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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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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拎着一物,冷笑道:“教你乱讲!桌子我掀了,你又待如何!”
那人怔了怔,竟是坐了回去:“你有病罢?你自掀桌干我何事?快滚蛋,滚远些!”
众人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无禅满身汁水狼藉。
老汉垂泪,无语。
无赖拎起酒坛猛灌一口,嘎嘎怪笑道:“和尚当土匪,英雄无赖做,哈哈,有的乐有的乐!”无禅摇头道:“施主,你这样做不好,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师父说过一粥一饭得来不易,不可……”无赖忽然指点大叫:“少来啰嗦!你就是那个土匪和尚!哼,当本英雄不知道么!你个臭和尚,给我从实招来!”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望去——
无禅呆半响,挠头一乐:“是了。”
众人惊呆。
无赖厉声道:“好个奸人!方才你怎不说!”
无禅挠了挠头,又是一乐:“无禅也不知道,无禅要说甚么。”
无赖冷笑道:“你是一个好土匪,是么?”
无禅点头道:“是的。”
无赖扭头儿笑道:“我说这假和尚是个好土匪,有人信么?”
众人哄堂大笑。
无赖一指自家,又笑道:“我说这死无赖是那燕悲歌,有人信么?”
众人前仰后合。
无赖又灌一口酒,摇摇晃晃拎着坛子笑道:“哈!我也不信!”
说罢缓缓坐到地上。
开始唱歌。
一棍扫天下,双拳定江山,三坛酒去人不醉,四海我来放悲歌——
问一声,人间可有不平事?说一句,世上兄弟何其多——
砍不完的仇人头!喝不完的朋友酒!呵!呵!
痛快痛快真痛快——
有乐有乐真有乐——
再来一坛酒,我喝喝喝喝。
戛然而止,一人四脚朝天。
鼾声大作。
众人无不掩耳,面露痛苦之色。
这不是听了一首歌,这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粗厉嘶哑的声音啊,犹如一把挫刀,在耳朵里面一下一下地,挫。
鬼哭?狼嚎?
不过。
当下几人忍无可忍,冲过去便是拳打脚踢!
形如虐尸。
那无赖只是不动,呼噜也听不见打了,趴在那里有若一摊烂泥。
又若一条死狗。
无禅呆呆地看着这一慕,想起似乎是从哪里见过。
无禅还是冲了过去——
活人又死。
死过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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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我是燕悲歌()
希声;五十八 我是燕悲歌
我是燕悲歌。濠奿榛尚
是的,我是燕悲歌。
姓燕,名赵,字悲歌。
名震天下的英雄,四海为家的歌者,那便是我。
吃白食的死无赖,吹牛皮的烂酒鬼,那也是我。
也许有人会失望,但我还是燕悲歌。
他们打我骂我欺我辱我,我是知道的。
我不在乎,我已经醉了。
那也无所谓,我是自找的。
因为我怀念。
我怀念泥土与灰尘的味道,我怀念血水与汗渍的味道。
我怀念过往的岁月,我怀念从前的我。
这是从前的我。
一个死无赖,是的。
人们知道的是,我是一个英雄,我是一个侠者,我是真龙教人堂堂主,我的兄弟很多很多。
人们记住了我。
人们不知道的是,我生在一个妓院里,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我的母亲便死了。听说,为了生我,我的母亲用尽了所有办法,包括药石,包括捶打,包括从高处往下跌落。她是一个好母亲,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她不欲使我看到这个世间的无情与肮脏,她不想让我承受与生俱来的卑贱与无奈。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可我,还是,卑贱肮脏地生下来了。
又无奈地,更无情地,要了她的命。
我本是一个错。
可是错不在我。
我只会呀呀地哭着,用无辜的眼睛,用无助的眼神,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有无比甘甜的奶水。
我要活。
我活下来了。
这个世界是温暖而明亮的,血都是红的人都是好的心都是肉长的,所以我活下来了。我没有亲人,她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没有母亲,她们都是我的母亲,她们搂我抱我喂我哄我,她们亲我疼我怜我爱我,我是知道的,我都还记得,我是幸福的,我是快乐的。
这个世间是有情的,是有爱的。
可是她们常常看着我,看着我流泪,为什么。
我长大了,我看到了许多事情,我明白了许多事情。我看到,光明与黑暗本就一体共存,笑脸背后是辛酸的泪,我明白,好人坏人本就分无可分,只有就事论事分个对错!我爱,因我看到听到我知道,我恨,因我看到听到我明了!我无法忍受世间所有的不公,我无法忍受一切肮脏丑恶,我要将那抹煞抹煞全部抹煞!
可我无力,无能为力。
依稀记得,我挨过许多骂,更挨过许多打。
而我似乎并没有改变,改变过什么。
看起来我只是一个笑话。
所以我选择堕落,我从此逐流随波。
那时我的名字叫作狗儿。
后来我的名字叫做疯狗。
依稀记得我拜过很多的兄弟,依稀记得我认过很多个大哥,依稀记得每次打架我总是冲在最前面,将别人打得满地找牙痛不欲生。或者自己半死不活。打架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血会流的,牙会掉的,筋会断的骨会折的,是会死人的。我知道在我打别人的时候下手不是一般地狠,我知道所以别人打我的时候下手也不是一般地狠!浑似有血海深仇!从来都不共戴天!尽管彼此曾经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尽管大多互相也是并不识得。但我管不了那许多,因为我喜欢。
我已爱上了那种感觉。
我以为那就是快意恩仇,我以为那就是光辉岁月,我以为那就是江湖。
再后来我的名字叫做狗哥。
我的武功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是生与死血与火磨砺淬炼出来的,我由一个泼皮无赖变作一个盖世英豪,笑傲江湖兄弟满天下,四海敬仰威震八方。
可以说,我是一个奇迹。
或者说,我是一个传说。
但世上没有那许多的奇迹,而传说从来都是一个传说。
因为我遇上了一个人,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他救了我的命,他给了我姓名,他给了我武功,他给了我权力,他给了我一切。否则,我早就死在仇家刀口之下。否则我早已尸骨全无,否则这世上没有燕赵燕悲歌。
从来没有过。
他让我叫他,龙大哥。
是的,我唱歌很难听,我知道。
因为我的喉咙被烧坏了,被酒烧坏了。
酒不是一样好东西,可是我喜欢,我非常喜欢。
况我天生五音不全,燕悲歌唱歌从来都没有好听过。
可是我喜欢,我还是非常喜欢唱歌,我喜欢大声地歌唱着。
一边唱着歌,一边喝着酒。
一边杀着人。
我并不喜欢杀人,可是我常常杀人。
杀过很多很多。
是真的。
我从这里呆了十天,我从这里做了十天无赖。我发现,无论我再装再扮再拼命地演,我也演不像扮不成,再拼命也装不来了。已经失去的,再也找不见,我是燕悲歌,我只能怀念。怀念死去的兄弟,怀念过往的岁月。
怀念那时的我。
我为和尚而来——
无禅,是了。
“施主?施主?你又死掉了么?”和尚小心翼翼问着。
有些想笑,还是憋着。
半晌,和尚哭道:“又断气了又断气了!他死了呜呜——”
他叫无禅,我早知道。
他的师父是灵秀,灵秀是我最好的朋友。
灵秀救过我的性命。灵秀救过我兄弟的性命。灵秀拯救过无数人的性命。
比我杀过的人还要多。
我真正佩服的人只有他,只有他一个。
无禅,呵,他的徒弟么——
无禅在哭,悲戚万分。
忽见那死人翻身坐起,嘎嘎一乐:“我又活了!”
无禅吃一惊,后又惊喜拍手道:“活了!活了!”那活人叹一口气,道:“我又死了。”说罢慢慢躺倒,直挺挺没了动静儿。
无禅呆住了。
无禅便是个傻的,给他这般死来死去折腾几回却也看出门道儿来了。无禅凑过去,看半晌,点头道:“是了,你是装死的!”那人一睁眼,笑道:“了不得,了不得!终于给你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在夸无禅么?无禅挠头,只是傻乐。那人爬起身,来摸无禅的头:“小和尚,好玩么?”无禅垂了手,乖乖给他摸:“要死便死,说活就活,你是神仙,神通广大哈哈——”
那人哈哈大笑:“我不是神仙,我是燕悲歌!”
无禅看过一眼,点了点头:“是了。”无禅不识得他,无禅认识的人不多,无禅只看到他遍是血污的脸上一条长长疤痕斜过鼻梁,无禅忽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有些异样,那是一种紧紧的,十分古怪的感觉。
无禅害怕了。
他的身上有一种味道,酒、血、泪、笑与伤悲混合的味道,很浓烈。
那人摸着无禅的头,微微一笑:“小无禅,你的头很痒,是么?”无禅连连点头,无禅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无禅不但头上很痒,而且身上很臭。那人笑道:“你请我吃饭喝酒,我给你洗澡剃头,怎样?”无禅大喜,正待说他一声好却见——
黑黑短发簌簌而落,直如雨般迷了双眼!
那人抚着无禅的头,笑道:“小和尚,大秃头哈哈哈!”
无禅伸手一摸,头上空空如也!
无禅张大嘴巴,心中惊骇无以复加:“他是怎生做到的?这,这人当真是一个,神仙!”那人手落,拍拍无禅肩膀,转过身:“走了,这便和我走!”无禅怔立原地。那人扭头儿一乐:“臭和尚,还不走?”
“你会武功!”无禅忽然跳了起来!
“我会。”那人一笑点头。
“无禅要比武!无禅要比武!”无禅激动大叫!
“酒足饭饱,先洗个澡。”那人连连摇头,自顾走开。
无禅跟了上去,一时欢天喜地!他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这一招儿以手剃头无禅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定是一个大大的高手!而武功正是无禅最大的乐趣所在,无禅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哪怕无禅打不过他,无禅也要和他比一比,无禅胜了自是欢喜,无禅败了也很欢喜——
走着!
月已中天,那人在前。
无禅只记得方才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如同天上的星!
方才。
老汉叹道:“客倌慢走,不送。”
那人摇头笑笑:“结账。”
老汉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结甚么?你?你又拿甚么来……”
那人摸出一物,砰地一下扔在面板上:“棍来。”
却见明明白白,是一大锭,黄金。
老汉揉揉眼睛几疑做梦,颤声道:“你,你怎——”
“棍来。”
鸡子粗,三尺长,乌黑油亮一支哨棒。
老汉哆哆嗦嗦道:“大爷留的抵物在这儿,可老汉,老汉找不开,实在……”
那人笑着看看老汉,又看看无禅,拎着棍棒晃晃悠悠自顾走开——
“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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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隐形老大()
希声;五十九 隐形老大
“哎呀!你身上好多伤疤,这可怪吓人的!”
无禅大惊小怪嚷一嗓子,又指着自家光光的身子炫耀道:“无禅身上就没有,你看!”
燕悲歌打个哈欠,懒洋洋指道:“我鸟上还有许多毛,你怎不说?”
无禅看了看,叹一口气:“你胸口也有许多毛,无禅就没有,你看——”
燕悲歌指指脸上,又指指臂上:“这里,这里,你看,你看!”
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奇怪道。濠奿榛尚
因为你是一条青龙,而我是一个鸟人,就是这样哈哈!燕悲歌笑道。
无禅身上确是一根毛也没有,光洁溜溜就连一根汗毛也没有。
头发刚刚也没了。
就像一个外星人。
而燕悲歌赤身**毛发丛生,更像一个原始人。
雾气蒸腾,水波荡漾。
这是澡堂子,两人在泡澡。
无禅在身上搓了几把,抓下一手的泥水:“为什么我们一进来,那些人都跑出去了?”燕悲歌笑道:“人家那是嫌你臭,更嫌你脏哈哈!”无禅嘿嘿一乐,不好意思道:“还好有你,你不嫌无禅!”燕悲歌大笑道:“我比你更臭,我比你更脏,哈哈,哈哈!”好在还有一个池子,十几男人闻声齐齐看过去,神情厌恶万分。
“看鸟!都给老子滚蛋!”燕悲歌猛然起身,大叫一声面色凶狠!
忍无可忍!
一人大声道:“哪里来的鸟人?我呸!要滚你滚!”
一人上前,扬起拳头:“有种再说!再说打烂你的鸟嘴!”
一人大叫道:“哎哟!这不是那个死无赖么?哈哈!装甚么装!脱光衣服更像无赖哈哈!”
燕悲歌冷冷道:“你等都听好,我是燕悲歌!”
语声落处一拳落下,砰一声正中鼻梁——
“打死你个死无赖!你也配是燕悲歌!”
鼻血一滴,一滴,一滴一滴落入池子。燕悲歌叹一口气,目视那人道:“可惜,可惜!”
那人扬拳笑道:“可惜甚么?可惜俺这拳头不够重么?”
燕悲歌又坐回去,仰面朝天:“燕某只会杀人的拳,只可惜你捱不起。”
那人回头看看,又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无禅点头道:“是的,他的武功很高,他是怕打坏了你!”
众人暴笑,笑破肚皮。
燕悲歌点了点头,注目而笑:“无禅,你的武功也很高,你也很是了不起。”比武!比武!无禅激动跳叫,池水欢快跃动。燕悲歌笑道:“比武不急,先说说你。”
无禅在说,燕悲歌在听。说的很认真,听的很仔细。
直至澡堂里再无旁人。
水犹温,夜已深。
燕悲歌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无禅挠头道:“是么?呵呵。”
燕悲歌看过一眼,皱眉道:“你怎也不问上一句,我是从何而知?”
无禅想了想,又奇怪道:“是了,你又怎知无禅……”
燕悲歌摇头笑笑,又久久地望着眼前这个楞头楞脑的和尚,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
无禅只觉那双眸子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无禅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微秃的鬓与平凡的脸,看着他脸上的刀疤和皱纹……
忽而低下头!
无禅害羞了。
燕悲歌微微一笑,柔声道:“无禅,以后你就叫我燕大哥,记住了。”无禅连连点头:“是了,燕大哥。”燕悲歌笑笑,又摸摸无禅的头:“你放心,但你燕大哥还有一口气在,天底下没人可以伤到你半分!”无禅重重点头,咧嘴笑道:“是!是!可是无禅不明白,谁又会伤到无禅,无禅是个好和尚,天底下也都是好人,师父说过……”
他自一本正经啰里八嗦,燕悲歌却是越听越乐越看越喜,眼瞅着这个浓眉大眼精精神神的小和尚,一时喜上心头更是惬意。燕悲歌无儿无女兄弟无数,燕悲歌四海为家四十有余,小和尚于他正是一个小友一个孩子,爱乌及乌也好,相见投缘也罢,对自家这个傻乎乎的和尚小弟,燕大哥越瞅越是顺眼一时真正动了情……
“无禅,你我结拜为兄弟,你看可好?”燕悲歌满脸是笑,认真说道。
一时静寂,却见无禅愣在那里。
再一时,燕悲歌拍着脑门儿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哈,想是你不知何为结拜兄弟,我告诉你,就是……”说着却见无禅忽然眼圈儿一红,竟已泪下!
眼泪一滴,一滴,一滴一滴落入池子。
“怎了?无禅,怎生哭了鼻子?”燕悲歌又惊又奇。无禅哭道:“无禅不好,无禅不好,无禅又忘了方殷大哥,无禅要去找他呜呜!”是了,是了,无禅不但早就忘记了方殷大哥,而且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无禅已经想起他来了,想必方殷大哥也是很想无禅罢,也许他还在等着无禅……
呜呜呜呜……
“方殷大哥?”燕悲歌眨眨眼睛,茫然道:“没听说过,又是哪个鸟人?”无禅一抹眼睛,大声道:“他不是鸟人,他是个好人,他是无禅的结拜大哥!”
“说说?”
“上清道士?”
“也是洗澡?这可古怪得紧!”
“果然是个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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