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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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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忍辱负重?现今赛明军是太知之甚详了。

她悄然引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下来,才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建煌的行政决策大权,自谢书琛的儿子谢适文回来履新之后,一分为二,分别掌握在谢氏的一子一婿手上,平分春色。

谢适文的出现,在公司内的风头比左思程尤甚。

不但由于谢适文个子高窈,俊秀倜傥,风度翩翩,更因为他平易近人,且未婚。

所有建煌集团内的年青男女同事,都一致认定谢适文是一颗割切面积幼细的完美巨钻式王老五、任何一个女同事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只除了心如止水的赛明军是例外。

连她的秘书小图都在一天午膳时,不住对上司说:“从没有听过你对太子爷的批评?”

明军抬起头来,望住了一脸兴奋的小图说:“我为什么要批评他?”

“我敢赌你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对谢适文没有兴趣的未婚女同事。为什么?”

如果明军答,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关注的事,万一流传出外,入了当事人的耳,会生很多误会。凡事把一切责任往自己头上推是最好不过的,于是明军说:“我不同,我已有了儿子。”

“有儿子的人也要择偶嘛!”

“小图!”明军立即阻止她:“年纪青青的,不要胡乱说话。”

“老实说,如果单讲外貌形相,我们觉得全个建煌,只有你跟谢适文最登对,又漂亮,又醒目,完完全全一对现代式的金童玉女,最难得的是你们都谦和,对下属尤其如是。”小图还神秘兮兮地加多一句:“好几位同事在早上看见谢先生独个儿在酒店餐厅吃早餐,可想而知,他没有女朋友,很孤苦伶仃的样子。”

明军笑:“好了,笑话到此为止,请别再张扬,否则只有害事。”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把你和左先生扯在一起讲,那谢家小姐的脾气,自从太盛分店一事发生后,不胫而走,真不知左先生是怎么样受的?他这个董事,真正得来不易。”

“小图,你若还在这些无聊事上兜圈子,我就要通知黄太把你调走。”

“调到谢先生办公室去任事,我倒是无所谓的;要不,我宁愿跟赛小姐一生一世。”

赛明军拿一叠文件,打打小图的头,说:“别多言多语了,趁今午把这些文件打好,明早我回来签发,这个下午,我到新界去巡店。”

小图吐一吐舌头,欢天喜地的接过了文件,就跟上司说再见。

赛明军心想,年青而又没有遭遇过爱情浩劫的少女,情怀是轻快而可爱的。不像她,心上似是一片颓垣败瓦,乏善足陈。

什么金童玉女?双宿双栖?怕只怕今生今世,连做梦也不会出现这么理想的情景。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6)

那位谢适文先生,不错,在这些天来的公事接触中,给赛明军留下一个极好、极开明、极通情、极达理的印象,他肯定是位好上司,有他在,也许可以缓和一下自己跟左思程的紧张关系与局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才一想曹操,曹操就在建煌大厦的正门出现。

谢适文见到赛明军,和气地打招呼,跟着问:“吃午饭去?”

“阿,不,我打算到沙田去一转,巡店。”

“总要吃午饭的,是吧?”

“到了商场,再买份即食午餐便可。”

“我老想请你带我到新界参观我们的几间百货店,尤其沙田华园广场,是谢氏物业,我们正准备加建东翼,经营一间全港最大规模的百货公司,这可要借助你宝贵的经验了。”

赛明军一时不知如何答腔,只笑笑,想了想才晓得说:“我也只不过有几年经验。”

“足够我拜你为师。”

明军又只是笑。

“相请不如偶遇,我就这天跟你去巡店,好不好?”:当然不能说不好。于是当谢适文的座驾驶过来之后,他拉开了后座车门,让赛明军坐上去。

正好是午膳时分,建煌大厦出入的同事众多,全都目睹了赛明军上了谢适文车子这一幕。

尤其是其中两个人,心里有绝对不同的感受。一个是刚步出大门的左思程,他眼角儿瞟见谢适文笑着给赛明军打开车门,心口活像给重重地捣了一记似,莫名的震动起来,有一种难以言绘的困惑与担忧,怎地无由而至。

另一个是在建煌集团大门口站着等候一班女同事一起去午膳的小图,她笑嘻嘻地抓住了身旁的一个女同事说:“看,我们赛小姐跟谢先生走在一起时,真的活像一对童话故事内的璧人!”

这么巧,此番说话给左思程听进耳里,脸上更添一重苍白。

明军在车内是正襟危坐的,也由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话题打破她跟谢适文之间的沉默。

还是谢适文先说话:“谢家的人是否吓怕了你?”

他竟这样子问,明军有些少忸怩;然,仍旧保持了镇静,淡然地说:“怎么会?”

“那天,舍妹和庶母的行为是真令我们尴尬的。”

“你们?”

“对,我和母亲,你当时没有留意,其实我们刚一起吃完午饭,父亲要赶回地产公司开会,只我和适元陪她们走到百货店内买点零碎杂物,女人好像任何时刻也有东西需要买似的!”

“对你来说,应属喜讯,否则百货店如何经营下去?”

“你会不会是个例外?”

奇怪对方有这么一问,语气声调都在告诉赛明军,对方的含意是友善而且迹近恭维的。

赛明军微垂着头:“做什么事也要讲资格,我是卖花之人插竹叶。”

“各有动人之处而已。”

对方竟有此话,不期然让明军的心牵动一下。

她想起了小图刚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悄悄拿眼看一看这位谢家公子,倒没想到,成了一刹那的四目交投。

原来他也正在望她。

明军快快的收回眼光,慌忙的抓着一个话题,说:“听说你有两个妹妹。”

“对。两个妹妹,性格上是天渊之别,你应该先遇上别一个,对我们谢家人就会多点信心。”

“为什么老是这副语调呢?”明军忍不住问。

“我怕你已对我们有了偏见。”

“下属从来都不可能有这番资格。”

“你在工作上的表现一向信心十足,为什么对人际关系如此看淡?”

“处事易,做人难,这是我的感觉。”

“感觉有时会错,不可以一竹篙打尽一船人。”

明军再没有答,她心里想,富贵中人,凡事风调雨顺,哪里知世情之变幻、人情之冷暖。

跟这位太子爷分辩下去,又有何益。

他们仔细地巡视完华园广场之后,又到扩建的东翼走了一遍,商量着初步的各个计划。之后,谢适文看看表说:“我们怎可以为公事而废寝忘餐了,现今腹似雷鸣,到快餐店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赛明军诧异地说:“你不介意?”

“为什么呢?我在外国多年,每天中午差不多都泡麦当奴与家乡鸡,实在奇怪本城的人哪儿来这么好胃口,连午饭也要鲍参翅肚。”

明军笑出来,第一次她平视这位老板,觉得他纯直爽快得可爱。

快餐店客满,一个座位也没有,谢适文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到别家去?”

“倒不如买了便当,跑到外头公园里去吃吧!”明军这样一建议,谢适文立即附和。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抱着,直走向沙田那近几年才兴建的公园,面对着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一身轻快、一心舒畅。

二人选了树荫下的一张游人憩息的长凳子,坐下来,分吃着那两大包食物。

谢适文狼吞虎咽的吃饱了,竟抱住那一大杯可乐,舒适地伸长了腿子,肆意欣赏园中景致。

“香港能有这么宽敞的地方让市民大众享受,真是太难得。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你能走得动,所以才出此言。香港有五百多万人非与此城共存亡不可。”

“你会走吗?”谢适文突然关切地问。

“你意思是移民?”

“嗯,你会吗?你考虑过吗?”

“我根本是加拿大籍公民。”

“啊!这么说,你可以在此长居,直至香港有变,甚至变到你无法忍受时,才作归计。”

“可以这么说。”

“那我可放心了!”

说了这句话,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冷凝,还是谢适文大口大口的啜吸可乐的声音,调协了过分的寂静。

然后,他补充说:“香港人材外流,情况严重。”

“是的。”赛明军是这样应着,不期然又加了一句:“可是,人材再缺乏,还是有某个程度上的人浮于事,适合的人与适合的工要碰在一起是很难的。”

“这是你的感慨?”

“这是事实。”

“不管是人与工,人与人亦复如此。”

还没有等赛明军答话,谢适文又补充:“这可是我的感慨,当然也是事实。”

赛明军觉得这位上司老实得出奇的可爱,她对他嫣然一笑。

阳光自树枝树叶之间投射下来,使赛明军的笑容更添一重光彩与一番温暖,缓缓地荡过谢适文的心。

谢适文实在有点情不自禁地瞪着赛明军,发了一阵子的痴呆。

明军觉得不好意思,说:“我们回去了吧,我带你穿过公园的正门走出去,正好欣赏到一对好对联。”明军忽然又天真而轻松地问:“你的中文程度还可以吧!”

“我想是可以的,虽是自小读洋书,还能念得出很多首唐诗与宋词。”

“那就好,你会得欣赏那对对联。”

赛明军带头,走回公园另一边的大门入口处,正好镶嵌两句对联:“两岸都成新市镇,四时犹带旧风情。”

明军说:“是中文大学一位教诗词的讲师何文汇博士题的。听说,他是个现代才子。”

“才子是额外吸引女孩子的,是不是?他们清高、雅致,不比从商者伧俗。”

赛明军想了想,笑着答:“我们是同道中人,却不知是附和你好,抑或提出抗议?”听了这个回答,谢适文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贝齿,他笑得开朗,宛如头顶的阳光。

钻进车里后,两个人似乎越谈越投契。

沙田隧道的塞车情况严重得很,无端端呆在车子内个多小时。

赛明军频频的看手表,谢适文问:“你有约?”

“是的。”赛明军点点头。

“非要迟到不可了,你看我们才过了沙田第一城,已经被前列车龙堵住,动弹不得。”

“那真糟糕!”明军的确焦虑。

她这一急,把刚才二人谈话的好兴致都打断了。

“能够给对方一个电话,通知他有关塞车情况吗?”谢适文建议。

“不能,没有用,他一定等得不耐烦。”明军是很自然的这样说着。

她,并没有刻意地留神看谢适文的表情。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7)

当明军东张西望地以这个动作安抚自己烦躁的心时,偶然瞥见谢适文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她有一点点的愣然。

绝对是心上一个没由来,无法解释的意念,驱使她作了如下的解释:“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不懂得塞车情况,也不谅解。他只希望我能准时接他去参加一个小朋友的生日茶会。”

赛明军如此一说,对方整张脸立即挂下紧张讯号,改悬轻松神态。

谢适文说:“如果我们可以有一架直升机,那会多好。”

“多谢你的关顾。”

“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明军不期然地提高了嗓子问。

“你觉得我言过其实?”

因这一问,明军反而显得腼腆,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谢适文落落大方地说:“我们现今是同舟共济的两个人,身为男的自然应该肩负起解决困难的责任。即使无计可施,也应该有一份诚意。”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好了。

赛明军差点要鼓掌。

然,她控制着心头那热烈的赞许,只以一个开朗的微笑回报。

“有人知道自己焦急,还是可以稍减压力的。”明军这样说,算是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领情。

“小孩子是你弟弟吗?”谢适文这样问。

“啊,不,他是我的儿子。”

“是吗?你这么年青,已有孩子了?”谢适文追问,又说:“多大了?长得怎么样?像你吗?抑或像他父亲?”

不知为什么会一连串的问了这么多个问题?说话停止下来后,连谢适文自己都有一点点显得狼狈。他不应该有这种近乎失仪的表示。

明军只好逐个问题给他解答。

“我是很年青就生下嘉晖的。我看他是像我多一点,也许是经年与我为伴,相对日子多了所致。”

“他爸爸做盛行?”谢适文又问。

“啊!”严明军茫然:“嘉晖是个无父的孤儿,我一直独力抚养他。”

奇怪谢适文没有在公司的同事口中听到有关她的家庭背景,可见工商业社会内,除了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之外,人们不会额外花时间、花口舌去处理。

任何人都不必把自己的私隐看成天大,以为是日日可作新闻头条的资料,这是过分看得起自己,又过分地低估别人的德量了。

社会一定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社会。

谢适文吁一口气,说:“对不起,其实我不该问;只是,我关心。”

这么一句简单而有力的话,在赛明军心上打下了一个印记。

一日之内,第二次的,她悄悄拿眼望了谢适文一下。对方真会是千万个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还有比他更佳的条件没有?有学历、有修养、有家底、有事业、有样貌,怕还有一颗相当善良的心,观其对同事的谦和,处理公事的忍让大方,可见一斑。如此一等一的男人,世间少有吧!

也真是值得叹息的,怕是没有谢适文十分之一好处的男人,一放在市场内,就有甚多人趋之若鹜。这年头,单身贵族中,似乎男人比女人更吃香,又何况是谢适文?

这样的一个男人,小图会说他没有女朋友,他很多天都只在大酒店的餐厅内独自吃早餐?

奇哉怪也?

然,干卿的事呢?赛明军忽然惊觉,自己的思维是拖得太远,太脱离现实了。

无论如何,自己决不可能跟这个姓谢的人有什么再进一步的瓜葛,连想都不要想、不必想。只除了目前仍挥之不去,束手就擒似的宾主关系,不应有任何的牵连与发展。

车子驶至市区时已比明军预定的时间迟了整整半小时,谢适文坚持送明军到学校门口。

本来,明军是打算早一点接儿子上一个同学家,参加他的生日会的。这位小朋友,父母让他今天拿了一日假,在家里筹办一切,让同学们放学后来玩耍庆祝。早一个礼拜,嘉晖就已经对明军说:“妈妈,别的同学的妈妈都会携了礼物,等他们放学,带着他们上施明训的家去!”

明军当然话头醒尾,立即答应:“晖晖的妈妈也会一样的。”

逗得嘉晖一把抱紧了明军的脖子,老是不放。

今天下午因着塞车的意外,真叫明军为难,不知如何向儿子解释。

车子一抵校门,赛明军立即钻出车外,直冲进去。

只见左嘉晖眼泪汪汪的待在校门口的更亭,明军的心痛得也要令她掉眼泪。

“晖晖,对不起,妈妈从新界赶出来,隧道塞车,妈妈不是有心爽约。”

嘉晖只是哭,说:“他们都已上施明训的家里去了!”

站在一旁的谢适文,忽然蹲下身来,提起了嘉晖的小手,说:“别哭,你妈妈这就带你去施明训家去,也许还赶得及。”

“不好劳你的驾了!”

“这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

谢适文让她母子俩上了车。嘉晖这才止住了眼泪,仰着头问:“妈妈,给施明训的生日礼物呢!”

“哎呀!”赛明军惊呼,她这才醒起,因是改坐了老板的座驾,竟把礼物放在自己的小车子内,忘了带在身边。

才打算解释,谢适文就答:“晖晖,妈妈要你自己亲自挑。前面就有间玩具店,我陪你买一份顶合你心水的礼物,包保施明训欢喜。”

“施明训说,他家里有个私家泳池。”

“那好哇!就买辆遥控的电船给他好不好?”

“好哇!在电影里头,我看过有人玩那种电动船,在岸上的人按按掣,就可以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嘉晖已完全浑忘刚才的不快,跟谢适文像多年深交似的,谈得顶投契。

不久在一家大玩具店前停了下来,谢适文兴致勃勃地对明军说:“让我效劳好不好?是我累你迟到的,我要补过。”也没有等明军的答复,谢适文就拖住嘉晖下了车,飞奔走进玩具店去。

一忽儿的功夫,走出来时,嘉晖抱住的那盒玩具,差不多大过他整个人。

“怎么呢?嘉晖,为什么你抱着一包,谢叔叔又抱着一包?”

嘉晖移动着笨拙的胖胖的身躯,坚持抱紧那盒玩具不放,才慢条斯理向他母亲解释:“这一盒是我的,谢叔叔代我拿着给施明训的礼物。”

赛明军一时间不知怎么样说话。

谢适文却满怀欢喜,一脸笑容地说:“孩子真可爱,一点都不难讨好。听说,我小时候也是这副样子的。”

车厢内的气氛,喜盈盈,乐支支。

赛明军想,如果这谢适文换了是左思程,那有多好!

当然,这真是异想天开了。

嘉晖的这同学住在山顶、一条并不容易找到的山路上。明军说:“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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