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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心里，师父堪称奇人，别看独臂，一把铁锤使得出神入化，力气大得惊人，村里的年青人三五个都不是他对手。

　　　　可他似有什么为难事，经常一人捧着把斑驳古剑揣摩，喝醉时会用手抚摸着断臂，眉宇间隐有愁思。

　　　　方云不敢打扰，在闲暇无人时，经常独自一人爬上屋顶，用胳膊枕着脑袋，仰望星空，手指轻轻摸着挂在胸前的一块玉佩，那上面印着一个血色的“方”字，背后还有同样一个血色的“云”字。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身世谜题！

　　　　他很茫然，觉得这应该代表着什么，可却什么都想不起了，最早的记忆就是在流浪，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是从哪里来？

　　　　只是在流浪、流浪，无助地在一个个村庄、一个个城市流浪，期望哪怕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问了师父，师父也摇头不知，抚着他头顶安慰：“痴儿，一切命里注定，若是时机成熟，老天自会让你找到身世的，多想无益。”

　　　　方云点了点头，从此不再想此事，一心跟着师父学打铁。

　　　　忽忽三年过去。

　　　　方云十三岁了，个头也长高了一些，终日打铁身子骨也壮实起来，比起三年前的瘦弱小乞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日又是天降一场大雪，铁匠铺大门紧闭。

　　　　张铁匠脸色苍白，裹着数层棉被坐于床上，屋中升起了熊熊炉火，他仍冷得直打寒战，牙齿得得作响，显见是病了。

　　　　方云两眼通红，面容憔悴，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汤药，吹了几下，又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捧给师父：“师父，药温刚好，您趁热喝下吧。”

　　　　“方云啊，难为你这么辛苦伺候为师了，昨夜一直没睡吧？”张铁匠颤颤巍巍伸出单臂接过药碗。

　　　　“没事的师父，徒儿不累。”方云抿着干裂的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

　　　　昨夜突降大风雪，张铁匠一头栽倒在炕上，发了一夜的高烧。

　　　　方云连夜去找十几里外镇上的老郎中给开了副汤药，刚刚熬制出来，忙得连口水都不顾得喝，此时心里就盼望师父赶紧喝了药，病情好转。

　　　　张铁匠却将药碗放在一旁，一双浑浊的老眼落在徒儿身上，透出浓浓的无奈和悲凉：“唉不中用了，为师大限已到，非是这寻常汤药所能救的，这汤药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区别了。”

　　　　方云一愣：“师父您说哪里话？您只是偶感风寒，喝了这碗镇上老郎中开的汤药，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出一身透汗，明儿一早肯定见强”

　　　　张铁匠却是面色一沉：“你不必劝了，为师之命将绝于今夜，趁着还有些时间，交代一些后事吧！”

　　　　“师父您您”方云从没见过师父这么决绝，这时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大对头，只得含泪站在一旁。

　　　　“方云，你是我的关门小弟子，为师的身后事就拜托你了。我死以后，你须得尽快将我葬到三十里外的青松岭，那里有为师数年前选好的一处风水之地，你只需按图所示，挖开墓穴，将为师埋入即可。”

　　　　“记住！不得有片刻延误，否则必有大祸！”张铁匠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自怀里取出一张纸放入他手中，想来便是那记录埋葬地点的地图了。

　　　　张铁匠喘息着，又自怀里摸出那柄生满斑驳绿锈的古剑：“这把古剑你在葬了我之后，要尽快投入十里外的流沙河，那里流沙滚滚，会把它冲埋到广阔的东海之中，让这把不祥之剑永不见天日，切不可留在手中，更不可研究摆弄，否则必有厄运！”

　　　　方云小心接过此剑，捧在胸前一看，只见这剑长约一尺，剑身锈迹斑驳，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剑的把手上却铭刻着一些花纹，古朴厚重，搞不清是什么年代的。

　　　　忽然，方云心中怦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吓得他赶紧把古剑放到一旁。

　　　　“这剑的古怪你也感受到了吧？”张铁匠苦笑起来，“此剑不祥，为师要不是为了它，当年也不会”

　　　　方云一颗心怦怦乱跳，知道此剑必定牵涉重大，正等着他往下说。

　　　　他却一咬牙：“云儿，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件事你要做不到，为师死了也不安心。”

　　　　“师父您说，徒儿一定照办。”方云见他如此严肃，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应道。

　　　　“别答应得这么容易，这事委实难办。”张铁匠摇了摇头，“你记住，葬了我和古剑后，须得尽快离开这里，去向谁都不能告诉。便是隔壁李叔一家，你也一个字都不能吐露，否则不光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他们全家，能办到吗？”

　　　　“什么？那那小翠也不能告诉？”方云脸一下变白。

　　　　“对！小翠也不能告诉，能不能办到？”

　　　　小翠是李叔唯一的女儿，只比他小一岁，整日跟在他屁股后，“云哥哥，云哥哥”地叫着，跟着他捉鱼掏鸟蛋，是方云最好的玩伴，真要是不辞而别，小翠一定要哭死了，一想到小翠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方云心里就一阵阵发紧。

　　　　犹豫了片刻，只得含泪道：“能，师父我能。”

　　　　张铁匠交代完了，又命他反复背诵三遍，直到无误后，这才嘴角浮现微笑：“方云，你是个乖孩子，这三年为师蒙你照顾心中快慰，总算老天待我不薄，最后一段时日让你我爷俩相逢。”

　　　　方云想起三年前那场大风雪，要不是师父救了自己，自己早就没命了，眼圈儿猛然红了，扑到师父怀中大哭：“师父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你不会有事的。”

　　　　张铁匠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不舍，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息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说了句：“为师倦了，要睡一会儿，你也去睡吧。”

　　　　见师父喝了药，脸上气色似乎好些了，方云也略微放了心，打算等明日师父精神好一些，再详细询问。

　　　　他给师父盖上被子，坐在一旁守着，师父说了这些话有些倦了，很快就睡着了，梦中还喃喃自语。

　　　　方云凑近他耳畔，就听他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铸剑门弃徒小心你大师兄、二师兄古剑一定杀你”

　　　　声音渐渐转低，几不可闻。

　　　　方云疑惑地皱了皱眉，不知大师兄和二师兄到底是什么人？师父看来是大有来头之人，却因何断了一臂？又因何流落此地？这把古剑又到底怎么一回事？

　　　　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翻腾！

　　　　一夜未睡，这时也倦了起来，靠在床头，双眼渐渐合拢，很快也睡了过去。

　　　　天空之上，白一山窥探的眼睛再次显出，心中暗道：“越来越有意思了，方云的身世来历算是清楚了，他有如今的实力应该就是因为那把古剑了吧？就是不知那大师兄和二师兄又是谁？呵呵呵，好期待下边的剧情啊！”

第170章　葬剑（）　
第二日天光乍亮，方云猛醒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去瞧师父，只见师父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似乎睡得正沉。

　　　　方云放了心，不敢打扰师父，轻手轻脚走出了屋，来到外边劈柴挑水烧饭。

　　　　这都是他日常做熟了的，不多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灶房里的大铁锅里咕嘟嘟熬着小米粥，一阵阵香气飘了出来。

　　　　很快，方云盛好了小米粥，再加两个茶蛋，一碟小菜，端在木质托盘里，缓步走到里屋，轻轻唤道：“师父，起来吃饭啦！”

　　　　张铁匠没有动静，依然保持着沉睡的样子，连姿势似乎都没变过。

　　　　方云心中一紧，提高了声音又唤：“师父，早饭好了，请起来吃吧！”

　　　　张铁匠依然不动。

　　　　方云快步上前，伸手一探师父鼻息，丝毫也无，再一摸额头，触手冰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了。

　　　　咣当一声，托盘坠地，小米粥溅了方云双腿双脚都是。

　　　　他一时间茫然失措，心里只是一个声音：“师父昨夜说得竟都是真的！师父真得真得去了？”

　　　　呆了片刻，双眼猛得一红，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放声大哭：“师父，你你醒醒啊！师父，徒儿舍不得你啊！”

　　　　哭声撕心裂肺！

　　　　这三年方云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待他就和父亲一样，教他打铁，教他读书识字，每晚临睡还给他讲故事。

　　　　在师父的故事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人儿也都是快乐的每讲到高兴的时候，师父都是呵呵笑起来，长长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每当那时候，方云就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师父，想着永远永远听着师父讲故事多好。

　　　　在他年幼的心里，还要陪着师父一起生活许久许久，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师父会离开自己，从来也不曾

　　　　咣当！

　　　　方云哭得闭过气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苏醒过来，粘在腿上的小米粥已经冰凉，师父的脸上也开始发青，外边更是黑夜，看来已昏迷了整整一天。

　　　　呆呆地坐了片刻，一个声音在心底对他说：“方云，师父真得已经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你还要这样傻坐到什么时候？”

　　　　挣扎了一下，他坐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师父身上，心里没来由地一酸，眼眶里顿时有泪珠打转。

　　　　那个声音又在心里道：“方云，你真是没出息，师父去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赶紧依照师父叮嘱，让他早早入土为安吧！”

　　　　狠狠一擦眼睛，方云强忍泪水，对着师父的遗体鞠躬：“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完成您叮嘱的事，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强忍悲痛，方云吃了点小米粥，半梦半醒熬到了天亮，去隔壁李大叔家借了一辆牛车，把师父的遗体抱上了车，十三岁的少年赶着牛车，嘎吱嘎吱碾压着齐膝深的积雪，身影孤单地来到了三十里外的青松岭脚下。

　　　　按图索骥，找到了师父选中的那块风水宝地，原来是一处荒芜的洞穴。

　　　　师父交代只要把遗体放入即可，不过方云怕野兽吃了师父遗体，气喘吁吁地在洞穴里挖了半天，直累得手足瘫软，才挖了个两尺深的浅坑。这时无法多想，含泪把师父的遗体抱下牛车，规规整整平放进浅坑里，再把泥土碎石从脚到头一点点地撒上去。

　　　　当看到师父的脸一点点被掩埋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向着乱石堆起的坟拜了几拜，起身走出了洞穴。

　　　　哪知刚走出来，洞穴轧轧作响，一道巨石平地升起，竟将洞穴堵得严严实实，似乎这洞穴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一样。

　　　　方云悲痛之余，也是大为惊奇，猜测师父曾是位修仙者，身具一些不可思议的法术神通。

　　　　赶忙跪倒在地，向着巨石磕了九个响头，道：“师父，您好好儿睡在这里，等明儿开春，云儿再来看你。”

　　　　胡乱烧了些纸钱，摆上一些祭品，又大哭了一场，赶着牛车离去。

　　　　师父遗愿只剩下一件，就是将那把古剑丢到流沙河里。

　　　　此时方云疲累已极，不过他性子倔强，认准的事绝不更改，昏昏沉沉赶着牛车又去了十几里之外，到了流沙河畔。

　　　　这时隆冬，流沙河宽数百丈，整个都被积雪和厚冰覆盖，这也难不住！他有一手冬日捉鱼的好本事，平日没少来流沙河钻冰捉鱼。

　　　　自牛车上取下早就备好的铁钎和锤子，随意选了一处地方，在厚冰上敲打旋钻，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冰洞，拿起那把古剑看了看。

　　　　有那么一刻，心里有个声音跟他说：把古剑留下来研究，说不定能破解师父身上的秘密。

　　　　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师命不可违，于是举起古剑，投进了深深的冰洞内。

　　　　听到噗通一声，他知道古剑会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从此再也无人找到这把剑，师父所说的此剑不祥，会带来厄运，也就被化解了。

　　　　完成了师父交代的所有事情，他一阵轻松，此时疲倦袭来，真是累得一步都走不动了，爬上牛车，摇摇晃晃地返回了村子。

　　　　原本按照师命，他应尽快离开青云村，不过此时隆冬，大雪封路，再说这村子他住了三年，跟村民们都有了很深的感情，一时也不愿离开。

　　　　他心道：“师父，徒儿就这件事违背您了，就让我住到来年开春，祭拜过您之后，再行启程好了。”

　　　　匆匆数月过去，积雪融化，春暖花开。

　　　　这一日方云收拾了一些祭拜之物，借了隔壁李叔的牛车，就要赶往青松岭去祭拜师父。

　　　　李叔提了一只肥肥的雪兔走过来，笑道：“云儿，今日我打了一只雪兔，你记得早点回来，我给你炖红烧兔肉吃。”

　　　　“云哥哥，我给你做了一双棉鞋，你快换上看看合适不合适？”李叔的丫头翠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两只鞋。

　　　　“这丫头，跑慢一点儿，这么毛毛躁躁的，以后谁家会娶你？”身后的李婶端着簸箕来喂院子里的鸡，看到女儿这么毛躁，不由笑骂了一句。

　　　　“妈，你管我哩，你不喜欢，总有人会喜欢。”翠儿冲李婶吐了吐舌头，转身把棉鞋放到方云手里，兴奋地眨了眨眼睛，“云哥哥，你快试试！”

　　　　看着十二岁的翠儿一脸朝气，俏丽的脸蛋儿红红的，方云心里也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在这青云村住了三年有余，李叔一家对自己最好，现在师父去了，李叔似乎要招自己做女婿，早熟的方云朦朦胧胧感受到了。

　　　　虽然他对翠儿也挺有好感，不过要说娶她做媳妇儿却没想过，因为方云心里一直向往师父故事里说的外面的世界，不是很想在这山窝窝里窝上一辈子。

　　　　他不忍拂翠儿的好意，接过棉鞋在脚上试了试，却有些不大合脚，翠儿一把将棉鞋抢了下来，捂脸羞道：“哎呀，好丢人，我把线给缝错了，云哥哥你等我改一改。”

　　　　方云见她这般可爱，一直有些压抑的心境也忍俊不禁，冲她笑了笑：“好呀，等我回来时捉一些流沙河里的鱼儿，给你炖鱼汤喝。”

　　　　“太好了，我就爱喝云哥哥炖的鱼汤，真是怎么喝都喝不够！”翠儿伸出小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一副陶醉的模样，惹得李叔李婶和方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挥手作别了李叔一家，方云驾着牛车上路，心里开始认真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要不要违背师命，留下来娶了翠儿，安安稳稳在这青云村过上一辈子？

第171章　大师兄和二师兄（）　
积雪消融，山路泥泞，通往师父的墓穴虽然难走，但方云抄了一条新近发现的捷径。

　　　　当他抹着额头的汗水，赶着牛车，在中午赶到青松岭时，陡然见半空中有两人御剑飞行，彼此冷笑斗嘴。

　　　　方云大惊：“修仙者？”连忙停下牛车，缩在一颗大树后，偷眼向半空张望。

　　　　一位下巴尖翘，头戴方巾的白面修士冷笑道：“大师兄，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师父老奸巨猾，未必会把古剑埋在坟墓里，你去掘了师父的墓，也不见得会找到那把古剑。”

　　　　“二师弟，我哪里着急了？我是赶着去祭拜师父，难道你不是一起去吗？”另一位是浓眉大眼，相貌敦厚的中年修士，不紧不慢地答道。

　　　　方云打了个机灵，脑海中犹如响了个霹雳——

　　　　“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怎么来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正身处一片密林中，天上二人疾飞，不住地斗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牛车出现。

　　　　方云虽然紧张，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从车上摸了一把干草，喂入拉车老牛的嘴里，让它慢慢咀嚼着，不至发出鸣叫引得对方二人注意，然后牵转牛头，照着牛屁股轻拍一巴掌，让它顺着原路慢慢返回。

　　　　他见距离师父墓穴已经不远，翻身下了车，从草丛里悄悄摸了过去，躲在一处乱石底下，眼睛紧紧盯在封堵墓穴的巨石上。

　　　　天上二人一边盘旋，一边低头寻找坟墓，就听那大师兄讥讽道：“二师弟，你把青云村上下一百多口杀得干干净净，嘿嘿！真是好手段啊！”

　　　　“彼此，彼此。”二师兄冷笑道，“大师兄为了逼问小师弟的下落，把李家三口的魂魄抽出，在噬魂剑下一剑一剑地折磨，这等痛楚只怕比一剑把人杀了都要难过吧？”

　　　　“废话少说！”大师兄脸上的敦厚一扫而空，阴沉着脸，“小师弟刚刚出发，算起来黄昏才能到，咱们赶在头里，先掘了那老不死的坟墓，再等小师弟过来。”

　　　　“好，便是如此。”二师兄哈哈一笑，与他一起当空盘旋，双目闪闪，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施展什么法术。

　　　　方云脸色煞白，躲在石头缝隙下，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硬是没有喊出声，方才二人交谈的内容，真是让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青云村一百多口被杀！

　　　　李叔全家被抽魂拷问！

　　　　这一切听在他耳中，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极度的惊怒恐惧让他脑海一片空白，浑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