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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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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声念经声交织在一起,在魂魄世界内便形成千丝万缕的气息,呈现一片淡淡的金色,一如流金,无孔不入。
陈三郎当年觐见皇帝,被夏禹龙气所困,那气息,也是金黄色。不过两者相比,有着不同之处。
龙气金黄,威严强迫,不容置疑;而当下佛音肃穆,内中却有着柔和感化的力量,显得仁慈,特别容易让人接受相信。
是非成败转头空,王图霸业都是假……
人生虚幻,本质如此。
既然如是,还娶什么老婆?还苦苦挣扎奋斗做什么?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陈三郎听着净空的念经声,就觉得反反复复都是在陈述表达着这样的意思:放下,放下吧!
万事放下一身轻!
听得多了,慢慢便迷糊起来,这时那古书光华蓬发,有字句飞扬而出,苦苦抵挡着金光的侵蚀:
“家国逢难,世道为艰,何以退?何以避?何以放?何以空?”
陈三郎精神一震,从迷糊中警醒过来,只觉得脊背有冷汗流下来,定一定神,伸手去拿起笔来,醮了墨,开始写字。
只写一个字,字体四四方方,很大,几乎把整张纸都给写满了,是个“静”字。
每逢大事有静气。
平安难得,静亦难。
静,其实是一种境界。
世道人情,熙熙攘攘;红尘名分,头绪万千,置身其中,谁能静而不动?谁能动而不急?谁又能急而不昏。
当头脑发昏,往往便会做出些糊涂事来,乃至于不择手段,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做得出。
陈三郎做那场大梦,这魂魄便具备了不同,难以言说,只是分外的凝练与沉稳。
当人活了一定年纪,有所经历,多多少少都会如此,谓之“成熟”。陈三郎虽然年轻,但梦了一生,反而比许多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要有阅历得多了。要知道,那个梦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匪夷所思。
也许,正因为这般,他才能与《浩然帛书》相得益彰吧。
只是眼下,他遭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提笔落墨之际,那手腕都显得不稳,微微在抖。手腕作抖,如何能写得好字?
果不其然,落笔的第一横,便横得不平,微微斜了下来。
陈三郎却不管,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一横接着一横地写了下去,直至把这个“静”字完成。
完成得很不满意,每一个笔画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瑕疵,不是下斜便是上挑,不是左歪就是右扭,因而导致整个字的结构都散掉,一如学童涂鸦,甚至还要差些。
“这字,写得委实太丑了些……”
陈三郎看着,暗暗惭愧,颇觉汗颜。这字,留不得,得赶紧揉了,再写一个。
想到做到一把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去。
说也奇怪,这般想着,就感觉那木鱼敲打的声音弱了些,念经声也不那么近在耳边了,开始变远。
那边净空身子微微一颤,连念经声都出现了小小一个停滞,好在他反应极快,及时连接上来,否则的话,便会功亏一篑。
陈三郎倒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换了张新纸,开始写第二张,依然只写一个字:“静”!
但第二个“静”字写出来后,似乎比第一个还要丑,整个字形都扭歪掉了,看着,都不像是个字。
陈三郎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坐在那边念经不断的净空,他猛地发现这位老僧敲打木鱼的节奏快了些,念经的声音也大了。
“他,开始急了……”
陈三郎不惊反喜,长吸口气,撸起袖子,继续提笔写字。
……
变急的的木鱼声和念经声传到外面,传到许念娘耳朵里,他听了下,嘴角同样勾出了一抹笑意:
“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
心里觉得欣慰。
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这些声音对于许念娘来说并未造成什么干扰影响,他悠悠然地吃肉喝酒,简直没当回事。由此可见,其内心之坚硬,到了何等程度?
整个厅堂,只剩下他一个,别的人都撤出了府衙,连大门都关上了,不再让人进来。
周分曹等人便都等在外面,一大群的,聚在一块,一个个神色都有点忐忑不安。
他们都是在府衙做事的头头目目,换句话说,只因陈三郎在,他们才能在。之前听说有个老和尚来要点化城主大人入空门,众人嗤之以鼻,都不当回事,把净空当成了疯子,该直接把他给撵出去,赶走。
然而事态发展到了现在,似乎有些不对路,那老和尚竟身怀神通,不比寻常。
如果真把陈三郎点化去当和尚了,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众人便都吓出一身冷汗。脑海不由自主勾画出这么一副景象:陈三郎剃度,成了光头,身穿僧袍,甩手离去……
没了他的崂山府,该如何?只怕立刻就四分五裂,散掉开来吧。
不行,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郭楚对周分曹说道:“周公,事不宜迟,我们去找江将军吧,让他派遣重骑来,不管如何,先把这烦躁的念经声给压下去,也算帮公子。”
周分曹也是神色犹豫,想了想:“暂且不宜轻举妄动,公子既然敢单独面对,便是有把握,况且,大厅上还有许爷坐镇呢。当有不妥,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郭楚紧张地搓了搓手:“我这不是担心嘛,这老秃驴邪门得很。”
由不得他不紧张,他身有残疾,在这乱世想要生存难上加难,难得被陈三郎器重,现在崂山府,俨然已是核心一员。如果陈三郎出了岔子,他何去何从?更何况,他心中还存着一份心思,想要全心全意辅助陈三郎壮大起来,他好有机会去寻找失散的妻儿。
可以说,陈三郎已是他的希望寄托所在,不容有失。
周分曹叹了口气:“我也担心,但现在只能静等呀。”
话虽如此,但众人哪里静得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嗡嗡一片。
这心,显然都有些乱了。
周分曹顾左右观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上上下下几十人全部集合在府衙外面,这动静可不小,被城中民众看见,还不知会胡思乱想去?民心一动,再要安抚,可得又耗费不少工夫才行。
正在想着是不是要让大伙儿散开,今日放假回家,突然间听到街头两边都传来嘈杂的人声,举手一看,不禁一愣,就看见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的民众蜂拥而至。
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时间周分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出了变故,人们闹将起来了,正要吩咐衙役兵丁上去阻拦,那些人们来得近了,口中在大叫口号:
“城主大人,不要出家!”
“死秃驴,滚出崂山府!”
这一听,周分曹心就安定下来,敢情是民众们听闻了净空来点化陈三郎的事,便自发集合过来声援的。
民心所向,不外如是。
周分曹感叹一声,心中欢喜。但很快更感觉头疼,这么多人集中在府衙,难不保出乱子,民心宜静不宜乱,一乱起来,后果就不可收拾,若说静时如井水,乱起便成洪流,横冲直撞,泛滥成灾。
反观己方,就那么两班衙役,人手捉襟见肘不够用。
当下赶紧去拍醒雷威。
这雷公威惊醒过来,听到大片吵闹的声音,惊得跳起:“不好不好,城中的人都被那念经声给蛊惑作乱了!”
周分曹没好气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雷威这才有些清醒,仍是心有余悸。话说先前在厅堂,他本来好端端地陪着许念娘喝酒,谁知道突然间脑袋就迷糊了,中邪似的,生出许多古怪的念头,比如说以后不能再喝酒,不可再吃肉……
诸如此类。
他却是信了,当下这一回想,真是恍若做梦。
必须是噩梦!
周分曹对着他说道:“雷威,你快派遣人去军营,请江将军调遣些兵甲来此,以防万一。”
这时雷威也听出来了,汇聚而至的民众是来支持陈三郎的,便诧异问道:“周公,他们都是来帮城主大人的,怕甚?”
“叫你去就去,何须多言。”
周分曹不跟他解释。
“是是。”
雷威忙不迭答应,心想自己脑袋真是被那老秃驴给念坏了,要是平常,周分曹吩咐下来,他绝对不会哆嗦的。
还来不及派人,就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望过去,正是江草齐率领重骑来到,声势浩大。
出了这么件事,江草齐得了消息,哪里按捺得住,立刻点兵过来。要看是哪个庙里的疯和尚,竟敢来让陈三郎去当和尚,真是不知死活。
见到兵甲来到,周分曹心中更定:这一下,再不怕闹出乱子了。
正张望间,见到人群分开,英姿飒爽的许珺赶到,前所未有的杀气腾腾,那右手掌中,寒芒闪烁,分明是刀刃。
得,公子夫人杀到,这一下,更加热闹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满城朝宗,万人空巷()
(感谢人心向上、地球是空、贾汀凌波、7032、三百子、慕思、弥科、老易、静静的天空等书友上周的慷慨打赏,好久没有这么支持了,谢谢!)
“三郎呢?”
许珺一来到便劈头劈脑喝问。
周分曹十分理解其心情,眼看大婚在即,将要成亲,突然冒出个老僧来要把丈夫点化,渡入空门去当和尚,简直忍无可忍。他也不知陈三郎是如何个想法安排,生怕许珺气昏了头会闯出什么事来,赶紧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说清楚。
许珺听了,倒微微放松下来。不管如何,有父亲在里面坐镇,他一定不会坐视陈三郎被人拐走的,别的人不清楚,许珺可是最了解父亲的实力如何。只是内心,仍有些忐忑,患得患失:三郎真是,跟这秃驴有甚好说的?直接赶走不好?不走就打呗,还要坐下来讲什么道理……
便在此时,喧嚣的众人几乎同时一愣,他们都隐约听到了一阵木鱼敲打的声音,还有一段段念经声,正是从府衙里面传出来的。
周分曹心中一惊:不得了,都退到外面来了,大门又紧闭上,怎地这烦人的声音还能听到?
他可是领教过这股声音的厉害,堪称魔音,外面这么多人,若是因为听到此音而全部被蛊惑了,可如何了得?
这东西会传染的,最后弄得不好,满城朝宗都不稀奇,那可真是“阿尼陀佛”了,看来这位老和尚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如此想着,又在替陈三郎担忧了。
“江将军,将军!”
周分曹忙过去跟江草齐说,要他派遣兵甲把围聚过来的普通民众驱散。
“这么厉害?”
江草齐有些诧异地问道。
“千真万确。”
“好,我这边让人去做。”
与此同时,周分曹,以及众衙役等也帮忙去做工作,好一会,好说歹说,再加上兵甲的威慑力,闻讯赶来的众人这才慢慢散去。但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退出府衙区域之外罢了。
当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多久,围集在外圈的民众竟是越来越多,人山人海,好一派万人空巷的景象。陈三郎一人之时,竟关乎全城,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没办法,分田制,开库发粮等一系列的政令措施,让无数人解决了温饱。
这些,都是恩义。
百姓民众,最是朴素,心中都记着账呢。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看到陈三郎出家当和尚去。正因为如此,浩浩荡荡来声援,有着分寸,保持克制,不闹乱子。
突然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振臂高呼陈三郎的名字,声浪滚滚,满城可闻。
这片声浪,甚至都把传出来的木鱼声念经声都给压过了。
民心所向,声威至斯!
厅堂之上,饮酒的许念娘一下子就听到这声响,微微一笑:陈三郎入主崂山府,短短时间便能得到如此拥护,足见不凡。
在府衙后宅处,陈王氏本来正和女儿在拉家常,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念经声,听着甚是舒服,只是没过多久,又听到高呼“陈三郎”的声浪,顿时把念经声给冲散,换了别的声响,她会觉得烦躁不悦,但人家在呼叫自己儿子,却感到惊奇,随口问道:“外面发生了甚事?”
陈二妹笑道:“可能是民众们来拜谢三郎吧。”
陈王氏一脸欣慰:“这孩子,官做得还不错。”
其实远途跋涉,离乡背井来到此地,开始之际,她颇不适应,只是后来住安稳下来了,这才慢慢习惯,也调整过来了。
“是呀,三弟确实是个好官,外面的人,对他都是交口称赞。世情难料,以前我都想不到这个木头弟弟能考中状元,当上大官呢。”
陈二妹说道,以前她经常怨怪这个弟弟不懂事,累得母亲操心,还曾劝过陈三郎,叫他不要继续考下去了,白白浪费钱财和精力时间,若果真得如此,哪有今日?足见命运实在难测,充满了未知数。
两人说着,就不理会外面的事了。
厅上的许念娘关了各处门口,就是不要让人闯进来,净空那厮念经的节奏明显加快,看来是要拼命了,佛音滚滚,就连许念娘都不再像先前那般淡定自若,要运功起来抵御了,端着酒,慢慢啜饮着。心中却在替陈三郎担心,他在房中,能否定得住心神?
房中,陈三郎坐得端正,手握长笔,似乎那根笔加重了许多,沉甸甸的,总要好一会才能运笔一次,写出一个笔画来。
地上已落满废纸团,都是一个个“静”字,都是写得很烂很差的“静”字,足有十多个。
这些字的水平不敢恭维,若是流传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但陈三郎现在根本不关心那个,因为如果说刚才还能勉强写出字来,而今随着净空敲击木鱼的节奏大大加快,念经声越来越急,他已经力不从心,发现无法完成一个字了。
一个“静”字,写了一半,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泥丸宫中乱成一锅粥,战得不可开交,难解难分,反映出来的,就是他头疼欲裂,昏昏欲睡,脸色苍白……
无数的金色气息,疯狂地灌进脑海里,不断幻化形成一尊尊形态不一的佛像,有慈祥满目的、有金刚怒目的、有拈花微笑的、有手持降魔杵的……它们不断冲击,或温和或狂暴,或庄严或猛烈,这对于魂魄的干扰轰击简直无法想象,寻常人等,早就立刻精神分裂掉,又或者,直接立地成佛,成为一个虔诚无比的教徒。
《浩然帛书》还在苦苦支撑,只是那字句光华被金光所笼罩压制,已经开始变得暗淡下来,有些后继乏力的样子。
危急之际,猛地有无数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气息,颜色斑驳,但都蕴含着某种强烈的意念神志,很是统一。
陈三郎精神为之一振,好像虚弱无比的病人突然进服了一剂十全大补丸般,顿时有了气力,恢复了生机。
“这是民心民意!”
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了,惊喜交集。
泥丸宫中的《浩然帛书》得到这些外来气息的补充,光华大涨,简直要迸射出来,当真是字字珠玑。
第四百一十八章:生死之搏,静字完成,()
“不好!”
个中变化,净空都是知晓。本来他已经稳占上风,胜利在望,却不料来了这一遭变化。倒不是说完全没有预料,昨天他进城便已明白陈三郎再非吴下阿蒙,其已是一城之主,再通过观察城中情形,民众面貌,或多或少都了解到陈三郎颇得人心。
这一点,对于点化而言,极其不利,阻力大大增加。
净空知道逍遥富道是城**奉,便提前去挑战,将道士击败,等于断了陈三郎的道法臂膀。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陈三郎本身竟掌握了某种特殊的修炼法门,以至于能够直接吸取调用民心民意,如此一来,诸多算盘尽皆落空,便失了先手。
接下来,只得硬拼了。
好一位老僧,猛地长吸口气,身上灰色的僧袍如气球般膨胀,再吐口气,僧衣便慢慢瘪下去。
咚咚咚!
呼吸之间,手腕挥动,木鱼声的节奏再度发生变化,哪里还像是什么礼禅之音,简直如同战场的战鼓一般,又急又响;无数玄奥的经文随之从嘴里念出,仿佛爆豆子,噼里啪啦,若不亲眼看见,都不知道人的一张嘴巴能张合得如此迅疾。
每一个经文,都蕴含着无穷的威力,响在耳边,几乎是一个响雷。
轰轰轰!
刚烈威猛,再不存半点春风化雨的仁慈感化。
若说之前还是刚柔并济,双管齐下,现在就单纯是以力来征服。
金刚之力!
陈三郎听着阵阵轰鸣,当即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只是咬着牙关,在苦苦支撑。手脚都在发抖,不受控制,那笔头一歪,不由自主地在纸上乱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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