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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忿忿地瞪了江丰一眼。

　　　　江丰却故意装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看着他道：“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你老哥再说一遍。”

　　　　鞠淮扭头不再理他。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一间房子门前。

　　　　他敲了敲门。

　　　　等里面传出声音之后，推开，凑到他跟前，低低地道：“好啦，赶紧进去吧，等会儿见了老大不要多嘴乱说话。”

　　　　江丰嘴上表示一定一定……一定会乱说话气得你们老大七窍流血的。

　　　　这是整个宫殿中最为精致典雅的一间房。

　　　　琴棋书画诗酒花，屋里一件没落下。

　　　　那自断一臂的采花贼此刻已经包扎完毕，坐在那里，脸色发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等江丰进来，他抬着眼皮，将江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太阳穴上的青筋绷成了“十”字形儿，突突直跳。

　　　　这是强忍怒火的缘故。

　　　　如果不是江丰坏了他的好事，怎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越想越生气，越看越愤怒。

　　　　看着看着，猛然站起来，似乎想拍桌子示威。

　　　　可是想到自己现在只剩下一条手臂了，如果一不小心再拍残了，那可真就断臂了。

　　　　只好一脚踹在桌子腿上，冲着江丰大声呵斥道：“说，你这个混账东西，跟李灏到底是什么关系？”

　　　　经过了闻停远的熏陶之后，他现在已经学得了其三成吊儿郎当的架势，听到呵斥，居然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道：“梨好？梨子很好吃？梨子当然好吃了，生津止渴，还能治疗咳嗽呢。”

　　　　那断臂老大气得又是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大怒道：“你少给我装大蒜瓣。”

　　　　江丰揉了揉被踹得生疼的膝盖，一伸手，居然真的从口袋里掏出几粒大蒜瓣。

　　　　那是他中午吃面剩下的，想着晚上就馒头吃。

　　　　他将大蒜瓣放到断臂老大的面前，一脸愕然地道：“嘿，还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口袋里装着这个？”

　　　　那断臂老大被他这副呆萌的表情给气乐了，但仔细一想现在正在审问犯人，气氛太不严肃了，便道：“说，你为什么要在李灏的庄园里坏了我的好事？”

　　　　江丰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你是说那个园子的主人李灏啊，你说明白点儿嘛，害得我想岔道了。老大，我想你误会了，我之所以在你们要干好事的出现在那里真的不是想搞破坏，而是单纯地仰慕你，想追随你呀。”

　　　　断臂老大一怔，道：“追随我？”

　　　　江丰道：“是呀是呀。我说老大，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花间派的名头最近几个月在江湖中的名头究竟有多响，那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呀，试问江湖中哪个风流情况的少年侠客不对咱们崇而拜之。”

　　　　断臂老大眼睛眯缝成一条线：“哦？”

　　　　江丰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太无聊了，无聊得想扇自己几个耳刮子，这一无聊呢，就出去晃悠，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漂亮的姑娘排遣一下，谁知道到了城外漂亮的姑娘没看到，却看到老大你那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身影犹如神仙临世，一下子就把我给倾倒了，想跟你结交一番，可又怕你看不起我这个凡夫俗子，于是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找个馆子给你敬杯酒让你知道我的诚意。于是就这么跟着跟着，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跟到了城北的那座园子里，但老大你的轻功实在是太神乎其神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跟不上呀，于是呢，我就和我的朋友在那里等着，想老大你办完了事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帮着老大你打打下手什么的。谁知道这么左等右等等到月上柳梢头，终于看到老大你出现了，我们还没来得及上去帮忙呢，结果，就碰到了那个厉害的射箭小子，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呢就发生了，老大你……”

　　　　一提射箭的神秘高手，断臂老大勃然大怒，呼啦一下，将桌子上的茶碗茶壶呼啦了一地，大声道：“住嘴！”

　　　　江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又赶紧捂自己的膝盖。

　　　　——热茶溅上面了，烫啊。

　　　　江丰暗道：“真是岂有你的此理，这么名贵的茶壶得卖多少钱呀，好可惜呀。

　　　　嘴上却道：“好好好，我住嘴，不过，在老大你走了之后，我可听说他们嘀嘀咕咕地又说了些什么，我们武功不好，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只听得他们一直提到一个词，这个词究竟是神玉还是剩余什么的，不能确定，反正就是很厉害的样子，老大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吗？”

　　　　断臂老大像是吃了伟哥似的，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失声道：“圣域？”

　　　　江丰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圣域，我听那个射箭小子跟那个胖老头儿一直说这个名字来着。”

　　　　说到这里，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难道那个胖老头儿就是老大你说的李灏吗？那个传说中的南陵首富？”

　　　　断臂老大看了看他，脸色突然阴转晴，居然笑了。

　　　　他收拾自己的心情，甚至还拉了张凳子让他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道：“小兄弟，请坐。刚才是我不好，没吓到你吧？”

八三、你太天真了（）　
江丰似乎有些不适应他的这种转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

　　　　断臂老大道：“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燕希白，正是花间派中人。”

　　　　江丰抱拳道：“原来是燕大哥，失敬失敬。”

　　　　燕希白看着他，淡淡地道：“我刚刚听到你跟鞠淮说，你想加入我们？”

　　　　江丰连连点头道：“我做梦都想。”

　　　　肚子里却道：“做梦都想把你们这些武林败类铲除掉！”

　　　　燕希白站起来，仅存的那只手在摆放在几案上的古琴拨弄了一下，然后，背转身去，背对着江丰，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沉沉地道：“正如你所言，目前，我们花间派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我们原本只是一个风流自赏的文雅派系，大家都是一些很正派的文人雅虎，现在却被一些浑水摸鱼的不法之徒败坏了名头，让人误以为我们是采花贼。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决定严格审核每个加入花间派的身份背景，抬高入教的门槛。小兄弟你籍籍无名，虽然我对你的前途非常看好，可是如果贸贸然就把你吸纳进来，恐怕会引起长老会的不满。不过，如果你能够替我们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堵住芸芸众口，我倒是可以特批你加入。”

　　　　江丰心里骂道：“你们正派个屁？”

　　　　但嘴里却接着他的话茬儿道：“比如说？”

　　　　燕希白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江丰道：“什么机会？”

　　　　燕希白道：“枪与花山庄你知道吧？”

　　　　江丰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当然知道了，枪与花山庄，江湖中最强大的武林盟的所在地嘛，是与当今圣上的权兵卫和红衣首相并称的三大势力之一。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武林盟能够带领我们将侠之精神发扬过大呢，谁知道却出了仇万千这么一个武林败类，他居然是南越派来的奸细，真是气死个人。”

　　　　燕希白仿佛也觉得很可惜似的，叹气道：“不错。现在的枪与花山庄，几乎成了武林败类的代名词。”

　　　　江丰心里却骂道：“屁，枪与花山庄现在在慕如净叶大侠的带领下，不知道比仇万千时代名头大多少呢。”

　　　　燕希白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我们花间派本来是一个由文人雅士组成的名门正派，谁知却被一些浑水摸鱼的不法之事将名头败坏了，而根据我调查得知，江湖中那些坑蒙拐骗妇女的勾当，就是这些枪与花山庄的败类所为。”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不是江丰曾经亲眼看到他去了李灏的园子里干了那些不法勾当，还真信了。

　　　　心里虽然万分不信，可是，嘴上却道：“真的吗？”

　　　　燕希白道：“以我燕某人的名义发誓，千真万确。”

　　　　说着，仿佛怕江丰不信似的，又道：“当然了，现在枪与花山庄在武林判官慕如净叶的带领下虽然名声更胜往昔，但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在哪里都存在的。想必小兄弟你也听说过吧，仇万千被向不负向捕头给逮捕之后，江湖中人为了武林盟主之位，曾经进行过一次比武竞选武林盟主的舞林大会，也曾经新选出了一位武林盟主。只可惜的是，他所有的名头都被慕如大侠的侠名遮掩，所以，一气之下辞了武林盟主之位，愤而离去。”

　　　　江丰居然有点儿信了，道：“难道说？”

　　　　燕希白道：“不错，那位辞去的武林盟主不忿，所以，才假借我花间派的名头在江湖中兴起这些是非。”

　　　　江丰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哎，不对呀，如果那位倒霉的武林盟主不忿的话，应该假借武林盟的名头干坏事才是。”

　　　　燕希白笑道：“小兄弟你太天真了。现在武林盟由慕如净叶主事，他们故意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其实就是在给慕如净叶难堪呀。你慕如净叶不是厉害嘛，可是为什么在你主事武林盟期间会有这么多的是非，你是不会该为自己的行为检讨。”

　　　　江丰像是明白了，接上他的话茬儿道：“慕如大侠一内疚，说不定就会愤而辞职，于是那位已经辞职的武林盟又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重新回归，然后他们这些假扮花间派做坏事的家伙就停止行动，于是，江湖中再次平静下来。那么，所有人就会对他交口称赞，认为他主持武林盟是对的，是众望所归。”

　　　　燕希白拍了拍……

　　　　哦，他只有一只手，没法拍手，只好讪讪地以点头代替，道：“聪明。”

　　　　江丰大骂道：“卑鄙！”

　　　　他是真的生气。

　　　　关于那位新任武林盟主的轶事，江丰曾经听说过一些。

　　　　据说他在竞选新任武林盟主的时候，确实使用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比如说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吃泻药，半夜打闷棍之类。

　　　　燕希白说的这种事，他确实干得出来。

　　　　所以，才有此一骂！

　　　　燕希白道：“更卑鄙的是，他们在江湖中大肆抢劫江湖中的妙龄女子的目的。”

　　　　江丰道：“什么目的？”

　　　　燕希白道：“卖给南越的蛮人。”

　　　　江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

　　　　燕希白道：“小兄弟，想必你也听说了，南越世子虎踞嵋在四平城被权兵卫督卫统领雷千啸所擒，如今还被羁押在帝都天中。”

　　　　江丰道：“这个在下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当时剑三十的关门弟子闻停远也曾经参与过对付南越蛮人的行动。”

　　　　燕希白道：“不错，闻少侠当时在四平城展现了他作为剑三十得意弟子让人惊艳的非凡表现。哦，说远了，南越的王上为了讨好当今圣上赎回世子，除了准备大量的金银珠宝交由富家山庄庄主凤南天的商队帮忙押运之外，他到处搜集样貌俊美的黄花处子，用以讨好圣上的少年风流天子心性。而替他们做这些事的，就是那位辞职的武林盟主。据说他是前任武林盟主仇万千的心腹。而仇万千的身份你也知道的，是南越奸细，那么，这位新任的武林盟主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江丰大声道：“你是说，他……也是南越奸细？”

　　　　燕希白道：“他们是不是南越奸细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敢肯定的是，败坏我花间派名声的，却是他无疑。”

　　　　江丰的拳头握得嘎巴作响，道：“真是岂有此理！”

　　　　燕希白道：“更过分的是，他们知道我花间派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无法用武力压制他们，所以，还多次上门挑衅，打伤了我们不少兄弟。”

　　　　说到这里，几案上的西洋自鸣钟响了。

　　　　燕希白脸色一变，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天，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了。唉，书生遇到莽夫，有理说不清呀。”

　　　　江丰道：“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对付他们。”

　　　　燕希白点了点头，一脸的坚毅之色，道：“好，如果小兄弟能够助我等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我一定会力排众议，破格录取你入会。”

　　　　江丰一抱拳，道：“我一定不负众望。”

八四、关于奸细的问题（）　
当闻停远遇到梧桐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被掩埋在深秋的荻花丛中。

　　　　大半个身子浸在南水里，一张脸被泡得几乎变形。

　　　　闻停远觉得这人很面熟。

　　　　曾经在那里见过。

　　　　他将手指搭在鼻息下，确认梧桐没有死，便将他拖到岸上，打了一丛干枯的芦苇，点起篝火，慢慢地温暖他。

　　　　衣服上的水汽被蒸干，又灌了几口烧酒，梧桐脸庞上的浮肿渐渐消失之后。

　　　　闻停远才认出，这个人就是他和解千愁初入枪与花山庄时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梧桐。

　　　　梧桐终于睁开了眼，望着闻停远，发出一声也不知是舒服还是疼痛的呻吟。

　　　　孱弱得犹如荻花丛里的秋鸣。

　　　　闻停远摇了摇竹筒，将里面剩余的酒全部倒进他的肚子。

　　　　好一会儿，梧桐才会说话：“这是哪里？你是谁？”

　　　　闻停远笑了笑，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不说话。

　　　　身体还在颤抖。

　　　　闻停远在岸边挖了一捧湿泥，将野鸭连毛裹起来，放进火堆里烘烤，笑道：“我虽然形象猥琐，但绝对是个好人。”

　　　　梧桐：……

　　　　闻停远道：“你是武林盟枪与花山庄的人。枪与花山庄的人，名字要么以花为名，要么以树木为名，你叫梧桐。”

　　　　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的是，在仇万千被向不负逮捕之后，你们也就树倒花木散了。仇万千一倒，世间再无武林盟。”

　　　　梧桐挣扎着，怒道：“武林盟还在。我是要救仇大哥的！”

　　　　闻停远看着他，怔了怔，道：“你是硬闯枪与花山庄打算去救仍被囚禁的仇万千，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梗着脖子道：“不是。”

　　　　篝火上折射着点点星光。

　　　　是泪。

　　　　闻停远假装没有看到他流泪，只是用木棍去戳被火烧得硬邦邦的“叫花鸭”，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救出仇万千的。”

　　　　梧桐道：“所以，我才回南越，去求王爷。我……”

　　　　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失口，狠狠地瞪着闻停远。

　　　　闻停远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想请南越王派人搭救仇万千。你是不是太高估你家王爷的好心了，现在连他的儿子虎踞嵋都还被囚禁在帝都天中，又怎么会派人搭救仇万千这个弃子？”

　　　　梧桐也不知道是被压抑得太久，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把事实都说出来，道：“不是，我已经说动了王爷。他答应在搭救世子的同时，请求红衣首相满萨里放了仇大哥。所以，我才随从凤家的商船押送赎金前往帝都天中。可谁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的商船被一旁白衣人给劫持……”

　　　　闻停远道：“所以你才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脸上的浮肿减去，愤怒也就越发清晰。

　　　　他握着一扎芦苇，狠狠地捶在地上。

　　　　被割破的手指有血沁出来，在火的温暖下，甚至连这血也热了起来，道：“那些人，太狠了！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蒙着脸，可是，却遮掩不了他们身上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那些人，曾经都是一起同甘共苦的好兄弟。我甚至不惜给他们下跪，苦苦哀求他们说这是救仇大哥的赎金，可他们依然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船上所有的人。连我也被一刀穿心。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把我扔进水里。”

　　　　闻停远将烧得黑乎乎的“叫花鸭”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棍子敲在上面。

　　　　灰泥连同烧焦的鸭毛一起脱落。

　　　　他扯了条鸭腿给梧桐，自己扯了根鸭脖细细地啃着，皱眉道：“你是说，那些打劫的，也是枪与花山庄的人？”

　　　　可能是饿坏了，也可能是把鸭腿当成了那些坏人，梧桐狠狠地撕咬着，沉声道：“他们只是‘那个人’的人。枪与花山庄在仇大哥被囚禁后，就早已不复存在，虽然现在的枪与花山庄的威名更甚从前。”

　　　　闻停远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慕如净叶？”

　　　　梧桐哼了一声。

　　　　仿佛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闻停远道：“你是说，这场劫案，与慕如净叶有关？”

　　　　梧桐一直不停地把鸭肉往嘴里塞，甚至连骨头都塞进去了，不停地吞，不停地咽，油顺着嘴角流下来，泪也顺着眼角流下来，道：“慕如净叶是仇大哥最好的兄弟，是可以以血相酬的兄弟。我不知道这场劫案与他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仇大哥虽然是南越人，可他的行事作风却有着中州江湖人的豪侠仗义，对所有的兄弟们都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