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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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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系统,因此只要在这里让照代清楚地知道,虽说是花月饭馆的贷款,但实际上却是芝野用的钱,就无疑会产生负面的效果。
  听说照代已经调查了花月饭馆的内部情况,阿岛虽然很不痛快,但对于她的野心却更加了解了。
  〃听说你要我店里的厨师到你这儿来,为什么?〃
  听到阿岛这样问,照代惊讶地仰起脸。
  〃倒不是要他来,不过经过厨师的裁量,就连一份生鱼片,也可以变成两份或三份呢!〃
  〃啊?我可真服了。你的处境也不错了……〃
  〃说到底,女人就是小气呀!连女佣也注意厨房里的节约呢。〃
  不多时,长野的电话来了。
  一想到要乘明天早上的火车带初枝去东京,不知为什么,阿岛真想大声叫喊。

  礼子和高滨博士乘坐比初枝和阿岛晚一班的准快车回到了东京。
  到达上野车站的时间,相差不到十分钟。
  本来阿岛也想坐那班准快车的,但初枝说:
  〃还是每一站都停的更好些。〃
  初枝希望火车尽可能地多停几站,听到站务员报站名的声音和上下车旅客的脚步声。
  这就是不能亲眼看见的旅途印象。
  只是由于这一原因,礼子和初枝这对姐妹,不知何日再有缘重逢了。
  然而,阿岛却想,迟早会让她们相见。
  对于此次东京之行,阿岛甚至怀有一种叛逆的心理,将它作为暗藏在心中的快乐。
  阿岛现在开始怀疑,即使永远不让礼子知道她还有一位生身母亲,不让初枝知道她有一个姐姐,这种谎言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谎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可怕的,但是,谎言果真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这也是阿岛在回顾自己的过去时那无奈而又悲观的心情。
  两个孩子的相见,给阿岛带来了无比的快乐。她自己也觉得正如照代所讽刺的那样,上了年纪,没志气了。但是,她又想,难道只能珍惜这一份普通的人情,度过女人的大好时光吗?
  不,这是出其不意地遭到了自己无法抗拒的强有力的一击。阿岛又在重新考虑了。彼此之间并不知道是姐妹关系,但礼子和初枝却难以想象的两心相通,这是上天对坏母亲的惩罚。对于母亲来说,令她感到忘我的喜悦,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长野送来的漂亮衣服一到,阿岛便立刻给初枝穿上,高兴地说:
  〃初枝这么漂亮,真想请那位小姐看看呀!初枝也想吧?〃
  〃嗯!〃
  初枝点点头,突然快活地说:
  〃我告诉您遇到小姐的事,该不会有什么不对吧?妈妈。〃
  〃啊,当然没有……妈妈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小姐,我们躺下后再好好聊聊。〃
  〃真的?可以说吗?〃
  初枝一直谈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秋天的早上,天很凉。让妈妈牵着手穿过柳树林阴道去车站的途中,甚至还在谈礼子的事情。
  另一方面,礼子在火车里也想起了初枝。
  〃天生的盲人,如果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东西时,不知会是怎样的。〃
  〃说的是啊!最近我曾经为一个四岁的男孩做了手术,当把手伸到他眼前让他看,问他是什么时,他并不知道,用手一摸,才说:'啊!是手。'连站在面前的父亲也不认识,当父亲喊他'宝宝'时,听到声音,他说:'您是爸爸'。〃
  高滨博士说着笑了。

  〃啊,爸爸?……〃
  礼子不由得用孩子般的声音,模仿着博士的口吻说。
  〃真是一个动听的故事啊。……如果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就是爸爸,该有多高兴啊!〃
  〃是的。而且,父亲也好像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傻呵呵地说:'宝宝,能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父子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我想会是这样的。就以我来说,突然母亲出现在我眼前,如果别人告诉我说:'这就是生你的人',不知道我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哎呀,又说这些无聊的话……再不说了,大夫。这种事情是无法相比的呀!〃
  〃是啊。因为至今从未见到过任何东西,现在一下子全都看见了,这简直是一种惊天动地的刺激吧!譬如那个孩子,对于看到的一切东西不是感到稀奇,可能是由于害怕而大喊大叫,这且不说,他也许还会大发脾气,真的为眼睛的复明而愤怒。〃
  〃真令人羡慕啊!我也想像他那样发一通火呐。……为什么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能看见这些东西。〃
  〃因为不要说是自己的父亲,连人是什么形状?不!形状和颜色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孩子全不知道啊!〃
  〃哎哟!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形状的?大夫,您真的知道吗?真的。〃
  礼子活泼地笑着,又说:
  〃如果有人真的知道,我就嫁给他。回家以后,请大夫就这样告诉我妈妈吧。〃
  〃那你是要跟照相机结婚了?〃
  〃是的。也许跟照相机结婚要比跟照片结婚要好呢。听传说,有个比我高三个年级的人,曾经在华族会馆同照片相亲……对方的管家带着新郎的照片和订婚彩礼来了。这位穷困的贵族小姐的父亲只是笑嘻嘻地接了过来,相亲仪式就算顺利地告成了。大家以为这位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是在国外留学,谁知是住在精神病医院里……我非常喜欢这个神话。大夫,您不认为爵位之类的东西,在我家里已经成为神话了么?为了不失去神话,我乐于去做那个神话中的小姐。〃
  〃别说傻话了……你的亲事同那种婚姻,完全是两回事嘛!〃
  〃我不是在说傻话,对于贵族,大夫您并不了解啊!我不论去做什么,这一生都想一直当贵族。〃
  礼子信口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近乎冷漠的愤怒,使她脸庞的侧面显得更加气质高雅。博士悄悄地望着她的侧影。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家,那个寒酸的家……要回到那里去吗?〃
  礼子摇了两三下头。
  〃大夫,就像那个复明的孩子惊奇地喊爸爸似的,我也想如同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样,看看自己的家和亲人们……〃
  〃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不说了……可是,大夫,那个叫初枝的人,如果眼睛复明了,再遇上我,是不是也认不出来呢?〃
十一
  〃只靠用眼睛看吗?〃
  〃是的,不听我的声音,也不触摸我……〃
  〃这个,怕是认不出来吧。〃
  〃可是,那气味呢?〃
  〃啊,还有气味呐。〃
  博士笑了,似乎不知道礼子究竟想说什么似的。
  〃她说,我身上有一种和她妈妈一样的使人感到温馨的气味,一种令人依恋的气味……她还说,一遇到身上带有她喜欢的气味的人,就高兴得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她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那样的吧。〃
  〃我问她,你看见什么了?她说,'我想应该是幸福'。那么宝贵的幸福,我也想看看,不过……〃
  〃那是一种谦虚的想法。〃
  〃哎哟,大夫!尽管她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但没有谁的心比她更高傲的了,她是那么刚强。〃
  礼子又在反驳着博士,而且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她一再强调说,小姐,我真的清楚地看到您了。这样一来,连我也觉得似乎是真的。但是盲人说看见东西,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个很难理解的问题。比方我们常说梦见什么了,她所说的'看见'是不是和'梦见'的'见'字的意思有些相似呢?〃
  〃盲人也哭……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啊,也可以这样说吧。完全没有视神经的人,包括没有眼球的畸形儿,是很少见的。因为脑内有视觉中枢,所以,即使是盲人可能也会有看东西的感觉。而且看不见的程度也有不同,患病的部位也是各种各样,失明还有先天和后天之分,他们在心理上都有相当大的区别。视觉中枢在后头部,就是枕枕头的地方,从那里直到眼球表面之间结构可是相当复杂微妙的。相机虽像是仿照眼球构造制作的,但它粗糙得很,远不如眼球精密,所以,还是应该和人的眼球结婚的呀!〃
  〃好吧,如果能有真正反映真实的眼睛,我就嫁给他!〃
  〃任何眼睛都能看到真实啊!〃
  博士颇有信心地说。
  火车下了碓冰岭。
  一旦从隧道中出来,红叶便霎时间把车窗里映得一片通红。
  也许盲人在复明那一瞬间的惊喜,大约比这还要光彩夺目吧。礼子在想。
  〃太遗憾了,大夫,真的……她会不会一生永远是个盲人呢,只因为她不等我,所以才受到惩罚的。〃
  〃但是,不经过检查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算了吧,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已经吩咐过别墅的看门人了,很快就会找到是谁住在哪里。〃
  〃是吗?那样不珍惜我的爱心,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不管她了!〃
  当礼子到达上野车站的时候,恰好是初枝刚刚进入附近松坂屋的美容室的时间。
  母亲在家里等着礼子,已经不耐烦了。
十二
  母亲一走进礼子的房间便说:
  〃大夫呢?没有请他送你回来吗?〃
  〃啊,送我到门口,他说爸爸不在家,妈妈又好像有客人,所以……〃
  〃就那样回去了么?你也不挽留,这多不好,礼子,也真拿你没办法。〃
  〃我都说了呀。妈妈拜托大夫为我治疗心灵的眼睛,所以,他应该向妈妈通报病情的……大夫好像非常热情地替我检查过了。〃
  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的礼子,在椅子上一下转过身来,站起身向母亲这边走来。
  母亲似乎觉得有些目眩,垂下了视线。
  〃苹果真漂亮!刚才看过了,是礼子带回来的?〃
  〃那个呀!那是大夫送的。说是有黄香蕉、红香蕉,还有白龙和星王等很多品种,还有梨吧。有鸭梨……最近长野也盛产苹果,不亚于青森呢。〃
  〃我想拿些招待客人……〃
  〃好啊。哪一位?〃
  〃这件事呀,你爸爸不在家,真难办啊!〃
  〃您找他不就得了吗?我也可以打电话。〃
  母亲心想,原来她知道父亲的去处。她惊奇地望着礼子。
  礼子突然将双手搭在母亲肩上,使劲地摇晃着:
  〃你不打起精神来,我不依你,妈妈!〃
  〃好吧,好吧!谢谢你了!〃
  母亲点点头。只见中国地毯上的花卉图案在摇曳,踏在那上面的礼子的脚,不知为什么显得很有生气。
  礼子牵着母亲的胳膊,走到被秋天的阳光照得通亮的长沙发边。
  〃妈妈,您真没有必要跟高滨大夫商量。妈妈,您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把我打发到您想要我去的人家呢?还瞒着我……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
  〃又来了,说些什么没头没脑钻牛角尖儿的话呀?〃
  母亲惊讶地试探似的看着礼子。礼子的脸稍微红了,眨了眨眼说:
  〃噢?我真是这样想的呀。迷惑不解的妈妈倒是可笑的啊!〃
  〃那你说,本人的意志也很重要……〃
  〃不存在什么本人的意志。〃
  〃你是在挖苦我吗?……现在我更加痛切地感到它确实是重要的。说实话,现在的这位客人就是为了你姐姐离婚的事来的。〃
  〃是吗?〃
  礼子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换换衣服,您先出去一下,妈妈。〃
  可是,她跟在母亲后面也出去了。当父亲接了电话时,她突然叫喊般地申斥着父亲:
  〃爸爸,你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在旅馆里的父亲,由于刚刚同女人接过吻,声音显得懒洋洋的。
□ 作者:川端康成
第三节 爱的萌发
一 
  那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礼子好像一只受惊的猛兽冲撞铁笼的门一样从电话间里冲了出来,妈妈对她讲了那位客人的事。
  虽然听到礼子那像是不问情由地责骂父亲的声音,可是来到礼子身旁,却故意没说她爸爸的事。
  〃礼子,你从房子姐姐那儿听到过一个叫有田什么的人的事吗?〃
  〃我不知道啊。〃
  〃因为事情很奇怪,所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敲诈呢。有这样突然由本人来提出这种事的人吗?〃
  〃什么本人啊?〃
  〃嗯,这很奇怪。简单地说,据说是村濑君因为嫉妒那个叫有田的人而提出离婚……〃
  〃是吗?〃
  光顾着生气而忘记一切的礼子没听清妈妈所讲的话。
  爸爸的愚蠢声音与女人的耳语声仍留在耳畔,她真想把那样的耳朵揪下来扔掉。好像连旅馆房间里的不洁净的气味都通过电话听筒传了过来,沾到自己身上了一样,礼子怒火中烧。
  妈妈已习惯了礼子这样,所以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意图呢?我们还没有从村濑君那儿、从房子那儿听到一句有关那种事情的话,可这时他本人却突然露面了……还是来房子的娘家。真搞不懂如今的年轻人做的事。〃
  〃年轻吗?〃
  〃是个年轻人。因为听他的话还有条理,所以不是疯子什么的,不过……他说虽然村濑君怀疑他,但他绝对问心无愧,请咱们有个精神准备。可能他是怕村濑君会把他的事当作离婚的借口,所以事先来提醒我们注意吧。〃
  〃哼,是认真的吗?〃
  〃是一本正经的,到此为止还可以,但是后来就更怪了。……他说,万一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婚了的话,那么让我同村濑夫人结婚也行。他说让他结婚也可以呀。〃
  〃哟,有意思。〃
  礼子一副才听到妈妈的话的神情。
  〃打电话叫姐姐来怎么样?〃
  〃来这儿?但是房子从没讲过这种事啊……而且,他连条件都附上了。说他也可以接受孩子。〃
  〃妈妈您是怎么回答的呢?〃
  〃总不至于回答说谢谢吧。如果真提起离婚的事,那么这位来辩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可首先,突然听到这些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位先生一定很喜欢姐姐。〃
  她们边说边在走廊里走着。这时,花梨的气味从苹果筐里散发出来。
  礼子的胸腔里吸满了强烈的花梨气味,她像苏醒过来似的说:
  〃我去见见那位先生,妈妈。〃

  花梨的气味甚至飘到了水果店前的马路上,所以礼子买了三四个,放入苹果筐里。
  礼子一闻到那很像榅桲的浓烈的芳香,从父亲的电话里感受到的那种肮脏的气味便顷刻消失了。
  〃我去见见那位先生。〃
  礼子又一次说道。
  看着只闻到水果的香气就突然神情快活起来的礼子,妈妈总觉得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说:
  〃你还是不见他为好。这可和那种半开玩笑似的事不一样啊。〃
  〃可是,因为妈妈您好像根本不了解那位先生……〃
  〃是啊。但你不该见什么不知根底的人。〃
  〃我太了解他的德行了。他可能是因为太喜欢姐姐了,所以脑筋有点儿怪。〃
  礼子满不在乎地说着,从水果筐里取出一个花梨。
  〃把它放进衣柜里,气味好极了……还有啊,听说爸爸马上就回来。〃
  〃那么,礼子你就不用去见他了。不管怎样,让他等你爸爸回来……〃
  〃马上就回去,这是爸爸的口头语啊。同爸爸相比,我一定更能理解那位先生的话。〃
  〃你说更能理解?礼子,你打算说什么呢?要是说出一些太出人意料的话,那事后可就麻烦了。〃
  〃可要是对方离奇古怪,那我也没办法啊。〃
  〃不好好问一下房子有关那个叫做有田什么的人的事,我们可不能不经意地讲什么话啊。因为也不知道哪儿有什么好计。〃
  〃唉呀!听妈妈讲这样的话真是可怜。您思虑得再周到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啊。〃
  妈妈凄凉地苦笑着。
  〃是因为我劝阻,你才想见他的吗?〃
  〃嗯,是的。〃
  礼子两只手握着花梨,出了餐厅。
  妈妈叫住了她:
  〃喂,不考虑一下我的话可不行。因为礼子你现在也是千金小姐了,那个叫做有田的人可能还会散布一些多余的话。〃
  〃嗯。〃
  礼子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返回来,她一边将花梨亮到妈妈眼前,一边说:
  〃好味儿,是香喷喷的一直冲到脑袋里面的浓烈味儿。就该这样生活,妈妈,即使只有这种心情也好……〃
  随后,礼子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一身华美原西服连衣裙。她照镜子看了看耳朵周围是否被火车的煤烟弄脏,又在那儿戴上一个花形头饰。
  她将黄色的花梨在钢琴的白色键盘上咕噜噜地滚动了两三次。接着,兴致勃勃地猛烈地敲着钢琴。
  然后,她来到客厅。
  她右手手心里握着一个花梨。

  关上门,转过身子,礼子停了一下。
  这是一副指望自己的美丽照遍整个客厅的冷淡的表情。
  有田一副睡醒了的模样。脸上浮现一种近乎无礼的单纯的惊愕。显出好像礼子的出来使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那么他自己的脸也不由自主跟着明亮了似的迟钝的眼神。
  妈妈站起来,有礼貌地介绍说这是房子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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