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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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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星空,她渐渐不能呼吸,因为麻木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然而,她的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星空的某一处,片刻不离。那里,漆黑的空无一物。
  “有敌来犯!有敌来犯!”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然而,却听见墓道外的人群忽然起了巨大的骚动。金柝声响彻内外,跑动声、叫喊声,乱成一片。
  头部还能转动,她费力的看向墓外,忽然怔住了。
  无数的雪白羽翼从天而降,落在墓外的广场上,一落地就和燮国的守卫军队展开了激战。当先一位男子,收敛了背上漆黑的双翅,用剑杀出一条血路,从沿着墓道奔了过来。
  哒、哒、哒……他的脚步回响在墓道里,每一响都恍如梦寐。
  “暗羽?”花蕊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越奔越近的人,仿佛象是在做梦,“真是你……是你来了么?……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那个人在片刻间奔到了她身边,越过明堂上的水池,过来一把拉起了她:“馥雅,快走!”
  她笑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腕,看着他在瞬间僵住,看着他转头震惊地凝视着她。
  “是转生咒,没有用了……暗羽哥哥。”她终于抬眼看他,轻声回答。
  她的双手冰冷如玉石,在他的手中保持着僵硬的形态。暗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俯下身,想把半石化的她、连同玉石的莲花座一起抱起!
  然而,玉石的台基连着陵墓地基的岩石,丝毫不动。
  他连续发了几次力,都无法撼动。拔出剑来一阵疯狂地砍,坚硬的黑曜石基座上却只留下长短交错的印痕。
  “不要白费力了,”她喃喃,微笑着抬眼看他,“暗羽哥哥,你赶快回去吧,封墓石就要落下来了。”
  “馥雅……”叹息了一声,他抱紧了她,眼角隐约有泪光。
  那是他第一次拥抱自己的未婚妻子,然而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犹如石雕。
  他知道,她是将要被永久的封印在这里了……千百万年,化为石像伫立。
  短短的一瞬,回忆忽然如同潮水一样无穷无尽地涌来,将他迎头淹没——
  “哎呀!父王,有个哥哥在前面!”
  “哥哥,你娘死啦!……去很远的地方了。不过没关系,雅儿可以陪你玩啊。”
  “暗羽哥哥,你在军队里的时间比陪我的还多!不许不许!也不许你和舞霓在一起!……呜呜呜,不许你去军营!陪我玩嘛!”
  ——那是记忆中被娇宠坏了的、粉妆玉琢的小公主。
  “暗羽将军,除非你能从敌人手中救出被遗留下来的族人,不然我是不会和你回昶国的——如果他们被遗留在燮国,那么我也要留在这里,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
  “簪子,请转赠舞霓。”
  ——然而,十年后“花蕊夫人”所说的话,竟然已经是如此的不同。
  这中间,她又经历过怎样大起大落。
  “馥雅,对不起……对不起。”忽然间明白了她经受过的痛苦和煎熬,他再也忍不住地对这个昔日的刁蛮公主从内心感到了怜惜和敬意。
  原来,十年以来,她也一直在为了昶国战斗,和他一起。
  一直挣扎于自己肩头的责任和道义,他却忘记了在彼岸她的努力。
  听得那三个字,花蕊夫人笑了起来——他终于明白她了么?
  她一生所努力追求着的,无非是能与他并肩战斗。只是,他是男儿,是战士,尽可以拔剑浴血上阵杀敌;而她没有舞霓那样的天分,空有倾城之貌,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以她自己的方式来尽到一个公主的职责。
  “不必说抱歉。”麻木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然而挣扎着,她笑着回答:“暗羽……对于一直在战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们始终是在一起并肩战斗的。”
  停下来,深深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如果……如果觉得抱歉,那么,请答应我一件、一件事情吧……”
  “说吧。”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暗羽简短的回答。
  花蕊夫人轻轻笑了,看着遥远的天那一边,用轻到几乎如耳语的声音,喃喃:“请、请一定要……活着返回昶国去和舞霓团聚……”
  那一瞬间,他心痛到无法说出话来——原来,那个娇憨跋扈的小公主早就什么都知道。但即便如此,她却依然还是和他并肩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从六岁开始就和他在一起,十六岁的时候准备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却背弃了她,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别的女子。她一直没有埋怨,而是用自己的方式为昶国努力,在敌国用十年的青春岁月,换取了让族人逃过燮王炎凌的铁蹄。
  二十年了,她什么都没有说,不曾埋怨,也不曾屈服,甚至没有再流露过一丝小儿女的情怀。她仿佛是把昔年的感情全数埋葬在心底了,就这样陪着那个铁血帝王同衾共枕。
  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呢?
  她也真是忍得。就这样绝望而沉默地坚持着,生生的将心烧成灰烬。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啊……十年后,她已然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娇贵的磁人儿公主了。
  “答应、答应我……”她转动唯一可以动的双眼,殷切地盯着他。
  她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看着他颔首,仿佛看着二十年前风雪中的那个少年。
  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如此执著——有些东西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内,过了那段时间就没有它存在的意义了……在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就让它只存在于记忆中吧。
  她终于可以解脱。
  视线都已经渐渐模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天际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哪一颗才是她已经黯淡的司命星辰?她微微苦笑——忽然,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幻觉,她看见那个角落的某一处闪出了亮光,然后,有一颗星星拖着长长的光,坠落了下来——
  “暗羽,暗羽,你看!那是、那是我的星星……”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微弱的笑了起来。
  暗羽抬头看着墓道外面的天空:那些象征着命运的漫天星斗,冰冷的俯视着大地,不知道哪一颗才是馥雅所说的星辰。
  忽然,他不敢再低头。
  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彻底的寂静了。
  那一瞬间,他的泪水落在石像冰冷的额头。
  “大哥,大哥!快出来!”混战中,封墓石缓缓落下,外面传来了羽扬焦急的呼唤。
  ——他的弟弟,竟然也不做声的跟着过来了吗?
  暗羽站了起来,不再低头看怀中的石像,却将一直揣着的那支结发用的玳瑁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间。然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万斤重的封墓石擦着他身形落地,炽热的铜汁灌了进来,浇铸严密了每一条石隙。
  所谓的天人永隔,大概就是如此吧。
  ―
  繁华喧闹的街市,到处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车船来往频繁的金水桥上,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人却仿佛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安安静静的倚着栏杆、看着夜空中的漫天星斗。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大燮最出色的星相者、少司命歆临。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他的目光停留在东北角那一片空无一物的天空:那里没有一颗星辰……应该有一颗,不过也在十年前消亡了。
  人的命运与天上的星辰一一对应,星辰不能偏离其轨道,命运也不能超越其流程——然而,为什么黯了星辰,却延续着生命?做为占星者的他,又如何回答。
  看着那一处的也空,歆临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修长的手指间夹起了算筹。
  然而,还没有等他估算好此刻南斗附近所有的星野位置,在那一处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凭空闪现出了耀眼的光!
  所有街市上的人诧然回头,回首之间,只看见一颗银色的流星划过了苍穹。
  是那颗星辰坠落了……黯淡了十年之后,终于坠落了吗?
  那十年的挣扎,牵绊住她的又是什么?
  “哥哥,好漂亮的流星!”耳边忽然有清脆的童声,占星者回头,看见两个孩子趴在桥边的石雕栏杆上,兴高采烈的欢叫。那些蓬勃的新生命,似乎还对于死亡毫无意识呢。
  “那不是流星。”
  忽然,两个孩子看见旁边那位穿青色斗篷的少年转过头来,淡淡的微笑,映着漫天的星辰,眸子璀璨的犹如钻石。孩子们在瞬间竟仿佛被吸住一样,移不开眼睛,只看到他开阖着嘴唇,吐出叹息一样的句子:
  “孩子,那是战士的灵魂——
  “是那些在星空下某一处、
  “为了自己的信念一直在战斗的,孤独的灵魂。”

夜船吹笛雨潇潇(上)
更新时间2003…7…6 22:53:00  字数:29613

 一、夜航
  云荒大地,十月的深秋。
  风紧一阵疏一阵的吹着,带起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乌篷船上。
  算起来,离开芜城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航船夜雨,船头站着的男子白衣长剑,剑眉微蹙,横笛而吹,衣裾在风中如翻涌不息的云。夜已经深了,脚下河水翻涌,船已经沿着青水出了城,四方寂静无声,唯有带着几分悲怆愤激的笛声、合着艄公摇橹的欸乃声响在风声雨气中。
  “颜公子,外头落雨了,进舱里歇歇吧。”老艄公换上了斗笠蓑衣,对着船头的人喊。然而白衣男子却没有听从,犹自在雨中横笛,笛音中激越之气更盛。
  老艄公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小哥儿怕是在芜城里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罢?几天前,这个颜公子在商州租了他的船,沿江直下,说是要去芜城办一件急事。到了金沙港,吩咐船家系舟等他几天,便登岸而去。
  然而,这一停顿便是将近半个月。
  在第十七日上,颜公子才返回了,带着一箱东西,原先满脸风尘焦急之色缓解了许多,想来是办完了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从一上船起,便始终带了七分烦闷。
  船家也不敢问,只是依着他的吩咐,连夜急忙摇船出了芜城,南下回息风郡。
  船在夜中破浪而行,老艄公一边摇橹,一边听着颜公子吹笛,听了半晌,忽然问:“公子原来是炎国人。”
  笛声转瞬歇止,白衣公子目光雪亮,看了双鬓斑白的老艄公一眼。老艄公脸色不变,摇着橹,轻叹:“公子吹的可是《铁衣寒》?”
  顿了顿,老人眼望暗夜深处,淡淡道:“当年炎国开国皇帝飞铮是如何文武双全、功勋盖世,却不料传承不过三代,一手创下的帝国已内乱大作,接近分崩离析了。”
  “你是——”有些警惕的,白衣公子扣紧了手中的长笛。一路上,船家极少开言,然而此刻甫一开口,不由人不刮目相看。
  老艄公淡然一笑:“老汉曾暂居炎国数载,八年前内战起时,才流离至冰国。”
  白衣公子眼神一黯,负手轻轻叹息:“八年……是啊,炎国大乱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炎曦帝驾崩,四皇叔永麟王拥兵作乱,揭开炎国乱世之幕。此后炎国另外几位皇亲相继叛乱,政局更是动荡纷乱之至。后来逐渐有邻邦窥探,借着支持内乱中各方,势力渗入炎国。
  白骨没荒野,烽火遍四疆。转瞬八年过去,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这场战乱中。
  “七皇子陛下此次来冰国,有无达到预期的目的呢?”看着白衣公子蹙眉沉吟,艄公冷不丁的问,然后如预料中那般,看见白衣公子震惊的抬头。夜雨中只见白衣一动,船头那人瞬忽移动到船尾,冷冷的利刃逼近老人的咽喉。
  “你是四皇叔派来的?”长笛中暗藏的短剑弹出,压在艄公松散的皮肤上。
  老艄公花白的眉毛一扬,脸色却不变,呵呵冷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颇感慨地开口:“人言七皇子雪崖是诸王子中翘楚,多年来因其竭力辅助承德太子,太子嫡系才在乱世中保存至今——可惜…今日看来不过如此,炎国看来真的是气数已尽。”
  雨水濡湿了颜姓皇子的鬓发,雪崖皇子清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莫测高深的老人,许久,终于垂下了手,退开,恭恭敬敬的作揖:“在下的确是炎曦帝七子,封白王,字雪崖——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又由何得知?”
  老艄公见贵公子进退有度,先微微颔首,却继续摇橹,许久,才沉沉道:“老夫的名讳,已不足为外人所知……至于七皇子的身份——也不能说你不谨慎…你衣物上存留的香气,可是炎国秘制的桫椤香?”
  颜白再次震惊:桫椤香,本为炎国皇宫秘制,连帝王宠臣都是极少得赐,由此可见,眼前这个平凡的老人过往身份必然显赫。
  “太子军如今受到各路叛军围剿,已经在龙首原上的越城被困了将近一年了吧?”然而,不等他开口进一步询问,老艄公却淡然摇橹,开始闲谈起天下大势,“越城如果一失,龙首原无险可守,必将一溃千里。越城被困百日,财力物力枯竭,而且严冬转眼将至,再守下去非常艰难——如无外助,承德太子军已是输定了。”
  白衣皇子神色恭谨,再次行礼,问:“雪崖固陋,还请前辈示下。”
  艄公却不答,过了一会儿,反问:“七皇子此次改装潜入冰国,冰国做何姿态?”
  颜白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黯然,许久,才叹息:“前辈心中定然已知答案,何必非要在下亲口承认。”
  “冰国并无人赞同再给承德太子援助,是么?”老艄公淡然问。
  七皇子点头:“雪中送炭者向来少。”
  老艄公点点头,并不说话,许久,再问:“然而老夫看七皇子此次归来,神色中喜忧参半,携回之物贵不可言——何者?”
  颜白一怔,再三的惊于老人目光的锐利,然而他英气的脸上却因为这句问话而腾起了淡淡的尴尬无奈,亮如朗星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手指有些用力的握着长笛,讷讷道:“我、我……我已入赘玉堂金家。”
  老艄公从斗笠下抬起头来,冒雨看了白衣如雪的贵公子一眼——炎国七皇子丰神俊秀,谋略武功俱为天下称道。如果不是他弱冠以来一直竭力辅佐一母同胞的承德太子,太子军根本无法在群雄逐鹿中支撑到如今——
  然而,事到如今,居然连雪崖皇子也已计穷,不得不出此下策么?
  正在老人沉吟之间,雪崖皇子脸色却变了,望着上游,不自禁的脱口:“呀,她追来了!”
  老艄公诧异地顺着七皇子的眼光看去,看见漆黑一片的河面上,驶来了一艘灯火通明的快船,显然是使足了力气划桨,来的飞快。
  最奇的是,站在船头上的一个女子居然还满身嫁衣,旁边小婢为她撑伞,却被一个踉跄推了开去,那女子身形高挑,一把抹去了珠冠,站在船头指着前面的船怒喝:“颜白!你给我站住!你这是想逃么?”
  老艄公那看尽了世态人心的眼里、也掩不住惊诧之意:冰国礼法向来严格得近乎苛酷,妇女及笄之后便不能见父兄以外的男子、足不出户直至出嫁。然而这个女子身形尚远,泼辣飞扬之气已经迎面而来,毫无顾忌。
  “我天!她这是——”老艄公喃喃问了一句,旁边白衣公子自知无法脱身,只是不住苦笑,脸色复杂,低声道:“那便是在下的新婚妻子,金家的独生女碧辉。”
  老艄公蓦然也是苦笑了起来,脱口道:“差点就是金壁辉煌了……原来、公子娶的这位便是冰国有名的‘女金吾’?”
  ―――――――――――――――――――――――――――――――
  二、金碧辉
  冰国最有权势的,除了皇族,便是是居于碧落海边上的玉堂金家。
  “金”本为“鲸”,玉堂两字也是后来皇帝所封——二十年前,没有金家,没有玉堂,有的,只是天下逐鹿之时,纵横于碧落海上的海王蓝鲸。
  关于蓝鲸,云荒大地上向来有无数传言。有人说他是西荒出来盗宝者,有人说他是望海郡三大船王世家的后裔——甚至还有人说,他其实是一个术法高深的鲛人,因为厌倦了海上的生活,因此变幻成人形来到云荒大陆。
  种种传言虚实无凭,只能作为云荒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他是海上的王者,拥有庞大船队,战舰无数,疆域一眼望不到尽头。他掌握着云荒七海上的各条路线,过往的各国船队都必须纳贡才可平安靠上云荒海岸。
  相对于遥远碧落海上的另一位真正的海皇,蓝鲸对云荒大地上的人来说更是无冕之王。
  二十年前,冰国尚在王位更替的动荡中,太子煌弱冠即位、内外无助,又闻知庶弟箐于炎国私下结盟,准备借兵于海上抵达冰国。太子煌惊恐,无奈之下求助于海王蓝鲸,蓝鲸是所谋长远之人,慨然允诺倾力辅佐太子。然而,海王也有他的条件——
  太子煌即位为昶帝,如前言废太子妃为庶人,立海王之妹为后,赐姓“金”。
  裂土封疆,铸玉堂金马为海王府。
  做惯了海上霸王的蓝鲸或许厌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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