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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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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贞吉审视着:“这件事部堂真的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胡宗宪:“扯淡!我七天前离的京师,昨晚才赶回来,从哪里去知道?”
  赵贞吉的脸色也严峻了:“这样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你了…”
  胡宗宪立刻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说清楚我听。”
  赵贞吉:“把沈一石家产转卖的事,这里面牵涉到你。”
  胡宗宪:“牵涉到我?”
  赵贞吉:“你知道接手沈一石家产的那几个商人是哪里的吗?都是贵乡徽州的,有几个还是绩溪人,和你还有亲谊。”
  胡宗宪立刻变了脸色,倏地站起了:“混账!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江南织造局值房
  五个徽商被当做上宾一溜坐在靠窗的椅子前,身边的茶几上不但沏有香茗,而且摆着鲜果干果好几个盘子。
  五件约书,一式两份,共有十页,这时都整整齐齐地平摆在书案上,每份约书上不但有郑泌昌、何茂才和各位商人的签名画押,上方还端端正正盖着浙江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的两方大印。
  杨金水端正地坐在案前,随意地拿起一份约书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对站在身旁的随从太监:“这些约书都收了存档。”
  那随从太监立刻将十份约书收成一叠放到了墙边的柜子里,接着锁上了柜门几个徽商立时愣住了,互相望了望。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赵贞吉:“看来是郑泌昌、何茂才那两个东西知道事情弄大了,做梦还想挽回。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收买沈一石家财的主意,以为只要能赶快弄些银子供给你打仗,同时把宫里要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今年凑齐了,向皇上交了差,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也是狗急跳墙而已。关口是织造局那边正好利用这个火媒子把火烧到你头上了。”
  胡宗宪背着手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江南织造局衙门值房
  那个老年徽商说话了:“杨公公,这约书你老似乎应该签了字盖上织造局衙门的大印留一份给我们。”
  杨金水的脸冷峻了:“我在约书上签字?我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签字,织造局怎么能在这样的约书上盖印?”
  几个徽商更懵了,一齐望着他。
  “你们哪!”杨金水拖长了声调,然后冷冷地望着他们,“好好的生意在安徽不做,要跑到杭州来淌这趟浑水!告诉你们吧,郑泌昌、何茂才昨天晚上已经奉圣旨抓起来了!”
  杨金水这又冷又尖的声调灌进几个徽商的耳朵里,就像三九天的寒风,又像从天灵盖上浇下的冰水,把他们都冷僵在那里。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胡宗宪还是望着窗外手一挥:“你是接印巡抚,郏泌昌签的约应当立刻废止。我的那几个什么同乡叫他们立刻回去!”
  赵贞吉:“郏泌昌签的约当然要废止。可要是贵乡谊跟织造局衙门簦了约呢?”
  胡宗宪又是一怔,慢慢转过身来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杨公公一早就把几个贵乡谊都叫到织造局去了。”
  江南织造局衙门值房
  几个徽商都站起了,那个老年徽商激动地:“杨公公,我们本都是安分守法的商人,哪里知道朝廷和官府的大事。既然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我们跟他们签的约自愿撤回。”
  “你们当这是赶庙会买东西?”杨金水乜斜着他们,“说买就买,说撤就撤?”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
  杨金水:“这是钦案!卷进来的人谁也跑不了!”
  几个商人脸色都变了,那四人一齐望着那个老年徽商。
  老年徽商:“我们确实不知道郑大人、何大人犯了钦案。杨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本家胡部堂的面子,放我们回去。”说着竟跪了下来。
  那四个徽商也跟着跪了下来。
  “干什么?”杨金水望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约是你们跟郑泌昌、何茂才签的,追不追究,那得听朝廷的旨意。求我,还不如去求胡部堂。他是浙直总督,官可比我大。”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我的处境你知道,能为朝廷干一天算一天了。”胡宗宪神色十分沉郁,“盂静,这个时候皇上派你到浙江来,要你于什么,怎么干,你心里明白。皇上是意在填补国库亏空。他们以往打着皇上的名号敛财,现在依旧打着皇上的名号将应该交归国库的财产转归织造局。家国不分,是我大明致命之弊!孟静,你是理学中人,受命于危难之际。这件事你要给皇上上疏。”
  赵贞吉又沉吟在那里,少顷:“汝贞,问一句话你不要介意。”
  胡宗宪:“你问吧。”
  赵贞吉:“你是浙直总督,这些事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上疏?你今年就两次见到皇上,为什么不当面向皇上陈奏?”
  这两句话还真把胡宗宪问住了,他沉默了,赵贞吉却紧紧地盯住他。
  江南织造局衙门值房
  杨金水望着仍然跪在那里的几个徽商:“你们跪在这里不起来,让胡部堂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在跟他过不去。还不起来吗?那好,那你们就跪在这里吧。”说着他干脆在椅子上坐下了。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胡宗宪终于抬起头也盯着赵贞吉:“赵盂静,你这样问我,是怀疑我拿你当枪使,还是担心上了疏会替我顶了罪,”
  赵贞吉有些尴尬了,移开了目光,手一挥:“你这样说,那就当我没问。”
  胡宗宪:“话既然问到这个分上,我回答你。年初改稻为桑,我上没上疏,上了疏,以后结果怎样,你都知道。因为上自皇上,下到朝廷各部,还有你们这些同僚,都把我胡宗宪当做严阁老的人了。同样的话,有人能说,有人不能说。这件事,你上疏不公也为公,我上疏无私也有私。这个道理你自然明白。现在你这样问我,是担心我会牵连你。既然这样,就当二十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我那几个同乡你仍然可以把他们牵扯进去,沈一石的家产你卖给他们就是!”
  这番话把赵贞吉说得满面通红愣在那里。
  江南织造局衙门值房
  五个徽商还是跪在那里,那个中年徽商求情了:“杨公公,我们被郏泌昌他们叫来的事胡部堂事先都不知道,杨公公你老是知道的。你老不替我们说话,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我们几个也不是不晓事的人,杨公公但凡有什么开支,我们尽力效劳就是。”
  说着几个人都趴下了。
  那个随从太监立刻望向杨金水,杨金水的脸却冷得像石头。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我赵贞吉不是那样的人!”赵贞吉红着脸,知道不能再沉默,声调也激昂起来,“朝廷的事,你要正办,我当然也要正办。可你也知道,凡事只要官里插手了,最终怎么办由不得我们。就说你那几个乡谊,现在被杨公公叫去了,如果织造局一定要逼着他们接手沈一石的家产,牵涉到你,就很难分辩。”
  随从太监这时端过一碗荼递给杨金水,杨金水接过了碗,喝了一口,眼睛乜向仍然跪在那里的几个徽商:“冲你们刚才说的这番话,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了了。”说到这里他把茶碗盖往茶碗上响亮地一搁,顺手递给了随从太监,“给我开支?笑话。我的开支都是宫里的开支,要你们效什么劳?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暗中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了‘要不他们怎么会把十万匹减成八万匹?居然还把每年上贡宫里的三万匹改成一万八干匹?真是笑话,宫里的年贡他们也敢擅自削减!懒得说了。这些话你们留着跟本家胡部堂去说吧。”
  浙直总督衙门后堂
  “我不分辩。”胡宗宪的神态已经又沉静下来,“孟静,上谕是给你的,情形你都明白,沈一石的家产该不该转卖,尤其是该不该卖给我那几个同乡,上疏朝廷分辩,是你职所当为的事。戚继光军报来了,接下来跟倭寇有几场血战。下午我就要回军营了。
  大战在即,浙军的军需,还有即将开来的江西、安徽、福建几路客军的军需,望你及时为我送来。“说着他这次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汝贞!”赵贞吉连忙叫住了他。
  江南织造局衙门值房
  五个徽商这时已被杨金水吓得魂都丢了,拼命地磕起头来“公公,我们冤枉!”
  “老天在上,我们确实没有给郑泌昌、何茂才什么开支!”
  “杨公公你老要替我们伸冤哪!”
  “好了!”杨金水喝了一声。几个徽商立刻哑在那里。
  杨金水把声调放缓了:“卷进这趟浑水里,是你们自己倒霉。现在你们把胡部堂也牵连了。能不能帮你们说话,我只得跟新来的赵巡抚商量了。这样吧,走呢你们现在是不能走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但凡能给你们想出办法,冲着胡部堂的面子我尽力去做。”
  五个徽商一齐磕头:“谢杨公公!谢杨公公!”
  杨金水向那个随从太监示了个眼色,径自走了出去。
  浙直总管衙门后堂
  胡宗宪已经又回过了头,静静地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显得有些沉痛也显得有些激动:“别人不知你胡汝贞,我们毕竟是二十年的知交。不讲我们的交情,为了国事,为了让你一心在前方平定倭寇,我也会替你送军需,也会替你把那几个同乡解脱回去。国库亏空,我会想办法筹钱。织造局一定要把沈一石的作坊卖给其他商人,除非有明发上谕或者内阁的廷寄。台则,我会上疏,我会去争。”
  胡宗宪眼中又有了光亮,被他这番表态又感动起来:“盂静,我大明朝几千里中几无一尺净土,支撑大厦,也就靠你们这些理学之臣了。善谋国者如烹小鲜。浙江的事盘根错节,郑泌昌、何茂才还有许多官员背后都牵涉到朝廷,牵涉到宫里,有些事该追,有些事就不能追查到底。该争的争,该忍的必须忍。浙局这时全靠你了!”
  赵贞吉:“抗倭才是军国大事,细柳营不可无周亚夫!你放心去就是。上为国事,下为你我的交情,我都知道该怎么做。”
  身为上司,胡宗宪这时竞向赵贞吉深深一揖:“那就拜托了!”
  赵贞吉连忙还揖:“义所当为!部堂保重!”
  浙江巡抚衙门二堂
  赵贞吉开始履行自己对胡宗宪的承诺,回到巡抚衙门立刻在二堂提审郑泌昌与何茂才,以追缴赃款,急筹军饷。
  四个锦衣卫是当然的陪审,一边坐着两个。各驻地宦官本身就负有宫里对当地官府监察的秘密使命,何况这个案件牵涉到织造局,杨金水理所当然也参加了陪审。
  为防止串供,历来审讯这样的罪员都是隔离分别提审。首先带上堂的是郑泌昌。
  大明朝官场的通例,罪员在审讯定案上报圣裁之前,问官照旧以礼待之。有一种说法是大明的官员获罪的几率太高,纵使无罪,经人诬告陷害可能一夕间锁链加身。
  今日之问官难保就不是明日之罪员,今日之礼待别人,便能为明日别人礼待自己留下余地。因此郑泌昌由两个队官押上堂来之前已经去了锁链,而且在大堂中央摆了一把凳子,让他坐下。
  郑泌昌的神态倒是让几个审他的人都有些惊诧。以往此人之瘖弱怕事推诿卸责在官场中是有了名的,今日像变了个人,徐步走上堂来,向上面的赵贞吉、杨金水深揖了一下,然后分别向两旁的锦衣卫拱了拱手便安静地在凳上坐下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赵贞吉和杨金水不禁对望了一眼,然后和四个锦衣下也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赵贞吉叫他了。
  “罪员在。”郑泌昌依然闭着眼睛。
  赵贞吉:“圣旨你都听到了。你在浙江任布政使三年,任巡抚近一年。这四年间沈一石给你行过多少贿,你又在沈一石的作坊里拿过多少钱款,最好是自己都招认了。我们也好向朝廷向皇上呈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郑泌昌还是闭着眼:“赵大人,还有四位钦差,我郑泌昌究竟拿过沈一石多少钱财,你们可以去查。”
  赵贞吉:“我们当然会查。现在是给你机会。《大明律》载有明文,自己供认的和查出来的量刑可大有不同。”
  “那我要说并没有拿洗一石的钱财呢?”郑泌昌睁开了眼腈。
  几个人都是一怔。四个锦衣卫脸上立刻露出了冷笑,却并不接言,因为问官是赵贞吉。
  赵贞吉也冷笑了一下:“郑大人,你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吧?”
  郏泌昌:“十年寒窗,我有负圣人教诲。”
  赵贞吉:“我今天不跟你说孔圣人也不跟你说盂圣人。老子有句名言,郑大人自然读过,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邦泌昌:“已落天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完这句又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堂上一片沉默。
  赵贞吉突然对堂下大声问道:“淳安知县海瑞什么时候到?”
  坐在大堂矮几前记录的书办立刻站了起来:“回中丞大人,上谕应该在今天一早就送到了。如果快,今晚就能赶到。”
  赵贞吉:“那好。郑大人既然不领我们的情,就请回囚室。等海知县一到,让他审你!”
  郑泌昌这时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睛闭得更紧了。
  赵贞吉:“押下去。带何茂才!”
  两个队官立刻走上来了。站在郑泌昌两边。郑泌昌又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却把目光望向了杨金水,突然说了一句:“杨公公放心,不该说的我绝不会说。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押下去!”杨金水被激怒了。
  两个队官立刻挽着郑泌昌的手臂把他押了下去。
  带上来的何茂才和郑泌昌在大堂门外碰面了,何茂才两眼睁得好圆盯望着郑泌昌,郑泌昌却不看他,十分平静地向台阶下走去。
  也就是这一照面,何茂才猛地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个人样,便又提起了气,大步向大堂走去,也向赵贞吉、杨金水深揖了一下,却忘记了给两旁的锦衣卫行礼,兀自在凳上坐下了。
  四个锦衣卫互望了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了。
  赵贞吉望着他:“郑大人该说的都说了。何大人,他当布政使的时候你只是按察使,他当巡抚的时候你才兼任布政使。你是从犯,应该知道怎样向朝廷交代。”
  “冤枉!”何茂才嗓门还是那么大,一开口就把大堂都震得嗡嗡地响。
  “闭嘴!”一个锦衣卫猛拍了一下身前的大案,显然是被他刚才的无礼加上此刻的咆哮震怒了,“再咆哮公堂,这里面可有的是刑具!”
  何茂才习惯地把头猛地扭过去望向那锦衣卫,可就在目光一碰间,他立刻气馁了。
  那锦衣卫站在那里骨架高耸,双目如鹰,显出一副立刻便会跃过来捕拿的架势!
  何茂才把目光转向了赵贞吉:“赵中丞,我虽是革员,尚未审讯定案,请依《大明律》待我。”
  赵贞吉:“我自然会以《大明律》待你。可几位是宫里的钦差,他们怎样待你,我就无权过问了。”
  何茂才:“那好,该用什么刑,你们就用什么刑吧。打死了我,朝野自有议论。”
  “这你就错了。”锦衣卫的头儿斜靠在椅子上冷冷地发话了,“比你大几级的官我们都打死过,蚊子都没有哼一声。何况你这么个小小的赃官。还有,你家里的人现在都还在西院关着呢。”
  何茂才的脸色这才变了,站了起来:“我是拿过沈一石的钱,拿多少我认,能退多少我退。可上谕说郑泌昌和我贪墨有百万之巨实属冤枉!”
  赵贞吉:“哪里冤枉了?”
  何茂才:“我到浙江也就三年,沈一石的家财却供着好几任的官府开支,怎么能把账都算到我们头上?”这是第一条冤枉。还有,朝廷给我们的俸禄也就那么一点,府衙里的开支又那么大,哪个衙门靠例银能够对付公事?赵大人,你也是封疆大吏,你在南直隶当巡抚只靠例银够衙门的开支吗?“
  赵贞吉猛拍了一下惊堂木:“巧言狡辩!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好!你既然这样问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赵贞吉在哪里为官也从来不贪!你现在贪墨巨款,面对圣谕,尚如此猖狂,可见平日何恶不作!要定你的罪,我们有的是罪证,你不招,我们照例可以从重办你!”
  何茂才:“赵大人,同在大明为官,相煎何急?”
  “什么叫相煎!”赵贞吉又喝住了他,“你不贪墨,你不作恶,谁能煎你!我再问你一句,你贪墨的钱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你的后衙只有那么些银子?招出来,我和几位钦差自然会斟酌定罪。不招,现在我们也已经移文到你的老家,派地方官去查抄了。藏在哪里,我们都能查出来。”
  何茂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拿沈一石的钱全算上,也不过三万两银子。三年了,已经花去两万多两,我剩的钱也就几千两。”
  “把我们当小孩哄呀。”锦衣卫头儿插言了,“二十年,你们浙江官府共贪墨了沈一石一百万匹丝绸,折合市价就是一千万两白银。就算你贪了三年,也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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