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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无神的气势令人生畏，但麟豁出去了，他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坚毅，铿锵道：“是。”
站在一旁的瑛见此心猛地一提，拉住他急道：“麟，你在胡说什么？教主怎么可能伤了火使？！”
麟却不打算认错，反而变本加厉道：“是，教主怎么会伤了火使？我也不明白！不明白！！”热泪尽落，融入脚下土地，“那日，武林各大派组成的同盟会上山来攻无影教，火使逼我们走，无影教总坛中的人走得一个不剩，他让我们都走，他说无影教之所以有今日都是他一人所至，他不想牵连教中的任何一个兄弟，他要一人对付那么七八百个武林高手，他一个人啊！教主，火使对无影教如此挥泪洒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瑛见麟情绪激动，抱住他，和他一起哭，为再也不会回来的无影教四大护法之首的火之使孤鸿影哭，喃喃地重复着，“麟，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独无神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烈又悲怆的笑声惊飞林中群鸟，响彻整个赤霞山，撼动了天际的浮云，凄凉哀婉地回荡，徘徊，本一片光明的天地，在此狂笑声中渐渐沉默，黯淡，泫然欲泣。
狂笑声渐渐消弭，继而传来独无神哑然的低语，“孤鸿影，这就是你的做事风格啊！呵呵，你以为你很伟大吗？我告诉你，你自私，自私！”
他抱紧怀中的人，低头看着那张没有生气却依然俊美的脸庞，“你自私……”
“教主……”麟和瑛怔怔地看着独无神，教主虽在笑，他们在哭，但他们此刻却体会到，教主比他们沉痛百倍。
他们差点忘了，教主和火使是刎颈之交。
是青鸾与火凤。
是干将与莫邪。
是合璧的双剑，天下无敌的双剑。
谁也离不开谁。
谁也不能少了谁。
“是谁将他伤得这么重？是谁挑断他的四肢之筋？究竟是谁做的？”独无神抬起头质问他们。头一次，他们在喜怒不形于色的教主眼中看到怒火，势要焚烧世间一切的怒火。
他们一阵颤栗，麟搂住簌簌发抖的瑛战战兢兢说道：“回教主，属下不知。自那日之后，火使和水使都失踪了，现下水使还没下落，属下正派人在找。不过以属下之见，火使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聪明绝顶，能伤他的人定是他信任之人，只是属下愚钝，猜不出此人是谁……”
“信任之人……”独无神重复道，陷入沉思。
“呵呵呵……”树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似从四面八方，亦远亦近，诡异又带着冷冷的嘲讽。麟和瑛立即握紧剑柄警戒起来，此乃千里传音，非内力深厚之人不能习。
“来者何人？”独无神不紧不慢道，眼看向树林之东。
暗处低笑的人不禁微微一怔，心叹此人一听声音便知自己所处方位，无影教独无神果然非同凡响，他虽在江湖中少于露手，但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也许他是一个比孤鸿影更加可怕的人。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自不远的高处飘然而至，划过树间的缝隙，枝叶摇曳，带来风阵阵。他们自上而下轻盈落地，如仙临凡。
独无神勾嘴一笑，全无方才的怒火，“原来是翔龙教的穆教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久闻无影教无神教主大名，今日一见，无神教主果然是器宇不凡，神武雄才。”穆血刃也笑道。
“不知穆教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独无神敛容，不打算拐弯抹角。
穆血刃双手交叠于胸，单刀直入，“无神教主想不想知道如此伤害孤鸿影的人是谁？”
独无神仍然稳重如常，平淡道：“是谁？”
穆血刃负手而立，但笑不答。
独无神会意微微一笑，“穆教主有何条件？”
“你信我？”穆血刃有点诧异，独无神居然这么就轻易地相信了他。
“穆教主想必也很关心我火使的安危，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并且……”独无神笑了起来，“穆教主既然要与我交换条件，定不会用假的来敷衍于我，不然……你知道后果。”独无神的眼中发出刺眼精光。
穆血刃见此不由得微震，而后定神，道：“你受我三掌。”
独无神冷静依旧，须臾之后，他放下手中一直抱着的孤鸿影，将他轻轻地置于地上，放平，上前三步。
麟和瑛见此立即阻止独无神道：“教主，不可相信他胡言！”翔龙教与无影教向来对立，穆血刃此举定然未安好心，还让教主平白无故捱他三掌，穆血刃乃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教主即使内力再强，也无法毫发无伤地受住他三掌。
独无神却肃然道：“你们退下。”慑人的威势不可回绝。
独无神看着他们的眼神不言自明，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于是他们只好退下。
莫清言拉了拉穆血刃，提醒他要谨慎行事，堤防独无神突然出手，他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穆血刃的天极罡风掌威震江湖，闻者丧胆。
穆血刃点足高高跃起，气运丹田，一股强劲旋流拔地而起，衣衫狂舞，他拍出一掌，如鹰击长空，八成力；接着第二掌，如厉闪惊雷，九成力；最后第三掌，如狂涛骇浪，山摇地动，十成力。
招招置人于死地，他要为他死去的二弟报仇。
可独无神就这么纹丝不动地接下了这三掌。
穆血刃惊了，天下间无人能受此三掌，而独无神竟连一步都没退，而且毫发无伤！他也奇怪着，方才他劈掌而至时，自己出掌虽猛力强劲，但却感未打中其正身，仿佛只打在空气之上，那浑厚狂烈的掌风在刹那间化为虚无，散向四周，而独无神自始至终都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这就是凌天炫的威力？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厉害之人？
没有答案。他和孤鸿影一样，是个谜。
独无神笑道：“穆教主现下可否告诉我伤害我火使之人是谁？”
穆血刃旋即也笑了，将心中的惊异掩下，“是无影教水使烈。”
“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是他！”麟吼道，无影教四护法乃一条心，而且烈个性火爆率真，乃一性情中人，断不会干暗算人之事。
“麟，你退下。”独无神沉声命令道，继而他又看着穆血刃，“你方才使出全数内力，明显是想置我于死地，看来在你心目中，我比烈可恶百倍，比烈更该死？”
“是！”穆血刃突然厉声道，“你是杀了我二弟的最终凶手。本来他可以好好活着的，他却说你需要他，执意要回这里，他还跪下来求我，一声声地求我让他回去！那么心高气傲的他，四肢筋断的他，就那么跪下去了，为了你，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我不该让他回到这里的……”不该的，他那时完全没想到，孤鸿影进去，就是要将他的血，给独无神，助独无神练成神功。
穆血刃颤抖着，气恼，怨怒，悔恨，他瞪大了眼，孤鸿影，他唯一的弟弟，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弟弟，就这么没了，他指着独无神继续怒叱道：“为了你，不值得！不值得！！他在受苦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他妈在哪儿？！”
独无神沉默了，如死般的沉默。深邃的眼眸此时更加幽深苍茫，百般情韵交杂于间，牵出千丝万缕，飒飒的风凄凉地拂着，带着沉郁的低泣。悠远的苍旻，掠过展翅翱翔的孤鸿影，留下一声哀婉的悲鸣。
天地黯然，含悲饮泣。
独无神不置一语，缓缓俯下身，抱起孤鸿影静寂的身体，阔步而去。
背影孤独而寂寥。
穆血刃不解恨地飞身上前再次拍出内力强劲的一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独无神周身似有一股暗中护身的隐形气流，将他的掌风全数弹回，若不是身手敏捷，躲避及时，他可能早已被自己的内力打倒在地。
望着那道怆然凄恻的背影，他深深叹气，转过身搂住莫清言，轻声道：“也罢。我终于知晓二弟口中的值得其意为何。”
独无神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莫清言点点头，慨然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十一章

九转还魂丹，天下间仅三粒，其中一粒在皇宫，而其他两粒下落不明。只要能在七日之内服下此丹，便可让人起死回生。此丹乃无价之宝。
深夜。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又金碧辉煌，令无数人望尘莫及，为之钦羡不已的皇宫大内，陷入一片安宁，静静地浸泡在那星罗棋布的宫灯之中，进入沉沉安眠。
但大内的御书房中，仍然灯火未熄。当今圣上正于案前埋首于如山的奏章之中，处理国家要务。橙色的烛光照在皇帝俊逸的脸上，竟显几分沉稳与不合年龄的疲惫。
外面好像起了强风，突然将御书房的门吹开。皇帝的侍从有些惊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鬼魅作怪。他快步上前，将门关好，心里一阵寒颤。但全神投入国家大事的皇帝并没为所动，仍然继续批阅奏章。
房里静了，但皇帝却突然抬起头来。因为他感到了一股强劲的煞气近在咫尺。抬眼间，他见到一位黑衣男子已悄无声息地屹立在自己案前。此人挺拔傲岸，英俊不凡，眉宇间尽是凌人的霸气与人人为之诚服的王者之风。其实皇帝不想那么认为，但事实确实如此，他像一位谪世天神。
此人能避开皇宫大内守卫森严的夜间巡逻侍卫的耳目，如风如影，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定不是什么简单之人。他看了看守在御书房中的侍卫与侍从，果然，他们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点了穴。
黑衣男子勾嘴一笑，“当今天子果然沉稳镇定，气度不凡。”
皇帝也回他一笑，“若无此气度，朕堂堂天子又何以服众？”
“是。若皇上无此气度，恐怕……这江山便是他人的了。”黑衣男子深邃的眼中，透出疏狂之光。
闻此，皇帝倏然敛容，面色冷峻地盯着他，目光锐利冷冽。
黑衣男子笑容更甚，“皇上不必惊慌。当今天下国泰民安，人人丰衣足食，沐浴在皇上浩荡隆恩之中，这说明皇上乃一不可多得的明君。在下只是一江湖人，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对这束手束脚的皇宫毫无兴趣。”
皇帝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今日闯朕禁宫又是所为何事？”
“皇上果然是爽快之人，在下想要那你那粒九转还魂丹，为救一人性命。”
“如果……朕说朕不给呢？”皇帝露出一笑。
“不给？”黑衣男子亦是笑颜依然。
他丝毫未动，但顷刻间，一阵强劲的气流拔地而起，撩起黑衣男子的衣衫，长发在空中狂舞。气流盘旋而上，向四周蔓延，它如一道道锋利无比的剑，撕裂周遭的空气，所到之处，尽是若剑劈过的划痕，御书房的门上已有几道。不觉中，皇帝的龙袍上，已被那气流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向来冷静镇定的皇帝也睁大了眼，心中不由得产生一阵慌乱和莫大的惊诧。
此人，光是站着不动便可杀人！世间居然有此等神乎其技的人物！
黑衣男子见此也适可而止，平息下那气流，哂笑道：“皇上是聪明之人，应当知道这性命与那丹药孰重孰轻，在下此次前来只为救人，并无恶意，还请皇上三思才是。”
皇帝定了定神，恢复到原来的镇静，继而笑道：“侠士大名？”
黑衣男子笑了，一字一句缓缓道：“独，无，神。”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什么都记不起，长得差点连自己也忘记。
只清晰地记得那日，在那片如赤焰如彤云的枫林中，屹立若山岳的那抹黑。
一下子就将自己视线深深吸引过去的那抹黑。
天地在刹那之间变成了黑，那人从无尽的黑暗中走出，朝自己伸出手，执起自己的，与他一起，走向光明，走向天地，天地的巅峰，他们站在天地的巅峰，俯瞰云谲波诡的世间，啸傲广袤河山，与他谈笑风生……
如扇的长睫微微颤动两下，缓缓张开，幽邃如泓潭的昭然明眸显现而出，波光粼粼，流光溢彩，带着些许重回人间的迷惘。
手似乎被人握得很紧，被谁？
被眼前这个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人。
英挺依旧的脸庞，深比瀛寰的双瞳，王者的气势，傲岸的身躯……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似带着多年未见的陌生。
陌生的柔和。那双眼带着陌生的柔和。
虽然只是微茫一丝，但……他就那么看着自己，不置一语。
嘴角轻扬，笑颜嫣然，“呵呵，我还没死，命真大。”
“这证明了你的生死不由你决定。”独无神一字一句缓缓道。
暗暗叹息，这人就是小心眼啊，一句话记了这么久。孤鸿影笑颜愈发明艳，“你不会是去了皇宫偷了一颗九转还魂丹吧？”
“非也，是要。”
“呵呵，还真是麻烦教主你了，劳你亲自跑趟皇宫。”
独无神睨了他一眼，“你乃我教中孤身奋战，力敌千军，热血正义的火使孤鸿影，应该享受此殊荣。”独无神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冷嘲热讽。
“原来你已知晓我的英雄事迹了。”孤鸿影笑了笑，颤抖着手欲撑起身，但手却依然软得提不起劲来，身体一偏，落入一个温热坚实的怀中。独无神搂着他，叹道：“你啊……”
他不知道怀中的人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
“我让你头痛？”孤鸿影莞尔，“花了我不少工夫啊！”
默了一阵，片刻之后，独无神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天下之大，拥有能融阳合阴之血的人何其多矣，为何你选择你自己？”
孤鸿影抬起头直视着他，嫣然笑颜倏然敛去，目光中透出熟悉的柔与狂，只属于他眼中人的柔与狂，“因为我的血，只给你一人，而你，也只能拥有我的血，天下间，你只能有我的，只能有我的！”
独无神抿唇凝视着眼前这个傲气，固执又坚定的人，笑了，他抚上他俊美无伦的脸，吻了下去。
浓烈激狂又缠绵的吻，让两人沉醉，紧密交接的唇齿间，流溢出千丝万缕，在房间中缱绻，流连，徘徊，将两人紧紧缠绕。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独无神放开了他，由于气虚，怀中的人已是气喘吁吁，眼眸氤氲。
门响了几下，独无神道：“进来。”
麟，瑛推门进房，后跟着两个随从，其一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见过教主，见过火使。”
独无神点点头，起身接过药，送到孤鸿影嘴边让他喝下。那两个随从接过空碗便退出房外，掩上门。
孤鸿影蹙了蹙眉，抱怨道：“我孤鸿影乃堂堂男儿，现下居然常与此为伍！”
独无神扶他躺下，“不想喝药就不要那么逞强。”
麟搬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火使，伤你之人可是烈？”
孤鸿影笑了笑，“连这个你们也知道了？”他那大哥真多嘴。
“为什么？”麟疑惑道。
“不懂么？报仇啊，我杀了他左家全家。”
麟和瑛同时一怔，真不知该说此人什么好，杀人全家的话居然说的轻松得像是谈天气。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烈竟然是左家后人，此时他们才记起八九年前，左大庄主将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儿子左祺烈赶出左家庄大门之事。原来烈就是当年那个左祺烈。
“现下烈可有下落？”独无神在旁肃声问道。
两人皆是摇首，瑛想了一想，小声开口，“教主，火使，烈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做了错事，但念在他衷心跟随教主八年，为无影教尽心尽力的份上，若有他日擒得他，教主可否免他死罪？”她明白烈被寻得的话，等待他的将会是以教规处死。毕竟烈是曾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同伴，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处死。
“是啊教主，烈乃教中一难得良才，教主请甚思。”麟也替烈求情道。
“你们说什么？”独无神猛地站起身危险道，气势骇人。
麟和瑛立即惶恐地单膝下跪，头冒冷汗。
独无神瞪视着他们，孤鸿影看见那双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独无神发怒了。
如果可以从轻发落，那孤鸿影所承受的又算什么？他并没有这些人眼中那么坚强，他连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头，都在颤抖，有时还会哭，满脸的绝望，如死般的绝望。
让人心痛的绝望。
“算了，教主。”孤鸿影淡然道。
“什么？”独无神转过脸盯着他，孤鸿影真的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人。左家二公子曾欲摸他的手他就要杀他全家，只要是曾对自己大呼小叫或是不敬的人，都死会死在他手下。现下有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从此废人一个，他却不予计较。
“教主，麟他们说的有道理。自古到今，杀人偿命，这是我应得，怨不得他人。鸿影请教主不要再追查烈的下落，烈跟随你八年，衷心耿耿，深得人心，想必教主也是不忍心将他处死，因此鸿影恳请教主不要追查他的下落，以免教主难做。”
房间中又是压抑的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似被冻结了一般。
许久，独无神终于开口道：“麟和瑛，你们都下去，该怎么做，本教主自有分寸。”
他们互视一眼，退出房门。
独无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幽暗深邃，扑朔迷离。
“烈是你信任之人？”
孤鸿影笑了，空气有点酸。
他轻叹一口，悠悠道：“在那日那时的情况下，谅无论是谁，都可以偷袭我。”
“你摆的是诛仙阵？”
“是，我的身后便是我的弱点。”孤鸿影眯上眼，转而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无神，你无懈可击吗？”
独无神深深地看着他，走近他，坐在他床边，撩过他额前的发丝，并不回答。
就这样，两人在无声中相视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