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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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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呆,直听到那孩子藏在灶台下面,忽地跳起来,问我怎么不早告诉他。我说那时候你那么凶,我当你是倭寇,怎么敢告诉你呢。他听了连连叹气,见我落泪,越发自责,待到伤势略好,便与我前往沈家庄,可惜那里已被烧成白地。我对着废墟大哭一场,他也陪者我落泪。又后来,他打听到抗倭的民兵并未全死,就说或许我的丈夫也还活着,即便没死,也当找到尸骸安葬,不料寻了一遭,既不见人,也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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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8)
“那时候,他一心躲避仇人,我又无家可归,两个人昼伏夜出,好不辛苦。渐渐的,我觉得他为人很好,同情弱者,憎恶强权,虽在难中,也常常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情。他心里明明爱极了我,却始终对我守之以礼。见我思念丈夫儿子,他心里难受,却总对我说,一旦有我丈夫的消息,就带我寻他。慢慢的,我便有些倚赖他了,他不在的时候,总会想他,见他欢喜,也就欢喜,见他伤心,也跟着难过。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十分高兴,孩子似的连翻筋斗,我问他有什么好事,他说那位大仇人死了,他可以回家了。我一听,也很欢喜,不料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停下,露出忧伤之色,默然不答。我心里奇怪,问他难过什么,他说他要是回家,我怎么办呢?那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也没多想一想,就说道,好啊,既然没处可去,我也随你回家去吧。就这么一句话,我便和他去了东岛。唉,本以为,就此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料所谓的平平安安,不过是人世间一场大梦罢了……”
  沈舟虚忽地冷哼一声:“你大约怪我死而复生,坏了你二人的好事。”
  商清影摇头道:“我不怪你死而复生,拆散我与神通父子,也不怪你让秀儿假冒亲生儿子,欺骗于我。你以我做人质,逼迫神通发誓不出岛报仇,这些事我都知道,也没有当真怪你。但你为何要以我的名义骗他来此,将他害死。神通为人机警,若是没有我的亲笔署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无怪你昨日让我在柬上留名,说是为了秀儿的婚事,原来竟是要害神通的阴谋,沈舟虚,你,你真是天底下最狠毒的人。”
  沈舟虚闭眼不语,胸口微微起伏,脸上黑气越来越重,仿佛浸入骨髓之中,过了半晌,苦笑叹道:“那一天,我帅庄客乡勇出战,连胜数仗,在河边与倭寇势成相持。不料倭人狠毒,竟将掳掠的百姓当作前锋突阵,我不忍伤害百姓,稍一犹豫,竟被倭寇从两翼包抄,杀了个一败涂地。我带着败兵撤退,倭寇紧追不舍,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的逃了,有的死了,直退到一处悬崖边,前面是乱石深渊,后面是千百强敌,可谓进退无路。不料这时,身边几个亲信的庄客密议,要将我活捉了送给倭人,腆颜乞命。我不知阴谋在侧,还想着拼死一战,直到那几人突然发难,方才醒悟过来,我不甘被擒,更不愿成全那几个竖子,将心一横,跳下悬崖。嘿嘿,天可怜见,我被半山腰的树枝挂了一下,没有摔死,却由此断了双腿。”
  陆渐心头大震,盯着沈舟虚空荡荡的裤脚,不由寻思:“他的腿竟是这么断的?想他年少时也是热血刚烈,为何如今变得如此冷血。”
  沈舟虚幽幽一叹,又道:“我在乱石堆里躺了一天两夜,一动也不能动,天色暗沉沉的,乌云压顶,一点儿星光都没有。四下里阴冷潮湿,不时传来蛇虫爬行的嗤嗤声。夜猫子在上方咕咕的叫,我心里想,它一定在数我的眉毛吧,听说它数清人的眉毛,人就会死。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心里忽然有些悲哀,心想这天地间到底怎么了?悠悠上苍,为何不佑善人?我四岁发蒙,五岁能诗,六岁能文,乡里称为神童,长大后诗文书画、医卜琴棋无不精通,连我结发的妻子,也是闻名遐尔的才女。纵然如此,我却屡考不中,到了二十岁时,也不过中了一个末等的举人。这考不上的道理也很简单,别人考举人,考进士,谁不巴结考官,拜师送礼,要不然就是同乡本土的交谊。我自负才华,却总想仗着满腹学问,登黄榜,入三甲,出将入相,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明知官场规矩,却也不屑为之,一味硬着头皮大撞南墙,结果自然撞得头破血流了。打倭寇时,我怕伤着百姓,贻误军机,大好局面下一败如水,不但送了自己性命,连后方的妻子也保不住,必会遭受倭寇污辱;我一心信任的庄客临阵倒戈,竟然合谋捉我送给倭寇。我越想越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骂老天,骂神仙,骂皇帝,骂奸臣,骂倭寇,骂一切可骂之事,骂一切可骂之人。我骂了许久,中气越来越弱,五脏六腑空荡荡的,断腿的地方也正在慢慢烂掉。我当时就想: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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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9)
“这时候,忽听有人哈哈大笑。我张眼望去,只见乱石尖上立着一人,夜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目,隐隐只见襟袖当风,飘飘然有如仙人。我问他是谁。他说你先别问我,我来问你,这次打仗,你为何会输?我听他如此问话,十分奇怪,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战败的事情,难道自我打仗,他便跟着我么。于是警惕起来,便说不知。他笑了笑,说道,所以会输,只因为你不懂得天道。我问何为天道。他哈哈大笑几声,忽地厉声说道,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倘若你能做到无亲,无私,无情,就能无所畏惧,无往不胜。我听得糊涂,一时间不能领悟他的意思。他就说,打个比方,若为取胜,你能不能杀死自己的妻子。我吃了一惊,说道,不能。他摇头说,吴起杀妻求将,却是千古名将。又问我,若为取胜,能不能杀死自己的兄弟。我说不能。他却说,唐太宗杀兄弑弟,却是千古明君。又问我若为取胜,能不能害死自己的父母?我听得神魂出窍,连说不能。他听了大为失望,摇头叹道:楚汉相争,项羽欲烹汉高祖之父,逼迫汉高祖投降,高祖却说,我父即尔父,分我一杯羹,试想当时高祖拘泥于孝道,投降了项羽,哪有汉朝四百年江山?
  “他见我沉默不语,便说,这些道理你仔细想想,想通了,就跟我说。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得不错,我家财不菲,小小讨好一下考官,早就金榜题名。那时云从龙,风从虎,不愁做不出一番大事。倘若我打仗时不顾百姓死活,一心求胜,不等倭寇冲近,早将他们射成筛子;要是我不和那些庄客同生共死,而让他们做替死鬼引开倭寇,我岂不是能够逃生保命,卷土重来。
  “这世间的许多事,均不过一念之间。那人看穿我的心思,拍手大笑,说道,我本是追杀一个对头,追了七千多里,竟又被他逃了,正觉气闷,谁知遇上你这个人才。你这人智力有余,心意却不够坚固,不知天道微妙。只要你听我的话,从今往后,保你有胜无败,长赢不输。说罢跳下尖石,治好我的伤势,带我脱离险境。这人我不用说,大家必也猜到,正是万城主了。我脱险之后,心存侥幸,请万城主将我带回沈家庄,不料却只见一片残垣断壁。我心知你母子必然无幸,心如刀绞,深恨自己无能,于是痛定思痛,决意如万城主所说,从今往后,做一个无亲、无私、无情之人。凭着这一股怨气,我刻苦用功,练成天部神通,做了天部之主。可既然身入西城,就当为西城尽责,故而我炼劫奴,灭火部,前往东岛,将你骗回,用你做人质,迫使谷神通十多年不能履足中土。这一次,若不是为救他的宝贝儿子,料他也不会离岛半步。唉,只可惜他武功太强,终究是我西城大患,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但有机会,我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苦涩之意布满双眼,不知何时,商清影的眼角多出许多鱼尾细纹,呆了好一阵,她幽幽叹道:“舟虚,你真是变了。”
  沈舟虚微微一笑:“纵使变了,也不后悔。”
  商清影道:“你可知道?和神通一起的那六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沈舟虚点头道:“我知道。”
  商清影凄然一笑:“原来这一十三年,你我都在作戏罢啦。”两眼一闭,泪水有如珠串,点点滴下。
  母子连心,陆渐见她伤心,亦觉黯然,忽听沈舟虚涩声道:“陆渐,你过来。”陆渐掉头望去,沈舟虚正向自己招手,方在犹豫,陆大海叹道:“渐儿,去吧,他总是你爹。”陆渐无奈上前。沈舟虚道:“跪下。”陆渐一愣,见陆大海点头,只得单膝跪倒。沈舟虚从发髻上抽出一支白玉发簪,颤巍巍递到他手里。陆渐怔忡道:“这是什么?”
  沈舟虚道:“这枚玉簪是我天部信物,从今往后,你就是天部之主。”此言一出,宁不空狂笑起来:“笑死人了,沈瘸子,天部是我西城智宗,竟然传给一个天生蠢材?”
  陆渐也很吃惊,忙道:“这簪子,我不能收。”
  

人间世(10)
沈舟虚道:“你若不收,这些劫奴将来靠谁?”陆渐一怔,转头望去,天部劫奴全都眼巴巴盯着自己,沈秀却是双目血红,脸上刻着不胜怨毒。
  踌躇间,忽听沈舟虚哈哈大笑,朗声道:“没想到,没想到,沈某临死之前,竟能看见亲生儿子,足见上天对我不薄。孩子,你姓沈,名叫沈渐……”
  陆渐皱了皱眉,摇头道:“不,我姓陆,名叫陆渐……”沈舟虚一愣,目涌怒意,但只一霎,忽又释然,叹道:“也罢,也罢。”说完吐出一口长气,瞳子扩散,再无生气。原来他中了谷神通一掌,生机已绝,全凭一口元气护住心脉,残喘至今,此时心事已了,便散去真元,寂然而逝。
  陆渐才知生世,生父便已去世,一时间,心中凄凉,神情恍惚。宁不空听得沈舟虚再无生气,心中大急,顿着竹杖怒道:“沈瘸子,你话没说完,怎就死了?天部画像呢?画像在哪儿?”若非忌惮陆渐了得,早就扑将上去,搜索沈舟虚的尸身。
  宁凝却吐了口气,叹道:“爹爹,他已死了。”宁不空额上青筋迸出,厉声道:“胡说,这瘸子诡计多端,必是装死。”
  “他真的死啦。”宁凝苦笑道,“人死万事空。他死了,我的恨也平了……”深深看了陆渐一眼,见他若痴若呆,浑不觉四周情形,自己说了这些话,他也不曾看上一眼,宁凝心酸无比,心知再不离开,势必失态落泪,于是咬咬嘴唇,转身即走。宁不空纵然乖戾,却拿这女儿无法,又忌惮陆渐了得,心知即便留下,也无便宜可占,自道来日方长,夺取画像,还需再设巧计。心念数转,他恨恨一跌脚,随在宁凝后面,这时忽听沈秀大声道:“宁先生,我也随你去。”
  商清影失声道:“秀儿,你……”沈秀却不理她,向宁不空跪倒在地,说道:“还请先生收留。”
  宁不空冷哼道:“我为何要收留你?”沈秀咬牙切齿:“沈瘸子不仁,我也不义。他不拿我当儿子,我也不拿他当老子。从今往后,我与天部再无瓜葛,全凭宁先生支使。”
  “是么?”宁不空阴阴一笑,“既然如此,你权且做我火部的记名弟子吧。”沈秀喜道:“多谢宁先生。”宁不空森然道:“先不要谢,你既是我部弟子,就要遵守我部规条,若是违我号令,我一把火将你烧成炭灰,那时候,哼哼,可不要后悔。”
  沈秀道:“决不后悔。”说罢起身,恭恭敬敬立在宁不空身侧。商清影见状,心也似乎化为碎片,惨声道:“秀儿,你,你别走……”沈秀瞥她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有儿子了么?还要我作甚?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之间全无干系。”
  商清影不料他得知身世之后,竟变得如此决绝,眉梢眼角只有怨毒,哪还有半点儿温柔顺从的样子。刹那间,她喉头发甜,眼前金星乱闪,身子摇晃不定。陆渐见状,箭步上前,将她扶住,厉声道:“沈秀,她对你情义深重,你怎么这样绝情?”
  沈秀望着商清影,微露犹豫之色,但一转念,心中又被怨毒填满,重重哼了一声,将袖一拂,随宁不空一行匆匆去了。
  

兄弟(1)
这时忽听谷缜大喝一声,跳将起来。原来时辰已到,“无能胜香”失去效力。谷缜一能动弹,大步走向谷神通,脱下袍子,裹住尸体,横抱起来。商清影欲要上前,谷缜喝道:“滚开。”耸肩将她撞开,铁青着脸走到谷萍儿面前,说道:“萍儿,走吧。”
  谷萍儿望着尸体,十分恐惧,忍不住倒退两步,颤声道:“爹爹,爹爹怎么啦?”谷缜按捺悲痛,说道:“你别怕,爹爹只是睡着了。”谷萍儿道:“妈妈睡着了,爹爹怎么也睡着啦?”
  谷缜心中一酸:“如今她在世上,便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当即吸一口气,涩然笑道:“爹爹妈妈自然是一起睡的。”谷萍儿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向陆渐招手道:“叔叔,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玩儿。”说罢跟着谷缜向外走去,边走边歪着头,瞧那尸体面容。
  商清影望着谷缜背影,心头滴血也似,较之方才沈秀离去,更痛几分,欲要叫喊,然而到了口中,只化为喃喃细语:“缜儿,缜儿……”这么念了几句,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陆渐将母亲扶在怀里,望着陆大海,心中茫然。陆大海久经世事,到底老辣一些,说道:“你先带母亲回屋歇息,令尊的后事,我来张罗。”陆渐答应,见五名劫奴也站起身来,便吩咐五人协助陆大海料理丧事,又让燕未归召来庄内仆婢,照顾商清影。
  夜半时分,商清影方才醒转,不吃不喝,也不言语,盯着陆渐,死死抓住他手,说什么也不放开。陆渐无法,只好守在床边。母子二人默然相对,不发一言,直待玉烛烧尽,商清影总算心力交瘁,沉沉睡去。
  陆渐这才抽手,退出卧室,来到庄前,见喜堂红彩撤尽,白花花立起一座灵堂。望见灵柩,陆渐百感交集。父子两人本也没有多少情义,况且沈舟虚的所作所为,陆渐赞成者少,厌恶者多,纵然如此,一想到生身父亲就在棺中,他又觉血浓于水,终难割舍,瞧了半晌,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五名劫奴看到陆渐,纷纷上前行礼。陆渐问道:“我爷爷呢?”莫乙道:“老爷子十分疲惫,我让他休息去了。”陆渐点了点头。莫乙又道:“还有一事,尚请主人定夺。”
  陆渐摆手道:“主人二字,再也不要提起,从今往后,你们叫我陆渐便是。”众劫奴面面相对,均不作声。陆渐道:“我不是劫主,你们也不做劫奴。莫乙、薛耳更与我同过患难,朋友之间,理应直呼姓名。”
  众劫奴仍不作声,过了半晌,燕未归闷声道:“让我叫主人名字,打死我也不叫。”秦知味也道:“主,主人是主人,奴,奴才是奴才,小奴卑贱,岂敢亵渎主人大名?要不然,我和狗腿子、鹰勾鼻子仍叫主人,书呆子和猪耳朵自叫名字。”薛耳怒道:“厨子太奸诈,你们都叫主人,我们怎么能不叫。”
  秦知味道:“你,你是你,我是我,无主无奴,秦某不能不讲规矩,”说罢向陆渐扑通跪倒,哀求道:“主,主人慈悲,还,还是让小奴叫您主人罢。”燕未归、苏闻香从来少言寡语,见状也不说话,双双跪倒磕头
  薛耳哇哇大叫:“这三个混帐东西,只顾自己讨好主人,却让我们大逆不道。”当即屈膝跪倒,连磕三个响头,砰砰有声。莫乙神色疑惑,也要跪倒,却被陆渐扶住,苦笑道:“莫乙,你见识多,快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叫我主人就成。”
  沈舟虚活着之时,城府极深,翻手云雨,喜怒哀乐极少出自内心,大都因为形势而定,又时常爱说反话,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然而众劫奴稍有轻慢,立时便有黑天之劫。此时旧主去世,更换新主,陆渐少年质朴,谦和宽容,和沈舟虚的做派天壤有别,但沈舟虚积威所至,众劫奴听这位新主子的言语奇怪,只恐说的又是反话,心想要是答应了,必然惹恼此人,将自己当作立威的靶子。是以陆渐说得越是诚恳,劫奴们越不敢相信,唯独莫乙、薛耳和陆渐有些交情,知道他的性子,但见众人如此,也不由疑神疑鬼,不敢标新立异。
  

兄弟(2)
陆渐见莫乙仍是踌躇,不由正色道:“莫乙你知道,我以前也是劫奴,吃过黑天劫的苦头。”莫乙这才略略放心,说道:“老主人临终前将部主之位传给了您,我们不叫您主人,叫您部主好了。”
  陆渐摇头道:“我只是接了玉簪,并没有答应做这天部之主。”莫乙道:“你若不肯做部主,我们只好仍然叫你主人。”陆渐见地上四人神色畏惧,心想不依莫乙之言,他们一定不会罢休,只好说道:“也罢,部主就部主。”
  莫乙大喜,向同伴道:“你们还不见过部主。”那四人瞅着他犹豫半晌,稀稀落落叫了几声部主,方才起身。陆渐问道:“莫乙,你说有事让我定夺,却是何事?”
  莫乙道:“老主人是总督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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