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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推理2014年第3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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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僮儿立即依言将他扶起,正要提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床上搀起,忽然叮的声脆响,不知什么东西,从冯秋山衣内滚了出来,径直落到地上打了个转,往床底下直钻了进去。
“哎!少爷您的玉佩……”其中一名小僮忙蹲下身探手进床底抓。抓了半天没抓到,于是索性一把掀开了床单朝里探进了头,立时又钻了出来,皱眉大叫了一声:“呀!什么味儿这么臭?!莫非床下有死耗子?”
闻言,另一名僮儿立即点亮蜡烛将他推到一边,一边埋怨他的大惊小怪,一边弯腰朝床底下照了照。
这一照,只瞧得他面色煞白。
他险些将手中蜡烛直丢出去,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脱口尖叫:“啊!好多虫子!好多虫子!”
四
六月天,虽然只是初夏,日头已渐渐变得毒辣。午时清桐便不肯继续待在屋里,带着癞皮狗阿莱一道在门前的槐树下坐着,一边乘凉,一边啃着半块甜丝丝的白瓜。
这些日子生意极为清淡,一来这地方着实太小,二来阎先生接生意总是百般挑剔,所以要揽得一趟好活计很不容易。生意一少,手头闲钱自然少了,没钱出去买糖买肉吃,清桐不免觉得无趣,于是总在阎先生耳边嘀嘀咕咕,无奈那人对不上心的事向来漠视惯了,耳朵就算拿针扎也扎不进,无非让说者添上一肚子的堵而已……
想到这里,她忽听见动静抬起头,眼见前面一阵车马队伍,抬着口棺材遥遥往这方向过来,不由笑了起来。一张脸笑得跟白瓜似的甜,站起身拍拍衣裳,低头对阿莱道:“去,知会阎先生,就说有客上门了。”
阿莱听后立即摇着尾巴跑开,好似能听懂她的话一般。
她则蹦跳着进门,作势要将大门关上,前方那支队伍为首处一人眼尖,远远叫道:“姑娘等等!我等特意来拜访阎先生,不知阎先生可在?”
清桐便将门留着一半,倚在门上。
直等那些人到跟前,为首那人下马恭恭敬敬递上一张名片,和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她才朝名片上看了眼,弯眼一笑道:“阎先生在。邵公子么?请带着你家老爷随清桐过来。”
“鄙姓冯。”
“冯公子,请。”
陪着邵老爷一起赶到周口镇拜访阎先生的这个年轻人,便是冯秋山。
当日,从邵老爷口中第一次听说阎先生这个人时,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一定因为儿子的横死而伤心过度,以至连这样可笑的传闻都会信。
邵老爷说,阎先生是个死影师。
是个能将死人的皮制成皮影,令故去者死而复生的手工艺人。
倘若死者能复生,那岂非神仙妖怪都是真实存在的了?冯秋山觉得,这职业简直跟点石成金者一样可笑。偏偏邵老爷对此深信不疑,不惜带着重金拖着孱弱的病体,执意赶往邻乡周口镇。为防万一,冯秋山只得在邵夫人托付下陪同前往。
一路随行,半日后便到达阎宅,而眼前这一处毫不起眼的居所,以及那名小丫头见着银子时欢喜的神情,再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不过是个同江湖术士一样,靠手段和嘴坑蒙别人钱财的骗子而已。
他不能当着别人面直接跟邵老爷说出这想法,便忍着,默默跟随在清桐身后一路前行,到内院一处小小的厢房前,见她站定脚步掀开门帘,朝里通禀了声:“先生,有客来访,可见?”
“请他们进来。”
屋内响起淡淡一道话音,年轻得出乎冯秋山意料。
迟疑间,邵老爷已先一步随着清桐跨进屋内,他匆忙跟上,待目光适应了屋子的光线,抬眼便见到,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坐在屋子深处一张椅子上。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似正专心在桌前摆弄着什么,直至脚步声停,才将头抬了抬,提起手中一杆长烟轻吸了口,朝他们笑笑:“老先生远道而来,想必是有无法假他人之手的重要事了?”
一句话出口,就见邵老爷一把丢开手中拐杖,扑通朝阎先生跪下,颤声道:“先生,无论须付出怎样的代价,请先生一定要替老夫制这皮影!”
五
三个月前,邵家公子邵锡年在坐船前往东岸探望冯秋山时,遇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相当貌美,立在雨中那副模样,就好像从一幅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女仙。当即令邵锡年一见倾心,而那女人似乎也对他有意,直至他的船行靠至岸边,那女人始终执伞朝他微笑而望,一双眼含情脉脉,目光婉转流动间仿佛能说出话来。
自那之后,每逢他渡河,总能见到她在乌头渡的渡口望着他。一来二去,便害了相思,遂打听了她的住处,得知是东岸塘月村内,一位姓汪家中的姑娘,一十八岁,至今尚未出阁。于是立即禀明父母,在他俩首肯下托了媒人前往汪家求亲。
汪家人自然欣然应允。乌头渡东西两岸人尽皆知,邵家乃是当地第一大家,祖上数代为官,现今亦在各地拥有一大片商号。更难得的是,邵家公子年轻有为,新入的进士,又年近三十还未曾婚配……如此好的一段姻缘,怎会有人不同意?
双方当即订好了日子,只待时间一到,便可欢欢喜喜吹吹打打将汪姑娘送去邵府。
到这时,一切还都是顺心圆满的。但一个月后,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将之悄然打破。
邵夫人是个相当迷信的人。逢年过节做大事,总要请人来卜算一番,自己唯一儿子的终身大事,更是疏忽不得。她命人去镇上请来位算命先生,到家中摆出邵锡年跟汪小姐的生辰八字,让他为两人的婚事算上一卦。
谁想算出来的结果相当不好。
算命的说,汪家小姐虽命中带贵,但夫宫正冲白虎星,如果嫁进门,假以时日只怕会有克夫或者妨夫的事情发生。
邵夫人一听,心里立即起了疙瘩。原想说服邵锡年再考虑考虑,或者干脆退了这门亲,以免引来后患。但邵锡年听后却不以为然,觉得母亲这番做法甚为可笑。他本是糖水里泡大被宠惯了的人,万事想做就做随心就可,哪里管什么命不命的,所以执意要娶。而另一边,汪家收了如此大一笔礼金,又早就四处放出了风声说,自家闺女将要嫁入邵家,更不可能容得邵家变卦。
万般无奈,邵夫人只能再次请那算命先生到家,向他请教可有解决方法。算命的掐指一算,说,方法倒有一个,恰好今年时辰对盘,做成的话刚好可以避开命冲白虎的格局,就是做起来麻烦些。
怎样麻烦?首先要选个黄道吉日,然后在那之前在府中选出一间屋子,将所有房门窗户外砌上砖块,封闭隔离起来。其次,在拜堂后,新娘不能被送入洞房,而是要被送进那间被隔离的屋子,随后将屋子最后一道入口彻底封上,只留一个小口送茶送水,如此,过上三日将围墙破开,把新娘子从中接出,此后就可相安无事了。
这方法虽然听上去有些怪异,但为了免去心中那份芥蒂,邵家还是规规矩矩依着他的话办了。
转眼到了选定的黄道吉日,吹吹打打将新娘迎娶进门,拜了天地,喝完交杯酒后。邵家人避开众人耳目,将新娘偷偷送进了那间被隔离的屋子。岂料,将入口彻底封死后才发觉,邵锡年竟也在那间屋里。
原来,虽然听了父母之言,但邵锡年年轻气盛,从来没将算命先生的话当过真,想着才刚新婚就要整整三日见不到新娘,自然是心痒难忍。喝完交杯酒后,他趁着混乱先一步到了隔离的屋中,神不知鬼不觉,令所有人将他同新娘子砌在了一间屋里。
为此他得意洋洋,家人见状纵然万般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想着总归是将新娘子隔离起来了,多个人少个人的应该问题不大。就那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有人从预留的口子给两人送水送饭。转眼,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第三天夜里子时,邵府的人将屋外围墙砸开,一边砸一边还跟屋里人逗笑,可说也奇怪,无论外头人怎么说话,屋里始终没人应上一声。
于是在将砖头一一砸开后,立即有家丁过去拍门,谁知门刚被拍响,一下子被人拉开了,紧跟着就见邵锡年抱着团枕头样的东西,低头从屋里直冲了出来,毫不理会身旁试图叫住自己的爹娘,好像身后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追来般,没头没脑朝前一通狂奔。
很快,他的身影就被吞没在无尽的夜色里,见状邵老爷急忙差人去追,但为了掩人耳目,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等一路追到乌头河边时,邵锡年早已不知所终,唯有河面上浮着一圈圈涟漪。当时在场所有人看了,心里隐隐感到不妙,却不敢说些什么,匆匆返回府上,想问问新娘子邵锡年到底怎么了,岂料那新娘子竟也不见了。
就在邵家男丁全部出去追邵锡年的时候,邵家女人进那间屋子想找新娘子,却发现屋子里竟是空的。
可是从封口被砸开,一直到邵锡年从屋里跑出去,没人见过有第二个人从房里出来过,这新娘子好端端地跑到哪里去了?登时,这成了一桩到官府报案都无法说清原委的奇事,之后邵家不仅没找到自己儿子、媳妇的下落,还被得了女儿失踪消息的汪家上门闹事,要他们归还自己的女儿。
无比焦头烂额地度过了一天一夜,正想叫人扩大寻找范围,到其他村镇去寻找两人踪迹时,本就一团糟的邵家竟再度遭到重创。
六
乌头渡的河水涨潮时,有人从水中捞起一具尸体。
尸体无头,尸身也被水泡得肿胀,并被河里的鱼咬得坑坑洼洼。但从身上的衣服可判断,这尸身不是别人,正是前天夜里失踪的邵锡年。
如此噩耗,几乎当场将邵家二老完全打垮。邵锡年是他们独子,中年得子,老年盼到他娶亲,原等着要抱孙子,谁想刚刚新婚,竟会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没了。为什么会这样?老人百思不得其解,遂想起那名算命先生说的话,疑是新媳妇命格的关系,于是派人去寻那算命先生,想问问为什么按着他的说法去做了,他们儿子却仍遭到不测。但到镇中却发现,他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遂百般打听,发觉那地方根本就是处租屋,无人知晓那位算命先生究竟是谁,他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了。
二老只能忍着巨大的悲痛,先按照乡里规矩将尸体在河边停留一天,然后将儿子的尸体带回家。
既不知其死因,也无法得知新媳妇的下落,只好先将邵锡年的尸体好好安葬。当天,邵家重金请到了最好的葬仪师,来进行回门和超度,可是说来也怪,如此经验丰富的一支葬仪队,如此严谨的安排,却百密一疏,棺材还没进屋就让它头先着了地。
这无比晦气的一幕,仿佛在预示着后来那件可怕事情的发生。
怎样可怕?
说到这里,邵老爷不由苍白着一张脸,朝冯秋山看了一眼,随后朝他指了指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儿子的好友秋山君因怀念我儿,便住进了他那间房。谁想夜半突发噩梦,我家两名僮儿闻声过去看时,无意中发现他所睡那张床底下有股臭气,疑是有死老鼠,便亮灯去看,谁知这一看……竟看到那一片地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说到这儿,他不由猛打了一个寒颤。
清桐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悄悄往阎先生身旁靠了靠,插嘴道:“为什么床底下会有那么多虫子……”
邵老爷一声苦笑:“当即他们就将地上的砖头移了开来,遂发现,不仅床底下那一片地的砖头松动,就连砖头下面的土也是松的,那些虫便是由土下爬出。他们立即找来硬物将,那片松土给挖了开来。随后他们在那片土下挖到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放在我儿子房内的一口瓦缸。本一直空置着,挖开时却见它上面盖了块木板,两名僮儿倒也机灵,闻到缸中有更多恶臭传出,立即大声喊叫,将其余家丁一同叫了过来,随后一起小心翼翼将那木板打开。先生……你猜他们在缸中见到了什么……”说罢他用力吸了口气,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一阵颤抖。不等阎先生回应,他望着阎先生那双细长的眼,一字一句道:“一具尸体……”
“是新娘子的尸体。”至此阎先生方才开口。
邵老爷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样的事理应去报知官府,不知邵老爷缘何要来找阎某?”
邵老爷再度苦笑:“官府说,定是我儿在那房中杀了我媳妇,随后畏罪而逃,不慎跌入河中,被河水吞没……”
“老爷不服此判?”
“自然不服。”
“为何?”
“先生请想,我儿同这汪氏自相识起便郎有情妾有意,且我儿为这女子连她凶煞的命格都置之不顾,为何会在新婚中将她杀死?”
“老爷此话倒也有理。”
“而且事发当日我儿从屋中狂奔而出,如同见了活鬼一般,正因为此,才会不慎堕入河中啊……可见那屋中必有蹊跷!”
“言之有理。”
“但是官府为了早日将这奇案了结,对老夫这一番推论置之不理。老夫万般无奈之下,想起了先生,所以无论家人如何阻拦,仍将那尸体连夜带到此地,恳请先生务必替老夫做上这么一具皮影,好由她指认真正的凶手,还我儿清白!为此即便赔上全部家当,老夫也在所不惜!”
“这个么……”听他这样说,阎先生低头微微一笑,“老爷应知,在下做生意规矩多,只要条件一则不合,即便有再多银两摆在面前,也是不接的。”
“先生放心,一切条件邵某自当遵从,这尸体即便是新婚当天死的,距今也不过七日,应是符合先生要求的……”
“呵……”放下手中烟斗,阎先生笑了笑站起身,“空口无凭,但请老爷先将你家新媳妇的尸身给在下验过,方能定夺。”
七
棺材打开的一刹那,清桐一声惊叫,躲到了阎先生身后。
不仅因了棺材里直冲而出的气味,还因着里头那具尸体。
实在难以形容它原先的长相,因为它已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血已尽数凝固,远看好像一堆风干的腊肉。却又能从中辨认出手指,胳膊,脚踝……还有半张从那堆“腊肉”里探出来的脸,瞪着一只被血渍污浊了的眼睛,似乎直愣愣地在盯着清桐瞧。
“喂!你们刚还说明白先生的条件,竟拿这样一堆东西过来?!”缓过劲来后,清桐指着那口棺材涨红了脸,朝站在一旁沉默而立的邵老爷怒道。随后从兜里摸出那锭十两头纹银,往冯秋山手里一扔,撵着他往外赶,“出去出去!这样脏的东西,少拿来污了我家先生的府邸!”
“丫头。”没等跨出门槛,阎先生叫住了她,随后慢慢走到棺材边,低头朝里看了看,“尸身如此碎散,想来之前应该在衙门里,老爷是怎样带到这里的?”
邵老爷没有回答,只默默从袖中抽出一摞纸,放到身旁的桌上,慢慢展平,显出上面银号的墨迹和章印,方才沉声道,“此番原是想将犬子带来,但心知他尸身如此腐败,先生必然不会接受,而此女虽遭碎尸,但皮肉保存完好……先生,此处是银票五万两,若不够先生的工本费,还需要多少先生尽管提便是,只求先生能使出生平绝学,为老夫将这女子唤醒……”
“呵……”阎先生闻言轻轻一笑,再度朝棺材内的碎尸看了看,“老爷不惜耗费重金要换得她苏醒,想必老爷也知道,我所制作的皮影,虽能将死去者魂魄暂时收入其中,但未必还能留有活时的记忆,所以老爷您这样做,可能血本无归。”
“本就已是山穷水尽,先生但试无妨。”
“既然这样,这笔定金我且先收下了,待明日再带来纹银十万两,并预备一枚足金元宝五十两重,交予我这丫鬟,此后静待五日,便可来取。如此价格,老爷可接受?”
“成交。”
“那么请老爷留下汪氏的生辰八字,”说着阎先生微微一顿,补了句,“以及令郎的八字,”
“先生为何连这样破败的活计都要接?”
送那两人离开府邸后,清桐回到客堂中,见阎先生仍在低头朝棺中碎尸望得出神,不由闷闷不乐地问他。
阎先生却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沉默片刻蹲下身,将棺中半截手掌剔了出来,随后伸手从自己脸侧折下一丝发,仔仔细细绑在了那截手掌的中指上。见状清桐立即从衣兜里取出一卷红线,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她皱了皱眉头,避开扑鼻而来的尸臭,蹲下身瞧着他的动作问:“先不论她被切割得这么零碎,先生瞧瞧,她都已经长出尸斑,皮还可用?”
“稍加处理,自然可用。”
“做出来的皮影必然补补贴贴,还臭气熏天。”清桐不屑。
他笑笑:“你若嫌弃,出去玩耍便可。”
“清桐才不出去。刚才先生问他们要黄金,显然这回的魂魄需以金线才能绑着,若换了寻常,先生一定不会接下这么麻烦的生意,定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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