影,激动的早良京子差点就杀到芦屋家乡的补习班去找她理论了。Loveis blind(爱是盲目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为她而存在的。目前最危急的问题,就是芦屋的前女友经过一年的重考生活后,考上了同志社大学。不知道是为了复仇,还是偶然的结果,总之,她来到了京都,意图不明。高村私下很担心,早良京子对这件事非常敏感,不知道会不会采取什么极端的行动。
最后,高村说,他之所以会这么清楚早良京子的私事,是因为迎新会那天晚上跟早良京子交换手机号码后,彼此就成了在学校生活中交换意见的朋友。关于这次的事,早良京子也发了短信跟他说,她已经强烈要求芦屋的态度必须再柔软一些,所以,请高村跟安倍一起去参加例会。高村说,他打算从后天的例会开始重回社团,一来因为我也会参加,二来为了早良京子,也该跟芦屋建立起协调管道。
我背靠着墙壁,思绪逐渐坠入失神的深渊,高村完全没发现我的异样,用发髻男的得意表情继续说着。言语的利刃一刀接一刀,割得我满身是伤,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我只能勉强挤出声音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早良京子跟芦屋的事?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啊!因为他们两人交往的事,全社团的人都知道啦!”
高村抚摸着发髻的前端,回给我一个带着苛责的眼神。
我在农学院操场上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也就是说,那是我的大脑皮质和海马体被宣判Doctor stop的瞬间。'1'
'1'Doctor stop是日式英语,指拳击选手在比赛中受伤,经医生诊断不能继续比赛的情形。
☆
我决定进行的“闭关斋戒”,时间长达九天。
我深锁大门,紧闭窗帘,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避开所有可以与人间联系的不洁之物,没入一人世界的深处。我没去学校上课,跷掉了家教工作,没去京大青龙会的例会,也没参加与京产大玄武组的荷尔摩。光想像自己得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杵在芦屋与早良京子共处的空间里,我就觉得想吐。例会那天晚上以及荷尔摩前夜,我听到有人不停敲门的声音,但是,我还是戴着头戴式耳机,调大音量听雅志的演唱会CD,专心阅读高村借我的《三国志》——他会买这本书是因为他以为那是日本历史。
“闭关斋戒”一直进行到第七天,我才打开了手机,检查短信,几乎都是来自高村。刚开始是因为联络不上我而担心,接着逐日变成埋怨我不回信的责备字眼。他自己在不久前还不是做过同样的事?这个男人只会怨别人,就不会说自己。我边在心中这么咒骂,边一一看他的短信。
短信中也提到两天前举办的京产大玄武组之间的“京都府立植物园荷尔摩”结果。少了我一个人,京大青龙会是以总数九人的成员挑战对手京产大玄武组的客场战。我心想八成是输了,可是看到结果时,不由得大叫一声:“咦?!”短信里面说,尽管成员比对方少了一个人,京大青龙会还是赢了实力最强的玄武组。我从床上跳起来,继续往下看。打倒强敌的功臣果然还是芦屋。他的小鬼们比“衣笠荷尔摩”时更凶猛,不给玄武组一点攻击的破绽,才短短三十六分钟就让对方俯首称臣了。“大家对芦屋的攻击力赞赏不已,开始称他为‘吉田的吕布’。”短信最后还加了这么一句讨厌的话。这么一来,早良京子岂不是成了貂蝉?我进而做了不必要的想像。这种意料之外的精神性自杀行为,把我伤得更深。
“闭关斋戒”的第八天晚上,我的心还无法从恶性通货膨胀循环中逃脱出来,忧郁的心情恍如蔓延到了天际,梅雨季连绵不断的雨从早上便不停地敲打着窗户。
晚上十点整时,突然响起咚咚敲门声。会在这种时间来找我的人,一定是京大青龙会的成员,而且十之八九是高村。我想差不多该浸淫人间的不洁空气,慢慢回归社会了,但是,还是希望他再让我安静个两三天。更何况,重回俗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如果是发髻男,不洁度也未免太高了。基于精神上的判断,我决定不理睬这个敲门声。幸亏只敲了一次,接着就没声音了。然而,就像算准了时机似的,此时又响起了咚咚敲门声。从两次之间的间隔和含蓄的敲门方式来看,感觉并不像是高村。我悄悄接近门,想从贴上了胶带的猫眼往外看。
“安倍同学。”
纤细的叫唤声随着敲门声从门外传来。瞬间,我像遭到电击般呆立在门前。
“安倍同学,你不在家吗?”
我颤抖着手伸向门锁,转开了门把。
一个女孩拿着湿淋淋的伞,孤单地站在门外。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找你。”
就像某天那样,早良京子哭肿了双眼,难为情地笑笑,低下了头。
☆
她微倾那美丽的鼻子,将装着红茶的马克杯缓缓递到了嘴边,无声地啜了一口,吸吸鼻子后,又将杯子放回暖炉桌上。她手上抓着手帕,长长的睫毛从低垂的眼眸处露出来,淡淡的黑影落在陶瓷般光滑的肌肤上。眼睛还有点红,脸也有些苍白,但更衬托出了她的美。不时偷瞄着她的我,不管喝了多少红茶,都不觉得自己喝下了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一年前的影像原封不动地投射在眼里。面对低着头的早良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抬头望着天花板。这样面对面默默地坐着,种种疑窦开始涌现脑海。我开始怀疑,这个早良京子是真的早良京子吗?会不会是从我过度的妄念中衍生出来的幻想?
在这八天中,我耗费漫长的时间思索早良京子和她的鼻子,随之而来的后悔与自我厌恶所花费的时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又以应该向早良京子表面自己的心意这个想法,在后悔的无限回廊中耗费了我最多的时间。同样都在后悔,应该要做更具积极性的后悔——我不断重复这种消极后悔的想法,但是,为什么早良京子一出现在眼前,我的心就破了个洞呢?我清楚条列架构出来的后悔图表,瞬间烟消云散,就像破了底的水桶。已经抱定了那么多凭空想像的觉悟,如果这时突然脱口而出说:“我对你一见钟情。”那么,我肯定会因为太过紧张和难为情,痛苦挣扎而死。
啊,我就是这样。只会在大脑里天马行空,却不会伴随实际行动。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不,在喃喃说着“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之前,就该勇敢踏出一步……快踏出去啊!就那样痛苦挣扎而死吧!去啊去啊去啊——
“安倍同学?”
“呜哇啊!”
被她突然一叫,我不由得跳了起来。当我慌忙将视线从天花板拉回来时,发现早良京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我的脸。
“你还好吧?”
“嗯、嗯,没事。”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
“没、没关系。”
“安倍同学,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吗?”
“啊,我……这个嘛……”
看到她还含着泪水的眼眸,我当然想知道愿因。但是,如果那个原因就是芦屋呢?我想我会不知道如何嗜好。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实在说不出口。
“你人真好。”
“是吗……没、没有啦!”
“你是不是去旅行了?高村同学一直联络不上你,很担心呢!上次的例会、府立植物园,你都没去,怎么了?”
“啊……呃……我想我不会再去京大青龙会了。”
“咦,为什么?”
早良京子睁大了眼睛。我看着她那正好面对着我的端正鼻子,想到再也不能每个礼拜看到这个鼻子,不禁百感交集,抬头看着半空中。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想去呢?难道是那件事……”
“不,跟那件事没关系。”
我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早良京子的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提到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男生的名字。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从早良京子嘴里听到芦屋的名字。
“对不起。”
“不……早良同学,你不需要道歉。”
早良京子无言地点点头,注视着自己在暖炉桌上的手中握着的手帕。
雨滴敲打窗户的铿锵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室内。早良京子小口啜饮着已经凉掉的红茶,我望着她优雅的鼻梁,哀伤之情又油然而生,于是一口喝干了红茶。
如果我用“平常心”仔细观察早良京子的神情,在她进房间时,我说不定就会发现她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可疑光芒。
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早良京子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来我的住处找我不可?我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不愿认真面对。因为,我怕她的眼泪会跟芦屋扯上关系,这样的恐惧阻断了我的思考。不用说,这都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影响了我,尽管有些情况不同于当当时,但我还是把从高村那里听来的“鸭川落泪理由”,也无条件地套用在这次的事件上。
譬如说,一年前,早良京子固执地不让我发现她在笑,还倔强地隐瞒到底,在我面前绝不会吸鼻子或用手帕擦拭眼角。
从这些微妙的差异,我就该感觉到某种信号了。但是,经过八天的“闭关斋戒”,我的心已经不知怀疑是何物,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被彻底净化了。我没有抱持任何疑问——不,我甚至将疑问之心视为卑鄙的行为,俨然以一个绅士的态度迎接早良京子的突然来访。
我暂时离席上完厕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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