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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奇英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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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惶惑极了,怔怔的望着那柄匕首。武则天缓缓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需要有一柄匕首来监督我!你留在我的身边,若然你发觉了我口不对心,做错了一件对不起百姓的事情,杀错了一个好人,你马上可以用这柄匕首将我杀掉!”
上官婉儿心弦震动,叫道:“你,你要留一个仇人的女儿在你身边?身上带着天下最锋利的匕首!”武则天道:“不错,正因为你把我当作仇人,你才是最适合的监督我的人!你心里不是很乱吗?杀我还是不杀我?大约你一时还委决不下。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随时可以功用这柄匕首!”
上官婉儿全身发热,眼泪不知不觉的滴了出来,接过匕首,毅然说道:“好吧,我愿意服侍你,到我衷心佩服你的时候,这支匕首我将用来对付你的敌人!我不想说假话骗你,现在我对你的仇恨还没有消除,我对你是既佩服而又仇视的!”
门外有脚步声响,先头那个宫女敲门道:“天后陛下,卧室收拾好了。陛下你还在和谁说话呀?”武则天道:“你把郑十三娘唤进来。”转过头对上官婉儿道:“你不反对我把门打开了吧?”上官婉儿收好匕首,自己去把门打开,但听得环佩摇曳,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这刹那间,上官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则天微笑道:“十三娘,你瞧是谁来了?”上官婉儿喜极而位,那女官叫了一声“儿啊!”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这女官正是上官婉儿的毋亲,她本来姓郑,排行十三,入宫之后,官中都称她做郑十三浪。
郑十三媲眼光一瞥,看见地上的两柄匕首,吃了一惊,问道:“婉儿,你是怎样来的?”上官婉儿道:“我是怀着匕首来的!”郑十三娘颤声叫道:“你,你……”武则天微笑说道:“她本来是要行刺我的,现在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你应该为我欢喜,我正需要一个有才能的女子帮助我,更需要一柄锋利的匕首监督我!”
郑十三娘惊魂稍定,轻轻替上官婉儿理好蓬乱的头发,叹口气道:“你真糊涂,幸好还没有做出糊涂事来。是的,天后陛下曾杀厂我的公公,我的丈大,我也曾像你这样湖涂的。经过了这几年,我渐渐明白过来了,天后杀他们并不是为了私仇,我亲身感受到天后的为公忘私,我能够把她当作仇人看待吗?是的,我失掉了丈夫是很悲痛的,但我能埋怨谁呢?我只能埋怨我的丈夫不明事体,我只能埋怨我自己的糊涂,当时不知道劝谏丈夫。儿啊,现在我只有你一条命根子了,我可不许你像你爹爹一样,糊涂下去。”
上官婉儿轻声说道:“妈你别说啦。你让我再看一些时候,是非黑白我相信我会看得清楚。”
郑十三娘吁了口气,道:“你愿意冷静的看,那么我就放心了,我当初被判入宫为奴,心中对天后痛恨得很,没多久,天后就把那判决改了过米,她说有罪不及妻室,应该将过去那种株连家属的法令改正过来,她将我释放了,问我愿不愿意在宫中教宫女读书,我抱着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思,我要看看天后的为人,我就留下来了。我不是为了天后封我做女官我就说她好,我是确确实实看到她为百姓着想的。”
武则天笑道,“这些话你留待以后再说吧。最好让她自己去多看多想。若我是你,我一定要先问她这几年的情况。婉儿是个难得的天才,我很担心她练了武功,可有没有将书诗丢荒了?”
郑十三娘道:“天后你真体贴,懂得做母亲的心。这几年来,我真是天天在挂念着你。不知道你学了些什么,是学好了还是学坏了?你小时候最欢喜作诗,从五岁起就懂得作诗了,你现在还有作诗吗?”
上官婉儿道:“我跟着长孙伯伯,日间学武,晚上习文,诗还是常作的。”
武则天道:“啊,你的帅父是长孙均量吗?他的文才武艺都很出色当行,你跟他学,我就很放心了。前些时候,我还想派郑温去请他出山呢。只怕他年纪大了,脑筋一时不容易改变过来。”
上官婉儿一阵难过,忽地想道:“长孙伯伯要是知道我违背了他的期望,他会怎样呢?”
武则天笑道:“一个人总不能整天似绷紧的弓弦,我就有这个毛病,后来太宗皇帝教了我一个法子,每到心里烦乱的时候,就找一些自己欢喜的事情来做,使得心情宁静下去。婉儿,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你的诗才呢。”
郑十三娘道:“天后陛下,你给她出一个题目吧。”武则天指着案头上的纸花说道:“你就以‘剪彩花’为题作一首五律如何?”
上官婉儿定了一下心神,看了她的母亲一眼,道:“妈,你要我作诗,我的诗也作好了,说错了话,你可别怪。”武则天道:
“作诗本来就是要说真话,没人会怪你的,你念出来吧。”
上官婉儿曼声吟道
密叶因栽吐,新花逐剪舒。
攀条虽不谬,摘蕊讵知虚。
武则天点头道:“好,对得工巧。”上官婉儿继续念道:
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
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
郑十三娘面色倏变,武则天微笑道:“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这意思是——”上官婉儿道:“假的花假得太巧妙了,可以以假乱真!”武则天一笑说道:“我懂得你真正的意思,你还在怀疑看我,不过我倒因此很喜欢你,你很纯真,不会做作,心想什么便说什么。好吧,是真是假总会分明的。”上宫婉儿这首诗讽刺武则天不是真命天子,只怕是橡彩花一样,以假乱真。还特别嵌入唐朝良帝的姓氏,说她乱了唐室,郑十三娘捏一把汗,见武则天毫不责怪,这才安心。
宫女又来催武则天安歇,武则天道:“时候不早,大家都应该睡了。十三娘,你身体不大好,以后你两母女可以时刻不离,我知道你有谈不完的话,但今晚不要谈了。如意,婉儿的房间你给她安排好了吗?”武玄霜那小丫环进来说道:“婉儿姐姐,我带你去睡。”
如意带她进入一间精致的房间,床铺早已收拾得齐齐整整。
如意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行刺天后的,所以我很放心。我见你从屋上跳下来,我便知道你会留下来了。因此我便不再理你,径直来给你收拾卧房。”上官婉儿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如意一直在监视着她。如意又笑道:“我们小姐留给你的诗,今天是应验了。小姐也早知道你和她最后终会在一起的。”上官婉儿道:“我也很想念你的小姐。”如意道:“小姐追李逸去了,李逸那天对你也很关心啊,你不想念他吗?”说罢,低眉一笑,揭帘而出。
上官婉儿心头潮涌,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她从武玄霜想到了李逸,睡眼朦胧中幻出李逸的影子,他正在荒山上给武玄霜追逐。李逸将来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怪自己做武则天的待女呢,如今各走一方,这一生还会不会可见面呢?上官婉儿幽幽叹了口气,从窗口望山去,天色己渐渐发白了。
第八回 王孙失意遇魔头
像婉儿一样,李逸也正陷在恩仇惘惘,难以自拔之中。那日他目睹英雄大会冰消瓦解,伤心失意,到了极点,不待终场,便飘然远引,独上峰巅。峰下厮杀之声,渐远渐寂,耳边但听得松风鸟语,流泉蜂琼,一片天籁,代替了金戈杀伐之声。抬头望去,山峦层显,雾蔼迷蒙,但那日轮红影,却已在浓雾之中透露出来。黑夜将逝,天正黎明,李逸迎着晓风,吁了口气,恍如做了一场噩梦,梦里醒来,热闹繁华,早已是风流云散。山中景色,幽美之极,李逸心头,却是纷乱一片,殊不宁静。想起自己的壮志雄图,化成灰烬,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蹈蹈独行,悄然吟道:“铁马金戈怀故国,飘零琴剑又天涯!”
晨风中忽然送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李逸怔了一怔,定睛看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女,衣袂飘飘,从后面的山助闪出,正是昨夜瓦解了英雄大会的那个武玄霜。只听得她格格笑道:“大英雄,新盟主,你走得太匆忙啦!”李逸按剑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来将我杀了,我拼着剑断人亡,决不受你欺侮。”
武玄霜扑哧一笑,说道:“我好心给你送东西来啦,谁欺负你?”李逸一看,只见她手中捧着一具古琴,那正是他随身背着的东西,想是昨夜混战之时,失落在战场上的。武玄霜笑道:
“快拿去吧,要不然有剑无琴,你的诗也不应景啦。”
李逸面红耳热,只见武玄霜眉眼盈盈,对他竟似毫无敌意,李逸的脾气也发不起来。但他昨夜败在武玄霜手下,如今却又怎好在她手中接琴,饶是李逸一向潇洒,这时也个禁露出窘态。
武玄霜将古琴一抛,笑道:“你还在端着盟主的架子么?这样的英雄大会,这样的盟主,不做也罢。这古琴倒是难得之物,我劝你宁弃盟亡,莫弃此琴!”李逸不由自主的接过了古琴,“多谢”这两个字在舌尖打滚了无数遍,还未说得出来,笑声飘荡,武玄霜早己走得远了。
李逸不自禁的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想道:“世道大变,女子称王,朝上有武则天做皇帝,武林中难道也要甘让娥眉?”他心中尽管不服,但想起自己所结识的一班“英雄”若要比起武玄霜来,却确实是有如尘土之比明珠。想至此处,李逸心中不禁一荡。
蓦然间上官婉儿的影子接着泛上心头,李逸好像溺水的人抓着芦苇一样,抓着上官婉儿的幻影,一个是温柔解事的女中才子,一个是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放在一起,确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李逸心中想道:“人生得一知己,死亦无憾。婉儿是我的知己,她却是我的仇人!”终于是上官婉儿的影子将武玄霜压下去了。
对上官婉儿的怀念更加重了他的烦忧,“婉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落入了谁人的手中?”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上官婉儿突然出现,雄巨鼎去袭击她,雄巨鼎是个莽夫,他对自己忠诚,他不知道婉儿的来历,他大约是为了护卫自己才去袭击她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小丫环为什么将上官婉儿救了?难道婉儿和武玄霜是相识的吗?在李逸的心中,武玄霜的影子本来已经给上官婉儿压下去了,可是由于上官婉儿,却又不能不令他想起武玄霜来。李逸虽然不知道武玄霜的身份,但武玄霜捣毁了英雄大会,明显是拥护武则天的人。李逸想道:“若然她知道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她会怎样待她?会不会将婉儿拿去献给武则天呢?”武玄霜看来不似是狠毒的人,但上官婉儿落在她的手中,总是教李逸放心不下。
想起了上官婉儿和自己同一的命运,李逸的满腔怨愤都发泄在武则天身上,是武则天令得他们家散人亡,是武则天令得他们飘零湖海,却偏偏有这么多有能为的人去拥护她!“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今天京神器竟属他家?”李逸一腔郁闷,难以排渲,捧起古琴,便在森林内的山涧旁边,选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权作琴台,理好琴弦,临流弹奏。
他弹的是诗经中《黍离》那一篇,随着沉郁的琴音放声歌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这篇“黍离”,说的是周室东迁之后,大夫行役,经过旧日京都,见宫庙宗室,尽为禾黍,悯周室之颠覆,妨惶不忍去,而作是诗。若译成白话,意思便是:“黍子齐齐整整,高梁一片新苗。步儿慢谩腾腾,心儿晃晃摇摇。知道我的说我心烦恼,不知道我的问我把谁找。苍天苍天你在上啊!是谁害得我这个样啊?”(用余冠英译句)
李逸心中充满故国之思,弹奏起来,苍凉沉郁,弹得树叶摇落,林鸟惊飞,胸中闷气,寸梢稍宣泄,正自弹到伤心之处。
忽听得有人“扑哧”一笑,李逸心头一震,指法骤乱,“铮”然声响,一曲未终,琴弦断了!
李逸推琴而起,一个少女正自林中穿过,不是武玄霜是谁?
李逸怒道:“你笑什么?”武玄霜道:“咦,这倒奇了!你有你哭,我有我笑,与你何干?”李逸满腔怒气,吃她问住,发作不来。
武玄霜笑道:“大英雄,你安静些吧。对不住,我失陪啦!”李逸恨恨说道:“谁要留你,哼,你走得越远越好!”武玄霜笑道:
“我也不会走得太远,你要知道我去哪儿么?”
李逸怒气未息,道:“谁管你到哪里去?”武玄霜道:“我是到你所关心的地方去啊!我要到长安看看,看一看长安的宫殿,是不是己改成了黍地禾田?”这几句话实是针对李逸所弹奏的那篇“黍离”而发,“黍离”篇的歌者,为周室的寓殿变成禾田黍地面悲,但长安的繁华却更胜于往昔,这明明是讥刺李逸拟于不伦。
李逸惭怒交进,方欲反唇相稽,武玄霜一阵大笑,早已去得远了。李逸静了下来,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心中想道:
“她的讽刺也有几分道理,武则天并没有把长安毁灭,治理天下。
也确乎有她的手段,这样一来就更可怕了。”想起自己入川,一事无成,徐敬业的起兵,亦未必足恃,心中更是怅惘不安,最后想道:“我怀看孤臣孽子之心,只当问自己是否尽力而为,安计成败?我还是到扬州找徐敬业去吧。”
李逸心事如潮,从金顶南面下山,下到千佛顶的时候,忽听得有娇笑之声,迎面而来,李逸怒道:“你又来做什么?”要不是碍着武玄霜是个女子,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那知迎面来的却并不是武玄霜,只见笑声发处,现出两个邪里邪气的男女,男的是披发头陀,虬须如戟,女的却是姿容冶艳,长眉入鬓,荡意撩人。李逸呆了一呆,心道:“这两人不是江湖上所传说的那两个大魔头——恶行者和毒观音么?”
李逸猜的不错,这两人正是恶行者和毒观音,原来他们也是赶来赴会的。只因恶行者曾被武玄霜重伤,十天之前,才得痊愈,故此来迟。
毒观青一双媚服上上下下的向李逸打量,格格笑道:“你是李公子吗?”李逸道:“我是姓李,怎么?”恶行者大喜道:“那么你定是谷神翁所说的那位千岁爷了,请容我们参见。”李逸满肚皮恶气喝道:“且慢,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做恶行者,一个叫做毒观音,来这里做什么?”
恶行者愕然不知所答,毒观音笑道:“那是江湖上的仇家送给我们的匪号,其实我们对待仇人才会恶毒,对自己人那是挺好不过。我门听说今年千岁爷要来主持英雄大会,恨不得爹娘给我们多生两条腿赶来参谒呢!怎么,英雄大会这样快就散了吗?谷老光生哪里去了?”
李逸冷笑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我来问你,巴州暗杀太子那件案子,是不是你们干的?”恶行者大为奇怪,粗声答道:
“不错呀,要不然我们怎么敢说是自己人?”李逸怒道:“你们给武则大差遣,杀了我的哥哥,还说是自己人?”毒观音笑得花枝乱颤,阴阳怪气的曼声说道:“千岁爷,原来谷神翁还没有告诉你么?”
李逸心中一凛,疑云大起,他隐忍不发,换了一付颜色,拱手说道:“我尚未知,请道其详。”毒观音笑道:“这是裴老大人定下的好计策,叫丘神勋部下的军官假冒诏书,迫令太子自尽。
不料太子生疑,坚不奉诏,一定要面见他的母后,没奈何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李逸吃了一惊,道:“原来他们是裴炎差遣的!”恶行者哈哈大笑,道:“殿下明白,那就好了”毒观音也娇笑道:“殿下也给这条好计骗过,何况他人?经过这件事后,想天下之人,都将认定是武则天所为,我的绰号也要转送给她了!”
这两个魔头的笑声好像利箭一样穿进李逸心里,他做梦也料想不到,像裴炎这样满口仁义道德、答允帮助他恢复唐室江山的“大忠臣”,用心竟是这般狠毒!他也想不到像谷神翁这样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知道内情,却也不肯对他说出真话,这个打击对他太沉重了,比“英雄大会”的瓦解,还要令他难受!
要知李逸一向以英雄自负,“正统”自居,他明知武则天势大雄厚,而还敢和徐敬业商议起兵讨伐她,就是抱着“邪不胜正”的心理,如今他如梦初醒,到底哪方是“正”,哪方是“邪”,连他自己也在怀疑了。
毒观音见他面色有异,笑道:“殿下,你怎么啦?你该欢喜才是啊!武则天的儿子死的死了,贬的贬了,还有一个卢陵王又是庸碌无能,将来唐室再兴,千岁你就变成万岁啦!那时可别忘记了我们啊!”
李逸咬实牙根,强忍怒气,问道:“徐敬业知道这事吗?”声音微微发抖。毒观音若有深意的望他一眼,说道:“这都是裴大人的安排,英国公事前评未知道。英国公要拥立的是卢陵王,裴大人则属意殿下,殿下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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