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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自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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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祝我去了。他在燕京大学办事,住在曾经做过王府的花园里面。那地方很大,白天众人都出去办事了,我一个人留在那样宽阔的园子里,过了三个星期的清闲生活。这其间我还游过一次长城。但我毫不费力地写完了《电》。
  我说毫不费力,因为我写作时差不多就没有停笔沉思过。
  字句从我的自来水笔下面写出来,就像水从喷泉里冒出来那样地自然,容易。但那时候我的激动却是别人想象不到的。我差不多把全个心灵都放在那故事上面了。我所写的人物都在我的脑里活动起来,他们和活人没有两样。他们生活,受苦,恋爱,挣扎,笑乐,哭泣以至于死亡。为了他们我就忘了自己的存在。好像不是我在写这文章,却是他们自己借了我的笔在生活。在那三个星期里面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只看见那一群人,他们永久不息地在我的眼前活动,不让我有一刻的安息。
  我的激动,我的痛苦,我的疲倦,恐怕只有那个请我来这里写文章的朋友知道。
  我仿佛在参加一场大战。我好像一个将军在调动军队,把我的朋友(我自己创造出来的兵卒)一个一个地派遣到永恒里去。我写了雄和志元的处刑,我写了亚丹和敏的奇异的死。
  我写完了这小说。我差不多要哭了。隔岸观火的生活竟然是这么悲痛的。
  小说写成后我先寄了前四章到文学编辑部去,后面的一部分是我自己回上海时带去的。到了上海我才知道这小说已经排好两章,但终于因了某种特别的缘故,没有能够发表。我便又把这小说带到北平去。我和两个朋友商量了一些时候,终于决定把它在《文学季刊》上面发表了。
  我把《电》的内容稍微删改了一下,改动的地方很少,不过其中的人物凡是在《雨》和《雷》里面现过身的都被我改了名字,我当时曾作了一个表,现在就把它抄在这里:佩珠——慧珠仁民——仁山志元——志成剑虹——剑峰陈真——天心亚丹——继先影——小影慧——一萍敏——炳碧——碧玉德——宗熊女士——洪女士《电》在《文学季刊》,上面发表的时候分作了上下两篇。
  题目改为《龙眼花开的时候》,另外加了一个小题目——一九二五年南国的春天。作者的姓名变成了欧阳镜蓉,的确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在上篇的开始我引用了《新约》《启示录》中的两段话:我又观看,见一片白云彩。在云彩上坐着一位好像人子,头上戴着金冠冕,手里拿着快镰刀。又有一位天使从殿中出来,向那坐在云彩上的大声喊着说:伸出你的镰刀来收割,因为收割的时候已经到了。地上的庄稼已经熟透了。那坐在云彩上的便把镰刀扔在地上。地上的庄稼就被收割了。
  第十四章第十四至十六节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地。因为以前的天和以前的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从天上上帝那里降下来预备好了,好像新妇妆饰好了等候丈夫。我又听见有大声音从宝座出来说:看哪。上帝的帐幕在人中间。他要和他们同住,他们要作他的民,上帝要亲自和他们同在,作他们的上帝。上帝也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
  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坐宝座的说:看哪。我将一切都更新了。又说:你要写上。因为这些话是可信的,是真实的。
  第二十一章一至五节
  后面注明——“一九三二年五月于九龙寄寓。”
  在下篇的开始我从《新约》《约翰福音》里引了下面的四节:光来到世间,人因为他的行为不好,不爱光,倒爱黑暗……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
  第三章第十九,二十节
  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第八章第十二节
  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若有人听见我的话不遵守,我不来审判他。我来本不是要审判世界,乃是要拯救世界。
  第十三章第四十六,四十七节
  我就是复活,我就是生命。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活着;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
  第十一章第二十五,二十六节
  后面加了一个小注:——“这后面本来还有一章结尾,现在被作者删去。下篇到这里便算完结。”最后也注明:——“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于九龙。”
  这些都不是真话。我故意撒了谎使人不会知道这小说是我的作品。这种办法在当时似乎是需要的。至少有两三个朋友这样地主张过。至于“结尾”呢,这小说本该有一个结尾,不过我还没有机会把它写出来,写出来也不能担保就可以和读者见面,所以我率性不写了。其实这小说也可以就这样完结的。也许会有人说这不能完结。然而生命根本没有完结的时候。个人死了,人类却要长久地活下去。
  我当时要使读者相信欧阳镜蓉是一个生长在闽粤一带的人,《龙眼花开的时候》是费了一年半以上的时间在九龙写成的一部小说,我甚至用了竟容这个名字写成了一篇题作《倘使龙眼花再开时》的散文,叙述他写这小说的经过。这散文我没有编进别的集子里去,但我十分爱它,而且它和《电》也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我也把它录在下面:从先施公司出来,伴着方上了去铜锣湾的电车。
  “到上面一层去罢,今天破个例。”我微笑地对方说。
  方知道我的意思,他便不说什么话,第一个登上了梯子。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两个坐在一把椅子上,我把肘靠着车窗,看下面的街景。
  “容,你的小说写到多少页了?”方忽然这样问我。
  “这只有你看见过的那些,这几天简直没有动笔。”我不在意地回答着,我依旧看着下面的街景。
  “你的小说打算发表吗?”
  “我不敢存这野心。”我一面说,一面掉头惊讶地看他,因为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你不应该把我写成那样,你不了解我。”他辩解似地说。
  “我的小说还没有写完呢。后面的结局你是不会想到的。但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不了解你。”
  “那么我等着读你的文章罢……”他微微一笑,在这笑中我看见了宽耍方先前还以为我误解了他,现在他却把我宽恕了。
  在这次谈话以后两天方便走了。动身的前夜他自己送了一封信来,那里面有着这样的话:“我知道我走后你的生活会更加寂寞,我知道我走后我的生活也会更加寂寞,以后我也许会找到许多勇敢的朋友,但是恐怕再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了解我的人了。”
  他甚至说他愿意听从我的劝告,改掉一切的坏习惯,试试来把一个过重的责任放在他的肩上。最后他说他不愿意我送他,因为他不肯让我看见他流眼泪。
  方,那个大孩子,他曾几次徘徊在死的涯沿上,没有动过一点心,他被好些女性称为粗野的人,如今却写了这样的信。这友情给了我极大的感动。
  我在孤寂里继续写我的这一部小说。我拿这来消磨我的光阴。我写得很慢,因为我的生活力就只剩了这一点。
  龙眼花开的时候惠来了,她住在朋友家里,每天总要过海来看我一次。她看见我努力在写小说,就嘲笑说:“你在给我们写历史吗?”
  写历史,我的这管笔不配。这倒使我觉得自己太冒昧了。我便分辩说:“为什么要写历史?我们都还没有把脚踏进过去里面呢?”这时候我已经忘却我是一个垂死的人了。
  惠翻看我的小说,她看见慧珠,看见小影,看见仁山,看见所有的人,他的脸上露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就和朋友们在一起生活一般,这些人都是她的好朋友。
  “容,写下去罢。”惠这样鼓励我。她同时却责备说:“只是你不应该把我也写进去,一萍不像我。”她的责备没有一点怒气。我知道她喜欢这小说,因为它给她引起了不少甜蜜的回忆。
  “这只是一些回忆,不是历史,我们的历史是要用血来写的。”她终于掩了我的稿本,微微叹一口气,说了上面的话。
  惠在对面岛上住了不到一个月,便抛下我走了。她有她的工作,她不像我,我是一个有病疾的人。我不能够拿我的残废的身体绊住她。
  “容,你多多休息,小说慢慢地写。明年龙眼花再开时,我就来接你回到我们那里去。”我送惠到船上,烟囱叫了三叫,她还叮咛地嘱咐我。她明白我的心很难把这离别忘掉。她的两道细眉也微微皱了。
  应该走的人终于走了。他们用他们的血写历史去了。
  我一个人孤寂的留在这租借地上,在病和小说里排遣日子。
  方去后没有信来,只寄了我两本书。惠也没有信。我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我知道他们一定比我活得更痛快。
  龙眼花开了,谢了,连果子也给人摘光了。我的身体依旧是从前那样。在这中间我缓幌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小说,写到雄和志成的处刑,写到继先和炳的奇异的死。我仿佛像一个官长在调动军队,把这些朋友都差到永恒里去。写完这小说我忍不住伏在案上伤心地哭起来,如今我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了。
  像一个产妇把孩子生出来,我把我的血寄托在这小说里面。虽然我已经是一个垂死的人,但我的孩子会活下去的。我把他遗留给惠,让她去好好地培养这孩子罢。
  我的身体是否还能够支持到明年春天,我不知道,然而倘使龙眼花再开放时,我还能够看见惠,那么我一定要离开这寂寞的租借地。我还记得惠常常唱的那一句话:“我知道我活着的时间不会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
  一九三三年除夕于九龙
  这文章所写的事实全是虚构。只有关于方的一段有点根据。方就是高志元,那真实的事情我已经在前面叙说过了。惠和慧是一个人,但她究竟是不是某一个朋友,我自己也说不出来。
  总之这文章的写成与发表,虽有一种烟幕弹的功用,然而横贯那全文的情调却极似我写作《电》时的心情。所以它依旧是一篇真挚的作品。从它读者也可以看出我当时的苦痛的心情来。
  《电》固然是《爱情的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她不仅是《雨》的续篇,它还是《雷》的续篇。有了它,《雷》和《雨》才能够发生关系。《雨》和《雷》的背景是两个地方,《雨》里面所描写的是S。地的事情,《雪》的故事却是在F。地发生的。两篇小说的时代差不多,《雨》的结束时间应该比《雷》稍微迟一点。周如水在S。地投江的时候,德已经在E。地被枪杀了。
  《电》和《雷》一样也是在F。地发生的事情,不过时间比《雷》迟了两年半以上。在时间上《电》和《雨》相距至多也不过两年半的光景。在《电》的开始贤对李佩珠说:“你到这里来也不过两年多。”在《雨》的末尾,高志元,方亚丹两人到E。地去时,李佩珠对他们说过,希望他们能够在那里给她找到一个位置。也许他们到了F。地后不久就把她请了去,这是很可能的。这样算起来,从《雨》到《电》中间就要不了两年半的时间。
  但在这两年半中间,我们可以看见李佩珠大大地改变了,吴仁民大大地改变了,高志元也有些改变了,至少他的肚皮不痛了。方亚丹没有大的改变,慧和两年半以前的她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差异,但是敏却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影也有了大的进步。
  这可祝福的两年半的时间。正如仁民所说“现在的社会是一个洪炉”呵。
  关于《电》我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在这里却又不便把它们全说出来。这本书是我的全部作品里面我自己最喜欢的一本,在《爱情的三部曲》里面,我也最爱它。但不幸现在展现在读者眼前的《电》已经带了遍体的鳞伤,而不是它的本来面目了。并且印刷上的错误也常常是大得叫人吃惊。譬如二三三页第八行和第九行的中间,就脱落了一个万不可缺的分章的“十”字。因为这本来是两章,不应该合在一起的。
  《电》不能说是以爱情做主题的,它不是一本爱情小说;它不能说是以革命做主题的,它也不是一本革命小说。同时它又不是一本革命与恋爱的公式小说。它既不写恋爱妨害革命,她不写恋爱帮助革命。它只描写一群青年的性格,活动与死亡。这一群青年有良心,有热情,想做出一点有利于大家的事情,为了这他们就牺牲了他们的个人的一切。他们也许幼稚,也许会常常犯错误,他们的努力也许不会有一点效果。然而他们的牺牲精神,他们的英雄气概,他们的洁白的心却使得每个有良心的人都流下感激的眼泪来。我称我的小说做《电》。我写这本《电》时,我的确看见黑漆的天空中有许多股电光在闪耀。
  关于《电》里面的人物我不想多说话。这部小说和我的别的作品不同,这里面的人物差不多全是主人公,都占着同样重要的地位,而且大部分的人物,都并不是实生活里面的某人某人的写照,我常常把几个朋友拼合在一起造成了《电》里面的一个人物。慧是这样造成的,敏也是这样造成的。
  影和碧,克和陈清,明和贤,还有德华,都是这样地造成功的。但我们似乎也不能够因此就完全否认了他们的真实性。
  李佩珠这个近乎健全的性格须得在结尾的一章里面才能够把她的全部长处完全地显露出来,然而结尾的一章一时却没有机会动笔了。这个妃格念尔型的女性,完全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写她时,我并没有一个模特儿。但是我所读过的各国女革命家的传记却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吴仁民做了李佩珠的爱人,这个人似乎一生就离不掉女人。在《雾》里面他有过瑶珠,在《雨》里面他有过玉雯和智君;现在他又有了佩珠。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吴仁民了。这就是说他不再是我的那个朋友的写照,他自己已经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格,获得了他的独立的存在,而成为一个新人了。
  高志元也许可以说是不曾改变,他不过显露了他的另一面,但是他的健康的恢复会使人不大认识他了。
  我说过我是拿了那个瘦长的年青朋友做模特儿写了方亚丹的。方亚丹和德不同,方亚丹不像一个正在爆发的火山。虽然慧说他粗暴,其实他不能算是一个粗暴的人,那朋友还比他粗暴得多。那朋友对女人的态度是充满着矛盾的。我知道他的内心激斗得很厉害。他在理智上憎恨女人,感情上却喜欢女人。所以有人在背后批评他:口里骂女人,心里爱女人。
  他不仅这样,他和别人争辩不胜的时候就常常拉我去做他的挡箭牌。同样他的对手也拉了我去对付他。所以有时候会有人从远的地方写信来征求我对于恋爱的意见。有一个朋友因为被那年轻朋友骂得没办法了,曾经写过一封长信来报告他的恋爱的经过,要我来下一个判断。因了那年轻朋友的行动,在外面就起了一个传说:我和他同一个广东朋友,就是在济南轮船的甲板上谈了一夜的我们三个人,组织了一个反对恋爱的三人团。我第一次听见这传说还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听来的。那时他告诉我,他已经在秘密地讲恋爱了。所以最近还有人问我:“三人团里面已经有两人破了戒约,你现在怎样?”我只是笑笑罢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三人团的事情。
  这些事方亚丹是不会做的。方亚丹高兴的是和小学生在一起,或者忙着去养蜂。这事情那个朋友却也高兴做。所以当我看见他和小学生在一起玩耍,或者忙着换巢础毁王台,在蜜蜂的包围中跑来跑去的时候,我也禁不住像李佩珠那样地奇怪起来:“他这个粗暴的人却怎么可以和蜜蜂和小学生做好朋友?”
  那个瘦长的朋友的确和方亚丹一样是一个有孩子的心的人。我枪杀了方亚丹,我很悲惜失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友人。
  但那瘦长的年轻朋友还活着,听说他已经渐渐地克服了肺病而好了起来。那么我祝他能够早早回到他的蜜蜂和小学生中间去。
  慧这个人我自己也很喜欢。她那一头狮子的鬃毛一般的浓发还时时在我的眼前晃动。她不是一个健全的性格。她不及佩珠温柔,明白,坚定;不及碧冷静;不及影稳重;不及德华率真。但她那一泻千里般的热情却超过了她们大家。她比她们都大胆。她被人称为恋爱至上主义者,而其实她的性观念是很解放的。
  “我知道我活着的时间不会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她常常唱的这一句话给我们暗示了她的全部性格。
  敏和慧相爱过,但自由性交主义者的慧是没有固定的爱人的。敏爱过慧,现在还在爱慧。不过现在他已经把爱情看得很轻了。他这个人在两年半中间变得最多,而且显露了一点精神异常的现象,使他带了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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