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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小说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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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坚持说不行,柴旺就做出要走的样子,心想你要觉得我是条鱼,还会拽我回来的。营业员跺了一下脚,冲着柴旺的背影说,行了行了,六百六给你了,我也图个六六大顺!不过不能开发票,不然我赔死了!

    柴旺把那个治疗仪小心翼翼捧到三轮车上,朝城东的二中驶去。天阴得厉害,气压很低,柴旺觉得胸有些憋闷。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多,街角卖烧纸的摊位多了起来。柴旺想着也该给父母买上几刀烧纸了,按照风俗,过了小年就可以上坟去了。

    过了商业中心,往城东的路上,车辆和行人就稀少了,所以路敞亮了,给人一种素净的感觉。这一带的中学都是重点高中,儿子没考上这样的学校,柴旺就难得有机会来。想到儿子独自在监狱中过年,柴旺的心里就有些沉。雪花飘下来了,腊月的雪是最豪放的,朵大,密集,转眼间,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了。柴旺感受着雪花温存的抚摩,心也就舒畅了一些。

    二中传达室的老头把柴旺拦在门口,问他找谁。他说找教英语的刘英。老头问他带身份证了没有,进去的生人要添单登记的。柴旺说没有。老头摇着脑袋说,那可不行。柴旺急了,说,大哥,我是她家邻居,她家有急事,你行行好,帮我叫一声不行吗?老头看柴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刘英家或许真的有了急事,就觑着眼看了看贴在墙上的一张电话号码表,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老头“喂——”了一声,说,我是传达室,给我招呼一声英语组的刘英老师,她家有急事,有个人找他。停了一会儿,老头问柴旺,问你叫啥名?柴旺如实相告,老头复述过去。又停顿了一会儿,老头“喀嚓”一声放下听筒说,等着吧,刘老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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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5)

    刘英那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棉袄,她踉跄着从飞雪中跑来,让柴旺觉得这是一团早来的春色,心咚咚地狂跳起来。柴旺为了避开传达室的老头,把车子推到大门外的路对面,这样他们说些什么,老头就听不清了。

    刘英见了柴旺颤着声说,柴哥,家稳怎么了?摔了吗?心脏不好了吗?

    柴旺笑了,他从车上取来那个颈椎治疗仪,说,刘老师说你颈椎不好,他想用卖春联的钱给你买这个,昨天我刚好得了一笔外财,我怕跟他说了他不让买,就替他给你买了。你回家就说单位发的吧。

    刘英松了一口气,她身子发软地听柴旺讲那阵狂风和刘家稳写的那个福字如何飘进人家的阳台。柴旺说,幸亏那地热的房子热气冲,要不福字飞到那儿也是进不了人家。他说这是刘家稳给她带来的福。她必须得接着。

    刘英满怀感激地接过它,说,我知道你家还拉着饥荒,那钱你该自己家留着用呀,要不把它退了?

    柴旺说,要是退了它,我就没脸跟你做邻居了,我搬家!

    刘英颤着声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啊,柴哥!

    虽然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柴旺还是真切看到了刘英噙在眼里的泪花,他觉得那是他今生看到的最美的花朵了。

    柴旺回到新世界商场的门前时,雪已经弱了许多,是零星小雪了。老皮一见柴旺就嚷,我还以为你看天下雪,不来了呢!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儿买春联的人多,你要是不来,可是亏大发了!

    柴旺赶紧把车停在角落里,抱起春联,在老地方一条条地摊开。白雪地上的红纸春联就像生长在水边的一簇簇红柳,明媚鲜润极了。果然,春联一打开,买主就一个跟着一个来了。转眼间,大大小小的福字已卖了多半。柴旺在生意的间隙,不由自主地张望昨天福字飘进的那座阳台。今天阳台的窗子没有开,想必它收了福字,知足了。

    这一天柴旺收入不菲,接近百元了。想着买颈椎治疗仪讲下了价钱,省了钱,就让老皮帮他照应了一会摊儿,他踅进商场,左挑右选的,给老婆买了件五十二块钱的袄罩。他本想买绿色的,可一想老婆脸黑,穿绿的更显黑,就把绿的扔下了。又想买红的,一想老婆微胖,穿红的会显得更胖,就抓起了蓝色的。蓝色的袄罩是盘扣,上面有着隐隐的白色条纹,像一条条雪线,看上去古典庄重,柴旺很中意。

    当晚柴旺提着这件袄罩回家时,柴旺家的说,我有衣裳穿就行,咱又不是小孩子,非要穿新的,真不该浪费这个钱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她迫不及待地奔向脸盆,洗了手,轻轻拈起袄罩,拿到镜子前试穿。穿扮好,她喊柴旺,过来看看啊,好看不好看?柴旺走过来,看见柔和的灯光下,老婆穿着一件蓝地白花的小袄,并着双腿,顺着胳膊,微微抬着头,端端地看着他,像是个待嫁的新娘。他忍不住走上去,亲了她一口,说,真好看。柴旺家的说,有什么好看的?一身的肥肉,一捏一把褶子,也就你得意吧。柴旺说,别人得意我还不乐意呢。柴旺家的知足地笑了。那晚,柴旺理所当然吃了两样好饭。吃第二样好饭时,他想起了飞雪中刘英眼里闪烁的泪花,有些力不从心,草草了事。柴旺家的只当他累了,用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说,你在外辛苦了一天,好好睡吧。

    到了腊月二十五、六,春联的生意明显落潮了。该买的人家早就买了。柴旺在二十七的上午去山上给父母上了坟,中午回来时觉得头重脚轻的,像是要感冒的样子。柴旺家的给他煮了碗姜汤,让他下午在家睡觉,不要出去摆摊儿了。柴旺确实有些支持不住了,喝了姜汤,就倒在火炕上,整整睡了一下晌。黄昏时,他醒了。柴旺家的烧好了一大锅洗澡水,怕柴旺着凉,她把澡盆摆在炕头,将热水一盆盆地端来,注入澡盆,用手试了试水,对柴旺说,好好洗个澡,发发汗,感冒好得快。柴旺答应着,像小孩子一样乖乖踏进澡盆。初入水时他像乌鸦一样“呀呀”大叫着,嫌水烫,要出来。柴旺家的捺住他,说,呆一小会儿就好了。果然,一、两分钟后,他适应了水温,慢慢坐下去,水也随着浮起来,快要溢出澡盆了。柴旺家的帮着丈夫往肩胛处撩水,轻轻搓洗着他身上的灰尘,足足洗了一小时,把天给洗黑了,把柴旺洗得红彤彤的了。先前柴旺还昏沉着,这通洗,这通滋润,又让他神清气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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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6)

    洗过澡,柴旺吃了碗面条,帮老婆蒸枣糕。柴旺家的擀面,柴旺则把红枣一颗颗地摁在面圈上,层层铺起来。碰到有虫眼的红枣,柴旺就把它丢进嘴里,吃一半吐一半,他不想让大年初一吃的枣糕有瑕疵。他们正忙得热火,听见邻居家传来争吵声。他们在灶房,还隔着一间屋子,却能听得到,可以想见吵得有多凶。柴旺家的停下手中的活儿,说,好长时间不吵了,怎么要过年了又不顺心了?柴旺说,吵几句也就消停了,别管它。他们把枣糕放进锅里,添足柴火蒸着。然而吵架声是越来越大了,能听见男的在吼,女的在哭,中间还穿插着摔东西的声音。柴旺家的说,你今天没去卖春联,没跟人家说,是不是人家以为你昧了钱了?你过去说一声吧。柴旺说,他们俩都不是爱小的人,不会的。柴旺话音刚落,只听女的哭声越来越凄厉,空竹求助似的汪汪大叫起来。柴旺说,这么个哭法,是出大事了,要不你过去看看?我在家看着锅?柴旺家的说,要去就一起去,看看没大事咱就回。枣糕反正得半个钟点才能熟,絮足柴火,不用看着。夫妻两人就锁了院门,去了刘老师家。

    一进刘老师家的院子,就见空竹两只前爪搭在屋门上,在挠门。看见柴旺夫妇进来,它哀怜地叫了一声闪开,由柴旺把门打开。

    这哪里还有家的样子啊。里屋的地上到处是碎片,有暖瓶的碎屑、杯子的玻璃碴和茶壶的瓷片。想必这些物件被砸时都盛着水,地上水淋淋的。刘家稳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嘴唇灰白,喘着粗气。刘英呢,她蜷缩在写字桌下,哭得抽噎了,已经起不来。柴旺家的去扶刘英,柴旺则对刘家稳说,你看你们还是做老师的,怎么这样?夫妻间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家稳停顿了一刻,也掉下眼泪,他说,柴哥,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你也看见了,我容易吗?我残是残了,可我在家什么不干啊?连老娘们的活儿我都得做,可我落得个好吗?她在外背着我跟人胡搞!

    刘英本来安静一些了,丈夫的话又使她激动了,她挥着胳膊,嘶哑着嗓子申辩,我冤枉,我没有啊,你怎么就不信任我呢,我白白跟你过了二十几年,白白给你养了那么一对好女儿——

    刘家稳说,前两天刘英拿回家一个颈椎治疗仪,说是单位发的。一开始他信了。可是后来一想这个东西比较贵,二中教师的工资有时还会拖欠,怎么可能有钱发它呢?他今天下午就给过去的同事打电话,都说二中最近只给老师发了一箱苹果、两袋元宵做为春节的福利。他这才知道刘英跟他撒了谎。刘家稳说,这个东西一定是当年跟他一同追求刘英的那个人给买的,如今他发达了,当了教育局局长,有小车坐,什么东西单位报销不了?刘家稳指着刘英说,你看我无能了,就跟那个字写得像蟑螂爬一样的人偷偷好了!你还嘴硬不承认!我告诉你,刘英,我刘家稳不是寄生虫,不是癞皮狗,我给你自由,明天我就摇着轮椅上法院跟你离婚去!

    刘英失神地看着柴旺,柴旺汗如雨下。他的一生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好像哪个人栽赃他,把偷来的东西放到他兜里,让他有口难辩。他看了看老婆,看了看刘英,看了看刘家稳,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摊碎片,明白他如果不说出实情的话,刘老师家的婚姻就真的成了地上的那摊碎片;而如果他说出实情的话,自己的婚姻则可能成为了那摊碎片。

    但柴旺还是咬着牙道出了实情,他说的时候汗如雨下。

    刘家稳平静下来了。刘英也平静下来。不平静的是柴旺家的,她慢慢撒开紧握着刘英的那只手,摇晃着站了起来,脚踩着那摊碎片朝外走。刘家稳问柴旺,你花多少钱把那个玩意买回的?柴旺木然地说,六百六。起身去追老婆。

    柴旺家的回到家,先是把锅盖掀开,一块热气腾腾的枣糕已经蒸好了,它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鲜艳蓬勃、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小心把它从帘子上取出,放在面板上,刷了锅,又盖上锅盖。灶里的火已经快熄灭了,柴旺家的蹲在灶坑前,看那几块隐隐发红的火炭。看着看着,她站起身,回屋将柜子上放着的那些没卖完的春联和福字一股脑地塞进灶里。纸一接触火炭,就跟闪电接触了乌云似的,立刻会爆发出激情。不同的是后者爆发的是磅礴大雨,而前者爆发的是熊熊火焰。锅受了这团烈火的煽动,立刻“吱吱——”地叫起来。柴旺家的待火势弱了,又跑回里屋,拎出那件蓝地白花的新袄罩,团了一下,扔进灶里,它立刻变成一团火焰。不同于纸的是,袄罩燃烧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好像是放了一个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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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7)

    柴旺不敢跟老婆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夜深了,柴旺铺好了两床被子,但柴旺家的上炕收起了一套,把它搬到儿子的房间去了。她去那里睡了,还把门插上了。半夜,柴旺听见那屋传来嘤嘤的哭声,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怕老婆发生意外,一直睁着眼小心地听着动静,凌晨三点左右的光景,那屋传来了均匀的鼾声,柴旺这才放心地睡了。

    柴旺睡着不久,柴旺家的就醒了。她躺不住,就穿衣起来。隔着灶房,能听得见柴旺的鼾声,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良心的,你倒睡得香!柴旺家的仍然伤心着,她不想呆在屋里,就到户外透气去。天还黑着,她的心也黑着。空竹隔着院子向她低声打着招呼,她没有好气地说,瞎哼什么,一边呆着去。她想起了北山的王店老人,不知怎的,她特别想见到他。柴旺家的推上自行车,惯常地带上两条麻袋和铁挠子,出了家门。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风很小,但空气异常寒冷。快近除夕了,夜空是暗淡的,月亮只露着浅浅的一条弯线,柴旺家的望了一眼,觉得它很像一个冷笑。她骑上自行车,慢慢蹬起来。她的腿和眼从来没有这么不中用过,腿发木,眼发花,走着走着就下了道,连人带车不停地滑进路边的雪窝里。等她跌跌撞撞地到了北山贮木场时,已被摔得浑身酸痛。像以往一样,早有一堆块大肉厚的的树皮堆在那里了,柴旺家的把它们一片片地塞进麻袋里,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拍打着身上的木屑。干完活儿,曙色微现,柴旺家的朝王店所住的小屋走去,那里亮着灯。守夜的人如果睡着了,喜欢亮着灯,看来灯也是守夜人啊。柴旺家的敲响了那扇门。王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很快打开了门。一股热气扑出来,王店只穿着一条单的黑线裤,一件蓝背心。他露着的胳膊是古铜色的,那么的饱满。

    王店吃惊地问,柴旺家的,你不是说过年前够烧的,不来了吗?柴旺家的委屈地叫了一声“王店大哥”,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王店抱着他,什么也没问,任她哭。王店一开始是松松地抱着她,后来是紧紧的,柴旺家的感觉到肚腹处突然间被硬硬的东西给抵着了,她就像撞了鬼似的激灵了一下,不再哭,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跑了。

    柴旺家的没忘了推起她的车子,驮着树皮回去。她真没有想到六十多的人了还能那样,怪不得他一天要吃一摞的烧饼呢。她凄凉地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捡树皮了呀,我家的炉子好粮吃到头了!出了贮木场,她把车子扔在路上,坐在雪地上号哭起来。她的哭声把几只乌鸦给吓着了,它们也哑哑叫起来。柴旺家的一直把太阳哭得冒红了,泪干了,这才骑上车子回家。待她下了水泥马路,拐上了通向家中的巷子时,她看见了刘英。刘英推着自行车,大概是要上班去了。刘英见了她远远就停下来了,像以往一样跟她打招呼,只不过声音怯怯的:柴旺家的——

    我不是柴旺家的,我叫王莲花!柴旺家的咬着牙冷冷地说。

    柴旺已经起来了,他正耷拉着脑袋蹲在灶前烧火。柴旺家的进屋后,柴旺看见老婆满身木屑、满头霜雪的,忍不住蒙着脸哭了。

    除夕来了。柴旺家没有贴春联,刘家稳家也没有贴。刘家稳给一家朝鲜馆子打了电话,以一百八十元的价钱,把空竹卖了。空竹被生人捆了,离开主人家院落的时候,知道那是生离死别了,凄惨地叫着。柴旺站在院子里听着,心一阵一阵抽搐着。

    刘家稳凑足了六百六十块钱,摇着轮椅给柴旺送来。柴旺颤着声对他说了一句,你何苦要这样呢?

    除夕夜里,柴旺家的包了饺子。快下饺子的时候,柴旺拿出半帘鞭炮,要出去放,被老婆制止了。她说,今儿我要放个大炮仗!

    柴旺家的先是把灰尘累累的灯笼从仓棚里拎出来,点燃,挂在院子的窗下,让黑暗的门前有了暖融融的光影,然后她返身回屋,高高挽起袖子,掀开酸菜缸的盖,奋力把那块青石从里面捞出来,往屋外走去。她的胳膊被冰冷的酸水杀得通红通红的,青石哩哩啦啦地淌着酸水,好像知道自己性命难保,一路落泪。它被“嗵——”地一声放在院子里了。柴旺家的举起一把大锤,“咣咣”地砸起了石头。那石头像是经历了千锤百炼,很难对付,开始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迸射着簇簇火星。柴旺家的加重了力气,大锤在它身上一次次施压,它终于承受不住了,先是小块小块地掉着肉,后来终于在绝望的叫喊声中崩溃了,彻底丢了魂儿,成了一堆碎石。柴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他觉得那摊散发着陈腐气味的碎石,就是他那颗破碎的心。他想老婆砸了这块石头,是不会原谅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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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8)

    初一的早晨,柴旺家的像往年一样,把枣糕热了,切成片,摆在盘中,端上桌子。又用一个瓷碟,盛了白糖,放在枣糕旁边,一言不发地吃起来。柴旺坐在饭桌旁,拿起一片枣糕,蘸了白糖,吃了一口,觉得满嘴发苦。这几天的煎熬使他目赤舌燥,唇上生满了燎泡。他放下枣糕,对老婆说,我心里装的是你,你不知道吗?

    柴旺家的瞟了一眼柴旺,“哼——”了一声。

    柴旺说,你这样待我,是逼我死啊。

    柴旺家的又瞟了柴旺一眼,还是“哼——”了一声。

    柴旺只觉得眼前发花,他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歪,脑袋“嗵——”地一声磕在桌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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