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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昌之前待独孤阳极好，给他的银两不少。然而让独孤阳哭笑不得的是，客店主人竟然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银钱，非要独孤阳拿出三张兽皮以充宿资。无奈之下，独孤阳只得四处问询，好不容易找着一家肯收银钱的猎户，以十两银子一张兽皮的高价才把三张兽皮弄到了手。轩辕古镇物产极丰，自给自足，金银之物在这里本是没大用处之物，只是这家猎户的小儿子将要外出闯荡，才要多换些外界通用的银钱罢了。

独孤阳看着老猎户对儿子的慈爱模样，想起十年前蜀山招徒时，自己在大阵中陷入了心魔，幻象中的父亲也是个猎户大汉，心中不由一苦，暗暗想道：“天地之大，我该到何处去寻我父母？”

独孤阳站在原地，愣了一阵，才转身走开。

独孤阳回到客店，缴了宿资，领了个“客洞”牌子，安顿下来后，躺在床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刚才进镇时就已经感应不到那股妖气了，妖类要藏匿自己的气息十分容易，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只能在十丈的范围内察觉到隐藏的妖类。

独孤阳寻思道：“适才那股妖气一闪即没，很是反常。师尊说过，妖类只有在由人形变幻妖身时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外泄。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迫得那妖现出原身。如此猜来，只要问问镇上的人刚刚有什么古怪事情发生，大概就能找到那妖怪。”

主意一定，独孤阳立时起身，正欲出洞，却听得客店主人忽然跟什么人吵了起来，心下好奇，便悄悄来到客店洞口，看个究竟。

“掌柜的，你究竟还做生意不做？我师兄弟俩喜爱清净，你这地方今晚我们包下了，将闲杂人等都赶走，这十颗东海珍珠就归你了！”

两名高大的华服青年气势汹汹地站在店主人跟前，其中一人一只手指盛气凌人地点着店主人的胸口，趾高气扬道：“东海珍珠你这土包子没见过吧，一颗可以顶得上你们这里的十万张兽皮！有了这十颗珍珠，你可以立刻把这店关了，回家享福去！到时候买几百个美貌丫鬟伺候，还不快活过神仙？”

客店主人是个瘦小的小老头，面对气焰嚣张的两人丝毫不慌，拍了拍胸膛，仍是一副死也不让步的语气道：“对不起客人，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最重要就是一个‘信’字。就算你们给的东西再多，我也不可能答应你们的要求。”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先前手指客店主人的那名青年勃然大怒，一手提起他衣领，狠狠往旁边一摔，哐啷哐啷撞碎了好几个酒坛。独孤阳本还以为店主人身负什么高深本事才不惧那两人，哪知他对这一下毫无抵抗之力，只被摔得满身鲜血，一块稍大的碎片从他膝盖处插了进去，血如泉涌，只怕是刺断了筋脉。

独孤阳虽被他对宿资的刁难弄得哭笑不得，对这固执的小老头却颇有好感，见状不由大怒，正欲出手相助，却见店主不顾满地扎手碎片，强撑起身子，破口大骂：“轩辕镇不欢迎粗鲁的人！你们赶紧给我滚！”

“滚？”一直没动作的那名青年冷笑一声，“我们清冥派的人去到哪里不是被礼遇有加对待？偏生你这老不死不识好歹，竟敢辱骂我俩，说不得要给你点教训了。”说罢随手拆下一根凳脚，扬手一射，只听店主闷哼一声，那根尖木已深深插入他肺部位置，穿出体外。

先动手的那名青年有些犹豫地看了另一名青年一眼：“师弟，你这一下……过重了些吧？”

那名青年不屑道：“一个老不死而已？死了何妨！你我有大事要做，这等小事计较不得。”

他转头望向闻听动静过来围观的人众，轻蔑大笑道：“你看这些人，还不是不敢向我们动手？”

轩辕镇民一个个阴沉沉地看着两人，诡异的是，眼中只有三分愤怒，诅咒的意味倒是占了七成。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

独孤阳早已看得怒火中烧，正要出手教训两人，忽觉一阵阴风吹来，心中一个激灵：“妖气！那妖来了！”

轩辕镇民见此情景，脸上却是快意之色大作，独孤阳看得一怔，忽然明白过来：“看来这妖类与轩辕镇有不浅渊源，还是先静观其变。”

阴风吹过，忽然一阵飞沙走石，只见风尘滚滚中，一个女子身影若隐若现，虽看不清她脸上真容，却仍可感觉她阴冷的目光正在注视下方两名青年。

“天女娘娘，求您为我爹做主！”人群中一名女子忽然跪了下来，向空中那妖影恳求道，却是店主人的女儿。

“求天女娘娘做主！”一众轩辕镇民俱都跪了下来，磕头参拜。

“奇怪！这只妖类竟是此地信仰的神明？”独孤阳暗暗好奇。

空中那女子点了点头，屈指一弹，便见一点黑影射出，准确无误射入店主人的嘴里。独孤阳轻轻一嗅，刹那间便辨别出那是一颗灵草炼制的丹药，绝非妖族的邪恶之物，眼见店主人的气息渐渐平稳，没了性命之忧，也就放下心来。

地上两名青年见她到来，毫无惊慌之意，那名师弟冷笑道：“本想今晚再去捉你，想不到你自投罗网，那就怪不得小爷们心狠啦！”

两名青年武功不俗，说时迟那时快，出手如电，分别擒住一名镇民，一手成爪锁在镇民喉咙处，稍一用力便能捏碎喉骨。

“你们……卑鄙！”空中那名女子怒喝道。

“废话少说！不想他们死的话，马上解除风灵珠的法术，乖乖地下来！”那名师弟得意冷笑道。

“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竟然使用如此下作手段！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与我比拼一番！”那女子喝道。

“若不是你驾驭风灵珠，凭真实本事我俩随便一人都可擒你！”另一名青年哼了一声，“我数三声，你若不下来，这两人性命就没啦！”

“一！”

空中的女子一动不动，隔着风沙，完全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二！”

那女子的右手略微动了动，却又收了回来。镇民们俱是一片难以置信的绝望神色。天女娘娘，莫非要舍弃他们了吗？

见空中那女子迟迟没有动静，两人眼神一冷，就待喊出“三”后立即下手。独孤阳在暗处两指分别扣了一道七诀剑气，若那女妖真肯如二人所言相救那两名镇民，他便立时出手相助。

“三……”那名青年继续数出第三下，手中已经开始收紧了。

“等等！”

“三”的字音尚未完全发出，空中那女子忽然喊了一声，让所有人提得老高的一颗心放松了下来。两名青年更是松了口气般对视一眼，若这名女妖不肯妥协，格杀两名镇民后，只怕两人也要命丧此处。

风沙渐渐平息，隐隐可见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身影。那名师弟大笑道：“轩辕镇的人们，都来看清楚你们一直膜拜的天女娘娘究竟是什么？”

这名女妖驾驭风灵珠时，连独孤阳也感觉难以战胜，心中对她好奇愈盛。一见她肯露出真容，也不禁手下缓了缓，只待见识了这女妖的庐山真面目后再行相助。不料听那青年一喊，看清那风沙中的身影时，也不禁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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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骄阳似火　第二十章　何为正道

“尾……尾巴！”

镇民中有人惊叫起来。

不错，烟尘渐渐散去露出的女子身影，容颜俏丽，看上去正是二八年纪，然而她的身后，赫然有着一条大大的毛绒绒的白色尾巴。

“看清楚了吗？”被唤作师弟的那名青年得意道，“你们日夜膜拜的所谓天女娘娘，其实就是一只肮脏的狐妖！咱师兄弟二人今日为民除害，先前所作只是演戏，实属迫不得已，只为逼得这女妖束手就擒。总算她受了你们这么多的香火，还有点羞耻之心，肯弃下风灵珠来救人。不过妖就是妖，你们都让开了，待我俩将她押回师门处置。”

那女妖脸色苍白，定定看住四周的轩辕镇民。风灵珠这等灵物，岂是她一只小小狐妖可以操控自如的。一日之内两次强运风灵珠，已然让她受了极大内伤，十二个时辰之内无法再动用灵力，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那师兄见众人犹豫不决，立即煽风点火道：“咱们清冥派乃是当世第一修仙大派，门下弟子极多，行走江湖多年，斩妖除魔，从未有人说过一声不好的。今日咱们师兄弟路过此地，见此处妖气甚重，便出手除妖，以还本镇一个清净。你们看看这头狐妖，眼露凶光，身上孽气深重，定是残害了不少生灵。莫非你们还要执迷不悟，继续维护她么！”

轩辕镇民惊疑不定，看着那名女妖，嘴唇蠕动，俱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狐妖看着众人渐渐不信任的目光，惨然一笑。这时人群中一名妇女忽然叫了起来：“是了，我那孩儿前些日子进了山，到现在还没出来，定是叫这狐妖给害了，可怜我还每日在天女娘娘座前求拜，让我孩儿平安归来，真是瞎了眼！求两位上仙为我做主哇！”

那妇人如此一说，人群立时轰动，渐渐炸开了锅，有人说前些日子家里丢了钱财，定是这女妖拿的；有人说邻户人家生病了，定是这女妖害的；也有人说自家汉子几天打不到猎物，定是这女妖从中作祟……百般罪名，不论大小，尽往那狐妖身上栽了，连那老店主的女儿，也将害老父受伤的罪名赖到她头上去了。

“求上仙除了此妖，济救我等！“众人一齐拜倒。

难怪古今圣人大智慧之士俱说愚民百姓、愚民易驭，道理便在此了。最易听信人言，人云亦云，依照心中愚昧的好恶之见，哪怕是再好的事情也能曲解成滔天的罪行。只是见了这女子是狐妖，便将之前她相救老店主、为镇民舍弃风灵珠的事情全然忘诸脑后，受人敬仰的天女娘娘瞬间跌落凡尘，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肮脏妖怪。而先前恶行不断的两人，一番正气凛然的胡言乱语，便成了众人眼中的上仙。如此世道，是在讽刺。

独孤阳被清冥派那两人颠倒是非黑白的胡言乱语以及轩辕镇民的愚昧无知激得怒火冲天，正道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溃，脑中想道：“什么是公义？何为公道自在人心？为什么只因她是妖怪，她就该死？若我从未遇到过忆如姐姐，今天是否也会像他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

“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正道？是非不分，黑白难辨，这就是师尊要我经历的红尘么？”

“我手中的剑，究竟是为了守护些什么？”

这时，姜明的话语又在他脑中悠悠响起：“……你记住，江湖险恶，人心不定，凡事都有好有坏，你只须按照本心行事……”

“本心，我的本心……”

狐妖少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着眼前忽然视她如仇寇的轩辕镇民，还有那两个一脸心安理得接受众人膜拜的清冥派弟子。两人瞥向她的眼角余光，都是隐藏不住的得意。

“阿姨说得对，世间的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刚才的确不应该救人的，我们一族世代保护这里的人根本毫无道理……”

没有人察觉到少女眼中那一抹被辜负的痛心，除了独孤阳。

更无人看到少女眼角的一滴泪，悄悄滴落，除了独孤阳。

所以，他出手了。

哪怕，她是妖。

数不清的奇异剑气从天而降，打在四周的土地上。两名清冥派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已满是烟尘，什么也看不清。混乱中，只能听见周围的镇民吵嚷的惊叫。两人修为不行，脑子却颇为灵光，刹那间便想到是有人相救狐妖少女，想也不想抽剑出来，对着狐妖少女那方位附近，上下乱刺。

独孤阳犹如一阵风掠进场中，脚尖一点，又如一阵风般掠飞远走。狐妖少女只觉身子忽然被一名身上气息如青山绿水般清新的少年男子抄起，接着便被带上了高空。

此时，两名清冥派弟子的剑刚刚刺到，没刺中独孤阳，却刺伤了周围的好些镇民，又是惹起镇民的一阵叫骂，以为是被狐妖抓伤的。

少女心中刚起的一丝不忍，当即湮灭。

……

独孤阳轻功并不十分了得，但凭借高深功力，却也十分迅速，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找到一处荒郊野外，将少女放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狐妖少女殊无感激之意，冷冷问道。

“不告诉你。”独孤阳以为她遭逢大变，心智有异，也不介意她的古怪态度，拍了拍手，道：“这里挺安全，你应该能找到路回窝里去。就此别过。”

狐妖少女嘴带冷笑，冷冷看着他。独孤阳耸耸肩，也不管她，转身依着来时的路走了。狐妖少女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远，直至不见身影，心中才生出疑惑：“闻不到了，他是真的走了？我方才偷偷在他身上种下异香，他应该察觉不到才对。”

独孤阳一路走着，心中想道：“今早发现的妖气大概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轩辕镇眼下定是十分混乱，不大适宜回去。天色已晚，我看还是随便找个山洞过了今夜，明日再找船离开，看看能不能赶上老赵他们好了。”

独孤阳主意一定，立时寻找起来，不多时便找到了个山豹的洞穴，借着软木剑跟那头豹子恩威并施地谈了一下，便在洞内得到了一块不小的地方。

独孤阳随便在附近寻了些野果果腹，回到洞内，倚着洞壁躺下，闭眼回想今日之事。他虽然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却也知道今天相救狐妖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自古正邪不两立，更何况他是蜀山弟子。今日所作所为，无异于在正道的脸面上狠狠刮了一巴掌。

“我所做的，真的是对的么？”独孤阳轻抚着软木剑，喃喃道。

他感受到软木剑传来的心意，与他一样无愧于心，没有丝毫后悔。独孤阳一笑，这就够了。

这时，一个身影不知怎的寻了进来：“喂，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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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骄阳似火　第二十一章　上古一族

“是你？你没回窝么？”独孤阳大是惊讶。

“闭嘴，什么回窝，难听死了！我来问你，你刚才为何要救我？”狐妖少女银牙轻咬，比之刚才的冷漠态度多了几分生气，不依不饶问道。

一旁的山豹子自少女进来，便一直不安地低低咆哮，少女不耐烦地瞪它一眼，吓得它立马安静了下来。

“哎哟，果然是积年的老妖精，连狐狸也能欺负豹子了！”独孤阳瞪大了眼睛，看得啧啧惊叹。

狐妖少女气得俏脸通红，也不管独孤阳会不会发怒，伸出玉指狠狠点着独孤阳的鼻子道：“笨蛋你听清楚了，本姑娘年方十五，绝对比你要小，才不是什么积年的老妖精！”

独孤阳眨眨眼睛，大是尴尬，见旁边的山豹子大嘴裂开，仿佛是在偷笑，恼羞成怒之下狠狠瞪了它一眼，让它讪讪地住了嘴，才移了移身子，避开少女的手指，摸摸鼻子苦笑道：“好啦，是我不对，我忘了别人对我说过女人都是喜欢年轻的感觉的。不过我可不是好骗的，你要不是积年的狐狸妖，怎能修炼到幻化人身的地步？”

少女见他还是不信，气得直想踹他一脚，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忿忿在他身旁坐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独孤阳奇道。

狐妖少女看他半晌，见他脸上毫无作伪之色，才幽幽道：“你道清冥派那两人为何如此想要捉我？才不是什么除妖卫道的狗屁理由，他们想要的，是我们一族时代守护的一件宝物。”

“你们一族时代守护的宝物？”独孤阳兴趣大起，“说来听听。”

“我叫白绒儿，你叫什么？狐妖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突兀问道。

“独孤阳。“独孤阳看着她那条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心想这个名字真是起得贴切，莫不是红色尾巴的就叫红绒儿，那尾巴上没毛的又叫什么，白秃儿？红秃儿？紫秃儿？

独孤阳胡思乱想，忍不住腹中暗笑。白绒儿哪知这少年高手心思如此幼稚，继续道：“我们一族乃是自上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种族。上古时期，我族的先祖九尾天狐跟随黄帝轩辕大人身边，四处征战，最终得成正果，受封神位，世人尊称天女娘娘，无数香火供奉。先祖飞升时留下训诫，令我天狐一族世世代代守护一件宝物以及轩辕镇民。是以我族便在此地世居，每一百年族内便会选出一位天女娘娘，借用上古大神女娲娘娘留下来的五灵珠之一风灵珠的灵力，护佑轩辕镇风调雨顺，收成丰沃。但随着人族发展，出现了正邪之分，正道中人将我妖族视作邪物，誓要赶尽杀绝。我妖族日渐式微，到了今时今日，便只剩下几大分支，俱在隐秘之处隐居，轻易不会出世。族中高深灵诀时日辗转也流失大半，修炼更难，到了最近几百年，我们已不能激发出风灵珠的真正灵力。几大妖族分支隐居不出，那些零散妖类没了约束，便四处作害，更让你们正道坐实了邪魔妖道的罪名。”

说到此处，白绒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