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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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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地,花园中来了三三两两的宾客,与楼中姑娘在假山处、小亭里嬉笑玩闹。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经散去了吧。

    悬廊上。

    雪揽住如歌的肩膀:“咱们进去,这里太吵。”

    如歌应一声,转身准备随他进屋——

    忽然——

    眼角余光处——

    仿佛看到——

    一个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匆忙回头!

    屋檐下、假山旁、湖边、小亭里,石径上、华美的灯笼,娇娆的姑娘,神魂颠倒的宾客,喧闹的丝竹……

    可——是——那个青衣的人影在哪里?!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满额细汗。

    终于,她找到了!

    只见青衣一闪,消失在花园的后门。

    如歌低声呼喊,飞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悬廊上。

    孤单单只余雪一人。

    他痴痴望着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肤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白衣耀眼,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

    离开品花楼。

    街道上空空荡荡,家家门户紧闭,跟方才的歌舞升平仿佛两个世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残破的碗中只有可怜的一两个铜板。犬吠自转弯的深宅中遥遥传来,衬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处找寻。

    那如玉的青衣却仿佛忽然失踪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飞掠,转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却仿佛夜露蒸发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

    忽然一阵心痛。

    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

    她咬住嘴唇,脸色煞白,唇间满是泪水的咸涩。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等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他吗?如果不是他,那么,他现在哪里,有危险吗,他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把泪水擦干在衣袖上,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过,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细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如歌倾耳去听,身子微微发抖。她握紧手指,心跳漏掉几拍,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悠长悠长的小巷。

    月光如华。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后,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两颊的泪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个绝世旷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听不到声音,怎么却忘了他也无法走路呢?

    苦涩的笑声在清冷的夜里轻轻散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转过身,一脸惊恐,双眼呆滞地瞪着如歌:

    “我……我没有钱。”

    “走开。”如歌闭上眼睛。

    那男人吓得腿软,全身打抖。

    “滚!听到没有!滚!”如歌忍无可忍地大吼,“快滚!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如歌心中一片凄然。自从爹爹去世,她有许久许久没有趴在玉自寒温暖的膝头。只要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空落落。

    月亮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

    寂静的巷子。

    寂静的她。

    她慢慢走着,一时间像是没有了方向,只是毫无目的地走着。

    夜,愈来愈深。

    红衣的如歌在深巷小街慢慢走着。

    直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被风吹卷入她的呼吸!

    好骇人的血腥味!

    夜风中还夹杂着濒死前凄厉的惨呼呻吟!

    浓重的酒气!

    痛苦的呕吐!

    霎时,如歌的神志清醒起来,前面的巷中必是刚有一场恶战,而且死伤的人数不少。她挺直背脊,轻步弯过巷角。

    新月如勾,冷冷挂在幽蓝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照着忽然变得如地狱一般的小巷。夜风卷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呻吟声,濒死前的吸气声,鲜血在地上缓缓的流淌声。

    巷中十三人。

    九人已死,尸体依然温热;三人在地上兀自挣扎,手指僵硬地抠着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极大。当如歌弯过巷角看到他们时,这三个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二个人,都是被一刀断喉!

    浓稠的血河将巷子染红。

    “呕——”

    一阵呕吐的声音。

    冲鼻的酒气,深蓝的布衣上满是腥臭的秽物和血迹,那人虚弱地倚在墙上,天命刀身血珠滚落,苍白的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右耳的蓝宝石幽暗深沉。

    “呕————!”

    他痛苦地呕吐,身子弯得像个虾米,发抖,抽搐。他喝了整整十天十夜的酒,最便宜最烈性的烧刀子,喝得一文钱都没有了,被客栈的伙计拳打脚踢到街上。

    胃里翻绞疼痛,就像被千万根烫红的钢针戳刺撕裂。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杀他?来啊,把他杀死了,就不用再这么痛。死了,就永远不再会痛。他呕吐着,身子倚着墙壁滑落,虚弱的冷汗让他阵阵颤抖,终于,他跌倒在血泊里,蓝衣被鲜血浸透,变成一种奇特的颜色。

    他干哑的喉咙含混着一个声音。

    像是呻吟。

    像是抽痛的哽咽。

    又像是一个只有在漫天荷花碧绿荷叶的梦里,才敢微微忆起的名字。

    “战枫。”

    突然间,他恍惚陷入了一个最荒诞的梦里,在梦里,他居然——

    听见她在叫他。

    ……

    …………

    “战枫、战枫。”

    她喜欢叠声唤他,落日将满池盛开的荷花映得比天边晚霞还要灿烂,粉白晕红的脸颊,她笑得轻轻盈盈。

    那时,她九岁。

    小如歌整日整日缠在小战枫的后面,她爱穿鲜红的衣裳,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他,苹果一样的小脸蛋红扑扑。

    “不要叫我战枫。”

    小战枫板着脸,采下新鲜的莲蓬。

    “为什么啊。”小如歌掀起红衣,将墨绿的莲蓬兜起来。

    “你应该叫我师兄。”

    “可是,我有很多师兄啊,玉师兄也是师兄,姬师兄也是师兄,都叫师兄怎么分得清楚啊。”

    “我是大师兄。”

    “呵呵,”她笑得憨憨的,“三个师兄里,你明明最小,什么大师兄嘛。”

    “战师兄。”

    她吐吐粉红的小舌头,笑着:“不好不好,战死兄,难听死了……歌儿要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头发眉毛都很白很白了还跟歌儿一块玩。才不要你战死呢!”

    真是会乱讲。

    小战枫伤脑筋地望着笑个不停的小如歌。

    “战枫,战枫……”

    荷塘里,荷花的清香,迎面的夏风,一连串的童声的呼唤,吹荡起水面层层金色的涟漪……

    …………

    ……

    小巷里,看着战枫狼狈地跌倒在血泊和呕吐秽物中,浑身酸臭污秽,如歌心中有如被锐利的刀片划过。

    她闭上眼睛。

    手指用力刺痛掌心。

    待她再将眼睛睁开时,战枫正醉眼惺忪地望着她,他伸出左手,月光下,他的手指苍白发抖。

    “歌……儿……”

    那身红衣,鲜艳如火,漆黑明亮的双眸,可以将他的心焚烧成深深的黑洞。酒意让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然而一晃,又重重跌倒在血泊污垢里。

    如歌咬住嘴唇,一动不动。

    战枫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痴痴笑着,眼角有隐隐的水光闪落:“歌……儿……你终于来接我了……”

    ******

    屋子漆黑。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地上,已经有两个时辰,她一动不动。雪在她身边静静睡着,均匀地呼吸,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

    床上的战枫似乎正做噩梦,面色苍白,眉心皱得死紧,他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呻吟低沉而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痛苦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雪悠悠醒来,他打着哈欠拍拍如歌:“你去睡一会儿,我守着他。”

    如歌摇头。

    “臭丫头,你还真是固执啊。”

    如歌望着宿醉的战枫,她不要睡,她有话要问他。

    “喂,为什么你难过的时候喜欢坐在地上呢?”雪忽然问道。

    如歌怔怔地想一想。

    “因为地上冷。”

    “……?”

    “地上冷了,心里的难过就会被冻住。”

    “要是被冻病怎么办?”雪恼怒道。

    “不会的。”

    “臭丫头,你……”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前,我不会让自己生病死掉的。”

    她的肩膀单薄如纸,面容却淡静坚毅,一种绝色的美丽仿佛是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雪搂住她的肩臂,股股温热轻柔地贯入她体内。他轻笑如花:“不要说什么死呀死的,有我陪着你,想死都死不掉。”

    那边。

    战枫猛地坐起来!

    浑身惊满瑟瑟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右耳的蓝宝石迸出凄厉的暗芒。

    他握紧刀,慢慢从噩梦中醒转。

    等双眼变回死寂的冰蓝时,他掀开锦被,却发现身上换了件干净的蓝衣,没有血渍,没有秽物。

    屋里漆黑。

    然而,战枫感觉到角落里有两个人。

    “谁?”

    战枫的声音冰冷如刀。

    雪轻轻弹指,桌上的油灯燃亮,如豆的灯光,在蓝衣的战枫和红衣的如歌之间晕晕闪动。雪坐在沉香凳上,挑弄着灯芯,风姿优雅出尘。

    角落中,站起一个红衣的身影,衣裳耀眼光华,鲜艳如破晓时第一抹朝霞。她瞅着他,面容晶莹,神色沉静。

    “呛————”

    天命刀震出一声惊心的清吟。

    战枫身子巨颤!

    “你——!”

    幽蓝的卷发张扬飞舞,他瞪着她,这一刻即便是世界将要毁灭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害怕。

    怕眨一下眼睛,她便会消失了。

    “我没有死。”

    如歌凝视他,语气平静。

    战枫的眼底渐渐湛蓝,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刀,手指颤抖着,像是拼命压抑着去拥抱某个人。

    “你醉的时候,我原本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死你。”如歌淡淡看着他,“可是,我要听你自己说。”

    血液凝固成冰。

    战枫这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了,却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坠入了另一个噩梦。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如歌问战枫。

    火苗幽幽暗暗。

    晕黄的微光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如果是我……”

    如歌听着。

    “……你会杀了我吗?”

    “会。”

    “会怎样杀我?”

    “你怎样杀的我爹?”

    “我自他的前胸一刀贯入。”

    如歌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杀我爹?”

    “因为他杀了我的爹娘。”

    “你怎会知道。”

    “烈明镜亲口承认了。”

    “我爹怎会亲口承认,就算他真的杀了你的爹娘,又怎么会亲口承认?!”如歌怒道。

    战枫沉默。

    如歌吸一口气。

    “你的武功,可以杀我爹吗?”

    “他没有防备。”

    如歌抑制住胸口狂乱的气息,双拳指骨咯咯作响:“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你不是欺骗我好久了吗?”

    战枫望着她。

    他的眼睛湛蓝,唇边有一抹古怪的笑容:

    “生,比死还要痛苦。”

    “痛苦?你报了‘仇’,不是应该快乐得无与伦比吗?!”如歌的红衣怒扬。

    战枫将刀递她。

    “胸口,心脏处。”他凝望她,“我不恨你,杀了我,无须痛苦。”

    如歌握住刀。

    “答应我一个要求。”战枫声音很低。

    “说。”

    “将我的尸体埋在那个荷塘。”

    “……好。”

    “来吧。”

    如歌举起刀。

    刀尖闪着幽蓝的寒光,对准战枫的胸膛。

    战枫看着她。

    纵然是要杀他的这一刻,她依然是那么美。她的面颊如荷花般粉红,她的眼波如荷叶上的露珠般轻盈,飞扬的红衣,是每日练功后,荷塘边如醉的晚霞。

    屋里骤然一暗,火光摇曳在墙壁,映出刀的剪影。雪挑弄着灯芯,眉间有淡淡的忧伤。

    “不要杀他。”

    声音像深夜的飞雪一般忧伤。

    刀,在如歌手里握紧。

    她听到了雪的话,她看到了战枫眼中的痛苦,她的心底像被千百把天命刀翻绞撕裂!

    但是。

    她——要——杀——了——战——枫——!

    纵使以后的日日夜夜都要在痛苦里煎熬,她也要杀了战枫!!

    她恨他!

    他杀死了这世上她至爱的亲人。

    “不要杀他。”

    雪的白衣在幽暗的火光下,像临风叹息的白花。

    刀如怒浪!

    红衣烈烈飞扬,如歌满腔悲怒,一刀挥向战枫的胸膛!

    这一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战枫站得笔直,孤傲的身子没有一丝颤抖,在她挥刀而出的那一刻,他苍白的唇角轻轻淡出苦涩的笑。

    鲜血迸涌!

    刀砍入血肉,令人牙酸的声音,飞起一丛艳丽的血,溅在墙上。

    血,缓缓沿着墙壁淌下。

    滴答的轻响,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不要杀他。”

    雪紧紧握住幽蓝的刀刃,汩汩鲜血,使他晶莹美丽的右手变得凄惨可怖。

    如歌震惊失声:“你做什么?!!”

    雪笑得温柔:“丫头,先不要杀他。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正文 第十一章

    幽暗漆黑的地底,暗河静静流淌,墙壁上的火把悄无声息地燃烧。(苹 果 部 落 小 说 阅 读 网 。applelei。)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是死寂的。没有生命,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漆黑的石屋里有一张木轮椅。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指甲残缺破裂,手上布满令人心惊的伤痕。青色的衣裳上有旧时的血迹,斑斑点点。他望着屋中惟一的小窗,窗上有铁栏,窗外也只是茫茫的黑色。

    他咳嗽起来。

    胸口的郁痛使他咳嗽得微微弯下了腰,几缕鲜血淌落青衫上。然而,如此的他,却依然有一种高贵内蕴的气质,宁静的眉宇间,有淡淡如玉的光华。

    血红的影子在石屋骤然凝聚!

    暗夜罗大笑而来:“如何,可考虑好了吗?”

    玉自寒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暗夜罗转到他的身前,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忘记了你是一个聋子,怎会听到我的声音呢?”

    玉自寒依然没有看他。

    他轻轻咳嗽着,好像暗夜罗不过是一抹透明的空气。

    暗夜罗笑了,黄金酒杯在指间旋转闪光,他笑得比血红的衣裳还要妖艳:“不愧是静渊王,单就这份沉着的功力,哪里是景献王和敬阳王那两个蠢货可以相比的?”

    玉自寒知道他来做什么。

    暗夜罗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希望通过他来控制朝廷,并承诺他以天下皇位。

    “你找错了人。”

    玉自寒静静说。如果暗夜罗找的是敬阳王或者景献王,应该都会一拍及合。

    暗夜罗叹道:“可是,我偏偏看上了你。”轻松可以到手的一切,没有任何困难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没有吸引力。

    “你是疯子。”

    暗夜罗仰天长笑:“不错!我就是疯子!我偏偏要让整个世界混乱,我偏偏要让每个人都痛苦,他们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乐!!”

    他狂笑着,眼中是疯狂的血红。

    突然,他逼近淡然宁坐的玉自寒,笑容阴毒:“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恨吗?”

    玉自寒沉静。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耳朵是聋的?为什么你的腿是废的?”暗夜罗眉间的朱砂阴美地跳动,“因为你的母亲玉妃是最得宠的妃子,于是在你出生前皇后就下了毒,于是你一出生就是聋子,你的母亲刚生产完就死了。你虽然聋,可是你父王依旧疼爱你,于是敬阳王的门人就打断了你双腿所有的筋脉,于是你又成了一个不能走路的瘸子。”

    玉自寒闭上眼睛,面色变得苍白。

    暗夜罗继续说着:“所有的事情,你的父王都清楚,可是为了他的皇权,为了不得罪掌权的外戚,他装聋作哑,只是把你送到了烈火山庄,从此不闻不问。”

    他低沉地笑着,艳红的薄唇离玉自寒的双唇只有两寸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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