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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深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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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吗?”有一天早晨五六点钟我就醒了,走出我和巴图的卧室,发现他在门厅里睁着眼睛。我们开始聊天,然后他拿出一个漂亮的心形的丝绒首饰盒交在我的手上。打开一看——一条精美的K金项链。那是他在澳门买的,意大利著名设计师的设计:两只手捧着一颗心形的钻石。我得到了一生中第一个“定情之物”。
  正在这时巴图也走了出来。我的爱人对巴图说:“你看,这只大一点儿的手是叔叔的手,小一点儿的手是妈妈的手。”
  “那颗心是谁?”巴图诡秘地看着我们,亮亮的眼睛里有所期待。
  “当然是巴图,我们捧着巴图。”我们俩大笑起来,我们三个搂在一起。
  我注视着他们两人的眼睛。在他们的眼神里,心灵的太阳光辉灿烂!如果用我的两条腿换那个时刻,我愿意换。我愿意从此为他们活着,做一切事,吃一切苦。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他们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俩关上灯在屋里讲故事,我坐在外屋的书桌旁写东西。我看到时间太晚了,决定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巴图,你该睡了,让赵叔叔出来。明天再讲吧。”我温和地说。
  他们互相亲了一下,他就走了出来。我们小声在外屋聊天,聊了很久。我们以为儿子早就睡着了。突然巴图说“妈妈,你写东西不能有人打扰,赵叔叔呢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要不然还是让他过来跟我再躺一会儿吧。”我们俩大笑起来。他走进去,他们在黑影里抱在了一起。
  我的儿子需要父亲,正如我需要丈夫。
  如果我的生活一帆风顺,我将失去发自灵魂深处的喜悦。只有经历了黑暗,见到光明时才会欣喜若狂。
  1997年8月25日,我与他注册结婚,距离相识仅有28天。那天恰是我的生日,新的年轮的开始,我从一个婚姻走向另一个婚姻的过程得以告终。
  或许,这一次决定得有些仓促,以至于我们彼此都用了很长时间从上一次婚姻中抽离出来。
  记得我们结婚一年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突发感慨:“我这人啊,活了这把年纪,除了我老婆和你,没跟别的女人过过夜。”我当下愕然,合着一年多了,你还没把我当老婆那?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努力地适应着新的角色,新的家庭,让自己慢慢地从过去的10年中走出来。结婚前两年,我常常从梦中哭醒,梦见自己被抛弃,被欺骗。我与英达再也没有联络,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孩子,又很快,有了第二个。这些消息使我越来越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我的生活了,而我的生活中没有这个人,一样可以向前继续。
  知道补牙的感受吗?一颗牙坏了,医生把神经抽出来,再向空洞中填满新的物质,将洞口封死。奇怪的是神经抽走了,依然会感觉疼,感觉新的物质还没有与自己的牙齿融合在一起。对于这疼,每个人都需要适应,有的十几天,有的几十天。离婚到再婚很像这个过程。不同的是它会疼得更久,几个月,乃至几年。相同的是都有那么一天,我们永远不再疼。
  我疼过,所以知道她们多疼
  1997年底,我在拍摄李少红导演的《红西服》,有一天先生下班后去片场陪我拍片,拍完回家已经凌晨1点多了。冬寒刺骨,而我们一推开公寓的楼门,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当时,北京大多数居民楼的走廊里都是冰冷的,我们买的这个公寓设施却很完善,楼道里也有暖气。
  第四部分
  考上人艺那个夏天
  一进家门,他连衣服也没脱,径直走向沙发,躺倒在上面默默地流眼泪。
  我问他:“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黄涛,我太幸福了,可是她太可怜了。家里原本三口人,我先走了,又把女儿也接走了,就剩她一个人,这会儿,不知道家里多冷。”他一动情,我的眼泪也落下来。我被他的善良所触动,不由地想,他们的婚姻,比10年更长,他的前妻,比我年长。如果我对她心狠而冷酷,他会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全都被否定了。
  我还想起我自己的前夫,他也会在自己幸福的时刻想到我们娘儿俩吗?
  我疼过,所以知道别人有多疼。
  在我家二楼的楼梯拐角,一个摆放着我们生活照的中式柜子上,有黄涛和女儿的合影,也有英达和巴图的合影。我们这个再婚家庭有两个理念:第一是彼此相爱,第二是血缘是不能忘记的。先生经常和黄涛一起讨论女儿的事,有关女儿的想法我也一定会和他们商量,我深知她的孤独,也深知她不能忍受女儿与自己断了情感上的关联。
  我和黄涛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说。我们之间的玩笑总开得没深没浅:“咱俩能处成今天这样,那得说是我人太好了。”
  “得了吧,你抢了我老公,还成好人了?要不是我不跟你计较。”
  “行了,你老公又不是我从你身边抢走的,是你自己没看住,他跟别人跑了。当然,‘别人’不要他了,我看他可怜。再说我这么大的腕儿。”最后两人都哈哈大笑。
  母亲节那天,我带女儿婷婷去商场给她妈妈选了一件衣服,又买了一张卡片。我告诉她,你要在上面写一句话,然后把卡藏起来,让妈妈在你走了之后才发现,她会很高兴的。
  她琢磨半天,不知道写什么好,又怕俗,又不想肉麻,于是让我帮她想。我告诉她,就写:“妈妈,我是你这一生最好的作品,祝你母亲节快乐!”看着她把这句话一字一字地写在卡上,我在心里想,一个母亲,听到女儿这句话,一定将一生的劳怨都化解掉了,而我的巴图什么时候能够长大,能说出这样的话给我听呢?
  有一天,我们全家在一起玩,说笑到很晚。夜深了,我把孩子们往房间里轰:“去去去,回去睡觉去睡觉去!”女儿一侧身闪进卫生间,冲我招手:“嘿,你过来一下,过来过来!”
  “干吗?”我当时挺奇怪。
  “哎呀过来一下,让你过来一下!”我看她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这丫头肯定又干什么坏事了要向我偷偷求饶。我走过去问:“什么事?”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啊。”她定了定神,“预备——起——妈咪!”她轻轻叫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最初咬牙切齿叫我“宋丹丹”的小女孩儿吗?她自己给自己喊“预备起”然后叫我“妈咪”?
  “妈咪!”她又叫了一声,笑盈盈,眼睛亮亮的。
  1998年,女儿去英国留学,8岁的巴图把自己全部的压岁钱——1400元,兑换成100英镑寄给了姐姐,还写了一段话:“姐姐你随便花吧,反正我也不会花。”女儿假期里回国,给她妈妈买了一个礼物,却送给我一个她自己做的搔首弄姿的泥塑,相当难看。
  我心里平衡了:凭什么只给你妈妈买,不给我买?大概,我脸上的怨气被她看出来了,她就开始哭:“呜我看你那么有钱,我不知道给你买什么。我妈穷,我给我妈买点什么她都高兴,呜我以为你就喜欢精神上的,我就给你弄点精神上的,呜这是我自己创作的,更有意义,呜”我的孩子气也上来了,跟她比着哭:“呜凭什么呀?我精神物质都要!”
  “那好吧,那我下次给你物质还不行吗!”说着说着,我们就抽抽搭搭地抱到一起去了。
  几年前,黄涛也结了婚。她嫁给一个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对她宠爱备至。她也拥有了新的工作,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完全找到了自我的位置。她自己说:“过去跟老赵,我是从将军到奴隶,现在我又从奴隶变将军了。哈哈,不过我估计现在赵大将军又变回奴隶了吧!”
  我曾是一个爱读书、爱幻想的文学青年
  她说得没错,先生常笑呵呵地说自己是个“快活的奴隶”。这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女儿的话就更有意思了。她在国外留学时总是向别人这样介绍她的家庭:“我的继父是中国最高法院的法官,我的继母是中国非常有名的演员,但没我父母什么事儿!”我总在感谢命运的恩典,让我遇到一个最好的先生,他的前妻是最简单最可爱的女人,他的女儿是最善良最清澈的孩子。
  亲爱的婆婆大人
  婆婆是个特别可爱的老太太。“绝不让孩子因为自己的存在感到不舒服”是她的教子哲学,她在哪里,哪里就有踏实和快乐。
  结婚前,先生带我回家拜见未来的婆婆,指着我对她说:“妈,这是宋丹丹,我要和她结婚。”
  “什么时候结啊?”老太太喜形于色,笑眯眯地打量我。
  “8月25号,那天是她的生日。”
  “好好好,我瞅瞅皇历去,”说了一迭声的“好”,老太太踱到皇历跟前,“我这皇历啊,特别准。8月25号哦这不准。”一扭身回来了。“行,就那天吧,生日好,双喜临门。”我一伸脖,瞅了一眼皇历,8月25号旁边一行三个小字:忌嫁娶。
  结婚以后,我做的任何一件值得表扬的事,婆婆都要夸上一通,夸得我两脚离地,对自己的要求一日更比一日严格。
  有时候先生与她拌嘴,我就向着老人说话:“干什么干什么?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改缺点,我们没缺点!这辈子就这样了!”有一次,我请先生的弟弟、弟妹带她一起去看我演出的话剧《万家灯火》,我也送了票给先生的前妻黄涛。弟妹去洗手间的工夫恰好遇见了她,回来后,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弟妹说:“刚才我看见黄涛了,她也去看演出。”婆婆一激动,一时间忘了我的存在,赶忙说:“哎,那你怎么不跟她说,我挺想她的,让她来家玩儿啊”正说着,突然想起我就在旁边呢,马上打住,转向我“嘿嘿”地笑:“嗨,我这就是客气客气!”
  “妈,看您说的。我也欢迎她来家玩儿啊。”
  “丹丹,你真是胸包太虚。”婆婆是居士,时不时就要甩出点儿“专业术语”。
  “胸包太虚怎么讲?”我虚心请教。
  “意思就是,你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每天早上,婆婆要在佛像跟前磕许多头,为儿孙求好运。有时我们约了朋友在家打麻将,第二天早上,她磕完头就来悄悄问我:“哎,昨晚,输了赢了?”但凡我说“赢了”,她就捂着嘴可劲儿乐,乐完趴我耳边来一句:“告诉你,是我求的。”反之,我若说“输了”,她一言不发扭脸就走,接着磕头去。
  每个月我都会给父母一些零花钱,婆婆当然也一视同仁。那时候我们还没把婆婆接过来,所以每次去看望她就是“发工资”的时候。
  有一次去看婆婆,把一件外套落在她家了,于是过几天又去取。自然,不能拿上衣服就走,我又陪她边聊天边嗑瓜子,然后去包里拿纸巾擦手。婆婆见我手伸进包里,脸上乐开了花,“啪啪”地拍起了巴掌:“我儿媳妇又要给我零花钱喽!”
  “给什么零花钱,上周刚给过,瞧您这记性。”我嗔怪道。她对我没有婆婆的威严,我对她也就没了媳妇的客套。
  “嘿嘿,哦,刚过一个礼拜啊。”有一年我迷上了炒股。白天在大户室,我一个人守着四台电脑。先生中午来给我送吃的,见此架势一惊:我也管理挺大一个企业,你却比我还像个大领导!回到家里,我的电脑首页永远是股市行情。
  那天婆婆走进我们的房间观摩“大领导”炒股。“丹丹,你这个东西它怎么看呢?”我教她看屏幕:“您看这些个红线绿线,它一奔上翘,儿媳妇就赚钱了,它一耷拉下来,儿媳妇就赔钱了。”说完我就出去了,留老太太自己在那儿琢磨。
  过会儿我回来,就听房间里传来抑扬顿挫的念经声,进门一看,好嘛——地上摆着一个念佛机,喇叭对着电脑,我婆婆正跪在电脑前面磕头呢!
  我和黄宏在走穴途中,牛群为我们拍的照片
  “嘿,您这是求啥呢?快起来快起来,您没瞅那些线还都耷拉着呢?”我把婆婆从地上半搀半拽起来。她拍拍手上的灰,一脸神秘的笑:“你瞅着,一会儿就翘起来!”婆婆教我怎么做母亲,跟她在一起太舒服了。对我们的生活她永远缄默不言,没有意见,没有评论,没有任何指导,哪怕我们做错了。
  那年我去拉斯维加斯赌钱,我妈快急疯了,不停地给我净化思想:“丹丹你不能赌钱,万一赌输了呢?万一被人录下来呢?”婆婆就在一旁轻轻按一下她的手,使个眼色,“她还玩儿了呢。”我和巴图在家的时候,我一看见他大冬天光着脚在大理石地板上走来走去就起急:“巴图,麻烦您把鞋穿上行不行?”每当我说完这话就会立刻想到我妈对我的点评:“丹丹,把胸挺起来!”
  “丹丹,不要穿露脖子的衣服,你会咳嗽。”如果等到我老了,将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我要做一个像婆婆这样的母亲,闭上我的嘴。我一定不以为我有多少人生经验他们应该借鉴或愿意借鉴。
  婆婆一生结过3次婚。第一个丈夫20多岁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她带着大儿子嫁给了第二个丈夫,是个总工程师,生了我先生和他的弟弟。第二个丈夫在“文革”中自尽,她独自拉扯大3个孩子,又在60多岁时与她多年的老邻居结了婚,没过几年,老邻居也去世了。
  怕婆婆寂寞,这些年我经常给她张罗:“您身边有没有差不离的老头儿啊?”
  “丹丹你快别提了。我这人啊,就好跳个舞,这些年学的都是男步,有的是老太太愿意让我带着,我还找个老头儿干吗呀?”看吧,这才是真正的“胸包太虚”呢。
  奶奶,一个几十载不忘的梦
  小时候,大姐和二姐总在争论一件事:到底是谁梦见奶奶在南河沿骑自行车。二姐说是她梦的,奶奶满头白发,裹着小脚,然后她讲给大姐听,时间长了大姐就以为这是自己的梦。大姐不承认,她说是谁梦的就是谁梦的,怎么可能把别人的梦“以为”成自己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最近回想起来,不对,那梦分明是我做的!我还能记起梦中的场景:在南河沿那条街上,奶奶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女车,颤颤巍巍,晃晃悠悠,由远及近我坚信没人给我讲过这些细节。
  于是我感慨时间的残酷和记忆的不牢靠。时间使你记得一部电影的情节却不记得是看过电影还是仅仅看了影片简介,时间使你记得一句箴言却不记得它是一本书里写的还是一首歌里唱的,时间使你记得一个场景却不记得它是真的还是一场梦。时间使一切过去了的都不再真实。
  但是又很奇怪,一个时期的经历,无论在岁月涤荡中如何斑驳,总会在另一个特定的时期被清晰地回想起来,譬如当我记起那梦其实是我做的,我的两个姐姐或许也发觉她们当年的确是弄错了。
  所以,趁往事苏醒、正无比鲜活时,我必须用文字记录下那些尚未被时间混淆的记忆。既说起那个梦,就写写奶奶吧,她为我们这个家承担了太多,付出了太多。
  我们4个孩子都是奶奶带大的。自从妈妈怀上大哥,奶奶就到了我们家,4年间接连添了仨孩子,再过6年又生了我,可想而知奶奶的工作量有多大。白天,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她除了拉扯几个孩子,还要做饭、洗衣服、拾掇屋子。晚上我们缩在她怀里睡觉,她背上长着一个“肉鬏儿”,成天被我们揪来拽去。
  小时候家里的笑话全是关于奶奶的。奶奶是山东蓬莱人,普通话她听不太懂。她经常问我妈:“今天星期几?”
  “星期日。”我妈说。
  “哦,星期一。”山东话把“日”说成“一”,“那明天呢?”
  “星期一。”
  “哦,星期一。”然后想想不对,“那今天呢?”
  “星期日。”
  “也是星期一,那明天呢?”
  “星期一。”
  “还是星期一,怎么都是星期一啊?”
  “文革”期间,街上遍是花花绿绿的传单。有一天我兴奋地跑回家,顶着一脑门子汗大喊大叫:“奶奶——奶奶——外面撒传单!那么多传单!”
  黄宏说,我没上春晚那4年,他就像个离了婚的单身汉一样飘零
  “你怎么不抢一个啊?”奶奶急切地问。
  “我没抢,特别多,满地都是!”
  “哎呀,你快去抢啊!”我就又转身朝门外跑,奶奶也急匆匆挪着小脚跟在我后头。我冲到大街上正准备捡呢,只听奶奶在身后叹了口气,“哎呀,俺以为是床单呢。”大概在我10岁那年,哥哥姐姐们有的上山下乡,有的进了工厂。中午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自己在王府井附近一家红卫食堂“包伙”,吃完带一份回来,爬到奶奶床头把饭放在她床边上,她睡醒了自己吃。
  有一天她病了,忽然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便把我叫到床前。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对我指了指枕头底下。我伸手一摸,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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