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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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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丈母娘又主动跑出来,看上去精神也恢复了,有了神采焕发的意思。她对我们说,“都二十九了,把咱家的门神贴上吧。”我们就应了,又和红玉对视一眼。丈母娘就在厨房打了浆子,我俩去贴。那门神和对子还是我在赵堤会上买的,我这人一旦处于一份温情的氛围内,就爱弄这些事儿。门神上的敬德秦琼也比其它的英俊威武,对子没遇见更好的,买了个无非就是: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别的门上,由老丈人那大字先生,写了红纸的“福”字贴了。进门第一棵树上是:招财进宝;出门第一棵树上是:出门见喜。一时又红又新,满院喜庆。我又看见竹林说,“这儿还缺一个。”爸就问,“写个啥?”红玉抢先说,“富贵竹。”结果两个竹杆上又贴了个富贵竹。这样下来,真有些新年的气氛了。这时我忽然想起我的老院,心头猛然间又沉郁起来了,我的确是个无家可归之人。

  晚上电视里的节目,正播《雍正王朝》。但看那电视屏幕,连中央一台也满是雪花,看不清楚。都是各乡各镇的闭路,互相干扰之故。我看时,已是最后两集。红玉的爸妈每晚都看,而且看了,两人就激动和兴奋,互相评论。而且我的红玉,竟对作者二月河很熟悉,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而我在这儿以前竟没听说过这个还是河南的作家。但是片子的确不错,是改革的含义,也正应了目前的时世。第二天早上,刚吃完丈母娘炸的面托儿和丸子,正要和红玉还有她舅家的大闺女去镇街上赶集,却又来了要账的。看来真是古风不古了,连那最英俊威武的两位门神,竟也没将来人挡住。莫非我请来的这两位将军,已在之前的某个环节上就已经受过贿了么?

  大年三十,是佘镇的最后一个集。记得小时候,都已没人赶这个集了。但这次见这个集上,人仍是满满的。我也不怕碰见我们村庄的人,仍是和红玉及她表妹,大大方方地走。但转过之后,只是感觉人多,不见什么都有了。倒是东街一个过事儿的请的唱戏的吸引了我,那香案前唱角儿的是个年轻女子,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除了没有女的,以前的响班儿,也是只吹不唱。现在眼前一个方桌,桌边六七个人,几个青年人另有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然后有两个笙、一对锣、还有个弦儿。那女子就有板有眼地唱,戏词儿也熟,还颇卖力气。我们看了一会儿,就听有人问,“哪的响儿啊?”却也不见有人回答他。那女子穿着黑呢子,衣面像是脏兮兮的,眉眼也一般,但神情宁静,眼角儿还略带笑意,在唱《朝阳沟》。一只手冲胸前打着莲花指儿,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

  街上卖炮儿的很少,各式各样的烟花却挺多。也见了自制的旗火儿,芦苇杆长长的。我本想再买点肉,但仅有排骨,包饺子的肉没有。又回转到西街,又见了红玉的舅,这一次他不是在卖三刀果,而是在卖“花儿”了,包括刚见过的那种长苇杆的旗火。连红玉都说,“别说,舅的经商意识还挺强呢。”我说,“就是,商品经济的最后结果,就是逼迫全民为商。不是人逼的,是一个‘钱’字在逼。”在集上,又有人叫住红玉,问起石磊的情况,看来又是要账的无疑。我们转的实在没有意思了,红玉就使去了她表妹,我俩就拐进了书店。那店主是我初中同学的母亲,她现在还记得我,甚至还记得我曾说过的一句话。我都不记得这事儿了,她还记得,这让我一时颇为惊讶。当时我还小,可能是想买年画,她就给我推荐那些电影明星,我就说,“我最讨厌卖弄*的女人。”她可能就惊诧这小儿出语不凡了。现在这婶子,前些日子跌了跤,摔伤了腿儿,人也郁郁的没了精神。可是她从前也算这镇上挺洋气的一个人儿,她的娘家是县城里的,因此她在镇上真的很洋气。我那同学,在小学时是另一个班的班长,初中归到我的旗下,始终有个劲儿和我别着,因此初中三年也没做成朋友。人据说后来去了铁路,再后来据说又不干铁路了,而是在县里的西关开了饭店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第七节
我不知道红玉刚才听过那婶子的话,内心会怎么想。但我对她得意地说,“知道了吧,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给哥做女人,一定要做个忠贞的女人,否则你会受到天谴的。”红玉不回话,只评论刚才那婶儿。说小时候和她家的关系可好,她也和那几个兄弟在一起玩,有一次两家的大人都说好了,要把她将来许给老三。我就微笑了,说,“后来呢。”红玉仍不接话,说后来还有这个意思。我又说,“再后来呢?”红玉说,“再后来咋了?再后来谁都不提了呗。”我哈哈地笑起来,街上许多人都看我,但我的确很快活。红玉又说,“现在见了我都可亲呢。”我说,我没有看出来。我说,她再也没有多出来的儿子许你了,不然我真让出来。

  晚饭早早吃了,红玉的爸还不满,从书房出来说,“你们把我的钟点儿弄乱了。”丈母娘就说,“那你别吃,等点儿到了再吃。”我们其实是要去洗澡,然后赶回来看春节文艺晚会。佘镇的浴池前几年还没有,现在东街有一个,西街有一个。我们去的东街,人家娘俩儿牵扯着,一路亲密地说着话,但丈母娘时刻挂在嘴边的仍是那个石磊。到那儿时,见浴池的院子好大,中间盖了一排低矮的砖房。房里中间是个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的浴房。走廊里各房门口都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往往看上去是一家子,都等着洗澡。红玉提前对我说过,这里可以夫妻同浴,其实不是谁规定可不可以,而本身就自自然然,没什么规矩。我们看这阵势,恐怕一晚上也洗不完,卖票的就说,“要不你们洗桑拿?就是贵点。”我们就问了,也就每个人四元钱。桑拿房在后院,不在一处,里面连排几个房间,看上去也是好大。我先教了她娘俩怎么蒸,然后我就出去了。这房子的走廊上只挂了个布帘子,没有可以拴住的门,我就出到院子里给她娘俩看门。这一看就是老半天,院子里还颇凉,也没个可坐的地方。这时就来个男的,可能是这儿开浴池的,径直朝门里走。我忙喊住他,“里面有人。”他说,“知道。”接着仍往里走,我又说,“是女的。”他这才站住,说,“是女的啊。”接着又朝回走。这时我就觉得,乡土习俗就是如此,很随意,可我又在刻意坚守什么呢?这男人若进去,看了也就看了,不过一团白雾而已,他也会很快地退回来的。我在这里坚持的就一定是文明的么?我是不是无形中又扰乱了这份自然呢?看来我始终与我的故乡有了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娘俩出来,这时已有两个多小时了。丈母娘说,“你在这儿陪洪义,我先走了。”我就进去洗,红玉就在隔壁的排椅上等我,我仍对她说,“给我把好门,不论男的女的,都不许进来。”我草草地洗过,回去时文艺晚会已演好长时间了。外界的炮声也阵阵地响起来,还有附近的旗火儿窜上天的鸣叫。我们边吃着瓜子、糖边评说着节目。到新年的钟声撞响时,乡村和城市一样,鞭炮已是四处炒豆般地爆响,并且声音连成了一片。妈说,她还要到庙里上香。我说,那我陪你去吧。她说,“远倒不远,不过今天还真的得找个伴儿,总觉得这会儿心里慌慌的。”红玉的爸就说,“那慌啥哩,不想去明天再去呗。”我只在旁边笑。其实这庙就在东墙外不远处,原先就是个庙,后来改成了学校,现在又改成了庙。在是学校的那个时期里,我的小学和初中一年级,就在此读书。后来我们重点初中有了新校址,我们又在这里住宿。现在这个庙,正是我们班住的那间教室的地方,说不定我的床铺的位置,正在那尊泥塑处。这庙里灯烛辉煌,而外边的四界却显得黑暗,许多树影也显得寂静。妈让我在门外拉了一个短短的火鞭,她上了香,跪在地上的布墩上磕头。另有几个妇女,似乎疯疯癫癫的,抽着烟,还拨着蜡花。门外也有一堆火,一个歪斜的粗树根儿在火堆里冒着烟儿。回来的时候,我仍想着当年的许多往事。妈却说,“他们还说呢,解放前你爷把庙改成了抗日小学,现在可好,他们又把学校改成了庙。”我淡淡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吧,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妈又说,“我是说,现在这改革开放以来,这人的思想都混乱了。”我仍淡淡地说,“不是混乱了,是复杂了,多元化了,这是好事儿。”

  大年初一的早晨,也是从四周不间断的炮声中度过的。给红玉的爸妈拜过年之后,红玉又拉着我去给她姥爷姥娘拜年。我这人不会下跪,红玉也不跪,她只是一条腿儿前屈,像清朝妇女的福安似的,样子可爱优美。我让她给哥也拜一个,她却不给我拜。这一天,上午吃完饺子之后,就闲闲地待在家里。迎春花可能也受了整夜的烟火的袭扰,已开出了二三十朵细小的黄花了。也有人来给红玉的父母拜年的,因此西屋我们也不去,只在东屋待着。今天的院子里,鸟雀也少,都躲到田野里去了。于是我朗朗地叫道,“ 炮声隆,吓倒蓬间雀。哎呀,如何得了?我要飞跃。”红玉说,“小声点。”我却说,“可我实在无聊。还能干什么呢?要不*?”红玉说,“去你的吧。今天一天都会有人来。”

  其实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内心有份郁重的情绪,想着我的亲人和我已逝的家园。可我又不能在这样的节日里悲伤。下午的时候,我和红玉被妈领着,在他们孙家的本家里走了一圈儿,人家各家也都客客气气的,没见到有多么热情。回来后又是无事,想邀红玉到田野里走走,她却不去。不去也罢,因为我自己也不想去。午饭是我烧的鱼,有酒,豫酒。河南也是个林林总总的地方,酒也是牌子杂乱繁多,但我喝不惯河南的酒,光怕不小心喝了假酒不说,河南的酒喝了也不感觉到特别或者芳香。晚饭就简单得多,随便地吃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第八节
初三初四,便见月牙儿了,柠檬黄色,细细弯弯在西南处,那里正是我的家园。另外,月亮的旁侧,还有两颗亮星。这几天,也是平常中就过来了。初二和红玉上街买了两份礼物,先去了二爷家,后去了三爷家。三爷家还有女儿、外甥一屋子人,我们寒暄一番又回到二爷家。结果中午吃饭时,三爷又派人来叫,说了不去就在二爷家吃,但硬是给叫过去了。三爷在席间慢经经地说,“都说不成了,没想到你俩还真找成了。”我说,“这要多谢三爷做的好媒。”三爷说,“还是你俩儿有缘份,我这不过是从中牵了个线儿。”红玉说,“你就是给我们牵红线的月下老人。”红玉这话说的轻嘴儿,我不喜欢。正吃着,二爷这边又着女儿来叫,三爷就说,“你回去说吧,人我留下了,非吃了饭再走不可。”

  重回到二爷屋里,又坐下来和二爷二奶说了阵儿话。同村的老少爷们儿也见着不少,都互拜了年。也见着了画眉,机灵地在树枝间上蹦下跳。也去了爷奶的坟上烧了纸。但是老院我没去,只在街面上看了一眼,那里看上去仍是个完整的院落,只是亲情已逝。我这人很怪,有时非常顾念亲情,有时又能果敢地绝断亲情。这时候回到红玉家再看迎春,已是满满的花朵开在拱门之上之下之前之后了。刚才往返路过田野的时候,也见了一望平畴的冬麦,今年也是暖冬,麦子有十几厘米高,碧青之色。至于各种树木,都有蕾芽,一个冬天都有。鞭炮仍在四周的村庄此起彼伏地响,但我现在看来,的确已对我的故乡有些陌生了。

  初三,有几个这街面上的出嫁的闺女,领了她们的孩子到红玉家拜年,还要求见我。我担心是我从前的同学,心里也着实惭愧。见过后,也没人提起往事,就装得坦然了。初四就去北边的小新庄看戏,有三四里地。这里也有我的同学,还有高中的一个好友的家也在这里,就让丈母娘先在戏台前看着,我和红玉就去找他。进了一个两层楼的院落,喊了,出来他哥,他哥也从小认识我。他哥俩也恰在家,见了分外亲热。他是那年考上的,后分在青岛一个远洋什么公司搞通讯,一年当中有半年在海轮上。人还没对象,人也看上去老迈得多。问我今天怎么会找到这里,我说来看“大平调”。接着又在这儿喝了酒,还见了他从非洲搞过来的象牙雕刻,刻的是两只象,惟妙惟肖。想给他弄来,一问他八十几美金买的,知其也是心爱之物,随也作罢。又邀出家来一起看戏,见了红玉的妈也说了几句,不想妈说,“他爸还是我的小学老师。”

  现在看来,我走过的这几个村庄都有个共同的现象,村街上铺了柏油不说,在树木和平屋的掩映间,都有了两层或三层的新楼。而且现在盖房都不用青砖了,改用了红砖,那楼也显得格外的漂亮和挺拔。我好友家的楼,是上下六间,也用的大窗,他出三万,其余的三四万,由他兄弟及父母出。他工作的半年里颇能挣钱,休息的半年拿基本工资。他家还有本《废都》,我要了过来,我的那本也不知传来传去传到谁的手里了。要了《废都》也不看,只是保存。最后别了他回来,路上也见到不少走亲戚的,年轻些的大都骑了摩托带着媳妇,一家子的则是三轮摩托车,装得满满的。青年妇女仍是红绸子棉袄,小孩也不像从前,都穿着新衣新鞋。丈母娘曾经说过,现在这里的人们都看轻了春节,他们现在看重的是正月十五。各家也大都有了电视,买根长竹竿挂了天线,便立在屋跟前。但也有些人家,院落和房舍特别地破落,这在以前往往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或孤寡五保户住的地方,现在也不知究竟里面住的是怎样的人。

  前街有一家,也属这种情况。丈母娘说的,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结婚只过了一天,说啥都不肯再跟他过。人要问他吃的啥,他会说,“包的菜,下的米,吃的馍。”人要问他今年多大了?他会说,“长期在外,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同情这样的人,他们就像时代的浪潮淘洗掉的微小的沙粒一样,遗落在海洋的死角里,不再引起人们的关注。另有一件事,也是丈母娘说的,就在我们洗澡的那三十晚上,说东南角有个村子,一个妇女洗澡回去迟了,叫男人不小心打到要害处,第二天就死了。男的心里害怕,自己也服了毒,但没死成,下面还有两个孩子,也不知后来怎么着了。

  今天是初五,这里的人都叫“破五”。至于何种典故,我不清楚。我小的时候是最不惯乡俗的人,因此现在想知道或想亲近一下故土,也没有人再谆谆地教导我了。这也成了我只写诗歌散文而不写小说的另一个原因,否则我岂不也弄个贾平凹当当?但是这里是静静的春天,静静的春天里的树木和房屋。我实在是待不住了,又推出那辆老车带了红玉,穿过我们的村,去南边的车站转转。这里有法国梧桐,或者不叫法国梧桐,但很适合做城市道旁树的一种树,我在濮阳的街边见到的也是它,那么今日也不管它是不是,就给它一个法国梧桐的浪漫名称吧。我想起了九四年第一次告别红玉,我就是在这里上的火车。火车拉我到新乡,然后再去的北京。我给她说这些的时候,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也不知红玉现在听没听进去。我想老死在故乡,可已接触过都市生活的她,还会愿意么?其实这里也有我一个情人,或者就暂称作情人吧,她的家就在这儿月台下的平房里。当时看她的相片,大眉大眼大骨架,是个很个性很清纯的姑娘,但后来见到了人,人已变了样儿,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城市女孩,并且小巧玲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第九节
其实我已猜到那个女孩并不一定是她,但我心仪的她却再未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家里还挂着《百官图》,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文字。后来我走时,有个姑娘远远地停在月台上,我看不清那姑娘的模样,她的身边就有一棵这样的法国梧桐。

  远处有村里的大喇叭在喊,“某某来接电话。”然后又听见“呀”地一声。我最近脸皮儿发干,抹油也不顶用。现在每晚,月亮天不黑就出来,弯弯黄黄的,在头顶的偏西南处。每晚也有无数的繁星闪现。今日已经初七,却不知阳历又是多少了。红玉的爸前面的那个大儿子回来了,由那大儿子的十六七岁的女儿开着一辆桑塔纳。我做的鱼,还有买来的牛肉牛肚之类。酒是全兴大曲,还有双沟大曲。烟是金芒果,还有一盒豫烟王。其实红玉的父母早接了这大儿子的电话,也说道过这个大儿子。说人挺有本事,先在濮阳做生意,亏了五百万,不但人没入狱,后来还挺了过来,现在人在深圳做汽车生意。在滑县道口也有房子,这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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