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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第四折-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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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就是温惜花笑嘻嘻没正经的脸,却故意扳了起来道:“小白,你也不告慰一下我四处奔波的辛苦。”
沈白聿瞧了他一眼,道:“你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告慰这词儿也是能随便用的么?”
温惜花打了个哈哈道:“从定阳城里跑到城外,我足足跑了三趟,才总算把东西找了回来。”
沈白聿哦了声,道:“竟这么曲折?”
温惜花苦笑起来,道:“花欺欺一走,她那些下人们哪里还有不赶紧来收罗东西的道理。那叫染青的丫头刁钻得很,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硬点子。幸好果然如你所料,这东西花欺欺并没带走。我们也真是晦气,反反复复瞧见几次了,竟从没想起要来看看。”
他衣袖一伸,手中已多了把折扇。细看之下,这扇子曾用黄蜡封过。有回两人去找花欺欺时,就给她拿在手里,日前醉花楼摊牌,也随便放在妆台上。花欺欺识不得扇子的来历,却将之收在附近,想来亦是从中觉察到了异样。
沈白聿最后曾见花欺欺特地将扇子摆到一边,显见得并非关晟所送之物,倒也没想到果然中的。他默然片刻,忽然叹道:“花欺欺究竟去了哪里?”
温惜花想了会儿,才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发现醉花楼无人再赶回落凤亭时,小关的尸身连同十煞宝刀已然不见。”他微微苦笑,又道:“无论花欺欺在哪里,她必定还活着。因为仇恨,本身就是种最大力量,足够支撑原本已无生念的人,继续在这人世走下去。”
仇恨的力量,没有人比沈白聿更加地清楚,他闭上了嘴。
刷啦一展,却是默不做声的温惜花,右手微抖,打开了那折扇。
两人凑过头一齐来看,又忍不住一齐咦了声。
扇面上画着清泉之边,彩蝶翩翩,繁花似锦。在花与蝶间,却有个摆夷少女,穿了身白底斑斓的异族衣裳,裙边飘飘,仪态万千而舞。少女的脸庞半侧了过去,又给花瓣蝴蝶遮了不少,依然可见唇畔有笑,浅浅梨涡若隐若现。只露出的小半面孔,便已美丽非常,端地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当得起人间绝色四个字。
画画之人功力非凡,寥寥数笔,蝶舞花飞,美人如玉,真正栩栩如生。扇角提了首《上邪》,落款云中君,正是冯于甫的笔迹。就在那《上邪》的旁边,又另有两行小诗,字体秀丽娴静,却是东汉蔡琰的《胡笳十八拍》第一拍:“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溃死兮无人知。”
叫两人吃惊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在扇的中央,竟有两行殷红如血的七绝,写的是——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义山的诗,笔触细细,以鲜红鲜红的不知何物写就,煞是怕人。这诗前半句还算写的规整,后半句却东倒西歪,只有最后一个“干”字,右边末尾一竖拉长了笔画,如同柄赤红小剑,力透纸背,刺得人心惊肉跳。
温惜花将扇子举到眼前细看,方才明白过来,诧道:“这是胭脂。”
纵无言语,亦自成诗。那画中女子遍经漫长等待,已然“心溃死兮无人知”。她也曾守着誓言,也曾满怀希望,恐怕直到花轿临门那天,方如梦初醒地明白:苦等的情郎再不会来。情丝尽,泪痕干,一切不得不放下之时,终于在曾经心爱的定情折扇上,以指尖点了胭脂,匆匆写下这句诗。
悲凉伤痛,无望决绝,经年犹在。
温惜花无语半晌,叹道:“她曾等了又等。”
沈白聿静静地道:“然后终于厌倦了。”
除了画中人,不会再有人知道,为何那时她没有毁掉这把扇子。也许因为她还在怀着些微的期待,也许因为她单单的舍不得这深情。也许,因为那时的她,毕竟还很年轻。完全绝望地写下这诗的那刹,曾经如洛神般的画中女子,已经不复存在。冯于甫几十年来对她未敢稍忘,却从不曾明白。
温惜花默然看了扇面片刻,忽然一挥手,把它丢进了眼前的江水。
沅水缓平,那扇子先是打了几个转,拍在江边石块间折了扇骨。水流不息,扇面上的彩蝶、繁花、少女,都混合着墨迹渐渐化开,模糊成了团团一片。最后,连不沾水的胭脂也耐不住江水冲刷,一缕朱红,散在碧水之上,如鸿爪划过,旋即又淡去。
那可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扇子,就这样变做了稀烂的一团浆纸。
爱恨情仇,如烟往事,终于无迹可寻。
温惜花沉声道:“刚刚我还听说了两件事。一是昨晚冯于甫自尽身亡。二则,从今日起,景王便是太子了。”
情深而怨,怨深而弃,弃之成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心里很难平静。
沉吟半晌,沈白聿才道:“温惜花,我一直都不明白,落凤亭所说之事是冯于甫最大的秘密;他为何如此不智,祸从口出,竟成了此事最大的败笔。”
温惜花苦笑道:“莫说你,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冯于甫绝没想到雷捕头会因这秘密而送命。或者他多年郁结,忧思难禁,所以对着两个陌生人,才大胆地来了一回酒后吐真言。或许……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所以惴惴不安,无法自抑。”
沈白聿忽地轻吟道:“岁将晚,争客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沉领为谁雄?”
温惜花愣了下,这才想起两句乃是当日冯于甫老夫寥发少年狂时,载酒载歌吟就。如今再听,人事何翻覆,另有番说不出来的滋味。
长叹一声,他摇头道:“这秘密终是给冯于甫带走了。世界上依然有些事,是无论再怎么猜,也不会有答案的。就像我们也再不可能知道,燕九宵有什么苦衷一样。”
沈白聿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才道:“你觉得燕九宵有苦衷?”
温惜花微微一笑,笑容有些伤感,却依然明亮,肯定道:“我相信他有。”
沈白聿侧头看他,忽然也淡淡地笑了,道:“我也相信。而且,一定是个你和我都会体谅的理由。”
温惜花和他静静对视,在这略带寒意的春天早晨里,逐渐露出了丝温暖的笑意。
忽听得江水哗啦啦,有个熟悉的破嗓子从岸边笑哈哈地朝两人道:“二位公子,又遇上啦!”
温惜花定睛看去,却原来是那日渡两人到凤凰集的老船家。见蓑衣斗笠,心头不禁涌起阵亲切,他也就笑嘻嘻地道:“如此有缘,船家再渡我们一程如何?”
那老艄公竹蒿轻点,就靠了过来,乐呵呵喊了声道:“两位上船罢,想去哪儿尽可以慢慢想来。”
这话听得沈白聿也笑了。温惜花先跳下舱去,又伸手来扶了一把,托着沈白聿的肘待他下来。老艄公见两人站稳,才悠悠道:“开~船~罗~~”
今日天气晴好,两人才站在船头,就觉小船离坞如箭脱弦,分开如镜的波面,飞驰而去。水花四溅,如细雨丝丝,扑面而来,沁得脸上心间幽幽清凉。
温惜花余光回首,忽然一愣,就拉了沈白聿回头去看。
刚离开不远的船坞处,一身海棠红的纪小棠不知何时来了。她迎风而立,扯着黑衣的凌非寒,朝两人又是跺脚又是摇手,似乎气得不轻。后者虽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所及却十分柔和。
温惜花大约也知道她喊的什么,只装作没听懂,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不会停留。
纪小棠呆了下,嘴一扁本要生气,却给凌非寒劈手阻住,两人咬了几句耳朵。又抬头时,纪小棠已经换了盈盈笑脸。她笑颜天真,灿若春花,一如当时初见。站在船坞,就这么不喊不叫、不紧不忙地笑嘻嘻望小船远去了。
温惜花心里发痒,瞧了船坞上红黑两点好会儿,才摸着下巴扭头笑道:“小白,你说凌非寒究竟讲了什么,竟能叫那丫头立刻服帖下来?”
沈白聿懒得理他无聊上心,悠悠道:“有功夫烦这个,倒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哪罢。”
温惜花嘻嘻一笑,两人正在不可开交,忽听得船尾的艄公扯起嗓子,两声吆喝。彼时曾闻的江上号子已自口中而出,唱依旧是:“上水分江一身胆,下水滩多一身汗,修来上船前世缘,下船转眼各离散。哎嗨,手握两桨我不怕,穿江跨海万重山。”
粗嘎的歌声在江面上远远荡开去,就如船头散开的水纹,环环相扣,连绵不绝。老艄公摇动船桨,反复哼哼着尾调:“哎嗨,手握两桨我不怕,穿江跨海万重山哪……”
温惜花和沈白聿都静静听着,不觉神思飞扬。青山绿水相伴,两岸猿鸟鸣啼,沙沙水响,船歌声声。
大江流年,逝者如斯,再回首处无忧无怖。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四折·完——
后记
在吴钩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曾经想,等到终于封坑那天,可以写后记发泄怨念了,一定要拿这么一句话来做开头:
吴钩第四折的最大失败,就在于作者不安安分分去把一个推理悬疑故事写好。
过多的野心和能力的不匹配造成了本文高不成低不就的现状:这不是篇合格的推理,距离悬疑就更是十万八千里远,言情不是言情,至于武侠……没有武且不说,更可悲的是也没有侠(笑)。
结果,这一折故事,终究变成了作者各种无良趣味的集合。
——以上,是我对诸位读者的忏悔。
◇故事
全部的这个故事,开始于一个我的梦。
话说,在现代的某个都市,有一家相貌端庄的帅哥四兄弟(在梦里我想:这设定和《创龙传》真像XD)。这四兄弟里只有大哥是家里亲生的,另外三兄弟都是被收养的孩子。父母已经过世,大哥是个企业菁英,十分有责任感,照顾着弟弟们。二哥则是个花花公子设计师,经常带来各种绯闻。兄弟里的老三,是个活泼聪敏的大二学生,同时也是个颇有口碑的业余侦探。老四则是个高中学生,性情比较沉默纤细,过着住校生活,只有周末才回家。
总的来说,不论二哥的男女关系,老三的四处闯祸,还有老么的闷葫芦个性,他们还算兄友弟恭,关系十分良好的兄弟。
(在进行了大段家庭戏之后,场景忽然急转直下,一泻千里……)
本城最近出了一个变态杀人魔,每隔一个固定的周期,就有人会被杀。分尸之后打成包遗弃在垃圾堆和废楼里。被杀的人并没有规律,有男有女,各种职业年龄都有。故事的开始,是老三在电车上看旁边人的报纸,据说那个杀人魔,终于被抓住了。
老三和警察有着良好的关系(这似乎是侦探们必备的技能),他对这个杀人魔很好奇,就跑去看后者现场指认尸体碎片丢弃地。杀人魔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甚至有点正派的男人。在这当中,有件事引起了老三的兴趣,就是杀人魔一口咬定,被杀的其中一个死者,不是他杀的。
警察们当然都不相信,但是老三很奇怪的,相信这个人没有说谎。
后面就是他开始查探这个多出来的死者,中间剧情都记不清了,但是却记得结尾。老三在学校里见到了自己的弟弟,那个沉默的漂亮少年,正要勒死一个欺负过自己同学。
多出来的死者,杀人凶手,就是他的弟弟。
因为他弟弟的杀人手法和时间,正好嵌入了杀人魔的周期,才一直没有被发现。这并不是有意的模仿,第一桩连续杀人开始时,还没有人知道杀人魔具体的手法和周期——这是个巧合。
发觉三哥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老么曾想要杀人灭口,结果最后被两位兄长赶来阻止了。最后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对被从同一个孤儿院,同一天收养的三哥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忽然间成了社会伦理剧……)
应该说,这是个逻辑十分规矩,甚至规矩到有点奇怪的梦。
我在梦中曾数次喊停,大叫:重来,再演一遍,我没看清!(爆)
因为很有趣,第二天就把梦讲给了某人听。
某人:啊,真是太有趣了‘~
L:你也这么觉得吧?可惜我对现代侦破故事实在苦手……
某人: “巧合”的这个部分,你不觉得是个很棒的桥段吗?
这句话叫我开始思考把该桥段适用在故事里的可能。想来想去,只有武侠是最合适的题材,因为CSI断绝了我对于现代推理的所有妄想——推理有虾米,证据才是王道!
说过不打算继续写吴钩,却食言了。
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漫漫坑途(笑)
这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巧合”。
事实上,其中发生了两个巧合。一个是左风盗和冯允词同一晚的先后动手,当然,前面一个是可以尽量合理化解释的部分。而重要的是后面一个——手法的巧合,左撇子和左手刀的巧合,让人们把凶手混淆了。
谁会相信“巧合”呢?
越是理智的人,反而越是不相信偶然性,除非确知它真的发生。
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希望读者不要觉得巧合来得如同天外飞仙。
左风盗和段贵妃冯家两群人,彼此都想揪出对方,彼此又都想把黑锅往对方身上推,彼此也都从对方那里得利。正因为他们双方做的那些掩饰和揭露的事,这个巧合才能够渐渐浮出水面,被真正的局外人所洞悉。
所以这个故事的真正难点,在于案情是随着所有人的进行在推进的。我需要为每个人规划他们所作的事,以此可能产生的后果,再加上一连串因此激起的涟漪,要看起来合情合理,不能出BUG。
这个真的太难了,目前回头,已经发现说不全通的地方有好几处。有人若指责文中的BUG,我会说:其实我是知道的,就是改不掉……(自然,这是很可耻的推脱啊推脱!笑)。
◇人物
朋友曾经说,如果把吴钩所有有名有姓有戏份有性格的配角列出来,可能会发现,这个表长的超出大多数同类小说。
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我还没这么想不开跑去证实……人贵有自知之明:PPP
从写小说的角度来说,我是个喜欢群像系的作者,非常喜欢各种各样的配角。
第四折的故事里,也喜欢很多角色,却有一个甚至根本没有出场的人,叫我觉得最复杂。
这就是段贵妃段玟凤。
我有为她设计名字,甚至小名,构思大体背景故事,甚至想过写番外篇(咳),但是,都一一放弃了。看到最后,大家当然知道,密令本来就是她偷的。偷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可能因此产生的后果,干脆借此倒打一耙,重重地打击了对手。应该说,段玟凤并不是个值得感叹的人物,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听到冯于甫的死讯,她是会松了口气,还是有一点点悲伤?——这个从纯真到深沉的女人非常有趣,充满了谜团,以至于身为作者的我,有时候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啥(←这句绝对是瞎掰的,我只是脑细胞死亡太多,没法继续工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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