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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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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着他一点胡须的……
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吧。自从门力生一来,他的运气好像就全没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是真的有点想不清楚。有时他忍不住想,也许这就是命吧,人人都有十年的红运,也许他的运气真的走到了尽头……但是,他现在更相信的是,门力生和他命相不对,他叫人算过的,他是木命,而门力生可是金命,金命硬,不然他怎么能叫那么一个名儿,力生不就是立生吗,是头朝上从他娘肚子里出来的,而且他不是从小就把他娘都克死了?
周老的那个独生女儿就是现在的周雨杉。那时的雨杉刚刚政法大学毕业,还在县法警大队实习呢。高高的个头,一张白里透红的粉脸,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浓浓的青春气息,再穿上一身英俊挺拔的绿警服……那种样子那种感觉真是太迷人了。那时他已经是周家的常客,几乎一有时间就在周家泡着。周家是外地人,老头子也早已经退出了本地的历史舞台,雨杉要找单位实习,雨杉要跑分配联系工作,连雨杉第一次到法警大队去上班,都是他亲自领着去的。在老头子的意识中,他们的事仿佛已经是煮熟的鸭子,只是还不到揭锅的时候罢了。
有多少个夜晚,他独居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想象着与雨杉即将开始的生活,心中涌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幸福感。他一个农民的儿子,居然一下子就要做原地委书记的乘龙快婿了。虽然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老虎毕竟是老虎,即使做成标本那也是很吓人的。在他年轻的记忆中,他所见过的一个最大的官儿,就是当年公社的一个派出所长了。进了村一下车,平时一向盛气凌人的村支书和革委主任赶紧跑上前来,吓得脸都变了,没说两句话就捆起了好几个人……一个地委书记,那该有怎样的威风啊!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一片朦胧的喜悦之中时,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周雨杉居然嫁给新回来的大学生杨波了……
那些日子,是曹非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一段了。虽然时隔不久,他就当了副县长,也很快娶妻生子,组织起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是,只要一遇到那个年轻人杨波,一种无端的羞愤依然会从心底油然升起。对于自己的这种不正常心态,有时他暗地里也觉得十分好笑。但是,他实在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周老的家里仍然常去,去了也免不了要楚河汉界一番。不过有一条,只要周雨杉一回来,他的脸色就明显地有点改变,头也不抬起身就走……新婚燕尔的周雨杉自然更加楚楚动人,就像是一块新鲜出炉喷香流涎的烤面包,自己又烧火又加炭地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最后却被别人抢到碗里,这种失落和羞辱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一口气噎在他胸口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咽下去……
现在好了,事隔多年,上帝居然给他另外派来了一个,谁说不是对他这些年来这一片苦心的特别补偿呢?
在他的印象里,钟丽婷长得和周雨杉太像了,第一次见面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多少年以前……要说有区别,惟一的区别是,她比周雨杉更年轻,长得也更有女人味儿。周雨杉虽然长得无可挑剔,但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好多人都说,这女人是女人相男人心,做起事来砍瓜切菜、利落无比,而且愈老愈瘦,女人味儿自然就更谈不上了。老婆嘛自然不用说,那是属于另外一种情况。除此而外,这些年来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也算不少了,但是与这个钟丽婷比起来,那相差的层次简直就是天地之别……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脸上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还有抬手动足间那种种无法言说的优雅和娴静,特别是全身上下所透露出来的风度、教养和贵族气息,都真的给人一种深深的诱惑和陶醉感,他当时看得就呆了,连金鑫叫了他好几次都没有听到。
在本地这块土地上,竟然有如此出众鹤立鸡群的女孩子,造物主也就算够神奇的了,但是过去他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金鑫这个人的确是很讲义气的。即使仅仅为他送来的这个可人儿,也应该一辈子感激的,何况他的帮助又何止一个钟丽婷啊……
这些年来,曹非的仕宦之途本来是节节攀高十分顺利的,门力生来当市长的时候他就是一县之长了。没想到自从来了个门力生,就好像中了邪吃错了药一样,做什么什么不对,怎么做怎么不顺,老头子似乎存心和他过不去,平时的工作上,这些年没有少受了门老头的严辞呵斥。可是每天夜里曹非对壁反省,扪心自问,也实在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老头子的事情呀。相反的,他倒实在是小心翼翼,鞠躬尽瘁,比过去对历任书记都更加尽心尽力嗬……
所以说,在官场上,宁肯得罪一万个老百姓,也千万不能得罪一个顶头上司,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些年曹非也想了许久,总觉得只有一件事情做错了。那是门力生刚当书记的第一年春节,大年三十他去上门拜访这位顶头上司。那时他老婆刚住院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家里的现金不多,心想又是第一次登书记的门,拿多了也不太妥当,所以只用一个大信封装了不到两万块钱。没想到那一次真尴尬,无论他怎么说,老头子就是不肯收,还拐弯抹角把他教训了好一通。直到他大汗淋漓从书记屋里退出来,老头子的脸上才露出了微微笑意……当时老头子的态度倒很谦和,不仅把他一直送到院门口,而且一再让他停一下,自己猫着腰下了自家的暖室,不一会儿竟抱着五六个苦瓜出来。
“这是我自己家种的,和市场上的不一般,你拿回去尝个鲜……”
当时的他又一次陷入了尴尬境地,接过来自然不好,不接似乎更不好,两只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推来推去,那个样子真是难受极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接,趁书记一个不留心,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此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于那一个晚上的整个过程和全部细节,愈琢磨愈复杂,愈感到后怕,也对自己的判断愈来愈坚定不移了。一个领导可不会轻易给部下送什么东西的。你不给我送,我给你送,这个意思是很明确的。但是,要说不送实在是冤枉啊,他不过是送的少了些嘛,想不到老头子就这样来挖苦他,真的有点太那个了。至于苦瓜嘛,自然就更加寓意深远了。而且送给他的还不止一个,起码有六七个呢。那么,一个苦瓜代表多少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年?当然,现在回头来看起码也是一年啊。虽然从县长到书记是门老头手上的事,但是那属于水到渠成,换了谁也一样的。门力生在这里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中间他就一直在县处级这个台阶上晃来晃去,这难道是偶然的吗?而在这十年当中,有的人却像坐火箭一样,噌噌地直往上蹿,除了送得多,再不会有第二个原因了。至于工作年龄文化什么的,那不过是个幌子,骗得了谁啊……你就像杨波,想当年我当副县长的时候,他才大学刚毕业,现在倒好,已经是老副市长了,而且要不是省委给顶着,马上还可能当了市长呢。别看杨波落了个清廉名声,那左不过是他做得隐秘一点,只能说他这个人更歹毒更阴险而已,但是实际上他送给门老头子的,如果一旦撸出来,一定是一个吓死人的数字啊……
一个领导,对部下居然如此刻毒,太让人伤心了。我曹非就这么个脾气,你对我好,我可以把心都掏出来让你看。但是,你既然不把我当人看,那就对不起,别怪我不客气,只要我能逮着机会,就一定要出这口恶气的……近十年的压抑,近十年的等待,机会终于来了,只要再有几天的时间,一向风光无限的门老头子就要一头从那么炫目的云端跌落下来了,身上那一层层的油彩全部脱落,原来不过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狗屎呵!一想这样一种大快人心的结果,曹非就乐开了花,哈哈地笑出声来。
然而,不知道怎么搞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马上就到中午了,钟丽婷还是没有一点儿影子,只不过去洗一个澡,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吗?曹非真有点儿心急起来。而且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的头脑也有点乱哄哄的,多少忘却的往事,都突然间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平时,他实际上是一个并不喜欢回忆的人啊。大概是因为大事已定,他就不自觉地需要作一番人生总结,从此脱胎换骨,就像一只蛹,马上就要变成振翅高飞的蛾子了吧……
曹非拿起手机来,再一次给钟丽婷打电话,口气便有点儿不耐烦起来:“喂,你究竟怎么搞的,磨磨蹭蹭,是不是让我去派车接你呀?”
不等她说什么,她的手机似乎被什么人抢过去了。再打过去,手机便总是占线,怎么也拨不通了。曹非正狐疑不止,他自己的手机响起来,里面传来了金鑫的声音:“你呀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躺在那里想入非非……我说,你在大会上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举动吗?”
“什么异常举动?一切都很正常的嘛。你不知道,我们上午那一步棋走得好极了。一进会场,所有的代表们都群情激愤、议论纷纷,门老头简直气坏了,当下把杨波和柳成荫都骂了个狗血喷头,特别是杨波,真的狼狈极了,急匆匆离开会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要说有水平,还是你这一招有水平啊,真的是一箭三雕……现在大会还在继续进行,他们那些人都在主席台上坐着呢。截止现在,大会已经收到了三份代表联名提案,而且都是关于我们的——这,难道还不算天大的好事吗……”
曹非一边说,一边就觉得挺憋气,这家伙,还没有正式当选呢,怎么脾气突然间已经大了许多,教训起人来,还没卸磨就想杀驴,这种做法可真不够哥们儿……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难道钟丽婷接到电话就去他那里了?但是,不等他再说下去,金鑫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什么也不要再说了,我也没有时间再多作解释……我说,你现在能不能立刻和白过江取得联系,让他马上给我把电话打过来?”
“这……当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你这么急干什么……好啦,不说就不说,让他把电话打到医院还是你手机上?”
“不不……都不要,就打在……小钟那儿吧。千万,千万!”
不等他再说什么,电话已断线了。
一上午的等待,燃烧了一上午的激情,这一下全完了……曹非突然感到全身瘫软,一下子像晒化了的糖饴,躺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然而,不等他再想什么,手机又响起来,还是金鑫。这家伙究竟听到什么风声了,怎么一夜之间说变就变?曹非懒得接他的电话了,一直等响了好半天,才无可奈何拿起来。电话里金鑫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又似乎有点强作镇定的意味:
“我想了一下,还有几件事也必须赶紧办一下。你不要丧气,总还是有办法的。第一,你要立即行动,把咱们那几个可靠的代表都找来,向他们吹吹风,从此再不要提我当市长这事了,就说我得到了领导承诺,要另有任用;第二,立刻把已经递交的那几份代表联署提名撤下来,有几份就撤几份,而且全换成杨波,我们都集中力量推荐杨波好了;第三,你要振作起来,不要躺倒了,要尽快和你这些年在上面培养的那些个关系通通气,让他们直接给老头子打招呼……”
这话怎么愈听愈不是味儿,曹非再也忍不住了,呼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总得给我说个理由吧?!”
“没时间了,你还是按我说的,抓紧去办吧。而且也不要再和我联系了,懂吗?”
二十五
夜终于来临了。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忙碌,门一叶和同行的两个伙伴都已经疲惫不堪,全身上下弄了一层的臭汗,必须赶快找个旅馆歇歇脚,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了……这种欲望一经唤醒,就变得那么强烈,别的什么事情全成了一片空白,满脑子就充塞着这么一个念头,那凉爽宜人的房间,那幽幽的充满温煦的橘黄色灯光,尤其是那么一个洁白的飘满香水味儿的卫生间,那么一泓不凉不热的水呵,简直成了她的一个梦想,满脑子晃来晃去,似乎把眼前的这个世界全都代替了……
但是,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眼看着就要进县城了,刚才他们加油的时候问了问,此去这个山区小县已经剩下不到四五里的路程了,前面那一辆吱吱嘎嘎的三轮车却突然慢下来,一拐弯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难道今夜他们又要在这里落脚了?
看到他这个突兀的举动,门一叶和两个同伴都吃惊地瞪大了眼,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他们把车子停下来,在镇子边上怔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跟进去了。
这些日子,与其说他们是在跟踪这辆远去四川的三轮车,不如说是在这辆三轮车的引导下进行一次长途旅行,而且在许多情况下更像是在玩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几天下来,他们都已经十分疲倦,如果再不好好地休整一下,能不能就这样一直跟踪到目的地,连她自己也快失去信心了。
从出发到现在,连续好多天都是这样,你觉得该走的时候,他偏偏停下来,你认为该住的地方,他偏偏不住,你正想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却偏偏马不停蹄地上了劲儿,弄得门一叶他们真有点哭笑不得了。也许,这种日子才刚刚开头,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还多着呢。跟踪采访,连续报道,这种事儿可真不是人做的。也许在出发的时候,他们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就是跟着这小子走一趟四川嘛,他蹬着三轮车都不怕,我们毕竟还有四个轮子嘛。其实,一旦真正上了路,才发现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门一叶带的两个人,一个是报社的摄影记者,一个是兼管生活的司机,同时也是雁云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诗人。几天下来,两个大男人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没有娱乐,没有休闲,说走不能走,说站不能站,一路上的好风光倒是不少,却一次也没有停下来好好浏览一下,整天像孙子似的尾随在这么一辆破三轮车后面,这算过的什么日子啊……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磨叨,要不是门一叶一直坚持着,况且她又有那么一个很特殊的身份,也许早就溜之乎也。
但是,门一叶不想走也不能走,临走的时候她已经和报社、宣传部都打了招呼,吹下了天大的牛,说是这一次一定要弄出一个震惊全国的重磅炸弹来,现在八字还没见一撇,她怎么能不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回去呢?况且就她自己也绝不是那种肯轻易退缩随便放弃的人。只要拿起一件事情来,如果做不好,或者半途而废,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二楞子这些天来虽然有那么点神出鬼没、不可捉摸,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心思考的,他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是一般人不会去那样想罢了……经过这么几天的认真观察和思考,门一叶已经对他的许多怪异举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只是她现在也很累,已经连和两个同伴交流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不再理睬他们的磨叨,指挥着车子开进一幢还大体像样的路边店,赶紧开了房间躺下来……虽然这房间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臭又潮湿,比农村的地窨子也好不了许多,但是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几天正赶上她“发洪水”,身上又软又痛,再不躺一会儿,非晕倒在车上不可。
电话响起来,是她爸爸的声音。走了这么几天,还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又在这么个偏远的路边小店里,门一叶显得很激动,连着叫了好几声老爸,心里立刻涌上一股酸酸的潮水来。
临走的时候,她没有见父亲的面,只打了一个很简单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这几天走走停停,没有进一个大城市,手机信号一直不好,后来她干脆关了机,没想到刚开开手机,就接到了远方亲人的问候,门一叶的情绪一下子好了许多,身上也来了点精神,呼地一下坐起来,和父亲略带夸张地谈起了这几天来的独特经历……
在电话那头,门力生首先把女儿狠狠地责骂了一通。好啊好,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也不和家里好好地通通气,认真商量一番,而且和单位也是在电话里请示的,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就自作主张带着一帮人出发了,这会让别人怎么看,而且出了事情怎么办,你就敢保证这一路上的绝对安全吗?
现在正是人代会召开的关键时期。没想到就是在这样一种紧张忙碌当中,老父亲还这样关心女儿,留意女儿的这点儿小事情,门一叶挨着骂心里也暖融融的。她很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老父亲骂归骂,实在也有点无可奈何了。果然,不一会儿,门力生的气已经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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