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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请，请！”伸筷从碗中夹起一条东西，只见红头黑身，赫然是条蜈蚣。众人尽皆大惊。那人仰头张口，把一条大蜈蚣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阿九和青青都是一阵恶心，险些呕了出来，忙掉头不看。那人见把对方吓倒，得意之极。

江枫看得恼火，一伸手就把桌子掀了，冷声道：“锦衣毒丐齐云，这就是你们五毒教的待客之道吗？”

齐云哪想到江枫说翻脸就翻脸，也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的筷子一摔，说道：“小辈，你倒是有些眼力，能看出我的身份。既然知道我锦衣毒丐，还敢在这里撒野，想找死是吧？”

江枫冷笑道：“找死就未必，找茬却是真的。江湖传说五毒教是邪教，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盗窃朝廷库银也还罢了，程青竹老夫子与你们无缘无仇，你们为何要痛下杀手？我们今天既然找上门来，事情就不能善了，少废话，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江某今天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恶有恶报！”

齐云阴怒极反笑，恻恻地说道：“既然你们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今天就都把命留在这里吧！”

正说话间，忽然间厅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声音惨厉难听之极，各人都不觉打个寒噤，寒毛直竖。青青握住袁承志的手，惊道：“那是甚么？”

不等袁承志答话，齐云就站了起来，叫道：“教主升座。大家去听凭发落，瞧各人的造化吧！”

单铁生这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惊道：“贵教教主也到了北京？”

齐云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入内。江枫怡然不惧，当先跟了上去。其他人见事已至此，也只能跟上江枫。只有单铁生哆哆嗦嗦地说道：“要是五毒教教主真的到了，大家死了连骨头也剩不下一根，大伙儿还是逃走吧。”

可惜这里没人听他的，都想看个究竟，一行人都跟上了江枫。单铁生不敢自己一个人先走，只好无奈地跟上，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埋怨江枫少不更事，不知江湖凶险。

众人跟着齐云转弯抹角的走了好一阵，经过一条极长的甬道，来到一座殿堂。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罩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上殿分站两旁，每一边都是分穿红、黄、蓝、白、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那两名身穿红衣的就是目前盗库银的童子，这时那两童垂首低眉，见到众人毫不理会。只听殿后钟声当当，走出一群人来，高高矮矮，有男有女，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共是一十六人。锦衣毒丐站到了左首第二的位置上，右手第二人钩鼻深目，满脸伤疤，赫然是个相貌凶恶的老乞婆。

看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凶煞，单铁生更是下的魂不附体，央求袁承志道：“袁相公，再不走就晚了！”

江枫见他那副样子，心中忍不住厌恶，说道：“你乖乖站在那里别动，我保你无事。”

单铁生见江枫说话，终于安静了一些，站在那里不动了。过了不久，就见十名童子各从袋里取出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人一齐躬身。殿后缓步走出两个少女，往椅旁一站，娇声叫道：“教主升座！”

接着又听得一阵金铁相撞的铮铮之声，其音清越，如奏乐器，跟着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身穿粉红色纱衣的女郎。只见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甚是美貌。她赤着双足，每个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枚黄金圆环，行动时金环互击，铮铮有声。肤色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以金环束住。

何铁手如此装扮，如此风情，让心中有所准备的江枫还是愣了一愣。阿九始终站在他身边，见他盯着何铁手看，心中不舒服，握着江枫的手紧了一紧。江枫发觉，回头对他一笑，说道：“这个世上还有能及得阿九你八分美貌的女子，真是少见。”

阿九没想到江枫在这个时候还有心说小，又白了他一眼，但是心中却很高兴，连带着也不那么害怕了。

何铁手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出来，分持羽扇拂尘。何铁手先是妩媚地扫了江枫等人一眼，笑着说道：“啊哟，这么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

众童子忙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给袁承志等坐下。温青青偷偷扯了一下袁承志，问道：“五毒教教众都如此奇形怪状，横蛮狠毒，我还以为教主本人当更是凶恶无伦，怎么却是个年轻姑娘？”

不等袁承志回答，那何铁手又说话了，也许是她听见了温青青的低声细语，故意娇滴滴地说道：“请教尊客贵姓？今天到这来，可是要讨回库银？”

江枫懒得和这些人废话，退到一边不言语。袁承志只好上前说道：“在下姓袁，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位单朋友是吃公门饭的，我们却是平民老百姓，跟这位单朋友也是初交。官家的事嘛，我们不敢过问。”

何铁手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甚么来着？”

袁承志道：“我有一个姓程的朋友，不知甚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朋友，受了重伤，因此过来请问一下。我那姓程的朋友说，他跟贵教的朋友素不相识，只怕是误会。”

何铁手笑笑道：“啊，原来是程帮主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袁相公是鹰爪一伙呢，来啊，献茶！”

众童子搬出茶儿，献上茶来。众人见茶水绿幽幽地，也不见茶叶，虽然清香扑鼻，可一想到先前齐云弄得那桌酒席就反胃，都只是看着却不敢喝。

第四十六章　五毒

　何铁手见众人不敢喝茶，轻笑了几声，说道：“程老帮主的事实在是误会，不知他身体可好？中了我五毒教的独门剧毒，没有解药可不好受呢！不如这样，我送上解药，你我两家就此罢手，再不相欠，袁相公以为如何？”

这一次却是阿九不干了，愤怒地道：“你们无缘无故打伤了人，还想就这么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解药你自己留着吧，我师父用不着你来救！”

阿九这一出声，顿时引得五毒教中人都向她看来，一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好几个家伙露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把阿九吓得连忙躲到江枫的身后，不敢再说。

江枫见这些人对阿九有不轨的企图，顿时脸色一沉，冲那几个家伙冷哼了一声。他这一声，却是用上了内力，其他人还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大了一些而已，而正对着江枫的那几个家伙，却觉得耳边响起一声闷雷，震得他们都是一阵摇晃，险些站立不稳，这让他们都是脸色大变。

其中一个家伙脾气暴躁，见江枫当面示威，厉喝一声，扬手打出三枚透骨钉。江枫冷笑一声，潜运内力于袍袖之上，轻轻一挥，就将三枚透骨钉激的反射了回去，口中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那三枚透骨钉回去时比来的时候还快，发射透骨钉的家伙能发不能收，惨叫一声，身上被钻出三个窟窿。他顾不得拔出钉子，而是赶紧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来吞了下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何铁手见手下受伤，脸色也沉了下来，说道：“这位相公怎么称呼？出手不嫌太重了吗？”

江枫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道：“在下江枫，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贵教弟子突然用煨毒暗器袭击我，我不取他性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齐云这时也凑到何铁手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显然是说了刚才在前厅时江枫的举动。何铁手听了之后更加恼怒，说道：“江相公，似乎你对本教的敌意很大啊，果然好胆色！我五毒教横行江湖，少有敢与我们为敌的，凡是与我们为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难道你就不怕吗？”

江枫道：“你们不就是会玩儿些蛇啊，蜈蚣之类的么？有何可怕之处？在我眼里，你们的用毒手法，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

袁承志和江枫这两个人，一个表现的谦抑，一个则是异常的狂妄，刚才袁承志说话时的平和气氛，这时已经荡然无存，何铁手等人都是气的脸色铁青。何铁手咬着银牙说道：“江相公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我们比试一下，如何？”说着，也不等江枫回答，就命令道：“取五圣来！”

听到命令，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捧了一只圆桌面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红盒，黄衣童子捧黄盒，五名锦衣童子各捧与衣同色的铁盒。又见左首第三个夷族打扮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

盒子一开，阿九和青青两人都忍不住不禁失声惊呼，只见每只盒中，各跳出一样毒物。哪五样？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这五样毒虫，哪一个都是女孩子害怕的东西，尤其是阿九，虽然也在江湖中走动了些日子，可实际上还是娇怯怯的公主，见到这种东西分外害怕，抓着江枫的手不放。江枫用力回握了一下，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在呢。”

这句话似乎给了阿九莫大的力量，神色间终于放松了不少。同时，袁承志等人也都安心了一些，他们都对驱使毒物一道一窍不通，也怕遭了五毒教的暗算，现在有了精通医道的江枫的保证，大伙儿这才安心。

那夷人又是一挥青旗，十名童子一齐退开。众弟子中走出四人，分据沙盘四周，喃喃伞咒，从衣袋中取出药物，咬嚼一阵，喷入沙盘。再看盘中，青蛇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均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张牙舞爪，互相斗在了一起。片刻之后，五毒中的蜈蚣杀死了其他四毒，吸取了毒素之后，在盘中游行了一周，似乎在耀武扬威。

何铁手道：“这蜈蚣吸了四毒的毒质，已成大圣，寻常毒物再多，也不是它敌手了。”

江枫飒然一笑，并不在意。何铁手心中恼火，对蓝衣童子道：“取些青儿来。”

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出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也攻不进去。这般来回攻守几个回合，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咬死青蛇，又向群蛇攻击。

锦衣毒丐齐云忽从班中出来，在何铁手面前单膝跪倒，说道：“教主，金儿动个不休，不放出来只怕不妥。”

何铁手秀眉一皱道：“它就爱多事，好吧！”

齐云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将一条身形小巧的金蛇放入沙盘。金蛇一出铁管，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蛇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斗不多时，蜈蚣便被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金蛇，身子不住挨擦，似乎感谢救命之恩。

袁承志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侠士！”

温青青在袁承志耳低声道：“我要这条金蛇，你想法帮我弄过来！”袁承志道：“孩子话，人家怎肯给你？”

温青青低声道：“我爹爹外号叫甚么？”

袁承志心中一凛，道：“金蛇郎君！难道他当真与这金蛇有甚么牵连？”

“金蛇郎君”四字说得大声了些，那老乞婆本来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青青，一听到这四字，突从班中跳了出来，伸出双手，抓向她肩头，喝道：“金蛇郎君是你甚么人？”

她相貌奇丑，声音却是清脆动听。青青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干甚么？”

陡然间衣襟带风，教主何铁手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中等身材，面容黝黑，似是个寻常乡下人。两人都是五十岁左右年纪。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哪里？”

青青昂然道：“金蛇郎君是我爹爹，你们问他干么？”

老乞婆仰头长笑，声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居然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

那瘦长子喝道：“他在哪里？”青青下巴一扬道：“为甚么要对你们说？”

老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青青脸上抓来。这一下发难事起仓卒，青青不及躲避，眼见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便要触到青青雪白粉嫩的脸颊，袁承志右手衣袖向下一挥，噗的一声，击中老乞婆双臂中间，乘势一卷一送。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

这一来，五毒教众人都是相顾骇然，老乞婆何红药是教中的高手，比教主何铁手还高一辈，怎么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摔了个筋斗？

江枫哈哈大笑道：“怎么？不比试用毒之法了，要直接动手么？我早就说过，你们五毒教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我劝你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瘦长子潘秀达和那个乡下人般的岑其斯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两人见江枫丝毫不把五毒教放在眼中，都是大怒，潘秀达首先站了出来，狠狠地盯着江枫，说道：“我来领教一下江相公的高招！”

沙天广上前一步道：“你还不够资格向江相公领教，我来陪你走几招！”

江枫笑道：“沙兄，记得用扇子，他手上套着指环，也算是兵器。”

沙天广也不客气，一抖他那画着骷髅头的阴阳扇，就和潘秀达打在了一处。他们刚交上手，那边的岑其斯突然默不作声地也冲了上来。一向很少给人存在感的哑巴这时冲了出来，迎上了岑其斯。他们四个人一交手，五毒教的其他人也都扑了上来。江枫这边当然也不会束手待毙，纷纷擎刀拔剑，双方打成了一团。其中尤以老乞婆何红药最为勇悍，势如疯虎般直扑温青青。袁承志知道此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青青，等她奔近，忽然跃出，伸手抓住她后心，提起来掼了出去。

其他人都动了手，挑起事端的江枫却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对同样没动手的何铁手说道：“何教主，你这是要逼我灭了你们五毒教吗？”

也不知何铁手是听了江枫的话，还是另有想法，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手中嘘溜溜的一吹。五毒教教众立即同时退开。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人人又都在教主身旁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

何铁手这才又展颜一笑，说道：“我知道袁相公是七省武林盟主，江相公也是昆仑高徒，你们身后的势力不是我们小小的五毒教能得罪的。不过，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请问金蛇郎君现在在哪？他是我们五毒教的生死大仇人，先父就是因他归天的，此仇不共戴天，还望二位相公告知。”

青青一拉袁承志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袁承志只好顺着她道：“金蛇郎君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

袁何铁手道：“那么把他公子留下来，先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时轻颦浅笑，神态腼腆，便是个羞人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狠毒之极。

第四十七章　威胁

　袁承志何铁手说的轻描淡写，心中大怒，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说道：“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各位既跟金蛇郎君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

何铁手道：“先父过世之时，小妹还只三岁。二十年来，哪里找得着这位前辈？若是把他公子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寻找前来。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

温青青有袁承志撑腰，丝毫不惧何铁手，叫道：“哼，你也想？我爹爹若是到来，管教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何铁手却不理会她，转头问何红药道：“像他爹爹吗？能确定他真的是金蛇郎君的儿子？”

何红药道：“相貌很像，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

何铁手微笑了一下，这才细声细气的道：“袁相公，各位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夏公子。”

江枫哈哈笑道：“这可有意思了，我们是来报仇的，你们反过来又要向我们要人，你以为这可能吗？看来我说的话没人相信啊，镇不住你们呢。好吧，那我就露一手，免得你们自以为真的没人能奈何你们了。”

话音未落，江枫就是一扬手，手中像变魔术一样变出弹弓来，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弹射出。何红药惨叫一声，左肩的肩骨被打成了粉碎，倒在地上呻吟难起。

何铁手又惊又怒，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江枫叫道：“江相公，你这时执意和我们五毒教为敌了？”

江枫嘿嘿冷笑道：“我早就告诉你我们是来报仇的，而且我就是不动手，你不也执意要留下金蛇郎君的公子吗？执意为敌的话，你还是问问你自己的好。”

何铁手秀眉微儊，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留下来吧！”

说着，她也学着江枫那一招，不等话说完就扬手打出一个腕上的金环，直袭江枫的面门。不等金环打到，她自己也像利箭一般射了过来，一掌拍向江枫的胸口。

江枫虽然早知道何铁手的武功不弱，也暗中提高了戒备，可还是被她打的手忙脚乱，招架了五六招之后，才找到反击的机会。可江枫反守为攻之后，还是一时无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