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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下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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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兴奋异常。又加上盘踞于胸的那丝不安也时时袭来,以致翻来覆去地整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杨清惠见张寻眼圈发黑,不禁有些心疼,她也理解张寻的心情,吃早饭的时候又道:“寻哥,昨日你教我的‘切口’很有趣,可我忘掉了大半,你再教我好吗?”
张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我散心。可我现在实在没心思再讲甚么‘切口’。这样吧,等会我们去东湖游玩,轻松一下如何?”
杨清惠笑道:“正和我意。”
东湖位于绍兴城东五云门外,以水深岩奇,洞湖相连,绿柳红桃,亭榭精美而著称于世。
东湖原是一座青石山,据记载,秦始皇曾东巡至簧篑山。山多坚硬青石,可供建筑使用,自汉代起开凿不止。隋代扩建绍兴城,更是大规模开采。千百年后,凿成千奇百怪的悬崖绝壁和深不可测的水潭,而后绅士陶浚宣在这里筑堤为湖,蔚然成为风景区。
张寻和杨清惠来到东湖边,见湖亭上有对联云:“此是山阴道上,如来西子湖头”。却是将东湖与西湖媲美。杨清惠远眺东湖,见湖中有九座精致玲珑的石桥,把一泓湖水分为三片,峭壁奇岩,峥嵘突兀,紧贴着平静的水湾,倒影如墨,不禁叹道:“东湖虽然没有西湖那般模样,但却也窈窕俊美,别具情致。”
两人见一旁有一个椭圆形的山门,引着曲折小路弯向山光与水色之中。便弃马步行,走过曲折回廊,跨上画栏虹桥,满目皆是秀丽风光。
随即张寻和杨清惠改乘乌篷小船,绕湖而行。当船进入千丈峭壁之下的仙桃洞时,真是如入仙境。头上危崖蔽天,潭水深不可测,小船摇荡不定,气流乍暖乍寒。舟人一呼,四壁轰命,抬头看时,一副对联赫然入目:“洞五百尺不见底,桃三千年一开花”,令人顿生仙意。还有一个陶公洞,亦是洞形奇妙,水色如黛,仰面观天,如在井中。
两人游罢东湖,又去了附近的宋六陵和宋禹陵。宋六陵在上皋山下,东接紫云,西翼龙尾,陵寝虽已毁坏,但遗迹犹存,陵旁苍松古柏,葱郁庄严。
两人尽兴游玩一天,张寻心中的抑郁之气也散了不少。待回到绍兴城里,吃过饭,天色已近黄昏,张寻和杨清惠又急急打马,往城东南的兰亭而去。
这兰亭乃中国书法的圣地,那里的曲水流觞亭,有回廊环抱,曲水淙淙,王羲之曾邀谢安等人在此举行过“曲水流觞”的雅会,他为之而写的《兰亭集序》则是书法史上流芳百世的登峰造极之作。张寻的养父母虽非出身书香门第,可从小就让他接受教育。若在平时,张寻到得兰亭,必会兴致勃勃地去临难得一睹的《兰亭集序》真迹,或去细心体味“鹅”字的笔法意韵,可今天张寻却毫无心思,只一味坐在鹅池边焦躁地等待况寂到来。
第十二章 空候(13)
两人来时太阳尚未落山,但渐渐地,夕阳退尽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一轮圆圆的明月已醒目地挂在了宝蓝色的天边。可况寂却没有来。
在清澈明净的月光的映照下,兰亭显得异常宁静和安逸,可张寻的心里,却如飞沙走石一般,焦躁不已。“况大叔怎么还不来?”
“况大叔怎么还不来?”他不停地问自己。
杨清惠在一旁不住地宽慰他:“况大叔只是说月圆之夜与你在这里碰头,并没有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呀。说不定再等一会他就来了呢。”
张寻无奈地道:“但愿如此。即使等一夜,只要能等到,终究值得的。”月亮渐渐地爬上了中天,已是半夜了,况寂还没来,可张寻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却像涨潮的海水一般,已浸遍了全身。他越想越担忧,况大叔会不会出意外了?不可能,绝不可能,谁又能害得了况大叔呢?他努力地告诉自己。
杨清惠见张寻愁眉不展,又宽慰道:“或许况大叔迫不及待地想接你父亲与你相见,可你父亲现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找到了之后一下子赶不回来也未可知。”
“不可能的。以况大叔的为人,他既然约定,就不会让我空候。”张寻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时月亮已经偏东,大致已是鸡鸣时分,他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孙休说况寂正要问出关键的情况,外面一人进来杀了高通海,而这人就是“星爷“,而这人又与况大叔相熟。接着两人开始交谈。说到这里孙休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那么,交谈着的况寂和“星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苦苦思索,忽闻杨清惠轻声惊呼,道:“那是什么?”
张寻朝杨清惠手指的方向看,只见远处有条飘渺的白影如雾一般由北往南飘去。只听杨清惠道:“那是鬼吗?”
张寻道:“不是,不过此人的轻功倒也实在高明和古怪。”
杨清惠又道:“那他会不会是“影子会’中的人?”
张寻道:“也不像,‘影子会’的人一律穿黑衣,他却套着白衫。”他语声一顿,突又道:“清妹,你在这里等况大叔,我追上去看看,可能有与况大叔有关的线索。”说着,身形一晃,已飞窜出去了。
第十三章 闻昔(1)
张寻匆匆告别杨清惠,施展轻功,追赶那白影而去。此时虽为黑夜,那白影轻功也不俗,但张寻在练气之后,无论轻功、内功,皆已达到当世武林一流境界,追赶起来自然丝毫不费力气。不一刻,他便已追至离那白影大约十丈之处,凭他的目力,已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便收住脚力,不疾不徐地继续跟踪着,要看看这神秘人物将干些什么。
又奔了好一会,张寻发现脚下的路开始平坦起来,前方也已出现一大片屋宇房舍,原来已经到了绍兴城郊的一座村落。前面那白影奔跑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减慢,更显其步态轻盈曼妙,身形婀娜苗条。
张寻心中暗暗思忖:“原来是个女子。她半夜三更的一个人来到这郊外,要干什么呢?”同时也随那神秘的白衣女子放慢了脚步。
这时那女子悄然跃过一堵矮墙,张寻也跟着跃入,却见土墙里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张寻的身边是几株果实累累的梨树,看样子是个果园。但这园子东南角的围墙却坍了一大片,能看见墙外的村庄。
那白衣女子站在树底下,月光淡淡地披在她肩上以及肩上纷披的黑发上,一阵清风过处,她的衣带也随之飘拂,姿态十分凄迷动人。张寻隐身在十丈之外的一颗树下,不一会鼻孔中就沁满了一股甜甜的清香,衣袖上也染上了这份清香,拂之不去,十分怡人。细细一看,地上身上还积了一层小小软软的东西,却原来是从枝头洒落的桂花。张寻又环目四顾,便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置身于一小片桂树林中,金秋月圆之夜,正是丹桂飘香之时,近百树盛开的桂花尽吐芳馨,将空气也濡染得仿佛是又香又醇、沁人心脾的美酒一般。
张寻不禁对那白衣女子更为好奇了,只见她在树下独立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弯腰挥臂,一下一下地似在刨土。张寻不禁大奇,忙定睛细看,便看清那白衣女子手中握的是一柄精巧的鹤嘴锄,她一下一下努力进行着的工作确确实实是“刨土”。
“她为什么要在这儿挖土呢?难道那株桂花树下埋藏着金珠宝贝或者什么秘密要紧的物事?”张寻决定看个究竟。很快地,迷底揭晓了,只见那白衣女子三下五除二,熟练地从桂花树底下挖出一只小小的坛子,打碎坛口上的泥封,举坛便饮。
“女儿红!”这时张寻一下子便明白了那白衣女子却原来是个盗酒贼。因绍兴地方历来多美酒,传说在春秋战国时代越王勾践那时候起便开始了酿酒史。勾践出兵伐吴时,越国父老以酒劳军,勾践将美酒投江,与百姓共饮,故而那条河从此得名“投醪河”,又名“箪醪河”,当地百姓也有人唤之作“劳军潭”的。到南北朝时,绍兴酒已很有名,连梁元帝读书时也喜欢喝。
张寻虽从不嗜好杯中之物,但此时见到心仪已久的“女儿红”也不禁口舌生津,食指大动。同时又见那白衣女子连掘连饮,一下子吃尽了三、四坛“女儿红”,心下更是大为惊异,不知她单身女子,深夜盗饮别人家的“女儿红”却是为何?又见她娇躯微晃,似站立不稳,想是喝得醉了,便赶紧抢上前去,意欲一探究底。“喂!”张寻不知该称呼那白衣女子什么,便只好立在她身后轻轻“喂”了一声。
白衣女子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子,似在责备张寻打扰了她的雅兴,但等到她的双目与张寻的双目相碰撞,她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惊异之色,转瞬间又从极度惊异变成极度的惊喜,然后低呼了一声“然哥”,双目一闭,便昏晕着扑倒在张寻怀中。
这下可把张寻搞了个满头露水,不明白何以满满的数坛“女儿红”未能醉倒这神秘的白衣女子,而自己轻轻的一声“喂”却令她受惊而昏厥。蓦地里,软玉温香抱满怀,顿叫向来行事中规中矩的张寻倍觉不知所措。他想去前面村子里找户人家,把怀中昏厥的女子交给主人。但才走得几步,他便又想到假如农家主人问起自己和这女子的关系,那又该如何答对?只怕难以解释清楚这更深夜静、孤男寡女之嫌。何况这白衣女子又盗饮了村庄中不知谁家的“女儿红”。或许她平日里与那户人家有些个嫌隙,将她于昏迷之中交到别人手上,却也不甚妥当。张寻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又想起杨清惠还在兰亭等候,说不定况寂也早已到了,可怀中素不相识的女子却兀自昏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渐渐西斜,心里也渐渐焦躁不安起来。
。。
第十三章 闻昔(2)
张寻正不知该怎么办,在他怀中的白衣女子忽然动了动身子,悠悠醒转。张寻喜不自禁,忙将她放下,急忙言道:“这位姑娘,你身子没事吧,快回家去吧,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但却被那女子拉住了衣袖。
“然哥!难道隔了二十多年,我阿泠老得连你都认不出来了吗?然哥,我是你的阿泠妹妹啊!”那女子的声音中带着哭泣,也带着恳求,不由张寻又转过身去,好言抚慰道:“对不起,你大概认错人了。我叫张寻,不是什么‘然哥’!”
这时月亮的?##屯腹莺峤淮淼墓鹗魇髦Γ对谀亲猿啤鞍€觥钡陌滓屡恿撑又希叛安趴辞宄凑庹琶览鲇巧说牧撑右巡惶昵幔喟紫改宓拿婕蘸颓岸钏淙灰谰晒饨嗥秸幌砸凰恐逦疲撬缏崴拇笱劬Ρ呱纤暝乱盐耷榈乜滔铝讼杆榈挠阄参啤!安唬桓纾悴灰遥悴唤姓叛埃阌Ω媒姓抛咳弧!蹦前滓屡幼硌勖岳耄诔萑春芮逦?/p》“什么?张卓然?”
“张卓然”这三个字送入耳膜,张寻便立时如五雷轰顶,百味穿心,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颤声道:“你认识我父亲张卓然?”
“你父亲张卓然?”那女子脸上表情也是颇为讶异,微醉的双目也睁大了些。“你父亲张卓然?然哥有孩子了?”
白衣女子喃喃自语了一会,蓦地伸出双手想捧住张寻的脸,张寻吃了一惊,忙退开一步。但那女子又踉跄一步,双手依然颤颤地伸过来,张寻望着她痴迷的神情,心中不忍,一犹豫间,已被她捧住脸庞,转到光亮处细细地端详。接着那女子又展开右手纤纤五指,反复地摸了摸张寻的右耳后面。张寻正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她颓然道:“然哥有孩子了,是和她生的孩子,是和她生的孩子。”继而又极兴奋地拉住张寻的手臂,叫道:“那么你父亲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张寻适才听这白衣女子说出父亲张卓然的名字,正满心期待着从她嘴里探知父亲的下落,却不料对方向自己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一时不由大为失望,黯然低头道:“我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儿,我也一直在找他。”
“什么?你是然哥的儿子,居然不知道然哥现在在哪里?那么你娘呢?你娘现在在哪里?她应该知道然哥的下落的!”白衣女子拼命摇晃着张寻的身子,好像要从他身上摇出张卓然的下落似的。
张寻听对方提到早逝的母亲,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酸楚,难过地回答道:“前辈,我母亲她在生下我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当时我父亲应六大门派之邀,去蓬莱‘万灰山庄’围杀况寂,说好不出半月就回曲阜接母亲的,但母亲却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那白衣女子闻言,俏脸上满是失望,黯然低头道:“然哥,没想到你失踪了二十多年,宝石谷的地图我找了二十多年,也是像你一样找不到,难道我这辈子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吗?”
张寻听她这样讲,话中似有所指,忙问道:“前辈,您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父亲现在在宝石谷,您因为找不到宝石谷的地图,所以才没能去找我父亲的,是吗?”
“是的。”那女子点头道。
张寻见她点点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心想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和自己父母甚是熟稔,那么就算她不知道父亲的确切下落,也定能提供一些关于父亲下落的线索。但不知为何母亲的日记中却从来未曾有一字提及面前的这位白衣女子。
想到这儿,他自然不肯放弃了解父亲的绝好机会,便出言要求道:“前辈,小侄自出生以后,从未见过生身父母之面,这两年一直在江湖上千方百计打听,寻访父亲的下落。您既是我父亲的好友,今日小侄有幸拜识前辈,能否请前辈为我讲讲我父亲的事,也好让我再想办法找到父亲,你们多年老友也可有重逢之日。”那白衣女子听到张寻的最后一句话,凄然一笑,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花,道:“好,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父亲,体惜长辈,我真替然哥感到高兴。”
。。
第十三章 闻昔(3)
“前辈过奖了,请前辈为小侄指点迷津。”张寻心里已经很着急了。
那白衣女子拉张寻并肩坐在清香浓郁的桂花树下,回忆起她的年轻时代。
“我姓言,名宜泠,是城内‘老正兴’酒坊坊主的小女儿。我家住在南街,我们言家是绍兴城里有名的酿酒世家,在我曾祖父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高官在我家的酒店里喝酒,一喝之下赞不绝口,亲笔为我曾祖父题写了店名。我祖父和父亲的酿酒技艺也并不亚于我曾祖父。所以,我们一家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也没有一个不是海量。我在还没学会吃饭的时候起,父亲就常常用筷子头蘸了酒,让躺在奶妈怀里的我尝尝,可以说我从小就会喝酒,而且喝过各种各样的美酒。当然其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女儿红’。”
言宜泠说道这儿,收住语声,微微仰头,眼望着天边的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忽然不再言语。这下子可把张寻急坏了,他不明白讲他父亲张卓然的故事为何要从她曾祖父酿酒说起一直到自己喜欢喝的是哪一种酒,难道父亲的下落和“女儿红”有关吗?见言宜泠一味地凝望天际,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稍稍忍耐了一会,便熬不住开口道:“前辈,您快讲讲我父亲吧。”
言宜泠闻言,收回视线,一笑道:“贤侄,别着急,要讲你父亲,就得从这‘女儿红’讲起呢。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们绍兴有个风俗,就是若生了女儿,在为女儿办满月生日的时候,就同时把一些酒埋到地下,等到将来女儿出嫁之日挖出来招待宾客或当作陪嫁的嫁妆。当然,家境好一些的就多埋几坛,家境清贫的就少埋几坛。我家是酿酒世家,自然更要额外多埋一些。我满月的时候,父亲就埋了一百二十八坛。我的‘女儿红’是绍兴城里最多的。
“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我和表姐到城外的稽山庵去烧香,在回来的路上却碰到了强盗,要抢我和表姐做压寨夫人,我们带去的家丁仆妇拼命抵抗,又把随身带的银子全部撒到地上,引强盗们去抢,这才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家,可是表姐却落到了强盗的手里。
“那天晚上,正当我们两家人哭哭啼啼,商量着是该报官救表姐呢还是准备一大笔银子去赎表姐,表姐却回来了。”
“是我父亲救了她?对吗?”张寻忽然插嘴问道。“是的,贤侄真是聪明,一猜便中。”言宜泠点头赞道。张寻微微一笑,心想我父亲侠名满天下,路见不平,定然拔刀相助,即使再笨些的人也会猜得到的,又何尝是我聪明呢。
“那时我们全家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捧出金银珠宝酬谢你父亲,但你父亲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执意不肯收受谢礼,众人无奈,便只要求你父亲吃了我表姐的喜酒再走,这下你父亲很豪爽地答应了,说道久仰绍兴‘女儿红’香醇绵长,滋味醇厚,但长年漂泊江湖,却未曾有缘品尝,倒正好借机了却夙愿。
“三天后,表姐出嫁,父亲便叫人挖出曾祖父当年为不幸夭折的姑祖母埋下的一十六坛‘女儿红’。本来,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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