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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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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墙(04)
  接完电话何知渺面色晦暗,从大脑里迅速搜刮了所有有关这件事的人和事,却毫无头绪。照理来说,知道夏秋在校外居住的无非宿舍楼内的同学。
  排除寝室里的几个人,但凡认识的同学都有可能嘴碎随意一提,但故意模糊车牌尾号,将几辆豪车拼凑在一起的伎俩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闲工夫做的。
  何知渺叹了口气,实在捋不清原委。女孩子们的生活向来简单得幼稚,又复杂得摸不到底。
  不过这些小把戏却一直扰在他心上,大学时他读过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里面不幸提到蔡戈尼效应。
  将受试者分为甲乙两组,同时演算相同的数学题。其间让甲组顺利演算完毕,在另一组演算中途下令停止。再让两组分别回忆演算,乙组明显优于甲组。
  这种未完成的不爽深刻的留存于乙组人的记忆中,久搁不下。而那些已完成的人,“完成欲”得到了满足,便轻松地忘记了任务。何知渺则是后者。
  他再清楚不过。
  但在何知渺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这样的心理效应实在无趣得很,此次试验无非证明了人在面对困境时的两个极端——
  天性趋于完美主义的人会因此过分强迫自己,但求一气呵成,偏执得将一切与结果无关的事置身事外。忘了初衷的同时,也很难抵达定有缺憾的终端。
  而天平早已经失衡的另一端则是代表着另一类惰性主导生活的人群,他们会在被阻抗时消磨耐性和驱动力,
  轻则办事拖沓、乏味,重则半途而废。
  大概是年少时极度缺乏安全感,何知渺是前者。
  亦然是前者,越是自我拘束,越是散漫上瘾。
  何知渺思忖了好半天,却像是被夏秋一眼看穿似的,笑道:“别替我担心啦,我没事的,看你眉头皱的。”
  “真没事吗?”何知渺从身后环住夏秋,头枕在她肩上,叹气:“为什么总会有这些不好的事情……”
  “为了验证古代人的观点是正确的。”
  何知渺说:“什么?”
  夏秋噗嗤一笑,她原本就是乱说的,却没想到何知渺总会被她的一本正经骗到,她云淡风轻地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呀,不是么?”
  何知渺沉吟,“好像也是。”
  “是吧,因为经历过很多恶心的人和事,也因为自己的矫情和少女病吃了很多亏,所以才越发觉得你待我的好,是清澈,是纯粹,更是温存。”
  “你也被我传染了。”何知渺弯了弯嘴角,印着光芒在她侧脸上落下轻吻,“以前你都不爱说这样的话。”
  夏秋扭头拿鼻子蹭他的脸,“情不自禁。”
  两个人相拥在窗前,枕着夏日的晚霞,仿佛眼前的旧楼车马都变了模样,他们变成了海底的城堡,绵延的青山,华厦,满树繁花……
  或许还有采撷的李夫人和武帝,还有那头驾着马车、车后有米、有酒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夏秋看痴了眼,迷离地说说到:“知渺叔叔,我有时候会很怀念我的少年时期,十来岁的时候。虽然没有父母亲贴在身边的疼爱,但我心里敞亮又快乐。”
  “那时候琴湖那边有一片麦田,到了暮秋就可以看到风吹麦浪的景致,我喜欢沿着麦田里的田埂一路向着太阳走,两边的麦子被风吹起,颗粒饱满的麦子有时候还会掉到我头上,我很小,可我闭着眼也能找到路。”
  何知渺心里温柔得不像话,滩成温水,搂紧怀里眼泛泪光的人儿,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长大了些,麦田变成了荒地,遍地可以走人,可我却对着看不到头的黄土地慌了神,我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可以用来走出一条路。”
  夏秋偷笑,“我好像妈妈在给宝宝讲故事一样喔。”
  “嗯,我喜欢听你说话。”
  夏秋说:“等我上高中,连荒地也被征收建了楼房。春风拂面的时候墓地的草开始疯长,绕过昔日的荒地,竟然还能看见一片杨树林。小时候那些枝苗可小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荫蔽住了我的天空。”
  “我经常跑到杨树林外头偷看,我在想啊,这里面不知道有些什么,会不会有童话故事里会说话的动物们,会给我做南瓜马车的仙女姐姐。”
  夏秋抹泪,说:“那时候我可傻了。”
  何知渺柔声问:“那后来呢?你有没有进去看看?”
  夏秋静默良久才开口:“进去了,当时叫了我们班最高的男生一起,说好一起进森林探险,还准备了水和豆沙包。虽然我一进去就给吃光光了。”
  何知渺含住她的耳垂,“里面有仙女姐姐吗?”
  夏秋认真想了会儿,说:“没有,我忘了当时看见了什么,只记得林子里没有路,哪里又都可以走出去,景色千变万化。在那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可能只有少年时代是人一辈子活得最清楚、最清白的时候。”
  “真羡慕你。”何知渺顿了顿,“我的少年时代不太好。”
  夏秋释然地笑笑,“其实少年时代的影响远不止这些,除了感慨,我还会偶尔想到那个陪我探险的男孩子。”
  “嗯?”何知渺挑眉,伸手探进夏秋的睡裙,拨开她的柔软作势吓唬她,她羞得身子一扭,送了何知渺一程。
  她只好回头急得瞪眼,却也由着他胡闹去了,夹紧腿一点一点地感受身前的撩动。自顾自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是他给了我爱情的启蒙。”
  “嗯?”越解释越乱,何知渺这声“嗯”的*,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还有这样奇怪的声线,于是将她抱到窗边的榻榻米上,褪了她轻薄的衣料。
  夏秋就这样双手枕着自己下巴,惬意地趴在榻榻米上看余晖,何知渺压在她身上,细腻地吻着她的背,说:“那臭小子是你喜欢的男生?”
  夏秋摇头,“也不算喜欢,小时候觉得他高高大大很会保护人的样子,而且探险的时候冲出一条狼狗,他也没抛下我跑开呀,我以为所谓伴侣,就是并肩作战。”
  “后来读龙应台,她写: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那能够和你并肩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须应付的惊涛骇浪……嗯……”
  何知渺轻轻咬她的肩,夏秋闷哼一声,激得何知渺不疾不徐地托高夏秋的腰,她不肯跪着,从来不肯,何知渺也从来不强求,只能自己屈膝半跪。
  “我在你身体里……你还敢想别的男人?”何知渺说得自然是玩笑话,但夏秋却急着解释:“我还没说完,那是我遇到你之前笃信的爱情。”
  夏秋抬起屁股承受何知渺变重的压迫感,第一次默默跪了左腿,撑着力的右腿被何知渺扯住,她有些受不住,只能咬着唇先平缓呼吸。
  然后才从嘴里细碎地念叨:“后来……我发现,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冒险世界的伴侣,那是助手,不是爱人……真正的爱,是……”
  何知渺挺身进去却陡然停下,“是什么?”
  “我……好难受……”夏秋呜咽地哭了起来,“大混蛋——是跟你在一起认真吃的一蔬一菜,是清晨醒来的吻,是……是跟你身体交缠时的羞耻……和欢喜。”
  何知渺笑出声,“宝宝你……表白都要这么拐弯抹角?万一我听不懂,不是浪费你的心意了。”
  夏秋头埋进抱枕里,“有什么是你这个老司机不懂的。”
  “哦——”何知渺唇边露出一抹诡笑,周身发力,一点一点磨着夏秋的耳和眼,说:“老——司——机?老司机会的都是从宝宝这实践来的。”
  夏秋意乱情迷,“哦……”
  “我教你?”
  夏秋说:“……”
  。
  磨蹭到下午夏秋去了趟学校,由系主任带队的纠察小组在会议室里坐镇,等夏秋一进门,他们就立即停止之前的谈笑,互相使了个眼色。
  问题其实远没有夏秋想得严重,校领导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尤其是在夏秋按照何知渺先前教她的说法,解释说是家境不错的男朋友后。
  校领导们彻底陷入了沉默。
  洛北是北方重镇,有钱人多不胜数没错,可真正能开得起顶级玛莎拉蒂的年轻人,则是屈指可数。
  校领导摸不准夏秋所说的男朋友是谁,也不敢贸然提“出台”的事,只是避重就轻批评了她私自住在校外的事,可夏秋也好言解释了,她身体不好,家人方便照顾。
  最后什么也没谈拢,校领导走个过场,只让夏秋注意自己还是学生的身份,压根没提过记过的事。恶意中伤的帖子也早已被吧主强制删除,陈言和刘畅匿名发出的“澄清帖”被炒得更热。
  当然,无论是车还是网络,甚至是学校,庞亦都出了力。
  从学校出来,夏秋总算松了口气,原以为多少免不了要挨处分,结果不坏,本身学校也没明确规定不让学生住在校外,况且已经核实前段时间夏秋身体不好。
  天色渐晚,夏秋当下决定要请陈言和庞亦吃顿饭,刘畅和其他帮忙的同学再等下一次。
  庞亦跟何知渺都在谈判桌上,夏秋陪着陈言在商场上边逛边等,一路吃的小吃都足够撑破肚皮。夏秋有点急,陈言性子淡,从来就不着急。
  高手过招总是从谁更有耐性这样的伎俩开始,何知渺背灌了不少酒下去,但脑筋清楚,丝毫不碰身边的莺莺燕燕,只道:“家里太太看得紧。”
  被在座各位见惯风月的男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可何知渺并不在意,他就是愿意认这个怂。
  相比之下庞亦就放得开的多,不断在身边美人耳侧吹着带色的小风,引得她们一阵嬉笑娇嗔。庞亦没喝多少酒,打太极的功夫打娘胎里就会。
  逛的累了,夏秋拖着陈言找了家奶茶店坐下。
  夏秋只知何知渺送她去学校后就急着赶回公司,并不知道他具体是去做什么,跟谁在一起,自然不会跟陈言说。陈言低头看了眼手机,脸色不悦。
  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电话,“你到底来不来?”
  庞亦松开怀里的美人,挑眉问:“什么过不过来。”
  “你说呢?三点半给你打电话不接,好,我当你有事,之后给你发了四五条短信,好,当你没看见,之后我打电话给你助理,她说已经告诉过你了。”
  陈言噼里啪啦一大串说完,反倒逗笑了庞亦,“说完了?”
  陈言说:“……”
  庞亦说:“你还有讲这么多话的时候。”
  陈言气得直接挂了电话,还不忘恶狠狠吐出一句隔应他的话,“庞总贵人事多,不打扰了!”
  庞亦笑得灿然,手指拨弄到未读的几百条信息上,挑出唯一一个有备注名的号码点进去,眉头一皱,夏秋约他六点吃饭,现在都已经快十一点半。
  庞亦起身,按下助理的电话,侧头对何知渺信任地说:“知渺,你好好招呼哥儿几个,今晚都算我的。”顺手端起桌上的一满杯白兰地,“哥几个对不住,家里有事。”
  仰头一口饮尽,庞亦霍然离场。
  从夜场到陈言她们所在的商厦不过一刻钟,司机老林一直等在楼下,他知道自己少爷的脾气,庞少爷向来会玩,也敢玩,可他从来只点火,不纵火。
  无论多晚,他都是要归家的。像是家里有人在等。
  见到陈言时庞亦突然想起他之前忘了的事,隔着玻璃窗朝陈言轻笑,可她却明显带着怒气。庞亦也不在意,电话一通,便宣判了死刑,“陈助理,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人事部。”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抱歉啊小丫头。”庞亦进门,夏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想到他毕竟是何知渺的顶头上司,立即起身点点头,“亦哥好,我们也不是很饿,知道你忙。”
  庞亦:“没事,今天暂时借用你家知渺叔叔。”
  “诶?”夏秋回神,“哦哦,应该的。”随即她撇过头瞪了一眼毫无反应的陈言,用眼神告诉她“你看……就说庞亦跟何知渺有正事要办吧”。
  陈言轻哼,毫不留情地说:“也就你信。”
  尽管夏秋跟陈言肚子都已经很撑,但见庞亦吃得不亦乐乎,也就不敢再多说,陪着吃了好些芋圆甜汤下去。庞亦为人随和,深不可测对俩小姑娘来说,不合适。
  也自然是后话。
  夏秋找借口先溜回家,庞亦硬要送她,她只好指着满天的乌云说:“今晚的天气真的是太好了,满天星星好适合散步回去喔,你们不用管我啦。”
  陈言一脸无奈,“夏秋……你恋爱后真的变得好蠢。”
  庞亦腹诽,“你以为你比她好多少?”
  陈言懒得跟他吵,恭敬地说:“是——庞总说得都对。”
  庞亦不言而笑,叮嘱了夏秋几句后便让老林下车,自己开车送陈言回学校。一路无话,但庞亦向来好耐心,也不主动找话,只是点开了《mylove》那张碟。
  音乐催情,庞亦在等红灯的时候问她:“听知渺说,你要跟他家那丫头一起去美国交换?”
  “你知道了还问我。”
  庞亦捏了捏她的脸,慢慢吐出:“恃宠而骄。”
  陈言心里猛地一沉,瞪眼了眼睛问他:“谁恃宠而骄了?你别把我跟你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比。”
  “哦?”庞亦靠近,“你这话说得真不像你,平时不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跑的反应么,今天生的什么气?人家夏秋都没怪我迟到。”
  陈言说:“哼,她蠢啊。”
  庞亦不再纠缠,话锋一转:“你去多久?”
  “夏秋去四个月,我去一年。”
  庞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车子开得好好的却猛然一刹车,陈言破口:“你有病啊!”
  “一年?一年都能生孩子了。”
  陈言无语,松开安全带开门要走,庞亦饶有趣味地看着乱拉门把手的陈言,贱兮兮地说:“我锁了。”
  “废话!”
  陈言刚一扭过头,眼前就被庞亦细长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的眼睛很温柔,跟接吻一样,跟心一样。就是跟他那张开口就要怼死人的嘴不一样。
  只是一瞬的事,庞亦退回原地。
  陈言忘了骂他,只是愣愣地低下头,想摸又不好意思。庞亦却又贴过来,她吓得往后仰头,庞亦笑着说:“我现在下车见人就问。”
  “问她,到底是要一个随时就能带她出国的男朋友,还是要那个莫名其妙的交换生名额。”
  陈言心里一滞,“你干嘛要……”
  陈言话还没说完,庞亦就下了车,按下开关把陈言锁在车里,只留半开的窗户给她看看他的身影。庞亦像个无赖的孩子,他亲上陈言的额头。
  又迅速跑到马路中央,大声喊道:“陈言——我要问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直到你和她们的答案一样!”
  我喜欢你。


'正文 第53章 南墙(05)'

  南墙(05)
  七月七日晴,晴到可以把人晒出一层水来,自习室里焖成一锅热。
  夏秋拿湿毛巾枕在额上,拿手扇风,丢开手里的复习讲义,歪头对陈言说:“这得躲到什么时候?”
  陈言拨开汗涔涔的刘海,“躲到他走。”
  “那他什么时候走?”
  陈言笔下一顿,“他这样的人。”
  陈言只说了半句,但夏秋立即懂了她的意思。他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耐性。
  “我看不一定。”
  “再说吧,我这几天心里乱。”
  夏秋张嘴还想继续聊,陈言却起身去了窗边,暖风熏得人头疼。
  她往宿舍楼的方向看,只能看到满树郁葱的枝叶,看不清树荫下靠在车边的人。
  陈言关窗划破手指,伤口小,血却慢慢渗出,晕红了纸巾。
  庞亦于她,从一开始就是虚幻。
  虚的不是人和相识,甚至不是她不敢奢望的感情。
  而是她心里泛起的酸,腐蚀心性的酸。
  夏秋走过去,“言姐,有时候你活得太谨慎了。”
  “我没有试错的资本。”
  “我们都没有。”夏秋说,“所以我们自己扛。”
  陈言苦笑,“我玩不起。”
  夏秋神色平淡,“无非就是输个彻底,跟庞亦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亏。”
  陈言掀了掀嘴皮子,“你倒是聪明回来了。”
  “大姐——恋爱的女人只是间歇性犯傻。”
  “所以我们不一样。”
  夏秋一怔,“什么?”
  “你记得我们高中学过的《氓》吗?”陈言捏紧手上的伤口,“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你不要想那么多,那只是别人的故事。”夏秋握她的手。
  “夏秋,你不懂。我这个人戾气重,执念多。”
  陈言丢开沾了血的纸巾,说得漠然:“夏秋,如果何知渺有天离开了你,你会死吗?”
  夏秋抿嘴,先前在家看《不夜城》,看到灯红酒绿的疏离里有人为爱而死时,何知渺也这样问过她。
  那时夏秋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过。
  此刻她无法作答,是因为心里有数。
  “你不会。”陈言笃信,“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就听你说过,你有一个‘百岁清单’。”
  夏秋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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