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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传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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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风临清已轻得如同一片秋叶,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卷走了,衣袂也微微飘舞起来。

白清清说话了,那声间也像是来自千里之外:

“师兄,十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公孙羽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从小与白清清在一起,对她的性情是很了解的。如果她在你面前还能有伤怀或是愤恨,就说明她还没有对你绝望。如果连伤怀愤恨都没了,那只能说明,她已经彻底绝望。从白清清的声音里,他没有听到一丝伤感,没有听到一丝颤抖。声音是那么平静,那么动听。他张开口,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好半天才勉强吐出四个字:“还好,你呢?”

白清清的语声如诉,道:“不好,很不好。我杀了很多人,他们的阴魂一直缠着我,不肯离去。”

公孙羽心下一阵惨然,他听得出,她说话的声音好似又回到了十余年前。十余年前,她每天都会用这种口气对自己倾诉一些她受过的小委屈,而自己也会用一种亲和的口气去安慰她,逗她开心。如今这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这十余年来他一直不敢回忆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而此时,那一切就像是掘堤的洪水一样猛烈地冲进心田,使他感到一阵晕眩。两行泪已无声地滑落下来,他努力控制住哽咽的声音,惨然道:“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照顾你,你……你受苦了……”

白清清的声音竟似也有了些哽咽,却依然如诉道:“我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上苍不会给我机会了……我听人说,像我这样的魔头,死后都是要下地狱的……地狱里又黑又冷,我真的好害怕……那些恶鬼不会放过我的,如今我就要去了,你……你能陪我一起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竟已似情人的蜜语。

公孙羽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只要自己能敢一死以示清白,她便也会以死相随。

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洗脱她对自己的误会了罢?能让自己最心爱的人知道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就算一死又有何不可?能与自己最心爱的人相随泉下,纵使弃此残生又有何不可?这个时世,做人真的好难,死,反而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公孙羽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涌,他甚至要开口答应了,可他看到了身侧的风临清。是的,我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我可以一死了之,飞雪教三万弟子却是无辜的,我若死了,玄刀门绝不会放过他们。白清清侧着头在等他的回答,良久,公孙羽终于哽声道:“我欠你的,只能等到来生再还了!”

白清清突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静谧的夜里传开老远,回荡不绝。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冰冷的笑,只剩下了这惨淡的生。月仿佛也被这份冰冷惨淡惊得怯了,悄悄地把那一缕微弱的光芒也收了回去,夜更暗了。白清清笑了很久,越笑越冰冷,那冰冷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刃,要将这无边的暗夜划破,把所有的黑暗都撕扯得粉碎!

公孙羽的心也像是被这利刃刺穿了,一阵绞痛从心里萌芽,慢慢得爬遍他的手,他的脸,他的全身,甚到他的衣服。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全身没有一处不是撕裂般的痛,没有一处不在冰冷地颤抖。如果死可以减轻这种痛苦,他真的希望白清清把剑刺进自己胸膛,让这一切都彻彻底底地结束!

白清清的笑突然停止了,她已拔剑!

公孙羽最后能看到的只是她拔剑的那一刹那,之后她的身影就化作了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那片云雾起时,整个天地间就刮起了一阵飓风,庭院里顿时飞砂走石。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能听见另一个熟悉的拔剑声——

风临清已出剑!

这一动,天地似都变了颜色。空气里一股肃杀之气炸散开来,公孙羽被这股气息迫得连连后退。

风临清也觉得震惊,几十年的刀剑生涯,什么样的高手他都会过,就算是白清清的师父鲁敬他也曾与之交手。可眼前这个少女的剑尤比当年的鲁敬更加凌利,更加可怕!这不仅仅是因为白狐剑的锋锐,更因为她剑上所散发出的冲天杀气,这种惊天骇地的杀气是风临清此生都没有见过的。这样的杀气是可怕的,因为只有绝情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杀气。

人若绝情,人就是剑!

所有的杀气其实都是源自她内心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恨——对公孙羽的恨!风临清知道自己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对手,虽然她的武功不及当年的四大高手,但她已绝情!

风临清的人已进入忘我之境,天地之间已没有风临清,只余下两柄剑,一柄白狐剑,一柄临清剑;风临清的剑也已进入忘我之境,天地之间已没有临清剑,只余下两个人,一个白清清,一个风临清。

在那冲天破地的杀气中,这一人一剑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虽然看去岌岌可危,却始终起伏不覆,任凭天崩地裂,却是唯我不倒。在他的剑下,也已生出一股气,不是杀气,是正气,浩然正气!这是一种在生命的挣扎里,连命运都会为之惊骇的气,一旦拥有了它,一切邪恶都不再可怕,一切痛苦都不再难忍。风临清用剑把这种气写进了这场斗,也写进了这个人间。他是要用这种气来告诉白清清,也告诉所有人——正义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战胜的!

白清清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气,这种气仿佛已超越了自己的杀气,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尽管自己的剑势将他逼得左右支绌,可他的神却已将自己所有的攻势都冲垮。出道三年里,她杀了无数的人,生死事在她的眼里已变得不屑一顾。面对风临清,她却再一次感到那种对死亡的惧怯。

鲁敬临终时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出道以后,若非万不得已切不可与风临清交手,切记,切记!”白清清问他原因,鲁敬说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的话:“高手决斗,胜败不过生死之事。而与风临清决斗,无论胜败,你都会怯,就算你能活下来,也会被这种怯意缠绕一生不能散去。这是一种对此生所作所为的质疑,也是最可怕的怯!”

白清清终于明白师父临终时说这句话的苦心,可太迟了,因为自己已经和风临清交上手,而这一交手,这份怯也真的从内心最深处萌发出来。眼前开始浮现那一幕幕:家门惨变,虎口逃生,七年学剑,一夜残杀,孤岛独居,血雨离船……这一切真的都是无奈的吗?这一切真的是可以为自己这场惨淡的生所作出的释然吗?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仇恨本可忘却,七年含苦成艺也本可快意江湖——生还是美好的。

人来到这个世上并不只是为了要等死!

她第一次产生了对这场生的倦恋,第一次产生了对死亡莫名的恐惧,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己所作的一切的质疑。悔已迟矣!

在这茫茫世间,悔从来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庭院里的风砂迫得公孙羽倚在一根柱子上勉强站定,铺天盖地的剑气使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虽然两人乍交手时最为激烈的一击已然过去,而那密如暴风雨般的剑器交击铮鸣声还是不断钻入耳中,让他感到一阵阵难受。直到房顶上两人斗了有半个时辰,公孙羽才能勉强睁开眼看过去。

对面的屋子虽陈旧得很了,却还不算破败,而此时整个屋顶上已被踏得千疮百孔,破碎的瓦片满天满地都是,连近处的几株大树也折断了枝干,露出白生生的木质。那株梧桐栽在另一处院落里,本来高出院墙外的树顶已然不见,显然是主干已被催折了。

飓风影里,只见得寒光纵横,却根本分不出哪是白狐剑,哪是临清剑。公孙羽只能勉强看到那片白影起伏飘纵,而风临清着的是青衫,在暗淡的夜色下根本看不清其身形。他刚刚想要开口喊些什么,却只一张口就被飓风激起的碎砂碎石扑了满嘴。

斗到此时,风临也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女子。三十多年前,他与鲁敬一战不曾分得胜负。三十多年后,他再次与鲁敬的传人交手,还是难分胜负。其实风临清自己是知道的,白清清已然是胜不的了,但以她仅仅十余年的修为,能到这般已是胜了。换而言之,就算她死在自己剑下,自己也还是败了的。

白清清拼命抵挡着每一记凌利攻势,她的杀气已褪尽,此时全然是要求生。她本已抱着必死之心,想到自己杀孽之重,她已对这场人生失去了信心。可当她看到风临清那正气凛然的剑气时,她第一次想到了要活下去。活下去,用自己剩下的生命去偿还自己所造下的杀孽,也回报师父七年的授艺之恩。求生的信念一旦燃起就再也按之不下,而她的杀气也因此消散遗尽。她也知道,要想活着离开,可能就只有杀了风临清。像这样的争斗根本不是想止就能止住的,在这样的剑气之下,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容撤出,要想停下来,只有让对手死!

风临清已看出她的心思。他也觉得杀了她太过可惜,毕竟她是那一代奇侠鬼手神医唯一的传人,也是这当世之上少有能与自己匹敌的高手——一个剑客最希望遇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罢了。但风临清也清楚眼下的情势,就算自己想饶她也不是轻易就可以做到的。白清清不是那日的叶老头,自己一但撤剑立时便会死在白狐利锋之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耽是风临清,就连地上的公孙羽也知道这是什么声音。风临清的脸色变了,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利箭破风之声!所不同的,这次,是七支钢箭!

七连诛箭阵!

正文 第十章 离别无常

“七连诛”箭阵是东方尘毕生武学造诣的顶峰!

当风临清看到这七支钢箭时,他就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三十年前他在这箭阵下伤了左腿,几十年来每遇潮阴雨日便剧痛无比。东方尘曾断言,七连诛箭阵天下无人可破!想起当年狼狈逃窜时的情形,风临清再一次感到了那种难言的忿怒。

好罢,今日且再来会会你这天下无人可破的箭阵!

七支钢箭的去势已不能用快来形容,奇就奇在这箭虽已离弦,可每支箭都还能在空中自行移形换位!

风临清撤剑,回击。

他的身形只一闪就已奇快地迎上那七支钢箭,他知道这七支箭他都要接下,因为这不是三十年前,此时只要陋过去了一支,那公孙羽就要被刺中一支。

先前的三支箭已急旋转着呼啸而来。风临清大喝一声,长剑起处,三道银龙几乎同时旋上那三支钢箭,火星炸破时,三箭已断。后三支钢箭一前两后堪堪已至,第一箭不偏不倚正指向风临清的喉咙,后两支却是欲从他的双胁下闪过直取其身后的公孙羽!这后三箭自不同于前三箭,前三箭猛力而出,以下马之威只求挫敌之锐气,而这后三箭却是取巧劲而至,巧中有力,力中有虚实,恰恰是这七连诛箭阵的真章实内。当此三箭,风临清若救公孙羽时,其必难以自救,若自救则公孙羽必死!

这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风临清知道,在这一刹那间要做到两顾其全,就必须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几十年的江湖生涯,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几乎已到达了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那种顶峰之境,甚至已超越了那个武功远在他之上的师兄龙门子。因为这种境界不只是要武功的高强,更重要的是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对世事的洞察,对所有的一切的洞察!就在此时此刻,他已极其敏锐地感觉到——东方尘的这三箭绝非无懈可击的,而要破掉这三箭之阵,至关重要的抉择就在于该先去接下哪一箭!

此时他长剑在外已不及回收,却闻又是一声清啸,他竟不去理会那第一箭,只将两臂一紧,向那穿过胁下的两支钢箭夹去!

箭势徒然已变,后两箭果然先至!风临清竟真在那第一箭未至时将那后两箭夹在了臂下。

可那箭的力道之大、去势之疾,如何是他所能夹住的?在他夹中那两支钢箭时,身子也已疾纵而起,纵中带旋,借这一纵一旋之力竟生生将两支钢箭拗成了四段。尽管如此,此时他的人在半空,身子向后,背后自然空门大露,而那后至的一箭已离他背心不过寸许,就算他再有绝世之轻功也已无可脱避。

好风临清!在那两支钢箭应声拗断之时,他的右前臂也已顺势后屈,手腕疾翻,长剑剑刃已平贴背上,几乎与那两箭折断的同时发出了一声铮鸣,这一箭恰恰钉在剑刃之上挡落了下来!

第七箭已至!

这是七连诛中最厉害的一箭。这一箭看去打着旋,如似歪歪斜斜而来,却是虚虚实实尽将风临清在后面所有可能的变招中可能露出的空门都罩住了。也就是说,无论风临清的剑如何变招,这一箭都必中无疑!这一箭的妙处,就算是两个剑术悬殊的人在斗剑之时所能料到的出剑方位、力道、角度都自不如——这是东方尘一生武学的最高造诣。没有人知道这一箭是怎么射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控制这离弦之箭在对敌之时还能随机应变的。所以,这是一个神话,一个武学中的神话。

对于风临清而言,他此时所面对的不只是这神话般的一箭,因为还有一个白清清。在他撤剑之时,白清清的剑势也不由自主地压了下来。在她萌生退意之时剑下杀气已收,风临清使尽平生之力才得以将剑势回撤下来,就在白清清的剑势还未压至的那一瞬,他已接下七连诛中的六箭。而这第七箭却是与白清清的剑同时到的。白清清不知道是谁发的箭,她只知道,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须摆脱风临清的剑。风临清虽然撤剑,但剑意由在,所以她想逃也逃不了。她并不知道这七箭的威力有多大,事实上她若在此时抽身而退,风临清也绝无暇去追击她的。

白清清的剑毕竟比不过这七连诛的最后一箭迅疾巧妙,风临清立时做出判断,先接钢箭!他的长剑还贴在背上,人已旋转过身来,那支钢箭“嘣”地一声微微振颤,已然变招,虚晃着指像风临清心口。风临清竟没有回剑,剑依然贴在他背上,手也没有动。却只一声暴喝,口中暴出一道刚猛真气,这一口气竟把那支精钢箭震得一阵颤抖,去势也微微缓了缓,借这一缓之机,他的人猛然下坠,两手合什向那箭夹去——他竟在此时弃了剑!

一个剑客的生命就是他手中的剑!

这是风临清说过的。东方尘永远也不能料到在这生死一发之间他竟会走如此险式,也更不会想到武学修为如他,在这生死决战之中竟会弃剑!

弃剑,有时甚至是一个剑客最大的侮辱。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有的时候,弃剑,也是一个剑客最大的荣耀!

箭入手时直抵心口,风临清的人被箭的去势向后推了出去,竟恰恰避过了白清清追刺下来的一剑,而他的剑犹贴在背上未及落下。待退出丈余远近时,钢箭力道已衰,嘣然声响,箭已在他手中断作了两截!

风临清的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不过如此罢了,“七连诛”无人能破的神话也不过如此罢了。

远远的也传来一声叹息,东方尘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白清清的剑已刺来。风临清回手间又握住了贴在背后还未落下的剑,他料定此时犹可回剑再接住白清清的攻势——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白清清的武功!

公孙羽只觉得眼前一阵缭乱,耳中传来一连串的断箭之声,再看时就见风临清的身形正落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那团白影不知何时也已压了下来。两道身影猛得一触,白影便疾退而起。

风临清的身形微顿,遂急向着她退开的方向追去,两人只一闪间又掠回了屋顶。只见剑光霍霍,风临清的剑势竟比先时更加凌利,白影中白清清的身形也微微一顿。在那身白衣映衬下公孙羽能看到一抹暗红色从她身上标射出来。风临清的攻势仍紧逼不舍,白清清的身形已慢了许多,那团白影也变得断断续续。

公孙羽心下一阵刺痛,猛然喊道:“前辈,饶她去了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是风临清出道时师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时常记得。但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自出洞来无敌手”!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杀人也许是件很难的事,但饶人比杀人更难。试问有谁敢自称“自出洞来无敌手”呢?

风临清还是饶了,听到公孙羽那声嘶力竭的喊声后,他的剑势已敛,白清清总算从他剑下逃了出去。白影一阵跃动,瞬间已消失在黑暗之中。风临清从房顶上纵了下来,立在地上久久不语。

公孙羽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风临清的眼神。风临清也没有看他,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老了……”说着,他的人已缓缓倒下地去,胸口一股鲜血涌出,溅在了公孙羽的脸上。

血是热的,公孙羽的心却凉了下去。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他想喊,却喊不出声。他猛地扑上去,扶住风临清,声音已嘶哑。

“不……不会的……前辈……怎么会这样……”他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嘶喊声中口里也溅出血来。

风临清喘息了很久,终于又开口道:“生死常事,你又何必过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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