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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江湖-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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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闭上,就会睡上三年五载的,再也不愿意醒来。
而他的那柄黑色的铁剑,就在他的左肋处那么无精打采地挂着,就像是僵卧在那里正在冬眠的蛇。
向方突然停下筷子,注视着李存孝,像是要将他的内心看穿,然后,嘴巴张了张,却对坐在旁边的长孙无垢道:你就是长孙无垢?
虽然刚才在看道方程的尸体的时候,长孙无垢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绽放着如星光般璀璨的笑容。
但是,这张如星光般璀璨的笑脸并不是在看向方,而是一脸仰慕地看着李存孝,脸上的表情就跟梧桐在看着向方的那双近乎完美无瑕的手的时候一样,都是那么得崇敬。
在向方跟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她甚至连脸都没有扭一下,甚至都没有去看向方那双如诗般的手,就像梧桐没有去看李存孝插在腰间的那把黑色铁剑一样。
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道:对,我就是长孙无垢。
然后,她柔声道:你不是很想喝酒吗?
这话是对李存孝说的。
李存孝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四处看了看,仿佛是在找酒保,找伙计,找老板,可是,找来找去,却什么人也没有找到。
整个酒楼里好像只有这么两个人。
他缓缓地站起来,一脸失望地道:只可惜,这里从外面看起来像酒店,可里面却连一滴酒也没有,我们还是走吧。
他虽然是看自己握剑的那只手——手上有苍蓝色的血管高高隆起,可是,这话却是对长孙无垢说的。
说完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向方却突然冲着他笑了笑,道:不管是不是酒店,只要有酒喝就行了,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李存孝的脚步虽然停了下来,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道:我从来不喝别人喝剩下的酒。
向方愕然,苦笑了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白玉壶,冲着他晃了晃,道:你喝酒,我吃鱼香茄子。
话音刚落,李存孝的面前,就已经多了一杯酒,好酒。
好酒应该是喝的,可是,李存孝却在看,看着这杯清澈凛冽的好酒,看着向方插在腰间的那柄白玉箫。
那认得那柄白玉箫,那是带着他最爱的女人私奔的,也是他最信任的那个朋友的箫——不死玉箫。
看见这柄箫,他的心里忽然又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吞食着他的内脏一样,脸上显现出一丝痛苦的抽动。
他的手突然握紧了插在左肋处的那柄黑色的铁剑。
苍白的手上有苍蓝色脉络隆起。
向方却笑了笑,道:我知道,索命青衣不但有柄天下无双的铁剑,而且,还又一双什么都蛮不过的眼睛,可是,我还是很想告诉你一声,好酒是需要用嘴品的,而不用眼睛看的,也不是用鼻子闻的,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喝两杯?难道是怕酒里有毒?
李存孝不说话。
他还在看着那柄白玉箫。
向方也在看自己腰间的那柄白玉箫,然后,将箫拿下来,在手里转了一下,顶端的护花铃叮当响。
他笑了笑,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可是,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把柄传说中的不死玉箫。
我知道,你所关心的只是这柄箫究竟是不是那柄传说中的不死玉箫,而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跟它如此相似的一柄玉箫,所以,我们只喝酒,不说废话。
听到这话,李存孝那只握剑的手却又突然垂了下来,盯着向方,冷冷地道:我也什么也不想知道。
向方笑了笑,道:那你想不想喝酒,我敢向你保证,这是整间梧桐酒楼里唯一的一壶酒,也是整座插旗镇唯一的一壶酒,你放心,这绝对不是我喝剩下的。
索命青衣却没有喝,只是冷地盯着他,到,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你好像是在等这我来?
向方笑了笑,道:没有人告诉我,你会来这里,是我自己非要来这里不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不可,所以,我也不打算要告诉你,我是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不可,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等的就是你。
李存孝还在看着他,道:你在这里已经等了我多久?
向方掏出另外一方纯白的方巾擦了擦嘴角,道:刚到。
李存孝道: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
向方抿了抿嘴,道:知道。
李存孝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向方道:没有。
二一、悲酒()
李存孝忽然不说话了,只是将向方递来的那只白玉酒壶打开,慢慢地倒进杯子里,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好酒,也是一杯烈酒。
这杯烈酒下肚之后,他就感觉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从喉咙豁然而起,一直烧到胃里,烧遍全身。
然后,烈火慢慢地煺尽,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涌了上来,舒畅,淋漓,如唱歌一般。
而他心底的那如蚂蚁吞噬的感觉也立刻被这杯烈酒给冲散。
长孙无垢立刻将空杯给他斟上。
李存孝举着杯子,仿佛在想着些什么,然后,看了看向方,微微促了一下眉头,道:真的没有什么要说了?
向方夹起一块茄子,送进嘴里,然后,冲着他诡秘地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其实,说不说都一样。
李存孝沉声道:也许不一样呢?
向方顿了一顿,然后,将筷子靠着盘子的边沿儿放下,看着一胖安静地长孙无垢,道:我之所以要来这里,就是为了杀她。
李存孝仿佛早就料到了他在这里等他们的目的似的,所以,听到这话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沉声道:荻镜宫的人是我杀的。
向方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
李存孝冷冷地盯着他,道:你不想杀我?
向方的那双如诗般的手又摸到了他挂在腰间的那柄如风如叶般轻的刀上,表情淡然,甚至还笑了笑,道:在我杀长孙无垢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出手。
李存孝默然的,淡漠的神情就像是枯死的树木,低着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种烈火般的感觉立刻又涌了上来。
然后,长孙无垢将空酒杯倒上,笑着望着他,并不因为此刻有人要杀她而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
因为她相信,她一定不会死得这么快,死得这么早的。
李存孝虽然是个看起来很冷酷的人,可是,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这杯酒下肚之后,李存孝便道:如果我求你不要杀她呢?
听到这话,向方突然一阵大笑,像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似的,看着他道:索命青衣也会求人?
李存孝的口气如刀锋般冰冷,道:索命青衣也是人。
向方忽然又不笑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李存孝,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相信,像他这么一个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似的。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索命青衣应该和他是同一类型的人才是,只知道杀人,从来就不会救人的。
可是,他错了。
因为索命青衣手中的是剑三十留下来的剑,剑三十的剑所杀的都是一些该杀的人,他有要不要杀的权利。
而他快刀向方只有杀人的权利,而没有要不要杀的权利。
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悲哀,还是那些被杀的人的悲哀。
可是,不管他愿不愿意杀人,他都要执行,这是命令。
因为荻镜宫的规矩从来都是,只告诉你去杀某一个人,而绝不会告诉你,为什么要你去杀这个人。
而那些多嘴的人不是送掉了自己的舌头,就是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向方的目光停留在李存孝插在左肋处的那把乌鞘铁剑上。
这是一把极其平凡的铁剑,一钱银子就可以在街边的铁铺里买到,没有装饰,没有光亮,甚至连剑锷上已经斑斑的锈。
可是,这却是天下最有名的一把剑。
而此刻,这柄名震江湖的剑就插在李存孝的左肋处,没有生气,没有活力,简直就像是一条已经干枯多时的蛇。
几乎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如此平常的一把剑,却是江湖中最厉害的索命剑。
但是,向方却深信不疑。
当他的目光与那把铁剑接触的时候,只觉得胸口猛然一阵发凉,剑还未出鞘,就已经摄人心魄。
这究竟是一柄什么的剑?
李存孝的身体看上去十分的疲倦,就像窗外那些不堪深秋的寒意的袭击,马上就要凋零的叶子。
可是,向方却觉得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柄隐藏着无尽光芒的锋刃,一不小心,就有被这些锋芒吞噬的危险。
在面对着索命青衣的时候,向方却突然没了信心,甚至已经没了刚才和方程对阵的时候的那种冷静。
那把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就挂在他的腰间,而他的那双美妙得犹如诗歌般的手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可是,他并没有出手,只是在不停地吃着鱼香茄子,一块一块的,每吃一块,梧桐都要用香帕帮他擦掉沾在嘴边的油腻。
而这个时候,李存孝也已经开始在喝他的第五杯酒了,每次喝完,长孙无垢就会将他的空杯再次斟上。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喝酒,吃鱼香茄子。
两男两女,就像是两对恩爱的小夫妻,又像是两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正在叙着旧,说着知心话。
可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如此和谐,如此温馨的气氛中,却已经有一股浓重的杀气正在形成,铺天盖地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没有其他的人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杀气,是因为天黑了吗?无边的夜色已经将这无边杀气掩盖了吗?
这个时候,梧桐仿佛才忽然想起,自己是此间的主人,这才起身去点蜡烛。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微微的夜光倾泻在每个人的脸上。
街上有秋风起,在窗外不停地徘徊着,颠仆着,犹如一群顽皮淘气的孩子,呼啦呼啦地敲着窗纸。
在这无情而萧索的秋风中,不知道树上的叶子又落了几许?在那茫茫的夜色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未归人?
蜡烛慢慢亮了起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忽然在这红红的烛光下变得生动起来,只有李存孝,他的脸并没有因为刚才喝了六杯浓烈的酒而变得红润起来。
他的脸依然是那么苍白,他的神情还是那么得落寞,萧索得犹如这无边的黑夜。
谁也不知道在这无边的黑夜之中隐藏着什么动静,就像是谁也不知道李存孝的表情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内容。
他是不是已经陷入了什么莫名的悲哀之中?
是因为刚刚看到了插在向方腰间的那柄白玉箫,又让他想起了往日和丁月华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还是想到了和蓝玉棠纵横江湖的情怀?
还是……大概只有能够预知死亡的人才能读得懂他的表情。
他曾有过的那些强烈的生存的欲望——那是一段有爱有真情有阳光的日子,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随着蓝玉棠和丁月华的私奔而远离。
现在,他只剩下对父亲剑三十的怀念,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激之情,甚至是纯洁的爱情和真挚的友情也无法替代的。
二二、归云庄()
如果说他的亲生父母给他的那条生命已经在他们将他抛弃在原野之后已经湮灭的话,那么剑三十则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剑三十给予的,所以,虽然经历着被朋友和爱人双重抛弃的屈辱,他仍然活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没有权利浪费生命的权利。
现在,他生命中的唯一的使命,就是去葬剑岛赴那个二十年前就已经订下的约定。
尽管江湖中人认为,在如今的江湖中,他索命青衣的剑是最快的剑,可是,他却坚信,他父亲剑三十的剑才是江湖中最快的剑。
以前不会有人超过,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人超过。
剑三十在二十年前虽然败在了葬剑岛的剑下,可是,他相信父亲那宽容的人格绝对不会有人超过。
可是,葬剑岛,连他的父亲都无法取胜,他能行吗?
他知道,十月十五的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李存孝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
此刻,李存孝虽然没有看向方,可是,他却隐隐觉得,真正使他感到眩晕的,是向方的那柄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
如果说向方的快刀此刻真的向他刺过来的话,他也没有把握能够避开。
这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已经将第七杯酒喝下。
这已经是最后一杯酒了,当长孙无垢将这第七杯酒斟满的时候,那只精致的白玉壶已经完全空了。
而这时,向方也正好将最后一块鱼香茄子夹起放在嘴中。
酒壶空了,盘子也空了。
向方将筷子靠着盘子的边沿儿放下,然后,望着空空的酒壶,冲着他萧然一笑,道:酒已经没了。
李存孝如夜色般冰冷,道:够了。
向方看了看他,又笑了笑,柔和得犹如放在桌子中间那支蜡烛的烛光,道:我们本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李存孝仍然冷冷地道: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也不要你做我的朋友,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朋友。
向方苦笑了一下,淡淡地道:我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最爱的女人却跟着你那个你最信任的朋友私奔了,可是,也许他们有苦衷呢……
向方还想再说下去,李存孝却忽然将酒杯捏得粉碎,冷冷地道:住口,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他的话每个字都很坚决,犹如一把把飞刀落插在桌子上,甚至还在不停地颤动着红缨,如血般的红缨。
向方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另外一条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即使不说,你也一样会杀了我的,因为我本来就是来杀长孙无垢的。
李存孝看了看他,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虽然冰冷,可是,却又柔和,道:可不可以暂时不杀?
向方点了点头,道:可以,只要你给我一个时间。
李存孝看了看场外,虽然已经将近五更,可黑暗仍然笼罩着真个插旗镇,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而决绝,道:一个月以后。
向方将用过的帕子丢在桌子上,道:既然你现在可以阻止我杀她,可是,一个月之后你照样可以阻止。
李存孝沉默了好久,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凄然,道: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月之后,我已经死了。
向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了看他那张落寞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可惜……
李存孝一怔,道:可惜什么?
向方看着他插在左肋处的那柄铁剑,道:我真想跟你一战。
李存孝看了看他,道:你想杀我?
向方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想杀你,我说过,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是,你却偏偏杀了荻镜宫的人。
李存孝道:就因为这个理由吗?
向方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渴望而急切的光芒,犹如积蓄足能量的火山,只需寻找一个出口就要喷发一般,然后,朗声道:其实,就算你没有杀荻镜宫的人,我也希望跟你一战,哪怕死在你的刀下。
你被称为天下第一剑,而我也被称而快刀向方,天下最快的刀和天下最快的剑决斗,一定是件十分痛快的事。
李存孝忽然不做声了。
他的眼神在跳动的烛光中变得更加深邃,更加辽阔,然后,看着向方,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一个月之后我可以侥幸不死的话,一定跟你一战。
快刀向方道:谢谢。
李存孝道:你不用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快刀向方一愣,道:为什么?
李存孝看了看他,道:完美虽然无法成为朋友,但是,却可以成为敌人,你是一个让人尊敬的敌人。
话音还未落,他的人却已经到了梧桐酒楼的外面。
长孙无垢当然跟在他的身后。
秋天的夜,虽然凉意袭人,却能让人清醒。
李存孝抬头,只见空中有一轮弯月正垂挂在那块淡蓝色的天幕上,没有风,却有一片树叶自树上梢悄而落。
迷蒙的月色里,长孙无垢忽然走了过来,轻轻的,慢慢的,柔柔的,将头倚靠在李存孝的肩上。
李存孝想推,终于没有推开……
秋夜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在归云庄里,秋天是一些平和的日子。
艳阳高照,和煦的风吹动着满天的云彩,没有萧索与凋零的感觉,无处不在的惬意飘荡在每个角落。
在这样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会如天气般的爽朗,变得无尽的开阔,所以,尚天香很早地就起了床。
尚天香是归云庄的主人,而归云庄只是葬剑岛设置在江湖中传递消息,发布命令的三处庄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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