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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三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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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遏。他脑中一片混乱,焦躁不安,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天真地相信家康即是法敌,对袭击行动乐此不疲,进进退退,不分昼夜,好像不知疲倦。
  暴乱从九月开始,到第二年正月,家康终于忍无可忍。
  自然,正月的筵席无法举行。如此下去,好不容易富足起来的领民又会陷入饥饿之中。恐怕到了春天这至关重要的播种季节,乱民还会沉迷于阿弥陀佛而不能自拔,纷争也不会停止。
  直捣他们的老巢!二月初,家康终于痛下决心。
  暴民进攻冈崎城的当天夜里,家康辗转难眠。
  半夜曾经有敌人来袭,到拂晓时分,又响起笛声。家康早已作好准备,一旦敌人来袭就切断其后路,他在明大寺的堤岸设了伏兵。但他万万没想到,暴徒们竟在随念寺旁的村庄放起火来。
  火光映红了拂晓的霜天。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百姓,其房屋在火中付之一炬,家康感到无以名状的愤怒。被信仰煽动起来的人,竟然愚蠢到主动破坏自己的生活。若是家康征收的赋税比今川氏更苛刻,还有情可原,却正好相反。今川治下,人们每日只想着如何生存下去,连发怒的余力都没有,哪还有发动暴乱的勇气?而在家康的仁政之下,家家户户都谷米盈仓,他们却以怨报德,竟用家康赋予的力量和勇气暴乱!
  “不能再放纵他们!”家康对人的脆弱痛心不已,不能再让他们四处纵火,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将对方盘踞的寺院、城堡悉数变成焦土,否则,叛乱将无法平息。“彦右卫,通知士兵们,天亮后出击。”
  这次暴乱使得家康的队伍变得更加年轻。因为暴民不少出自松平氏,纷争双方多相识,那些人情颇深的老人恐很难再依靠。二十四岁的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最为年长,其次是平岩七之助亲吉、本多平八郎忠胜,还有这个秋天刚举行元服仪式的神原小平太,他们多是跟随家康到骏府的人,或近年才成长起来的年轻人。
  火光逐渐黯淡下来,菅生川上升起白色的晨霭,空气中弥漫着战斗的气息,处处战马嘶鸣。就在此时,一人悄悄前来拜访家康,是家康的母亲于大夫人,作为留守冈崎的俊胜之妻,她已搬到二道城居住。
  “久松夫人有急事想面见主公,正在帐外等候。”神原小平太前来报告。
  家康微觉疑惑,摘下了头盔。“有何事?请进来。”于大似乎彻夜未眠。她年近四十,沉稳的气度令人联想起菅生川上的晨霭。
  “辛苦了!”她仅将自己当作久松佐渡守之妻,而不是以家康的生母自居,态度甚是谦恭。
  “你起得很早?”
  “睡不着,心中烦恼。”于大温和地笑道:“你想出城与敌人一决雌雄,一举平息叛乱,是吗?”
  家康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纵然是亲生母亲,随便插手军务,也令他感到不快。
  看到家康皱眉不语,于大悄悄叹了口气。她非常清楚家康为何不回答,为何紧皱眉头。然而,她对家康的冲动不能听之任之。
  “我觉得,若想迅速平息乱事,恐只有首先烧毁寺院了。”于大垂下眼帘,低声道,“但此举正好授以口实。”
  家康还是不答。他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暴乱正在将多年的努力化为齑粉,他怎可一味怀柔?
  于大又道,“如果烧毁了寺院,惩罚所有参与其中的家臣,将导致什么后果?动乱固然平息了,但松平氏将元气大伤。那正是暗处的敌人渴望看到的结局。”
  “是敌人渴望看到的?”
  “是,这是我的想法。敌人是想让松平氏四分五裂。”
  “哦。”家康听到此话,大为震动。敌人先让冈崎人内部分裂,自相残杀,无论结局如何,松平氏的整体力量势必削弱,然后,便趁势进攻……
  “母亲……”家康低声道,“若母亲站在我的立场,会怎么办?”
  “便是想方设法,保持内部统一和团结。”
  “孩儿也想努力做到那一点,但他们却十分嚣张。如坐视不管,将不可避免地引起今年的饥荒。必须在春季之前平息此事。”他看到母亲仍站在当地,便吩咐道:“小平太,搬坐椅来。”
  神原小平太搬来座椅,但于大并未落座。“恕我直言,那是否过于急躁了?”
  “母亲是说,即使今年闹饥荒也无所谓吗?”
  “正是。”于大干脆地回答,“你应该下定决心,说服他们,即使费数年之功,也在所不惜,直到家臣们省悟为止。我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
  “几年工夫?”
  “是。同是松平氏的人,怎可自相残杀……你要向家臣们表明心迹。每次在战场上遭遇,你都要不厌其烦地这样解释,然后撤避……”
  “哦。”
  “请你务必这样做。家臣们必会重新集结到你身边。如果家臣们意识到你和他们本是同根生,那些暗处的敌人和背后的煽动者,自会浮出水面,阴谋也不能得逞。”于大的声音和眼神充满激情,她不知不觉挺直了上身。
  家康直直地盯着母亲,胸中的暖流激烈地翻滚。母亲言真意切,甚至称得上见解非凡。如在数年之中,家康既不讨伐也不屈服,那些参与暴乱的家臣纵使铁石心肠,也会感动和反省。那些欺他年轻、依靠煽动者的支持而倒戈的家臣,带给他深深的屈辱和愤怒,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家康的胸中已经充满霸气,他只欲在世人面前展示。
  “你认为呢?”于大急切地问,又向前挪了一步,“在此关键时刻,请你务必慎重考虑。”
  “那么,他们降服之时……当由我自由裁决。”家康语气强硬地说。
  “那怎么使得!”于大皱了皱眉头,“那样一来,你就是欺骗家臣。”
  “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些骂我为佛敌、向我举刀的混账……”
  “宽恕是佛心。那正是你并非佛敌的证明,以此昭示天下,才是第一要务呀,你竟没有意识到?”
  “您是让我抛弃真实的情感,忍辱负重吗?”
  “家康,”于大声音缓和了些,像一个耐心教导孩子的母亲,“这不是忍辱负重,这是佛陀教人的道理,也是所谓的领悟。”
  家康没有回答,他紧紧地盯着母亲。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佛陀。但我认为,佛陀是使这个世界运转的力量。我生下你是佛陀的力量使然;一向宗叛乱也是佛陀的意志……昼夜轮回、鸟兽草木、天地水火……万事万物都是佛陀力量的体现。没有任何力量能胜过它。不遵循佛道,就注定要破灭。所以……”
  说到这里,于大停下来,微微笑了笑。“获得胜利,不是战胜一向宗信徒,不是消灭那些好事的僧侣,而要沿着佛陀的道义前进。”
  “明白了!”家康拊掌道,“是的。我和家臣都在普世的佛力之下。就依母亲所言,顺应佛心吧。”
  “这样才对,胜利在望了。”天色已大亮,但雾气却越来越重,一切都仿佛浸润在乳汁之中,人和树木都十分模糊。雾气深处传来阵阵竹笛声。家康猛地站起来,耳中传来潮水般的呐喊声,声音格外近。对方似乎在晨雾的掩护下悄悄接近了冈崎城。
  “母亲,您去歇息吧。”家康对母亲说完,径自出了大帐。“小平太,打开城门,照常出击。以后永远如此,几次,数十次,数年,一直如此。”他像是故意让母亲听到。
  “锅之助,牵马来。”家康喊道,然后和本多平八郎忠胜并骑出了城门。
  胸中的熊熊怒火,不知为何已经烟消云散,只有一颗平实之心留在家康胸中,让他坦然受用。母亲的一席话,使得他能站得更高,更加冷静地审视眼前的一切。人们终其一生,也不知自己受佛的巨大力量左右,仍在你死我活地激烈争斗。
  “锅之助,不可性急。浓雾中易迷失方向。”
  “主公,敌人已逼近城门了。”晨雾中传来暴民的呐喊声,箭仓顿时万箭齐发。先锋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正在等待着家康。二十来个足轻武士静静地站在城门两旁,随时待命开城门。
  “开门!”神原小平太吆喝道。
  长枪和武刀纷纷指向天空,足有五百贯重的大铁门打开了。家康大喊一声:“跟我来!”元忠、平八郎、小平太紧随其后,披着浓浓的晨雾,纵马出城。
  暴民们猛扑过来。
  “杀佛敌!”
  “退者入无间地狱。”
  “进者往净土成佛。”
  但呐喊转瞬就被激烈的打斗声淹没。暴民虽然口中疯狂地嚷叫,但只要冈崎人出城,他们就会像退潮般纷纷散去。无疑,他们不愿意和家康的队伍交手。从昨夜至今,这次袭击算是第三次了;针崎的胜鬟寺的人马好像逃过了本多丰后守的堵截。队伍中现出渡边半藏的身影。
  “半藏!家康在此。放马过来啊!”家康狂吼道。
  半藏挥舞着一把近四尺的大武刀。“进者往生净土,退者堕入地狱……”他吆喝着,悄悄消失在晨雾中。
  “哪里去!”家康挺枪欲追,一个人突然从柳树背后闪出,出现在家康面前。“佛敌,来啊!”乃是一个手持长枪之人。
  “你不是蜂屋半之丞吗?”家康怒道。
  “少废话!你是小平太还是平八?”半之丞挥舞着长枪,刺了过来。
  蜂屋半之丞身长八尺。他手持青栲长枪,罕逢对手,从不空手而归,和长坂血枪九郎的朱红长枪一起,号称为松平氏的“神枪双璧”。
  家康伏在马鞍上,用手中的长枪去抵挡蜂屋。
  “身手不错。是平八吧?”半之丞握住反弹回去的长枪,笑道,“明知是我,还敢前来,有胆量!你想逃还是与我交手?再交手便下地狱。”
  家康顿时热血沸腾。对方明知他是家康,却故意认作本多平八郎,并百般嘲弄。愤怒的他几乎丧失了理智:“半之丞!”
  “平八?”
  “你竟敢嘲弄我,我决不轻饶!”家康一边吼叫一边跳下马背。如乳汁一般的晨雾中,半之丞挺着长枪,呵呵地笑着。总是洋溢着勇猛和忠厚的笑容,如今在家康的眼中,竟是如此可恨。家康陷入了狂怒之中,无法自控。他挺枪向半之丞刺了过去。
  “啊!”半之丞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你不是平八?”
  “还敢胡说?你本乃我家臣,如能及时醒悟,我倒会宽恕你,但恐为时已晚。”
  “少废话。你是谁?报上名来。”
  “啊!”家康怒吼一声,腾空而起。他待对方的长枪突刺,招式用老,枪尖挺向空中之时,才径直向半之丞胸口刺去。
  “不好!”半之丞连连后退,“原来是主公。我且告退。”
  “我让你站住!”
  “我今日心神不定,改日再战。”半之丞连退几步,收回长枪,迅速拨转马头,一溜烟跑掉了。家康疯狂在后追赶,他一边追赶一边举起长枪,想掷向对方。但就在这一瞬间,于大的面孔忽然浮现在眼前。杀死半之丞,不但违背佛心,且正中敌人下怀。家康垂下手。“半之丞,你难道想让敌人看到你逃跑吗?你还是松平氏的人吗?”
  “什……什……什么?”听到此话,半之丞猛地勒住马。他紧闭双唇,挺枪奔回来。“我、我不逃了。”
  家康不禁大吃一惊。半之丞难道是假装逃跑,杀个回马枪?他立刻准备迎战。此时的半之丞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壮汉,身上的腾腾杀气顿令家康呼吸困难。
  “主公!”半之丞喃喃道,“人是敌不过佛的。”
  “受死吧!”家康抓起长枪。他必须主动出击,灭了这所谓神枪的威风。
  他猛地气运丹田。从跳下马背到追赶到这里,他始终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现在终于缓过来。通过武刀碰撞之声和飞箭声,他约略看清了全军的情势。暴动的队伍好像已撤退,己方已占了优势。家康感到轻松起来。
  与其说是斗力,不如说是某种神秘的东西浸入了他的腹内,使得他完全忘却了恐惧,体内感受到阵阵暖流。半之丞的身影渐渐变得渺小。
  “半之丞!”
  “主公。”
  “你的长枪能刺中我?”
  “这是佛陀之枪,能刺中。”
  “住口!”家康又向前迈了一步。半之丞好像被震慑住,又后退了一步。
  “你这种懦弱作为怎有佛陀支持?睁开眼好好看看,佛陀在我身后。”
  “您说什么?”
  “半之丞!”家康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冈崎城,已在通往上和田的路边百姓家的庭院中。
  “怎么不放马过来?害怕了?”
  “主公先请。”
  “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不知。”
  “你乃是我的家臣。我怎会杀自家的家臣?我会饶恕家臣微小的过失。佛陀已经告诉我,你依托的是假佛,我不会主动杀你。你难道没有听到佛坨的声音?”
  “主公听到了佛陀的声音?”
  “是……我不会杀你。”
  “哦。”半之丞低吟道,“我依托的是假佛……不可能!”
  “你这个浑蛋!那些好不容易过上安乐日子的百姓之家,被你们一把火烧个精光,照此下去,今年冬天大家都会饿死。你觉得,大慈大悲的佛陀,会做这种事情?”
  不知不觉间,半之丞满额的汗闪烁着铅一般钝涩的光彩。
  “你在颤抖?”
  “没有。”
  “那就来吧。如你身后真有佛陀,你可以放马过来。”
  “好……”蜂屋半之丞嘴上应承着,但眼神已经慌乱起来。
  “今年冬天大家都会饿死。”家康的话让蜂屋回想起三年前的困苦生活。战争,它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不仅意味着生命的消失,还能令大地万物枯萎。开始时,半之丞并不认为这次暴动是一场战争,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佛陀在惩罚佛敌。但他现在动摇了。本应万能的佛陀好像根本没有惩罚家康,而所谓佛陀的信徒每次来袭时,总会被家康打个落花流水。这是为何?
  家康竟说信徒们依附的是假佛,而他身后的才是真佛。仔细想来,这不无道理。半之丞虽然不愿相信,但他那支引以为豪的长枪,却怎么也近不了家康的身。
  “主公……”半之丞汗涔涔的,“您是说,佛陀要您不要主动进攻我们?”
  “废话!”家康训斥道,“佛对万物都怀有仁慈之心。他等待着你回心转意。”
  “真佛……假佛……”半之丞手持长枪,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几次战斗下来,家康丝毫未损,只能认为己方依托的是假佛,而家康正在等待众人回心转意……半之丞感到精神恍惚,他满眼焦躁之色,喉咙一阵干渴,拨转马头。“主公,我告退……”
  “站住!”家康大声喝一声,但这次并未追上去。
  半之丞扛起了长枪,跑开去。晨雾仍像方才那般浓重,他的脸颊和双脚都仿佛被细雨淋湿了。他向前飞速奔跑,忽感胸中一阵难过,不禁掉下泪来。“主公糊涂。他为何不一举消灭我们这些被假佛迷惑的叛臣呢?”
  他身边渐渐出现仓皇败走的伙伴们的身影。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嚷叫着“退者堕落地狱,进者往生净土”,还不是纷纷向上和田方向溃逃?
  听着小河淙淙的流水声,半之丞忽然跳下马来,仰倒在地上。“主公!主公!我糊涂……”他突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当乱民撤回上和田附近时,大久保家的人已经在忠俊老人的率领下等候多时。不仅如此,通常在敌人撤退后总会停止追赶、返回城里的家康,这天也紧迫不舍。
  半之丞在上和田的茅屋旁,碰到了正在吃干粮的渡边半藏。他将武刀放在枯草中,正艰难地啃着干粮。
  “半之丞。你连长枪上的佛书都掉了。”半藏指着刀把处系着的上书“退者堕入地狱,进者往生净土”的佛书。
  “我碰到主公了。”
  “那就杀了他!”半藏却未提及自己提刀逃跑之事。
  “半藏……”半之丞重重地坐在枯草上,“长枪无论如何不能伤到主公,真是不可思议。”
  “哈哈哈,那是你信心不够。换成是我,早一刀砍了过去。真可惜。”
  “真奇怪,那时我双手打颤,两眼晕花。主公的身后仿佛有佛陀在放射光芒。”
  “胡说!佛陀站在我们一方。”
  “半藏!”
  “你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
  “你觉得佛陀何时才能惩罚主公?春天就要到了,人们却不耕田,若夏天还不能分出胜负,那么秋冬两季,我们吃什么?”
  “哦。那倒也是……但那又怎样?”
  “佛陀究竟是要惩罚谁?你难道不觉得,佛是在惩罚老百姓吗?”
  “半之丞。”渡边半藏十分激动,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所以,你扔掉了枪上的佛书?”
  “我不愿违背佛陀的意志。”
  “我说过,佛陀站在我们一边。”
  “可是佛却好像要惩罚我们。我分明看到主公的身后闪耀着佛光。”
  “半之丞,那……那是真的?”
  正在此时,念佛道场的荒法师手持挂有佛眷的六尺木棒走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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