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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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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二三四五六七——

    数着数着,忽然见到一个特别木头的木头!老神仙仔细辨认了一下,惊喜指点道:“大木头!大木头!”大木头动也不动,恰似枯木一根。见他不理不睬,老神仙生气叫道:“大木头!傻木头!哎哟哟!”忽然斜里伸出一根拐杖,啪地一下打在身上!老神仙捂着屁股跳将起来,见鬼也似大叫一声:“木头婆!”

    木长老叹一口气:“好孩子,好孩子。”

    木婆婆收回拐棍,表情凶恶:“哼!再敢胡闹,打你仙人头!”

    “木头婆!黑头婆!”老神仙惊恐大叫,抱头鼠窜而去。在场众道多半认识他,只有一干青年道士不识得。但老神仙就是老神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早在木长老刚入上清的时候,老神仙就在这里。在木长老和木婆婆成亲的时候,老神仙还喝他俩喜酒来着。无论老神仙是不是真的神仙,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够老!

    此人,于八十年前自入上清,询之无名,轰之不走。

    其后登上上清峰,一守八十年。

    说了,守的是仙芝。

    自号:神仙!

    据木长老故去的仙师,也是木婆婆的父亲,上清上上代掌教墨真人所述——

    这又是一个寻仙问道,想疯了的人。

    当然老神仙并没有疯,老神仙只是半疯,老神仙从此就落在上清峰顶,一守八十年。

    老神仙没有认错人,木长老姓木,就是一根大木头。

    木婆婆也确是姓墨,黑头的。

    老神仙蹲在石龟颈侧,一圈圈,一圈圈,认真地将红头绳盘在白白石圈上,将牙齿放正正地在当中,并在口中念念有词:“苦守八十载,所求为何来?石龟你自去,仙芝我衔来!唔,好了,好极!”

    却听幽幽一声叹息,风中凄婉:“原来如此,哎!我的红头绳!”

    这根红头绳,原来是袁夫人的。

    袁夫人,就是木姑娘,是木大姑娘,木尧然。

    话说晨间二人私会,小木头开口索要订情信物,木大姑娘心里还挺美来着。

    “无上天尊——”袁道长低诵一句,似乎很有情绪。

    袁道长,看见了。

    旋即二人互视一眼,双双别过头去,无言。

    多半人都无言,流着泪,红了眼。

    少半人在结绳,数十根粗长绳索,一根根结好并不容易。

    已结半数,百丈有余。

    说是搜救,但多半人闲来无事,只一条路,就是垂了绳索下去寻找。

    是死是活,找到再说。

    方道士行事,总是与众不同,或说出人意表。

    在中秋大比之后,方殷再一次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这一次是更加地震撼人心!

    一朝知悉,泪有几何?

    这是救人呐,救人!便即身死,也是值得!

    英雄!烈士!

    试问一句,如果换作自己,又能不能做到?

    每个人都在问自己,在心里,然后或点头或摇头,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没有如果。

    正如岳凌所说,岳凌没有哭,岳凌淡淡道,也许罢。

    是了,岳凌也在忙着,岳凌没有功夫儿说闲话,因为岳夫人听闻噩耗,当场晕倒。

    岳夫人就是岳凌的妻子,方道士的心上人,袁姑娘。

    袁姑娘噙着眼泪,一路飞奔登上峰顶——

    便即晕倒。

    还没有,醒过来。

    袁姑娘一度以为,方道士是自己跳下去的。

    在场晕倒的人有两个,还有一个,三妹。三妹,就是三生峰花容月貌的三妹,花容月。三妹本就多愁善感极易动情,对方道士也是旧情未了,所以,哭至晕厥。之所以说是旧情,是因为现下三妹与五子峰的高明高道士近ri以来打得火热,这一点高富帅可以证明。高富帅,与高人之间,绝对有得一拼!

    二人同时叹一口气,眼中一般噙着泪水。

    “老大!老大!老大呜呜——”

    现下,哭的最伤心的,是袁世。赵本一边哭一边叹气:“命苦啊,苦命,苦命啊,命苦!”胡非凡一边哭一边骂:“人又没死,哭甚么哭!老大老大,没死也给你哭死了!”牛大志没有哭,牛大志在结绳,牛大志一直都在咬着牙,一下一下地结绳。

    人手已然足够用,绳子就快结好了。

    不得不提,吕道长。

    吕道长是方道士的师父,尽管吕道长心里并不喜欢方道士这个顽劣的徒弟,但是。吕道长一直趴在崖边,方道士落崖的地点,五体投地,运足目力,认真仔细地搜寻着他。尽管一直以来,根本就看也看不到他。吕道长的心情,只有吕道长知道,如果见不到方道士活着上来,吕道长就会一直在这里趴下去。

    一直趴到,死!

    “徒儿,徒儿,师父对不住你!”吕道长眼中无泪心中滴血,反反复复只这一句。

    过住的岁月,有如一条绳。

    无绳不断,枯也烂也,身躯尽没,化为尘土。

    断不了的是结,心结!

    一条长龙,二百余丈,其首盘树,尾端垂云。

    搜救行动,开始!

    谁去?

    “我来!”一人便在投绳之后抢先滑落,语声未绝,瞬间无影无踪。

    是岳凌,竟是岳凌!

    其后沐掌教,或说不分先后,沐掌教一手搭绳飘然而下,直似跳下去的一般!

    其后无人。

    四峰峰主齐齐拦在当中,肖长老怒喝一声:“闪开!”

    文长老一把拽住:“不可鲁莽,绳会断的!”

    白长老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

    说的是,方道士。

    人呢?

    只有一个人,不当一回事,方道士谁个,老神仙怎知!

    不得了!不得了!怎地都来抢仙芝!老神仙用苍老的身躯,老龟一般伏着,牢牢地守护着自家那块风水宝地——

    红里,白白。

    又如一只老母鸡,静静地,孵着一只蛋。

七 羽化() 
无人!

    二人下探二百余丈,寻遍沿途崖壁,只不见人!

    岳凌当先回返,眉头紧蹙,额上已见汗:“师叔说,再取绳索!”

    绳长二百余丈,崖高两千余丈,沐掌教没有上来。

    绳尽处,沐掌教一跃而下!

    只觉说得几句,众人齐齐大惊!

    沿途折了无数枝干,断茬狼藉,触目惊心!

    惊自是惊,亦是有喜有忧,这说明,方殷还有生还的希望。

    所有坠崖,生还,出现的奇迹,必定有山壁之上横生老木阻落,必定如此!

    何况落处无人,方殷还在其间。

    话是如此,却在哪里?

    众人未及深思,岳凌再度下崖。

    也是不及细说,树枝折断处更加触目惊心的,是血!

    沐掌教没有上来,绳尽处沐掌教择树、攀石、附葛、飞身而下,隐没云间。

    吕道长仍然趴在崖边,只望,双目空洞。

    吕道长对方道士的感情,也只有吕道长自己心里最清楚。

    吕道长一直趴在崖边,只是因为,吕道长的两条腿,没有了站着的力气。

    “徒儿,徒儿,师父对不住你!”心中反复念着的仍是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其实说起来,吕道长根本没有对不住方道士,一点也没有。

    真正对不住方道士的是袁姑娘。

    至少袁姑娘这样以为,袁姑娘在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叫一声,呆头鹅!

    然后再次晕了过去。

    “哎——”花姑娘幽幽一叹:“如果我要跳崖,谁愿意陪我跳下去呢?”

    “我!”“我!”二人齐声大叫,当真有的一拼!

    “还有我!”第三者说道。

    第三者就是第三者,第三者不是人,第三者是一只人形猴子。

    一百零八来了。

    一百零八用吱地一声大叫宣告着自己的到来,之后就嗖地一下,张牙舞爪从天而降!就好像孙悟空踩着筋斗云,一下子,失足掉落!吱吱!吱吱!哎呀呀!哎呀呀!一百零八刚好掉在老神仙身上,当下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阵乱挠!并且急眉火眼怒吼连连,好像是给自己最亲爱的大哥,方道士,报仇了!

    老神仙抱头惨叫,犹自死死护着身下那一块,风水宝地!

    既有仙芝,便有神猴,神猴降至,仙芝出世!

    一物,啪嗒一声,正正掉落圈中!

    正是仙芝!

    但见通体雪白,其状浑圆如盖,再看冠厚茎直,全无一丝杂se!

    偌大一株,千年灵芝!

    这就叫做神猴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神仙傻掉了,呆呆地看着,只以为又是做梦!

    当然仙芝是从神猴怀里掉落的,当下闪电般一把抄起——

    其后一人一猴战作一团,齐齐吱哇乱叫!

    猴子?哪里来的?好似是,崖下,飞上来的?

    岳凌随之一跃而上,脸上生生数道血痕,好不着恼:“死猴子!”

    其后无人。

    人没找到?救上来,一只猴子?众人愈加惊异,莫非这就是方道士?的真身?

    岳凌也是一脸无知两眼发直,直似见了鬼:“没见掌教师叔,有一个人,是,想是,宿师叔!”是宿道长,岳凌不认识,但岳凌看他古怪模样也知道,绝不会错!当时不见沐掌教,那人壁虎一般于白云深处游将上来,背上趴着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是见了鬼,须臾近前,二者齐齐吡牙一乐:“吱吱!”

    他说,人是没死,你先上去。

    他说,不必回来,等着就是。

    他说,呶,这个给你。

    这个,就是一百零八了。一百零八当时很不乐意,一百零八又不认识他。

    一百零八很是不客气地给了他,几下子!

    直至此时,岳凌心下方起一丝悔意!这一趟委实是,不容易!

    然而内心的喜意早已挂上眼角眉梢,振臂纵声高呼:“方殷没事!方殷没事!”

    当下众人欢呼声起,穿云破雾直刺青天——

    一声天可怜见,又是喜极而泣!

    神猴依然手持仙芝,上蹿下跳与老神仙拼斗不休,竟是大占上风!

    老神仙老了,真的老了,直累得上气不接上气,却也苦苦支撑,只yu夺回宝物!

    那灵芝却是缺了一角,似乎给这死猴子咬了一口。

    一百零八双目神光大现:“吱——”

    来了!来了!

    沐掌教附绳而上,背负一人,依然风驰电掣!

    一跃登顶,大喝一声:“备药!”

    语声未落人已飞奔入殿,势如脱缰烈马!

    是方殷!是方殷!但无人再笑得出,那背上背的分明就是一个,血人!

    有血,滴在崖上,有血,将将落地,转眼人已双双不见。

    而刺鼻的血腥之气,风吹,久久不散!

    轰然一声,众人随之飞奔过去,纷纷涌入太清殿。

    清静了。

    只有一只真猴子,一个假神仙,在打闹。

    还有四个人。

    吕道长还是趴在那里,吕道长还是站不起来。

    一人将他扶起,却是白长老:“徒儿徒儿,不哭不哭。”

    吕道长放声大哭,哭得就像是一个孩子:“师父——师父——”

    还有两个人,一对儿老夫妻。

    木婆婆看着那一道挺拔的背影,抱了犹在昏迷中的乖孙女消失在大殿门口,笑了:“好孩子,不止一个。”木长老看着相互搀扶,缓缓行走的师徒二人,也笑了:“我上清,后继有人。”良久。木婆婆叹道:“若是梅师弟还在,此时心里也会一般,一般欢喜得紧!”木长老望着殿内,点了点头:“公远在在,公远就在那里。”

    “老头子,梅师弟临终之时所说的话,你可想明白了?”

    九九归一。

    “九九归一,一生九九,道是明白,说他不出。”

    “这代弟子八十一人,岂不正应九九之数?依我看,他,想必就是——”

    “呵,你啊你,总是偏向咱这孙女婿。”

    “这叫帮理不帮亲,无论人品武功,凌儿是无人可及!”

    “方殷如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瞧……”

    “瞧甚!旁的不说,只他与那不上劲的野小子混在一处,还能有甚出息!”

    “长眠,你听够了没?快快出来罢!”

    “哈!师叔好耳力!”悬边探出一头,正是宿道长:“师姑说的是,哈!二野混一处,一般没出息!”木婆婆板着个脸,却是满眼笑意:“野小子就是野小子,这许多年也不来看看师姑,当真是没心没肺!”木长老久久注目,眼中也是喜意:“长眠,师叔说你定会上来相见,你师姑偏偏不信,哈哈!”

    这二人没有进殿,正是在等宿道长。

    “大难不死,后福来了!”

    人未至,一物呼将丢过,哗啦一声落在二人身前:“且看——”

    ri上中天,云翳淡淡。

    太清殿内人声不绝于耳,却显得殿外有些冷清。

    “吱吱!吱吱!吱吱叽吱!”一百零八上蹿下跳百般逗弄,得意洋洋大作鬼脸。

    “仙芝!仙芝!我的仙芝!”老神仙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气se灰败满头是汗。

    “长眠本不待上来,但这些物事么,哈!”宿道长笑叹一句:“许是,有的一看。”

    却是一个包袱,散于石地之上。

    木长老在看,木婆婆在看,二人心下一般震惊,惊骇!

    其间许多物什,其se有灰有白,其形千奇百怪,却是人们最最熟悉又最最陌生的——

    骨!骸!

八 无限风光在险峰() 
人于高空坠落,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说不好,即使是有幸亲身体验了一回的方道士也说不好,难以形容。

    那是一种轻飘飘的,奇妙又刺激的感觉。

    有如一根羽毛飘啊,飘,飘着就下去了。那一刻似是,很漫长。

    当时方殷头脑很清醒,方殷知道自己在哪里,方殷知道自己必死,必死无疑!

    清醒也只一刻,其后脑海之中便是,一片空白!

    当然,那一刻,只是一瞬间。

    其上青天白ri隐没云间,两侧崖壁木石梦幻一般交错而过,一一入眼,不及入心!

    只有风!只有风!只有风久久呼啸耳畔,久久嗡鸣!

    呜——

    正如老神仙所说,飞着,就是这个声音。

    另有一丝隐隐的恐惧,蓦然起于心底,又被无限,无限,无限地放大!将身躯包围、将心捆缚、将血液凝固、将胸腔窒息!灵魂也似脱窍而出,方殷有如置于一个,深深的梦魇之中!天是高高在上,人是不能离开大地的,否则就会失去存身的,根!而真正使人恐惧的是未知,以至恐惧得竟有一丝期待——

    人于濒死之时,期待的并不是生反而正是,死。

    是平静与寂灭,是释然与解脱。

    就如同落叶归根,投入大地的怀抱,将那生机逝于风中。

    然而,有树。

    是有树,而且不止一株,万千枝干横生斜逸,干枯之中的勃勃生机!崖为山石,石间有土,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木便于石壁缝隙之中顽强生长,承风霜雨雪沐泽,将根须深深地扎进每一个狭小的角落!小树不及,老木正当,一支支,一支支,千枝万枝苍老虬劲的枝干,如同一条条坚实的手臂——

    那才是拯救方殷的,一只只的,手。

    “喀刺刺”一阵大响,直直坠至百丈有余,方殷始逢一木!背身及处,断断断断断!断了数条枝干,势不可阻,一般直直坠落!面颊划破,不觉!手心划破,不觉!所幸棉衣厚重,但觉有风吹入,肋下掠过——

    及至二百余丈,又是一木!又是“喀刺刺”一阵大响,所过之处枝干皆断,然而落势终是缓了一缓。穿过,再落,棉衣数道划破,身形已是翻转不定,手足颜面伤痕累累!方殷犹如一只破败的失控的纸鸢,扎手扎脚扎将下去!

    不及疼痛,不及转念,不及清醒过来,迎面当头又是一木!此时的树,是凶狠的树,条条枝干有如枝枝利剑映入眼帘,枝即剑身,梢即剑首!如此扑将上去岂不开膛破肚,更是生生刺瞎双目!仍是只在刹那之间,仍是不及转念,仍是恐惧的本能令方殷扬起手臂住了头,身躯蜷缩护住胸腹更是紧紧地,猛地闭上了眼!

    那一刹那,时间凝固。

    那时的他,似极了一个孕育天地之中的,胎儿。

    其后有木,不知凡几。

    生来,伴随着痛苦,成长,伴随着痛苦,一生一世伴随着痛苦,便是无知无觉地死去,同样伴随着痛苦。人之一生,所为何来?生来伴随着欢乐,成长伴随着欢乐,一生一世伴随着欢乐,欢乐,本就伴随着痛苦。人的一生总是痛并快乐,交织着。

    一眼血红!一眼黑白!

    是剧烈的疼痛,刺骨锥心,使得方殷不得入梦。

    睁开两眼,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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