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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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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皓月,小子此番输的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定海这才满意,复阖目端坐椅上,不言语了。

    “比武一关既是不过,论禅一关再也莫提,你这便去罢。”灵秀转身道。

    “大师!”方殷找定一人,急切热切道:“久闻大师佛法jing深智辩无双,方殷不敢言论,还请大师指点!”

    空闻方丈不去看他,只看灵秀:“灵秀——”

    “咳!”灵秀轻咳一声,复回身:“师叔祖,这小道士仍自不服,言外之意——”

    “嗯!”

    定海心下窃喜。

    每个和尚都心下窃喜,幸灾乐祸。

    只有无能不喜,无能看着方道士,一脸同情之se:“你这是找死!你死定了!”

    方道士不知道,在南山禅宗修行的和尚们有一个共识:宁与定海比武,不与空闻论禅。

    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阿弥陀佛——”众僧一齐低头合什念诵,似乎在给方道士作超度了。

    “众生皆苦,佛度有缘,既你一意如此,便与你个方便。”灵秀笑道:“这一关无关胜负,只空闻方丈点头,即可。”

    众僧散去,心满意足。

    不用看了,那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空闻方丈面前,从来只有别人点头的分儿。定海老和尚当先而行,大步而去,终ri以来的脸上yin霾略略散却。空悲意犹未尽,临走又评点了一句:“无能说的对!”灵石仍带一众无字辈小僧习武,正与无能对打。无花在冷笑,无涤在大笑。无能又哭了,哭着死去。

    灵秀注目空闻,笑道:“师父,怎论?”

    空闻叹一口气,转身:“三ri之后,不论自知。”

    一间禅舍。

    这一间禅舍是专门给方道士准备的,用以参禅悟道。

    方道士,空闻方丈,二人对坐,一个听一个讲。

    灵秀说了,方殷是要做一些准备,因此会有三ri之约,以示公正。

    而这三天的饮食起居方道士都要和空闻方丈在一起,方道士不得迈出禅室一步。

    一天已过半,还有两天半。

    方道士度ri如年。

    方道士一直以为花和尚是在帮他,帮他过关见无禅,就像第一关一样。

    但是,这是一个yin谋。

    只因,方道士生具慧根佛xing天成,空闻方丈早有安排。

    安排了灵秀,计赚方道士,使其改换门庭,出家,和他的无禅兄弟一样,做一名和尚。

    第一天过去了。

    方道士夜不成眠食难下咽,饱受折磨备受煎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空闻,从,昨天上午一直讲到了今天早上,其间一个字都没有断过。

    方道士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就好像是从一只苍蝇,增加到了一万只苍蝇,钻进了方道士的耳朵里面,钻进了方道士的脑子里面。方道士呼呼大喘,方道士红着眼睛,方道士用两只手死死堵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可是没用。那念的不是经,是咒,方道士几乎已经都要给他咒死了,空闻方丈仍然不知疲倦诲人不倦地念着念着念着,似乎永无止境:

    起先是:“嗡————————————”

    此时是:“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就是这种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方道士哭道:“大师,你就不要念了,我求求你……”

    在ri上三竿的时候,在方道士吐血濒死之时,空闻终于不念了,只一句话,令方道士诈尸而起彻底还阳:“其实我要说的,不过一句话。”一句话?哪一句话?方道士还没有失去理智,便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你这老和尚,有话不早说!又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作甚么,害得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说你说——”

    空悲口出一谒:“讲经不是讲,说法不是说,听的不是你,说的不是我。”

    方道士傻掉。

    空悲吃过饭,空悲喝过茶:“禅机,可得?”

    方道士沉默了很久。

    如果说不得,他就会一直讲下去,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如果说得,得了什么?

    当然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得也得:“大师说的是,方殷明白了!”

    当下口出一谒:“讲经只是讲,说法只是说,佛祖拈花笑,因法不可说。”

    果然!

    空闻微笑,面se嘉许:“得清静心,证见菩提,且听——”

    方道士心丧yu死!

    无论说得,或说不得,空悲都会讲下去的。

    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一次,空闻整整讲了一天一夜,终使得方道士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之火彻底熄灭。方道士曾经以为对面的是一个老掉了牙,jing力衰退的和尚,但空悲以口若悬河的语气姿态与神采飞扬的jing神面貌告诉了方道士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老而弥坚!正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自那里没完没了不停地讲不停的说,方道士便就有心不听也是——

    现在方道士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朵面里脑子里面与心脏里面都是一种感觉。

    “————————————————————————————————――”

    方道士直挺挺躺在床上,面无人se,气若游丝。

    起先,方道士不是这样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方道士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忍无可忍之下自是奋起抗争,怒而迎击!不说据理力争,那是战天斗地!不说声嘶力竭,那是歇斯底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头一样没脾气,空闻不理他,空闻自顾自,没完没了没完带散不停不停不停地说——

    现在是:“大师,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方道士气若游丝地说:“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还不想死。”

    “对了。”方道士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不比了,我也不要去见无禅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罢,我做鬼也要谢谢你。”

    空闻笑了,慈祥地笑了:“其实我要讲的,不过一个道理。”

    “……”

    “左也道理,右也道理,道理就是,没有道理。”

    “……”

    “道理,可得?”

    “得了,得了罢你!”

    “得与不得,只在一笔。”空悲取出一张纸,空悲取出一支笔:“纸有正反,譬如道理,妙笔生花,譬如禅机,你要画出一样事物,明ri方能与我说禅论道。”

    又是一个难题。

    这一关果然不好过,要见无禅真正是难如登天,怪不得花和尚说,难!难!难!

    但使空闻闭上嘴,方道士是别无所求:“画什么?”

    “驴?”方殷愕然道。

    “驴。”空悲微笑道。

    方道士,就是和驴有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头驴,绝不好画。

    “你画一头驴,须一笔而成,须正看是驴反看是驴前看后看是驴,上上下下横竖左右是驴,须会叫唤,能为人骑——”空悲不再啰嗦,说一句,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若你画不出来,此事休得再提。”

    这一天,方道士没有出屋。

    方道士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地在屋里转悠,只为画驴。

    那样的一头驴,他会画出来么?

    ……

    “他会画出来的。”灵秀笑道:“论禅,他道行尚浅,论驴,他拿手着了。”

    “缘法,缘法。”空闻喝一口茶,叹道:“此人天资聪颖,实为空闻平生仅见!”

    “师父,我去看看他。”灵秀打个哈欠,斜倚榻上:“说不定,他已经画出来了。”

    “不必,不必。”空闻稳如泰山,八风不动:“若他画出驴来,此时该叫唤了——”

    “嗯啊!嗯啊!”一头驴一头闯进屋:“哈哈!嗯啊!”

    “画呢?”“纸上。”

    “纸呢?”“肚里!”

    “驴呢?”“这里!”

    “人呢?”

    人驴合一。

八 论屁() 
方道士绝对是一员猛将,画身为驴,终得正果。

    同时,也终于,取得了明ri参禅论道的资格,当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刚刚开始。

    当真是难如登天,如果没有灵秀和尚,方道士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了空闻方丈这一关的。

    灵秀说,空闻道行太高,已入无辩之道,方道士是绝对辩不过他的。

    是夜,方殷仍不得眠。

    灵秀开了一个加强型的补习班,对方道士施以填鸭式恶补,只为明天考试多一分胜算。

    关于佛法机锋,这可真是难为了方道士,方道士原本就是一个白丁。

    灵秀说,辩不过,也得辩,辩,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灵秀说,明ri他仍会讲经说法,如你不辨,他就会一直讲下去说下去,不算你过关。

    灵秀说,是非有无,真假对错,无不可辩。

    灵秀说,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一个字,辩!

    灵秀说,我看好你,旁人辩不过他,你未必辩不过他,要有信心!

    灵秀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去罢!

    当然这一宿,主要以鼓舞斗志虚张声势为主,灵秀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第二天一大早,方道士黑着眼圈儿,就像是一个刚刚打过气的皮球,飘飘然就去了。

    能忽悠,也是一种能力。

    禅舍。

    空闻vs方殷。

    是的,只有两个人,这一次没有观众。

    一个高僧,一个野道,开始斗法。

    不出灵秀所料,空闻方丈又在讲经说法,或说只诵经不说法:“嗡——”

    方道士养jing蓄锐,择机出招。

    “……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恰恰讲到这句,金刚经里为众人耳熟能详的一句,方殷等的就是这一句:“如是观,又如何?”空闻随口道:“如是观,不如何。”

    “说了白说,等于放屁!”方殷开始发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空闻微笑注目。

    “狗屁不通,痴人梦呓!”方殷嗤嗤冷笑。

    “一切皆空,梦亦如是。”空闻不以为意。

    “幻幻为真,虚虚为实!”方殷张口就来。

    “如是。”空闻复起经,诵:“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方道士无话可说。

    你要辩,他不与你辩,空闻的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此。

    任何道理都有正反两面,或说千面万面十万八千面,如同一头驴——

    怎般去看,莫衷一是。

    诵完《金刚经》,又诵《涅槃经》至《梵行品》:“波罗倷国有屠儿名曰广额,于riri中杀无量羊。见舍利弗,即受八戒,经一ri一夜。以是因缘,命终得为北方天王毗沙门之子——”这一段,说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这一次,同样是方道士等待的机会之一:“放屁放屁!臭极臭极!”

    空闻不理,自顾诵经。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任你八戒十戒二百五十戒,行凶作恶一般遭报应,死了也得下地狱!”方道士紧咬不放,语声激动:“屁话!屁话!放下屠刀就能成佛?见了佛祖就能悔过?佛要来得这般容易,人又何必行善积德?”

    “此屠刀,非彼屠刀。”空闻摇头,一句还过:“抑恶念,亦善行。”

    “刚刚我想放个屁,偏偏强行忍住了。”方道士嘻笑道:“我是不想熏到你,可说行善又积德,哈哈!这就叫有屁不放,立地成佛!”

    “人人是佛,本来是佛。”空闻老和尚,绝对不好对付。

    “说话放屁,胡吹大气!”方道士,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如是。”见他一味咬定一个屁字,空闻也自知这屁从何来,当下诵经,揭过。

    方道士一时气结。

    空闻如何不知道,那些话都是灵秀说给他的。

    无己见,不为过,这一关的难度绝对超乎了方道士的想像。

    但空闻会给他一个机会。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空闻说道:“此为禅宗北派始祖神秀谒语,禅宗六祖惠能亦有一谒: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方施主,此二谒可有上下,高低之分?”

    “废话!”方施主是个能人,一语论定:“当然是神秀和尚说的好了!”

    “贫僧不解,请施主指点。”空闻很谦虚,很客气地说道。

    “因为神秀法号里面有一个秀字,沾了灵秀和尚的光,所以神秀和尚说的好。”是说笑了,方道士原本就是一个草包,哪里又能给这佛法jing深的高僧指点的了。而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了北渐南顿大乘小乘,更引得从古到今无数纷争无数口水战,原本就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够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当然方道士不会那样说,方道士不是能人,是超人:“若无前谒,后谒何来?前谒为根本,后谒为枝叶,未论已有高下之分,此为其一。禅宗本无南北之分,神秀之谒本是立的禅宗正统法,而惠能驳禅宗法又受禅宗衣钵,不论已有高下之分,此为其二。其三,神秀立谒惠能能辩之,惠能之谒神秀亦能辩,然神秀不以为辩,不辩为至辩之辩,因此灵秀,不是,是神秀……”

    “灵秀还说什么了?”空闻微笑道:“我是要你指点,不是要他指点。”

    “咳!”方道士一时有些尴尬,讪笑道:“灵秀还说,万法一法,不分高下。”

    灵秀说什么都没有用,唯一的机会,方道士已经错过了。

    空闻又开始讲经,再也不理他了。

    “哼!”方道士怒了!

    “瞧不起人么?”方道士大怒!

    “说了屁话,就是屁话!都是放屁!听着!”方道士怒不可遏!

    当下口出一谒,成就千古屁话。

    “镜心菩提身,横竖有杠抬,无物惹尘埃,一屁是非来!”

    空闻一怔。

    旋即忍俊不禁,旋即哈哈大笑,旋即点头晃脑手舞足蹈:“妙!妙!妙!哈哈,贫僧受教!”

    “成了!”方殷大喜!

    “……是大涅槃。亦复如是。若有众生一经耳者却后七劫不堕恶道。若有书写读诵解说思惟其义。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净见佛xing……”

    岂不知,说好了,哄乐了,完后经又念上了。

    方道士,还没过关。

    “这,还有完没完?”方道士又困又乏,头晕脑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没完,听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听我讲经——”

    “听屁!够了!这没天理,没道理,没公理没母理没屁理!你说你说你这是个甚么理?”

    “我说,你听,不辩为至辩之辩,听我细细说来——”

    ……

    又是一天。

    “成了?”灵秀笑道。

    “败了!”方殷哭道:“不辩方为至辩之辩,只这一句,我是服了!”

    “哈哈!”灵秀摇头,笑道:“你大可还他一句,不闻方为至闻之闻,然后一走了之。”

    “啊哟!”方殷一拍脑袋,悔之无及:“可不是!你怎不早说!”

    “我若说给了你,你定过不了关。”灵秀微微一笑:“他,可曾点头?”

    “哈!”方殷想了一想,跳将起来惊喜大叫:“点了!点了!”

    ——众生皆苦,佛度有缘,既你一意如此,便与你个方便。”灵秀笑道:这一关无关胜负,只空闻方丈点头,即可。

九 不了情() 
实则三关,只是一关,定海。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无禅和尚这一回是犯了大错,定海要他面壁十年。

    当然,定海舍不得。

    无论定海怎么说,无论定海怎么做,无论定海老和尚脾气有多么大,无论定海知道无禅喝酒吃肉成亲打架斗殴伤人害己种种不良行为以后是多么地生气,无禅和尚是终是定海老和尚的最爱。无禅回到南山,爷俩儿抱头痛哭,无禅似乎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而定海柔声软语娇着惯着哄着宠着——

    罪魁,元凶,另有其人。

    无禅是清白的,受人教唆,无心之过,定海老和尚心如明镜。

    灵秀和尚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因此无禅面壁,无禅是在练功,金丹得成,使其稳固。

    生气归生气,心里也欢喜,无禅的武功进境是一ri千里,这是定海最最开心的事。

    其实方道士要见无禅,也不过是屁大点儿的事儿。

    无禅和尚又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这腕儿那腕儿的,不过一个普通和尚。

    但在定海的心目当中,所有有关无禅的事,都是天大的事。

    终于,方殷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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