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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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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明白。

    人贵自知,从这一点上来说方道士还是值得称道的。再者说方大才子志不在此,方大才子视虚名如浮云甚至早已厌恶了打打杀杀,也忘记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更将这日复一日的刻苦修行与单调冗长的生活完完全全扔在脑后——方道士很散漫,可是方道士很快乐,回想这两年的岁月,那是一段多么快乐多么美好的日子!

    是啊,方殷有这山,方殷有这水,方殷有着自己多姿多彩的逍遥快活,有飞禽走兽为伴,有骏马美人相陪,有吃有喝更有一众猴儿前呼后拥……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一般情况下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也就是神仙了。神仙也就这样儿!方老大是个知足的人,而知足的人是很容易得到快乐的,方老大此时早已脱离了红尘的羁绊又遗忘了世间的喧嚣,一心只想终老此山,就这般快快乐乐地过下去!你想到时候儿再和她生下一堆蹦蹦跳跳的可爱小孩儿,那是多么幸福多么多么令人憧憬的事情啊!

    无上天尊——

    白日梦刚做,扫兴人便来,吕道长缓缓踱来,默默看着这个——方殷咳嗽一声,点头笑道:“师父安好,师父吉祥,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吕道长一时无语,板着一张马脸也不知道心里是甚么滋味儿。半晌,道:“方殷,三清真鉴修行如何?”

    “呃,第一境。”

    “第一重,第一境!玉清三境上清三境太清三境三清九境,竟然还是这第一境!”吕道长心说你可知师兄弟们都修到上清境了,还有脸在这儿说说道道?方道士看他一眼,心说我这是给你脸了,甚么三清真鉴,这第一境甚么模样我都早就记不得了!没有第一境第三境第九境,方道士无境。

    “方殷,上清十二剑习之可成?”

    “成了,大成!”

    吕道长看他一眼,心说玉清十二剑给你改得面目全非,上清十二剑又是给你拆了个七零八落,还说大成……果真是恬不知耻不可救药了!方道士低头不语,心道你懂甚么?这叫无招胜有招,又叫自成一派!没有十二剑二十四剑三十六剑,方道士无剑。

    方道士威伍,方道士无敌!

    时光匆匆流走,却将青丝变白头。吕长廉鬓已斑斑,面庞上皱纹横生斜逸更显老态。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曲木兰辞唱响千古,却也正是吕道长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想当年,一个小小少年,看着他一天一天慢慢长大,忽然,仿佛一夜之间就高过了自己。

    本应相亲相爱师徒和谐,来日看他一朝功成就扬我上清之名!可是,可是,是谁让人操碎了心及至相互心生厌憎?是谁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使得师徒情同陌路?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究竟,也罢也罢不再管他,师父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师父的徒弟更是多了又多,还是……

    就这样罢。

    吕道长背过身去——

    方道士回过头来——

    一人望向另外八个徒弟,一人打个哈欠独自回房。就这样罢,就这样罢,这是师徒二人仅有的默契,这样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不也很好?没奈何,还能怎样?操也操不起那份心,吕道长早就不管方道士了,吕道长甚至希望他就留在百草峰不要回来——回来做甚么?回来添堵么?干脆你也来个另投名师,去做宿道长的徒弟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这个主意相当不错,这个主意吕道长也不是没有提过。可惜宿道长不干,宿道长就连自己的事情也忙不过来,没功夫儿也没心思收徒弟的。当然方道士也不干,宿老大是方老大的老大么,平白无故认个师父做甚么?方老大也不乐意回到这里,方老大回来只不过是宿老大说了……那是命令,不听他的可不行,老大就是老大,而且方道士心里真的有点儿怕他……

    就这样罢,就这样罢,那就接着这样吊儿郎当混日子罢!

    青丝作白头,凭添几许愁,不再少年不是秋,何来许多烦忧?烦忧,烦忧,烦人之人方走,忧愁又上眉头!哎哎哎,欲语还休,愁愁愁,愁白几个头!八人练剑,一人回房,吕道长默然望着远方,心潮起起落落久久不能平静……

    驴长脸、驴尾巴、驴尾之尾!

    不是笑料,就是笑柄,此处糗人糗事一箩筐,上清传遍满山皆知,吕道长又怎会不晓得?这是羞辱,也是耻辱,更是吕道长夙夜忧虑叹息的所在!谁个也有自己脸面的自己的尊严,任谁也不愿意被人嘲笑甚至说是耻笑,可是世上的人和世间的事啊,真个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无奈的现实还是令人沮丧地摆在你的眼前——

    从始至终!

    就说前年中秋大比,最后吕道长的几个徒弟仍然排在末尾,因为几人一败再败惨而又惨差一点点就全军覆没,要不是还有牛大志。牛道友总算是险胜一人赢下一场,勉强为吕道长留住了一点点颜面。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被牛大志击败的那个小道自是排名倒数,如今顺理成章变作驴尾巴当中的一员。

    一条驴尾巴无论怎样发展壮大,不过还是一条让人笑话的驴尾巴!还有那条驴尾之尾,竟然临阵脱逃就连上去比试一下都不敢……不提他,不提他,一提起来就忍不住要生气!吕道长长叹一声,又移过目光去看正在练剑的八个徒弟。师父窝囊人,徒弟没出息,吕道长始终这般认为并因而每每烦扰焦灼着,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

    即便这样,尽管如此,吕道长也没有想过放弃,从始至终,吕道长的心一直没有死!那一丝希望的光依然不屈不挠地盘桓在吕长廉的心间,闪耀着跃动着顽强地不愿认命不肯熄灭,那是一种坚持不懈的力量,那也是吕道长教导他们的理由,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落后他们资质平庸他们是扶不起来的驴尾巴,吕道长也不会放弃!

    绝不会!

    天道酬勤,自强不息!只要有梦想,只要肯努力,那么终有一天蹒跚学步的丑小鸭会变成引吭高歌的白天鹅,同样飞上蓝天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荣光!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这是吕长廉不变的信念更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吕道长毕生的心愿就是想用事实证明给大家看然后大声告诉所有人——

    师父本事再平庸,徒弟资质再寻常,但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勤能补拙才是真理!若说一个平凡的师父去教一个平凡的徒弟就一定一定教不出一个不凡的人来,那也是——

    未必!

    手机: 电脑:

四 谁是我的你?() 
希声;四 谁是我的你?

    一名青年道士皱着眉头刷刷挥出几剑,当下表情不满连连摇头眉间大皱,一张瘦脸拉得简直比吕道长还要长上三分:“你这剑不对!错了错了!应该是这样子——”对手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道士,正自认认真真地出剑拆招,一般十七八岁年纪,看上去却是显得老成而持重:“是极,是极,高师兄果然高明!”

    高师兄非但见识高明,而且名字就叫做高明。濠奿榛尚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高明是个有大有来头儿的人物,在上清也是一个比较出名的人,因为他的脸比较长,因为他的外号儿叫做“小驴长脸”,因为他就是当年那个在斋堂里面嘲笑方道士唤他“驴尾巴”小道士,因为他正是中秋大比之日被牛大志这条驴尾巴扫倒在地的那个失败者——

    从而变成现在的驴尾巴之一。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糗事让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高明道士就是想不明白;在这个尘世间,总有一些怀才不遇的高人被埋没被人无视,高明道士就是其中之一。按理说高道士资质上乘,武功剑术甚高,而且刻苦用功始终以一个高等人才的标准在要求自己,可是为什么……

    其实高道士原来的脸并没有这么长,据经常冷眼旁观的明白人方道士透露,这个人的脸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抻长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脾气,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人世间也没有第二个比高明更加郁闷更加怀才不遇更加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高道士其人最大的特点有两个,一是严以律己,二是严以待人。说来这两个特点本身并没有甚么问题,可是一个人对待自己和别人在同一件事情不能采取双重标准,否则下场就会如同高道士这般,只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此严非彼严,有理也没理。

    比如说今日练这上清十二剑,高道士及时指出师弟剑法中的谬误之处,这是一件好事。相互指正,共同进步,这当然是一件好事,这也是对剑拆招的本意。可是剑术之道精深奥妙,任谁个使出来也不能一点儿漏洞都没有,高道士自然也是。

    是这样么?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高道士勇猛精进,高道士精益求精,高道士殚精竭虑千锤百炼修成的剑法,怎么可能还有漏洞?高道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个再敢说上一句他可是要和你急,且是真急!而这便是郁闷的所在,而这便是悲剧的源泉,而这便是所谓的自以为是,所以怀才不遇的高人只得稀里糊涂地变得驴尾巴之一。

    高道士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满意,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而且此人终日将这所有的不满意一一写在脸上,所以方道士的判断是有根据的。用方道士的话来说,这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是方道士也懒得去提醒他,反正他的脸都给自个儿抻长了,再想着面团一般揉回去那可真是不容易!

    当然说出来高道士也不会听他的,驴尾之尾之称号只能属于一个人,那就是高道士最表面上最不满意而又暗地里最最满意的方道士,因为所有人中他垫底,因为他是万年的倒数第一,因为有他在高道士才能不慎变作一根驴尾巴之后依然对自己信心百倍!方道士懒得提醒高道士,高道士更是懒得挑他的毛病,所以两个有才人基本上是互不搭理。

    日头偏西,已过午时。

    吕道长回屋打坐,方道士睡得正香,院中八个师兄弟又练了一忽儿,便于石桌前后或坐或立,低声说笑暂作歇息。话题不少,你一句我一句,却总是离不开正在屋里睡大觉的方殷方道士——师兄还是师弟?老大还是老几?那些已经不再重要,曾经的老大早已不提。说来话长,尽是笑料,几个人历数方道士近年来的风流趣事英勇事迹,一个个眉开眼笑疲惫顿消。

    说说,笑笑,打趣几句,嘻嘻哈哈,叹一口气,哈哈嘻嘻!学业辛苦,练功枯燥,有这样一个笑料百出令人捧腹的同门却也不错,反正说他他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是吐吐舌头作个鬼脸一笑而过。方道友平日里懒懒散散胡吹大气是没甚么过人的本事,可他随和,不像高道友那么事事较真又特别爱生气……

    几人说着话抬眼瞧去,果见高道友正自气呼呼立在一边,面色沉重目光中满是悲愤之意——

    完了完了,又来了……

    “还笑!还笑!此人终日浑浑噩噩有若一摊烂泥,日后必将为我上清之耻!你几人不要再提他,平白污我上清子弟的名誉!”高道士语重心长地说。牛大志笑道:“高道友,这话言重了罢,其实方道友还是……”

    “住口!”高道友忿然指点,一时声色俱厉!牛大志笑笑,不再说话。一旁胡非凡却是怒了,猛地立起身:“装甚么装!切,熊包一个,还不是给人家打得爬不起来!”袁世随之挤眉弄眼冲着身旁的赵本笑道:“师兄,这是说谁?我怎不知?”赵本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深沉地看过一眼,又长长长长叹了口气……

    高道士霎时怒意狂涌,一时心下暗自恼恨,咬牙切齿指着几人却也不好发作!且不论武功高低,这四个人一向攻守同盟十分地难以对付,可这话也太实在难听,那可是高道士一直以来的恨事毕生的耻辱啊!此时一口恶气闷在胸口,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说!说说说,必须要还击!高道士一定得说,高道士有话不说出来会憋死的,高道士说着指向另外三人——

    “你!你!还有你!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人不说话,三人一齐苦笑着低下头去,三人心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关我们的事,明哲保身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硬道理。高道士见状愈发恼怒,指指点点大声喝斥道:“杨恒、钱有常、孙自朴,你三人没有一个硬气的!哼,尽是随波逐流见风使舵之辈!”三人闻言齐齐叹一口气,又抬起头自顾说笑再也不理他了——

    杨恒身形修长面皮白净,脾气甚傲,来自四圣峰。钱有常比他略矮一些略黑一些,却也和气一些,来自二指峰。孙自朴便是方才与高道士对剑的矮胖道士,为人最是老实憨厚,来自三生峰。在场八个人,还有牛胡赵袁原本就是四个师兄弟,同在五子峰的高道士不过几句话就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七个人通通得罪了个干净,要说这也是他的本事……

    世事每每这般,种种不如意有理没处说,让人无法不伤怀落泪乃至肝肠寸断!高道士黯然叹息,更重重顿足以示心中大不满!他是没事儿找事儿,别人却也早见惯,无论如何给这驴尾之一打岔,驴尾之尾的话题终于揭了过去。下面说甚么?下面说龙头,江山代有才人出,说说笑笑论风流,牛大志笑道:“孙道友,你说,说说三生峰的岳师兄罢!”

    孙自朴闻言憨厚一笑,两只眼睛却是亮了:“岳师兄当真文武全才,我们师兄弟都很佩服他的,就说他……”一人说起来话语滔滔不绝,六人看上去神色激动不已,只有高明高道士大为不屑,立在旁边嗤嗤冷笑道:“这都甚么时候了?你几人还有空闲在这里瞎扯!哼,都忘了来时多么狼狈多么丢人……”

    接着说,接着说!几人也不理他,纷纷催促孙自朴。不听劝呀不听劝,没有一个有出息!高道士连连摇头重重叹气,又满腹辛酸不情不愿地走开。是的,他们都忘了,忘掉了中秋大比之后是多么狼狈多么丢人地来到这里,忘记了曾经一起许下的那个誓言!可是高道士不能忘,只有高道士连续几日不吃不喝惩罚自己并以此时刻反省着——男儿当自强,努力再努力!一时的失败并不可怕,怕的是失去自信没了勇气!

    高道士正是一个自信而勇敢的人,高道士一定要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没有人陪高道士拆招,高道士就一个人练剑,练练练!玉清十二剑,上清十二剑,剑如疾风势如雨,挥挥洒洒自风流!练着练着高道士欣喜地发现,自身剑法分明已趋圆融之境果无一丝破绽,任他谁来也是立时不敌必败无疑!

    “岳凌,岳凌,高明如我,当不逊你!”

    高道士心中有一个假想敌,那人就是一旁几人正在谈论的岳师兄,岳凌。岳凌是三生峰的大师兄,也是前年中秋大比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说来绝非是这一败涂地的驴尾之一可比。认不清形势,摆不正位置,这就是高道士其人真正的问题所在,所以他总是感到不如意总是感觉不满意总是皱着眉头拉长了脸,拉得比那谁谁谁还要长上三分。

    吕道长轻叹一声,缓缓抬起眼皮——

    日照西窗,光影晕黄,万万千千不可胜数的细小浮尘于明暗中飞舞,一如吕道长繁多杂乱的心事,起起又伏伏。静坐良久,一颗心却始终无法宁定,气息因之紊乱,修练再无寸进。每每这般,也没有甚么,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水到渠成,而每个人的天分是不同的,说来吕道长的三清真鉴也不过修到太清第一境——

    那也没有甚么。

    吕道长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一众徒弟身上,修行如何武功高低天气冷暖心情悲喜,吕道长只在乎他的徒弟。四十几岁的人,清心寡欲又常年习武,虽说早生华发却是正当壮年耳聪目明,院子里的动静吕道长全都听得到,不用去看吕道长也知道他们在做甚么,每一个人,每一句话,甚至徒弟们心里的想法,吕道长可以说是了然于胸。

    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啊,真的真的不一样!

    比如徒弟们正在谈论的岳凌,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吕道长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一个惊才绝艳超凡脱俗的上清弟子。当然他是一个孩子,在吕道长眼中他们都还是孩子,哪怕这一批孩子都已长大。这个孩子入山不及五年,便已文成武就远超同门,被师兄长老们喻为上清的希望更被一上清弟子崇拜敬慕着——

    他,三清真鉴已至上清第三境!

    他,已窥太清十二剑剑道奥义!

    而他,正在孜孜不倦地刻苦修行着于众人瞩目之中飞快地进步着,如这般假以时日,也许他就是那个人!

    ——九九归一。

    掌教师叔留下的遗言应验了,是他,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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