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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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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英壮一壮胆,一只手提着香烛,一只手轻轻从肩头上抽出短剑,提气蹑足,一步一步向峰顶欺去。
               数十丈距离,竟走了他浑身冷汗,掌心滑腻腻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
               刚刚要到峰顶,突然,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和低语声,传进他的耳中:“唉!时光过得真快,一年又一年,小的老了,老的凋谢。你们躺在这儿,空山无依,虽然寂寞,但,世上却有些生不如死的人,兀自在挨受着难以排遣的痛苦日子……”
               罗英凝神倾听,心中怦然,那语声,分明是人的声音。
               他暗中惊疑不止,轻轻插回短剑,又轻轻抹去掌心冷汗,重新举步,向峰顶缓缓行去……
               ‘不料才行了数步,一个大意,脚下踏着一截枯枝,“嚓”地发出一声轻响。
               罗英慌忙停步,侧耳倾听,峰上语声,也陡忽静止。
               显然,这声轻响,已将峰上人惊动了。
               罗英一急之下,顾不得掩蔽身形,振臂一抖,身躯蓦地冲天拔起,凌空一翻,闪电般抢登峰顶,脱口道:“峰顶是谁?”
               呼喝未闻回应,待他脚落实地,扫目一望,却骇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峰上两坟并列,坟前犹有残烛纸灰,而整个峰顶上,却空荡荡不见人影。
               观日峰只有一条通路,他自信耳目不算笨滞,为什么刚才还清清楚楚听见叹息和人语,这时却看不到人呢?
               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假如是一个人,绝不会无声无息突然从峰顶消失,除非他——一念及此,寒意陡生,他不住地反复向前后左右张望,颤声喝问道:“是谁?是谁?方才是谁在这儿……”
               “是谁?是谁……”
               空山回应,也是一连串喝问之声,但,观日峰上,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影。
               一阵心悸,举手一探,“呛!”短剑重又出鞘!
               正在这时候,登峰来路上,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声音来得十分迅捷,罗英初闻风声,似乎来人尚在山脚下,但才一转念,三条人影已翻登峰顶,他骇然错步后退,横剑当胸,八道目光一触,彼此都不觉一怔。
               后来的,是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一个,额上显露出一条鲜明的刀疤,右手四指全断,左手却挽着一个碧绿玉环,其余两人,手上也各提一条碧绿晶莹的玉环。但三人,却有两桩极其相似的地方,那是同样脸色冷漠,同样穿着一件半长齐膝皂色短衫。
               罗英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这三人六道锐利的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使人不期然会生出怯意来。
               那额有刀疤的老人,冷瞪了罗英一会,嘴唇蠕动,发出一阵其冷彻骨的声音问:“小娃儿,你是谁?”
               罗英尚未回答,另一个面目冷峻的老人却已经接口道:“还用问么,老大,你没看见他手上那柄短剑?”
               第三个老人忽然阴沉一阵冷笑,紧跟着道:“他手里还提着香烛纸箔,自然是罗家后人了。”
               刀疤老人突然仰面一声长笑,道:“这倒有趣,咱们估量今夜那老鬼必到,不料老的未遇,倒先碰上了小的。”
               第二个老人冷冷道:“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能放过。”
               第三个接口道:“对!拿住他,打了小的,还愁老的不露面?”
               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的自然是罗英,但自始至终,却未容罗英开口说一句话,那神情,似乎罗英已是俎上之肉,要不要开口,已经不关紧要了。
               罗英听得火起,短剑一抖,沉声道:“喂!你们三位究竟是什么人?夜静更深,跑到荒山上来干什么?”
               三个老人互望一眼,似乎全没想到罗英会问出这句话来,额有刀疤的一个阴笑道:“小娃儿,你连老夫三人都不认识?”
               罗英抗声道:“你们又没有说过姓名,我怎会知道?”
               刀疤老人耸肩而笑,举起左手那支闪闪发光的碧绿玉环,道:“一见了这件东西,也不知道老夫是谁?”
               罗英摇摇头道:“那不过是支玉做的圈子,怎能代表你们姓氏?”
               刃疤老人笑容猛可一沉,叱道:“三环齐飞,天下无敌,小娃儿,你姓罗?”
               罗英点点头。
               “你是桃花岛罗家后人?”
               罗英又点点头。
               “好!你死定了!”刀疤老人从鼻孔中哼出这句话,脚下一错,竟如鬼魅一般直向罗英欺身而上!
               那刀疤老人脚下一错,竟如鬼魅一般,直欺到罗英身前,罗英不知他意欲何为,心头一惊,松手弃了香烛包,短剑迎胸半圈,连退了两三步。
               刀疤老人“嘿”地一哼,道:“小娃儿,你要是想妄图反抗,那就是自速其死,依老夫看,倒不如束手受擒,老夫念在你是小辈,也许赏你一个痛快!”
               罗英却不愿被他声威所慑,一面擎剑护身,一面大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为什么如此欺人?”
               刀疤老人狞笑道:“只怨你投错了胎,谁叫你是罗家后人?”
               罗英抗声道:“罗家后人,便该死么?”
               刀疤老人笑着点头道:“正是。”
               罗英不觉大怒,紧一紧手中短剑,大喝道:“好!你们也报个名来。”
               那刀疤老人一扬手中玉环,道:“傻孩子,你连‘雷家三环’的标志也认不出来么?”
               “雷家三环!”
               罗英骇然一震,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他记得从襁褓开始,到他理解人事,奶奶就曾不断地对他诉说当年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有四句诗句:一剑镇河朔,双铃护桃花,三环连秦楚,四丑霸天涯,诗中所说十人,都是在他祖父罗羽未成名以前,便已经叱咤江湖,为天下人所敬畏。
               期间岁月悠悠,老的衰迈退隐,年青的崭露头角,一剑飘隐无踪,双铃丧命西域,四丑中折损一个林一波,其余三丑,投效了“祁连洞府”,只有雷家三环,多年不见出世,既不知隐居何处?也不知是否健在?
               现在,谜底揭开了,雷家三环不但个个健在,而且突然出现泰山观日峰顶,这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三环昔年为争“通天宝篆”,曾败在罗羽手中,其后雷孟森又被飞云庄主剑削四指,愧而退出泰山第三次武会。四十年来,讯息俱无,他们怎会突然出现观日峰?为了守候什么人?
               这些,都是令人费解的事。
               但,眼前情势,却不容罗英多作思考,面对这四十年前享誉一时的三大高手,拼吧?万无胜理,逃吧?唯一的一条小径,早被三环阻断,何况,他也不能够弱了桃花岛罗家的名头。
               情急之下,他脑中念头疾转,猛可间灵光一闪,忖道:明尘大师密柬中指定要我今夜登临峰顶,并且说“或有所见”,自然不是指的雷家三环。
               那么,所谓“或有所见”,大约总是与自己有关的人,雷家三环不过恰巧这时候赶到,说不定,他们要找的,正是自己要“见”的!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登时决定了一个原则——暂时拖一拖时间,以静待变。
               拿定主意,当下极力镇静,莞尔一笑,说道:“原来是威镇秦楚的夺命三环雷老前辈,罗英年轻识浅,失礼之处,三位老前辈多多见谅。”
               雷孟森“哼”道:“你既知老夫三人之名,更该束手受缚。”
               罗英点点头道:“受缚不受缚,想来已经由不得晚辈作主了,但是,三位老前辈乃是武林一代宗师,据说已有三四十年不闻世事,现在突然联袂来到观日峰,想必有甚要事?”
               雷孟森嘿嘿冷笑道:“倒不愧秉性聪明,咱兄弟隐居三数十年,此番复出江湖,自然不是闲逛来的。”
               罗英立刻接口问道:“敢问三位老前辈,为了什么?”
               雷孟森脸沉,冷冷道:“是你装痴?还是装傻?”
               罗英道:“这是怎么说?三位来意,晚辈何能预测?”
               雷孟森举起右手,将那断去四个指头的手掌,直送到罗英面前,须发怒张,目眦欲裂,厉声大笑道:“小子,你看看清楚,四十年前受辱断指的仇恨,姓雷的会善罢甘休吗?”
               罗英愕道:“据晚辈所知,当年老前辈断指之事,似乎与桃花岛并无关系……”
               雷孟森粗声大喝道:“住口1姓雷的眶眦必报,冤有头,债有主,若与你们罗家无关,怎会找上观日峰来,你想推脱关连,那是做梦!”
               罗英挺挺胸,昂首道:“事实上三位老前辈当年为争通天宝篆,在罗阳岭外,败于飞云庄主之手,这桩怨仇,怎能记在罗家头上?”
               雷孟森哈哈大笑道:“说的是,但老夫要问你,飞云庄主陶天林,与你祖父罗羽,是何关系?”
               罗英一怔,道:“他是家祖父的外公!”
               雷孟森笑容一敛,杀机毕露,道:“正是,咱们冤怨相报,算准今日鬼节,你祖父罗羽,和陶天林那老匹夫,总会偷偷来到观日峰,祭奠亡母亡女,特地兼程赶来,四十年前一剑之仇,谅他们难逃公道。”
               罗英“啊”了一声,至此才知三环来意,暗想:雷家三环桀敖不驯,忍辱四十年,今天夜里,少不得一场血战。
               他心中一时间既惊又喜,自从出世,他连自己父母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祖父和外祖公,孺子亲情,思慕已久,想不到今夜竟将在泰山之顶相见。
               但,他又担心,如果等一会祖父他们果真来了,会不会被三环围攻,生出惨变?思虑至此,又有些恐惧起来。
               罗英心念奔驰,怔怔没有开口,龙环雷孟云却冷冷地发话道:“老二,时已不早,别尽说废话。”
               豹环孟彬也接口道:“二哥,捉住那小子,他在拖延时间。”
               这两人总是冷面如冰,不大开口,纵是发话,也仅只短短一两句,听来越加令人有一种阴寒之感。
               罗英迅速地错步后多数尺,横剑道:“当年恩怨,晚辈不知其详,但三位怎知道家祖父今夜一定会到观日峰来呢?”
               雷孟森嘿嘿而笑,脚下一动,“嚓”地又欺近一步,道:“这儿埋的,是他生身父母,普渡佳节,他若不来祭奠,还成什么人物?”
               罗英又退后一步,道:“三位退隐四十年,家祖父也有四十年不问世事,要是他老人家因为路途过遥,不能亲来祭奠,你们岂不要空等了么?”
               雷孟森阴笑不止,步步进逼,道:“他若不来,老夫也有两种最好的处置方法,不怕他不乖乖送上门来。”
               罗英渐渐已退到绝崖边,但侧耳倾听,山下并无人声,不禁惶急,咬咬牙,紧紧剑,嗓音突然提高了一倍,道:“你想怎么样?”
               雷孟森脚下不停,嚏地又跨近一大步,冷笑道:“很简单,第一方法,将你擒住,留字碑上,责令他亲来领赎。”
               罗英心头一震,骂道:“好卑鄙的想法!”
               雷孟森耸耸肩,笑道:“第二方法,开棺破坟,掠散尸骨,不怕他再抱缩不肯露面……”
               罗英听了,勃然大怒,脱口叱道:“亏你们雷家三环,号称武林—代宗匠,竟会想出如此狠毒可耻的手段!”
               雷孟森仰天大笑道:“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小子,你话已说够,时间已拖延了不少,空山沉寂,无人应援,老夫劝你死心塌地,束手受擒了吧!”
               话声一落,环交右肩,左手疾探,五指箕张,饿虎扑羊般抓向罗英肩头。
               三环武功,专走诡异路子,出招迅若奔雷,罗英又背崖而立,无处可退,满以为一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罗英自从从黄河舟中巧得奇遇,昏睡三日,“血气气功”已充沛体内,此时临危拼命,一声大喝,短剑翻起,竟然不避不让,反向雷孟森截去。
               两人手法都快,银虹乍闪,雷孟森轻“噫”一声,左掌立缩,身形微挫,湛湛在剑气环砸之中,抽身退后两步,脱出剑圈之外。
               龙环和豹环神色同时一震,雷孟彬立即扬声叱道:“小辈已得桃花岛真传,二哥不必拘泥,只管动用兵刃。”
               雷孟森点点头,一圈左臂,从肩头上撤下了虎头环,狞笑道:“要是连一个后辈小子也收拾不下,这四十年苦修,岂不白费,小辈接老夫一招试试。”手中环一振,锐啸之声随起,二次又扑向罗英。
               罗英心知绝难善罢,一挫钢牙,沉桩举剑,奋起平生之力,左掌右剑一齐攻出。
               环剑相触,“哨”地一声震耳大鸣,火星四射,雷孟森前扑之势—滞,罗英却觉整条右臂又酸又麻,胸口一阵气闷,脚下虚浮,踉跄向后撞退……
               在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等他惊觉身后并无退路时,身子已倒撞跌出崖外!
               哪知就在他翻出绝崖的刹那,忽然一只手臂疾探过来,一把拉住他腰间丝涤,下坠之势一缓,已被一条坚强有力的手臂抱住,轻轻落脚在悬崖外一个隐蔽难见的浅浅洞穴中。
               罗英骇然张顾,见那洞穴距离崖顶不过数尺,洞外野划蔓生,从崖顶绝难发现,洞穴深仅尺许,堪堪能挤下两个人。
               再看那危机之际,出手拉住自己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陌生中年人,一身灰衣,面上蜡黄,拥塞洞中,显然身体十分魁梧。
               他又是惊骇,又是感激,正要开口致谢,那灰衣人却迅捷地掩住他的嘴,又用手向崖顶上指了指,示意他不可出声。
               这时候,崖上响起雷家三环的语声,只听雷孟森纵声笑道:“便宜了那小辈,绝崖下坠,粉身碎骨,倒给他一个痛快。”
               雷孟彬的声音接着道:“没有擒住他,用作人质,总是遗憾!”
               雷孟森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小辈功力不弱,若非背向悬崖,措不及防。五十招内,不一定能擒得住他,想不到罗家一个后生,竟有如此功力。”
               雷孟彬哼道:“饶他罗家名声再大,还能强得过咱们兄弟去?”
               雷孟森道:“不是这么说,咱们隐居苦修数十年,这次重出江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岁月不饶人,三弟,你不见咱们头上,全都白了,一旦失手,已经没有第二个四十年了。”
               雷孟彬沉默了一下,道:“这次再不能报复前仇,中土就是你我埋骨之处!”
               雷孟森道:“正是此意,所以,依我之见,不如索性破坟开棺,留字碑上,邀约陶天林那老匹夫决一死战,实不必四处寻觅,旷延时日。”
               雷孟彬也道:“奇怪,那老匹夫今夜竟没有来?”
               雷孟森道:“也许罗英小辈说的不错,如果中途过遥,老匹夫只怕就不会来了。”
               雷孟彬问道:“大哥,你看如何?”
               雷孟云冷酷的声音斩钉断铁道:“开棺!”
               雷孟森的声音又道:“是两坟都开?或是只开一坟?”
               雷孟云嘿地一笑,道:“自然是两坟都毁了它,还留什么情分……”
               罗英听到这里,血脉愤张,挣扎着忙要站起,重新爬上崖顶去,那灰衣人轻轻将他按住,悄声在他耳边说道:“放心!
               他们动不了坟上一草一泥的……“
               话声未落,蓦听峰下一声长啸,高吭入云。
               崖顶雷孟彬突然沉声道:“老匹夫果然来了!”
               雷孟森任声道:“咱们先占靠山位置,留下悬崖一边给他,动手时一齐抢攻……”随着低语,响起一阵沙沙脚步声,雷家三环,已经严阵以待。
               罗英心中竟比三环紧张,听那啸声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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