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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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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妃望着他:“王爷。”
  “嗯。”裕王停了步望向她。
  李妃笑着:“臣妾想起了一句李清照的词。”
  裕王:“哪句词?”
  李妃笑道:“此愁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裕王尴尬地淡淡一笑:“没有的事。”又坐了下来,不再踱步,盯着书看。
  李妃想了想,轻轻放下手里的针线,站了起来,向殿门外走去。
  裕王府寝寓殿门外
  站在门口,李妃向侍候在廊子那头的一个宫女招了招手。
  宫女疾步轻轻走过来了,蹲着行了个礼:“王妃。”
  李妃在她耳边:“世子和冯大伴在哪里玩?”
  宫女轻声答道:“在前院。”
  李妃低声吩咐:“叫冯保来,我有个差使派他出去一趟。”
  宫女:“是。”提着裙裾急忙走了出去。
  严嵩府大门外
  好些车轿来了,相府门前随从亲兵都站满了,却被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挡在外面。一个随从在不停地叩着门环,里边却始终没有回应。
  一乘大轿里走出了严世蕃,紧跟着另外两乘大轿里走出了罗龙文和鄢懋卿,还有一些轿里走出了几个二三品大员,都惊惶地望着那座紧闭的大门。
  二十年的相府,就坐落在地安门当街的繁华处,虽然门前圈出了好大一块禁地,怎奈毕竟是车马辐辏之处,不远处对面便是酒楼茶楼。这时远处便有好些目光在惊诧地望着相府门前今日这异常的情状。
  相府对面日月兴酒楼
  正如它的名字,这座酒楼当时在北京也是赫赫有名。占地利之便,坐落在严府对面的街上,一年间也不知有多少到严府拜谒的官员在这里候见歇息,有多少官员在这里请出严府各色人等摆酒谈事。一个个出手豪绰,据说不点酒菜,仅一壶好荼也得十两银子。就靠这一路生意,赚这样的钱,便是子孙几辈子也吃不完了。老板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沾了大明的福,因此把个明字拆开取了个“日月兴”,赚了钱便不惜精心装饰,在二楼临窗隔了好多豪奢的包问,一楼大堂也用屏风相互隔着,以便这些官客饮酒谈事。
  这时二楼临街的一个包间推开了,小二把换了便服的冯保和他带的一个随从让了进来。
  冯保在靠窗的座位前坐下了:“吃过了,来壶荼吧。”
  小二:“是呢。”答着却不走,仍站在那里。
  冯保目光已经望向对面相府。跟他的那个随从向小二说话了:“我家大爷说了来壶茶,没听见?”
  小二似笑非笑:“是呢。十两银子,请客官先赏钱吧。”
  “一壶荼十两银子!”冯保转过头来了,盯着那小二,“你这里卖的什么茶?”
  小二:“大爷,咱们日月兴开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都是这个价。”
  冯保:“我问你卖的什么茶!”
  小二一点也不示弱:“什么茶都是这个价。您老没看见对面就是严阁老的府第吗?京里的尚书侍郎,京外的总督巡抚来这里都是这个价。”
  “比尚书恃郎总督巡抚还大的人呢?也要这个价吗?”冯保也来了气。
  小二怔了一下,接着轻蔑一笑:“那除非是严阁老了。可他老也不会到这里来饮茶。”
  冯保倏地站了起来,太监的尖嗓子便露了出来:“要是比严嵩还大呢!”
  小二有些省了:“大,大爷也是宫里的……”
  冯保从袖子里掏出两枚铜钱往桌子上一摆:“就这么多钱,来壶茶。”
  小二慌忙拿起了桌上的铜钱又奉送回去:“既是宫里来的公公,小店有规矩,一文不收。您稍候。”说着急忙向外走去。
  “回来。”冯保又叫住了他,“你刚才说也是宫里的,什么意思?”
  小二堆着笑:“不瞒公公,那边包间里也坐着两个宫里的公公呢。”
  冯保不露声色:“那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一起的,却各有各的差使。不许说我们在这里,也不许再说他们在这里。说了,你这个店明天就不要开了。”
  小二:“这个小的明白。那边的两个公公也这样说呢。”
  冯保:“对那边的公公也不许再说。听见役有!”
  小二:“不会再说。”
  冯保:“去吧。”
  小二这才疾步走了出去。
  冯保转对那个随从,那随从连忙将耳附了过去,冯保轻声说道:“立刻回去,告诉王妃,就说宫里也派了人在这里看严府的动静。”
  “明白。”那随从也急忙走了出去。
  小二捧着个托盘进来了,官窑的瓷器,还有四碟精致的点心,一一摆了下来,接着又殷勤给冯保倒茶。
  冯保:“不叫你就不要再来了。”
  小二:“是呢。”立刻退了出去。
  冯保的目光又盯向了相府的大门处。
  远远地突然望见严世蕃大步走到了门边,在那里骂着,喝开了叩门的随从,一手拿起一个门环同时猛叩起来。
  冯保睁大了眼。
  严嵩府大门内院落
  大院中问是一条直通大厅的石面通道,两边是院落的两块大坪,除了一边摆着一个防火用的景德镇制白底起蓝花的大水缸,院落里没有栽一棵树,也没有任何花草,因此便显得十分开阔,太阳一出来满院子都是阳光。这时通道两边都摆满了一丈长五尺宽的竹板,一共有十几块,竹板上都摆满了书。
  严嵩穿着一身宽大的素白淞江棉布短衣长裤,孤独地坐在大厅石阶下的圈椅上,让早晨洒洒落落的阳光照着自己,也看着早晨洒洒落落的阳光照着满院子竹板上的书。
  按阴历的说法,过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阳气便渐渐消退,阴气便渐渐萌生,肃杀之秋要来临了。读书人一年几次晒书,中元是最后一次。每年每次的晒书,严嵩都不让下人动手,自己倘佯在竹板之间,一本一本地翻牺着。今年是真的老了,不能自己晒书了,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两个书吏倘佯在竹板间晒书。
  可大门外的门环叩得满院子乱响,严嵩当然都听到了,却一直像没有听见,那眼神也不再在书上,而是怔怔地望着脚下那条石面通道,满眼里是石面上反射出来的点点阳光。
  两个书吏显然是见惯了这种现象,阁老不吭声,他们便也像没有听见,机械地在那里一本一本地翻晒看书。
  门越敲越响了,外面传来了严世蕃的咆哮声:“你们这些奴才!我来看爹,竟也敢疏离骨肉!再不开门,一个个都杀了!”
  守候在大门里边的两个门房有些六神无主了,都望向了坐在椅子里的阁老。
  严嵩这时抬起了目光,虚虚地望了望大门,又转向了两个晒书的书吏,看他们在那里一本一本地翻晒着书。
  两个门环震天价响,一个门房没法子了只好在里面大声答道:“回大爷的话,阁老有吩咐,今天不见任何人。”
  严世蕃的吼叫声更大了:“去传我的话,他不要百年送终的人,我一头就撞死在这里,让他断了根!”
  两个门房慌了大声回道:“大爷莫急,小人这就去禀告。”
  答着,一个门房躬着腰向严嵩走去。
  严嵩这时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了:“告诉他,我不要送终的人。”说着便离开椅子向石阶登去。
  那个门房连忙奔过去搀住他登上石阶,向大厅里面走去。
  嵩府大门外
  罗龙文、鄢懋卿就陪着严世蕃站在人门外,竖着耳朵,这叫连里面门房的声音都没有了,便知道今天是进不去了,都望着严世蕃。
  其他的官员和诸多随从更是噤若寒蝉,哪里敢发出半点卢响。
  严世蕃站在大门外正中出着神,突然吼道:“去西苑!到内阁值房找徐阶!”说着径自走向自己的大轿。
  好一阵忙乱,各官待严世蕃的轿子抬起了都纷纷上轿。一行向西苑方向乱踏而去。
  西苑禁门
  到了西苑禁门,才知道今天这里也进不去了。
  下马石前,严世蕃带着罗龙文、鄢懋卿刚下了轿便看见六部九卿好些官员都被挡在门外,高拱、张居正两个冤家正在其中,似乎跟禁门前那个把门的太监在交涉著要进去。
  今日把门的规格也提高了,是司礼监那个姓石的秉笔太监搬把椅子坐在门外,禁门外站满了禁军,禁门内还站着好些提刑司的太监。
  严世蕃虽出了阁,威势依然,分开众人登上了禁门台阶,径自越过高拱和张居正:“石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六部九卿压着两京一十三省这么多公事都没人管了!大明朝是不是把内阁都给废了?”
  石公公本来对他还算礼敬,站起来时见他出语竞这般离谱,脸上便也不好看了:“小阁老听谁说内阁给废了?谁敢把内阁废了?”
  严世蕃:“首辅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人,倒让一个次辅把家搬到了内阁值房,司礼监现在义不让百官进内阁,各部的公文还要不要票拟'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事皇上知不知道?”
  连番逼问,石公公神色也冷峻了:“小阁老!你现在虽已经不在内阁我还尊称你一声小阁老。刚才那些话似乎不应该是你问的,咱家也不会回答你。”
  严世蕃多年替父亲实掌内阁事务,嘉靖曾数度赞他“勇于任事”,在百官看来也就是敢于独断专横。眼下自己虽然出阁,父亲仍是首辅,这股霸气一时半会儿要改也难,现在被那石公公当着众人这般讥刺,心里那股血气更是翻将上来:“我是出阁了!可一个吏部,一个工部我还兼着差使,误了百官的事,误了给皇上修宫观的事谁来担责!”
  石公公久任秉笔也不是善茬,仍然不急不慢:“这样说就对了嘛。有公事就说公事,小阁老既问到这里,咱家这就一并告诉诸位。司礼监内阁商议了,从今日起,各部有公文都在这里交了,我们会送进去,该票拟的内阁会票拟,该批红的司礼监会批红。
  至于各部官员,一律只能在禁门外等候。“说到这里他一声呼唤,”来人!“
  禁门内走出几个司礼监的当值太监。
  石公公:“把严大人还有高大人、张大人各部的公文挨次收上来,送内阁交徐阁老!”
  “是!”几个当值太监答着便分头走向严世蕃、高拱、张居正等人面前,“各部大人
  有公文都请拿出来吧。“
  高拱和张居正对望了一眼站着未动。
  罗龙文和鄢懋卿也对望了一眼立刻望向严世蕃,哪里敢将公文就这样交出去。
  严世蕃急的就是这件事,父亲闭门不出,宫里又无旨意,现在听了石公公说所有的公文都交徐阶,更是疑上了:“石公公适才的话严某没听明白。是不是说从今日起六部九卿所有的事都由徐阶一个人说了箅?”
  石公公望着他好一阵子:“我刚才已经说了,除了公事,其他的话咱家都不会回答。”说到这里转对几个当值太监,“收公文!不愿交的就让他拿着,先收肯交的!”
  几个当值太监便去收那些已经拿在手里的官员们的公文。
  石公公这时既不看严世善也不看高拱、张居正,望着那些已经交了公文的官员:“交了公文就没你们的事了,都先回去,明天来取回文。”
  一夜之间朝局突变,京师各部衙门司以上官员无不狐疑忐忑,有些是确实有正经公文要报内阁,有些却是并无要紧公事,而是借口来探个究竟。现在见到这般阵势,听了石公公这句招呼,无论是来办公事的还是来探消息的,都知道接下来再不走就可能卷到一场政潮中去。一时间有轿的坐轿,有马的上马,一大群人都没了先后顺序,转眼同一条好宽的跸道竞马轿乱碰挨排着抢道而去。
  这里立刻冷清了许多,就剩下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一拨,高拱、张居正一拨,站在禁门石阶左右,兀自没有将袍袖里的公文拿出来。
  那些收了公文的当值太监都望向椅子前的石公公。
  石公公脸子不好看了:“当你们的差,看我干什么?”
  那几个当值太监只好赔着笑走到严世蕃、高拱、张居正他们面前。
  那个走到严世蕃面前的太监:“小阁老,小的给您老当差,您老有公文就交给小的吧。”
  严世蕃哪里睬他,直望向石公公:“石公公,严某再请问一句,大明朝六部九卿的事是不是现在都徐阶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连内阁都不能进了!”
  石公公好不耐烦,叹了一声:“小阁老要还是问这样的话,就回家问严阁老去。”说完这句不再理他,转对高拱、张居正,“还有二位大人,有公文也请呈上来,人却不能进去。”
  这两句话将严世蕃顶得愣在那里,眼见他不只对自己,对徐阶那边两个人也一视同仁,便一时说不出话来,禁不住噤了一眼站在那边的高拱和张居正,看他们如何回话。
  “石公公,其他各部能不能进内阁我不敢过问,但兵部今天的公事必须进内阁,必须向内阁面陈!”张居正终于说话了。
  这句话让严世蕃又来了精神,立刻露出了冷笑,紧盯着石公公。
  罗龙文和鄢懋卿也来了劲,跟严世蕃一道紧盯着石公公。
  高拱此时却出奇地冷静,默站在那里,但明显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
  张居正一脸的端严,走到了石公公面前掏出了袍袖里两份公文:“这两份公文,一份是浙江抗倭的军情急报,一份是蓟辽鞑靼犯关的军情急报,打不打、怎么打,台州和蓟州都在等着兵部的军令。五天内廷寄不能送到误的可是军国大事!”
  石公公的脸色也凝肃了,同时难色也出来了。
  严世蕃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石公公望着张居正:“军国大事确乎事紧,张大人就不能在公文里写明白了?”
  张居正:“石公公应该清楚,军事方略从来由兵部向内阁面议,哪有背对背能说明白的'”
  严世蕃接言了:“那吏部工部刑部礼部呢?还有高大人管的户部呢?高大人是不是也要说给前方供应军需必须面议?”
  一直沉默的高拱这时从袍袖里掏出了公文,并不看严世蕃,望着那石公公:“户部管着军需粮草,按理也应该向内阁面议。但朝廷既然定了这个规矩,户部的公文这就请石公公转交徐阁老,由内阁决断。至于兵部,管的是用兵方略,不当面陈述,内阁便无法做出部署。张大人进内阁关乎兵凶国危,户部绝不和兵部攀比。张大人必须进去,我愿意回户部等批文!”说完将公文双手向石公公一递。
  石公公接过了高拱的公文,想了想望向严世蕃:“小阁老,高大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也曾久在内阁,你认为兵部的事是否应该到内阁面议?”
  严世蕃:“都商量好了倒来问我!我也回石公公一句话,这样的猫腻我不会回答你,我就看你们怎么做戏!”
  石公公终于被他惹恼了:“来人!立刻领张大人到内阁值房见徐阁老,军国大事谁敢玩猫腻,等着皇上砍头就是!”
  “是!”一个当值太监立刻应着,走到张居正身前,“张大人请随我来。”
  张居正堂堂皇皇跟着那个太监迈进了禁门。
  高拱这时偏向石公公深深一揖:“户部的公文就拜托了,高某告辞。”作了这个揖看也不看严世蕃那儿个人,转身大步向自己的轿子走去。
  严世蕃气得半死,罗龙文和鄢懋卿都蔫了,只望着严世蕃发愣。
  严世蕃:“不交了!吏部工部还有你们通政使司和盐务司的公文都带回去!看谁只手能把大明朝的天都遮了去!”吼完便走。
  罗龙文和鄢懋卿还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望向石公公。
  石公公也动了真气:“交不交都请便。”
  罗龙文和鄢懋卿几乎同时跺了下脚,转身向严世蕃跟去。
  西苑内阁值房
  案头上堆满了公文,徐阶抬起了头,望着进来的张居正,目光里没有任何内容,那张脸也尽是公事,只等着张居正说话。
  “属下见过阁老。”张居正这时也不敢称老师,朝着他深深一揖,掏出了袍袖里的两份公文,“今早八百里急递发到兵部的。一份是浙江发来的抗倭军情急报,一份是宣府发来的抵御俺答进犯的军情急报。”说着将公文递了上去。
  就在交接公文的一瞬间,师徒的目光这才碰上了。
  张居正紧紧地望着老师的眼腈,徐阶的眼里仍然只有虚空,倒是下意识冒出了一句带吴语的乡音:“侬坐吧。”
  就这一句乡音,距离便近了。
  张居正按理应该坐在大案侧面的椅子上等着问话,这时却把椅子搬了起来,直搬到大案的对面,对着老师坐了下来。
  徐阶望了一眼值房门外,两个太监一左一右都露出半个背影在那里站着,想了想,将面前一叠空白的公文笺纸轻轻推到了张居正面前,接着又望了一眼笔架上的毛笔。张居正眼一亮,又望向了老师。
  徐阶却不看他了,只望着面前的公文:“先说浙江抗倭的军情吧。”
  张居正会意,慢慢说了起来:“从五月倭寇陷桃渚,胡宗宪命戚继光部在台州一带已经跟倭寇打了七仗,打得很苦,也打得很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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