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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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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的仇独,脑海中突然泛起“死”的意念来。
“就算是死,我也是值得的了。”那美丽而圣洁的少女身影,又自他心底升起,“我已经得到了我一生中最渴望的东西——”他的思潮被青萍剑宋令公冷峻的语音打断。
“仇先生!”江南大侠自恃身份,嘴中绝不肯吐出半个脏字来。
他仍然客气他说道,“今日兄弟们在此荒山里邀截阁下的意思,就是兄弟们不说,阁下应该也知道得清楚得很。”
仇独又重重地哼一声,宋令公没有停顿他说下去:“久闻阁下武功盖世,而且行事也痛快得很,那么在下也不必多说废话。”他略一挥动掌中的剑,立即带起一道寒芒。
然后他接着说:“老实说,今日阁下若不能胜得兄弟们手中的十件兵器,阁下也不必奢望再能出山了。”
仇独冷然听着他的话,心中反而平静得很,面上也丝毫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这种冷静的态度,倒使宋令公略为感到有些意外,略为沉吟了一会,说道:“正如阁下所说,今日我等所为,确实有欠光明,但是聪明的阁下,想必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仇独清越地仰天一阵长笑,冷然道:“阁下话说得倒的确客气得很,只是用这种斯文话来对我说,完全是对牛弹琴。”他语气中嘲弄的意味,使得宋令公面上微微一红。
“我姓仇的自己知道得清清楚楚,阁下也不必费心来解释,要动手,各位只管请上。”
他讥讽地笑了笑,说道:“莫说只有十个人,就算再多上几倍,我姓仇的也见识过。”
他极快地将马鞭交到左手,右手抽出鞍边挂着的长剑,在他自己的剑光接触到他的眼帘的时候,千百种思潮,飞快地自他脑海中升起:“一件事的幸与不幸,的确不是事先可以料想得到的。命运,的确是人们最难捉摸的东西。我若没有遇到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丝毫危险,就算我抵敌不住这十个人,要一走了之,也是最简单不过的,可是——”他努力地禁止着自己再往这一面想下去:“到底,我已得到了我真正所要的,那么,‘死’,又算得了什么?”他幸福地换了另一种想法:“若是我没有遇到她,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突然想起这句话里的涵义,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暗忖:“这是多么奇妙的一句话呀,古人所说的‘道’,其中该是包括了许多种意义吧。”
第一次,他感觉到生命虽然重要,可是世上还有许多种东西,远比生命更可贵,得到了这些东西,纵然其代价是以生命来交换,在他此时说来,也认为是值得了。
他的沉默和他的笑容,使得环伺在他身侧的武林高手们都觉得有些诧异。
“难道他自己认为他稳操胜算吗?”他们都有这种想法。只有灵蛇毛臬在心里冷笑:“我知道你笑的是什么,你心里高兴你能得到了许多是不是,哼——”他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让你临死的时候,叫你还要受到比‘死,更大的痛苦。”夜更深了,深山里有片刻静寂,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而已。“各位还不快动手招呼他?”站在圈外的汪一鹏突然发出了一声厉呼,他右臂被折,痛入心脾,对仇独自然更是恨入切骨。仇独冷笑着,道:“正是,再不动手,天就要亮了,被过路的看到堂堂‘七剑三鞭’竟然围殴,日后传说出去,怕也不好听呢。”
随着说话,他猛地升起一个念头:“今日我若被此十人杀死,江湖中连知道的人都不会有一个。”转念又忖道:“唉!我独往独来,结怨又多,就是有人知道,又有谁会来为我复仇?”
一念至此,他微微觉得有些心酸。
人们在这种时候,最容易想起最亲近的人,他暗地思量:“只有她,可惜她仅仅是个弱女而已,就算她知道,又能如何?”
突然想起“她”,今后也是只剩下一个人了,求生之念,猛又升起:“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她!”抬眼望到围列在他四周的剑影鞭光,心头一冷:“可是我——”此刻已不再有时间容他思虑了。
像是一阵突来的骤雨,九件兵刃一齐发动,又像是暴雨中的闪电,齐都击向马上的仇独。
他只得收了一切的杂念,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声清啸,右剑左鞭,倏然而舞。
霎时间寂静的山谷里突然骚动了,小径两旁的林木,被这些内家高手兵刃上所带起的风声扫得籁籁作响,林叶片片飞落。
仇独以无比曼妙的招式以及雄浑的内家真力应付着这九件兵刃,因为他坐在马上,身形不便动转,招式上自然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可是他仍然不下马,他胯下的坐骑虽然灵异,此刻也不免不安地骚动着,这么一来,他应付得更是显得勉强。
巴山剑客剑光如虹,剑剑不离仇独的要害,若然不是仇独剑上所发出的那一种“摄金吸铁”的力量,他怕不早在仇独身上刺了几个透明窟窿。
只是巴山剑客心中不免奇怪:“这仇独为何要在马上动手,这样岂非自己限制住了自己的身法?”
这感觉几乎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除了毛臬。
“果然她不负我所望,完成我的使命,仇独呀仇独,你武功再高,今日也怕难逃公道了。”灵蛇毛臬得意地暗忖着。
他掌中的长鞭,传自五台,与关外的七星鞭杜仲奇,被称为鞭法上的“南宗北祖”,出招时宛如灵蛇伸缩,竟将丈许长的鞭做点穴撅使,迥然不是普通鞭法横扫斜抽的路子。
他念头闪动过之后,嘴角又挂起那种诧异的笑容,突然自剑影中撤出自己的鞭来,微一抖动,鞭梢舒展,不取人而击马。
仇独面色立变,但是他此刻所要应付的是另外八人凌厉的攻势,绝对无法再照应自己的坐骑。
灵蛇毛臬的长鞭瞬即卷住了马腿,微一沉腰,向外一撤,那马再是灵异,怎禁得起他这种内家高手的真力?昂首一声长嘶,软瘫在地上。
巴山剑客微一皱眉,暗忖:“灵蛇毛臬素来以机智闻名江湖,今天怎的蠢了起来,你将他坐骑击倒,他不再有顾忌,身法岂不更要灵便,我们要制住他,岂不更费力了——”他念头尚未转完,哪知仇独坐骑倒地后,身形却没有跃起来,仍然坐在倒在地上的马背上。 那马在竭力挣扎,想站起来。
灵蛇毛臬连连冷笑,鞭梢如雨,又在马身上抽了几鞭,那马喉咙里低喝了几声,倒在地上气绝了。
仇独此刻已经等于坐在地上了,掌中的马鞭和剑,更为吃力地挥动着,他轻功绝世,但是此刻他好像全然忘记了这些。
须知以寡敌众,最重要的是要以自家身形的捷便,在敌人的兵刃中寻找空隙,使得敌人自己的兵刃,互相撞击,然后再乘隙反击。
此时他身形固定,变成了只有招架而不能还击的局面,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自保,要想制胜,那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了。 幸好他身怀武林中久已失传的“万流归宗”的内功心法,发出的招式,都带有一种“摄金吸铁”的力量,但饶是这样,也是岌岌可危了。
“他为什么不跃起来?”
这是每一个人心中都存在的疑问,虽然他们的心中,又都在希望着仇独永远不能跃起来。
“难道他两条腿废了?”巴山山剑客心中倏地起了这念头,“可是又是谁使得他两条腿废了呢?今日江湖上,又有谁有如此功力?”
“若然他两条腿真的废了,今日一战,他是绝无活路的了。只是我等以九高手,来群战一个废人,倒真有些惭愧了。”巴山剑客柳复明心中疑窦从生,矛盾不已,但手中的剑,却丝毫也松懈不得。
因为他要小心地运用自己的真气,来和仇独剑上所发出的“摄吸之力”相抗。
仇独思潮如涌,他自己也知道,以自己尚剩的功力,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时辰,须知这种“万流归宗”的肉家功夫最是消耗精力,而他假如不用这种奇妙的内功,他更无法来和这些高手相抗。
此刻唯一使他尚能支持的力量,就是他对“她”的思念,虽然“她”使得他几乎变成废人,但是他一点也不怨“她”。
“因为她是无意的呀!”爱情使得他能宽恕一切,对于某些人来说,世界上没有一种力量再能比爱情强烈的了。
交手的局势,因为他心里的纷乱,而对他更为不利了。
在这种严重的情况下,他仍然不能将精神专注在比斗上。
每一件有关“她”的事,此刻都在他脑海里电闪而过,因为他要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里,重温一遍这温馨的旧梦。
“多么偶然呀,我遇见了她,就爱上了她,没有任何一种情感,能比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所生出的那种情感更强烈。”
他嘴角微笑着,左手马鞭反卷,鞭梢扣住鸳鸯双剑里一字剑程枫的一招“大漠垂风”,鞭身挡住素女林琳的一招。“流沙落日”。
右手的剑,真力满注,划了个极大的圈子,剑身在他身侧排起一道光墙,挡住了其余五人的鞭,剑,马鞭的后柄后击,潇洒地撞向七星鞭杜仲奇的鞭梢,心里却不断地在思忆着:“后来她告诉我,当时她就从我的目光里,看出我对她的情意。”
“这真是奇妙,我和她之间,竟像是有一种神灵的默契,这大概就是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他的心里仍然甜甜地:“不到半月的相处,她就将她的一切全交给了我,我也将我的一切全交给了她。”
“我们日以继夜地在一起相处着,除了每天于夜我练功的时候之外,因为我‘万流归宗’的内功尚未练成,每天一定要抽出一段时间来练功,只是我有了她之后,甚至连练功都不能专心了。”
“唉,这是天命。”他的双腿是麻木的,下半身像是已不属于他了,他苦笑了笑,又奋力招架了几件兵刃一招。暗忖:“有一天我练功的时候,她突然闯了进来,不知怎地跌了一跤,肩头正好撞在我腰下的‘锁腰穴,上。”“那时我正是练功最吃紧的时候,动也不能动,被她这一撞,我当时下半身就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他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怎能怪她呢?她丝毫不懂武功,当然更不知道这一类事情的利害。”江南大侠宋令公长剑如雪,突地贴地平削,快如电光石火般,在仇独右腿上划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汩然流出。但是仇独却丝毫不感痛苦,因为他的腿。已不能有任何感觉了,长剑一挥,自剑影中穿出,刺向灵蛇毛臬的前胸。他这一剑只要身形能向前挪动尺许,赤蛇毛臬便要伤在他的剑下,只是他身子动也不能动,剑式无法够得上部位。灵蛇毛臬又是一声诡异的冷笑,突地尖刻他说道:“朋友还挣什么命?两条腿都给人家废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趁早还是自己了结吧!” 仇独面如凝霜,撤剑回保,却听得灵蛇毛臬又冷笑道:“此刻你抛下兵刃,束手就缚,毛大爷也许还看在我妹妹的面上,让你落个全尸。”
灵蛇毛臬此话一出,仇独浑身一凛,微怔之间,肩头上又着了杜仲奇一鞭。
“告诉你,让你死得清楚些。”灵蛇毛臬凄厉地长笑着,说道,“高冰就是毛冰,毛冰就是我的妹妹。”
仇独一听,当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手下一慢,左胸又被一字剑程枫划了道口子,鲜血渗出,渗得他淡青色的衣裳,变成一种丑恶的淡紫之色。
灵蛇毛臬笑声越发凄厉,道:“姓仇的,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仇独身上连受几处重创,痛入骨髓,但是,比这伤势更痛的,却是他的心。
此刻恍然了解了,他所深深爱着的人,也是他以为深深爱着他的人,竟是仇家所派来的工具。
“原来这都是别人的安排,原来她并不爱我,她使我受的伤,也不是无意的。”
“我为什么这么傻,当她殷勤地叫我离开她去治伤,还说她一定等着我时,我竟然感动得流下泪来。”他紧咬着牙,牙缝的血水,自嘴角渗了出来,脸上流动着水珠,他也不知道是泪水抑是汗水,顿时,他觉得万念俱灰,本来强自挣扎着的,现在也失去了挣扎的力量,片刻之间,身上又中了三剑。
他全身都被血水渗满了,他的心,也正像被人用尖刀在一片片地宰割,这打击对他说来,是太残酷了些。
“天呀,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我宁愿被欺骗至死,也不愿意受到此刻的痛苦!”
他真气更加不继,招式也更零乱,根本再也无法抵挡这九大高手犀利的功势。
灵蛇毛桌鞭梢前掠,“吧”地在他脸上打了一道血迹。
此刻他身上所受的伤,已有数十处了,但是他绝不放弃最后挣扎的机会,这并不是说他对这人世还有任何留恋的地方,因为这世界所施于他的,的确是太残酷了些,当然,这也许大多是他自取的。
但是一种本能的求生的欲望,仍使他强自挣扎着,应付着这九大高手犀利的功势。
想到“她”,他不禁心里一阵阵剧痛。
心里的疼痛,使他忘记了所受的伤,但是自家体内真气的不继,他当然非常清楚。
“没有多久可活了吧!”他暗忖,左手的马鞭微一疏忽,在那不是绝顶高手绝难发现的空隙,鸳鸯双剑,剑扣连环,“比翼双飞”,唰、唰两剑,又在他左面胸腹之间刺了两剑。
这时候,即使他有再大的难心壮志,也都被消磨殆尽了。
唯一使他仍未忘怀的,就是他的身后之事,在这濒临死亡边缘一刻,这一生部在嫉世愤俗的豪士,也未能兔俗了。
须知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他一死,武林中是很少有人对他惋惜,或是同情的。
“死,本不足惜!”他长叹了口气,左鞭右剑,尽力挡开了灵蛇的三鞭,林琦筝丁衣的两剑,暗忖着:“但是今日我一死,却不免死得太悲哀了,死在这般人手里,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微一疏神,背后又中了一剑,若不是他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也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真象。”委屈和不平,使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悲哀,他暗忖:“所有的人都将以为我是死在这‘七剑三鞭,手里,——可是,又有谁会知道我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一个毫无廉耻,也毫无情感的女人手里。”他完全软弱了一一灵蛇毛臬得意地桀桀怪笑着,说道:“姓仇的,有什么后事,趁你还剩最后一口气,快说出来吧,我看在我那位好妹妹面子上,也许还会替你办一办,你要是再不说,嘿嘿!恐怕你再也——”仇独一生中,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
更使他气愤的,是别人对他尽情的嘲弄,他尽力一声怒喝,右手猛挥,剑化长虹,脱手而飞,直取灵蛇毛臬。
灵蛇毛臬再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着,等他发觉的时候,剑光已到了他咽喉之间,剑的来势太快,这武林第一奇人临死前最后的一剑,声势何等惊人,灵蛇毛臬眼看就要被伤在这一剑之下。
突地,“呛啷”一声巨响,原来左手神剑丁衣一招“灵鹤展翼”,本是斜削仇独的左肩,此刻他见势如此,剑式微转,硬生生剁在那仇独脱手掷向灵蛇毛臬的长剑上。
但饶是如此,以左手神剑丁衣那样的功力,尤不能将那剑劈落在地上,只是稍许劈偏了些。
剑的去势也稍微减弱了些,灵蛇毛臬往后仰身,唰地,长剑自他颈侧掠了过去,只要稍为再偏少许,灵蛇毛臬哪里还有命在。
他惊魂初定,掌心已沁出冷汗,额上也现出豆大汗珠。
左手神剑丁衣也自面目变色,他全力一剑,劈在仇独已经脱手的剑上,手腕仍被震得隐隐隐作痛,心里不禁暗骇仇独的功力。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里,仇独长剑方自脱手,因为他是全力一击,左手的鞭势力自然也停顿了,这样他守势全失,在这种局面上焉容你有片刻的停顿,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清他的剑有没有击中毛臬,鸳鸯双剑,巴山剑客,青萍剑,河朔双剑里的汪一鸣,百步飞花林琦筝,七星鞭杜仲奇的五柄长剑,两条长鞭,剑光交错,奔雷骇电般,都剁在仇独身上。
大地仍然是无星无月,一片黑暗,山林里桑鸟夜啼,似乎在为这一代奇人的死而悲哀。
等到灵蛇毛臬神知清楚的时候,仇独已完全气绝了,人世间的荣辱,已不再能影响到他。
片刻静寂一一
突然灵蛇毛臬连声怪笑,身形动处,一个箭步窜了上去,猛地一鞭,打在仇独的尸身上。
他的长鞭乃百炼缅铁所打造的,再加上惊人的内力,这一鞭何止千百斤力量。
鲜血仍温,远远溅到地上,仇独的一条左臂,已被击断。
灵蛇毛臬鞭梢一晃,一带,将仇独的断臂,卷上去,左手微抄,抄在手里,笑声显得更狰狞和更刺耳了。
江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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