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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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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都已跟随上他们了。
他们去住店。那五个人也就来住店,他们吃饭,那五个人也跟著来在旁边吃饭。十只眼睛永远瞪著他们,谈论著他们,这五个人也都是很年轻,体壮,短衣携刀,骑著马,都一脸的煞气,铁芳就暗中叫安大勇要提防著那些人,可是不要理他们。安大勇又要拿出赛姜维的信给他们去看,铁芳也把他拦住了。
如此,那五个人跟著他们连行了两日,就已走过了宝鸡县,天阴得又要下雪,风又刮得很大,所以这天还没有太晚,铁芳就主张找店房歇下,也是为躲避那五个人。却不料才牵马进了一家店房,叫伙计给我房子,后面就一阵乱鼓响似的马蹄声音,又纷纷地彼此开著玩笑,骂著、唱著,下了马,拿皮鞭“吧吧”地抽著墙,脚步杂乱,原来那五个人又都跟著拥挤进来了。
齐喊著说:“伙计!伙计!快给我房子,快找房子!……妈的!你们还不把太爷们的马接过去。”简直就是在铁芳跟安大勇的耳边喊著一样。铁芳极力忍著胸中的怒气,安大勇却把脸变得跟一个大紫茄子一般,但他也不愿太急,慢条斯理掏出来信,转身就向一个二十来岁黑脸的汉子说:“朋友!你不用欺负人,我们是赛姜维的朋友,你看吧!这信上有他画的押,他请沿路上的朋友们多加关照!”说著,他把这信就交在那人的手里。
那人一手提著马鞭子,展开了信来看,旁边的四个人都向他问说:“甚么?甚么?”
他却摇头说:“没有其么!是妈的一封信,是要用赛姜维的名头来吓吓咱们。”说著「哧哧”把信撕了。
安大勇就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说:“喂……”安大勇真急了,说:“你娘的!为甚么撕我的信呀?”
旁边“吧吧”四根鞭子连嘴吧,耳光,一齐向他来打。那撕倍的黑脸汉子,把碎纸扬了起来,都随著风飘飘摇摇地飞起来,他哈哈大笑。
安大勇却摸著头,捂著脸,跳起来嚷嚷著说:“你们这是干甚么?太不懂得交情啦!我们是赛姜维的兄弟,我叫安大勇,这是韩铁芳……”
此时旁边的铁芳本已忿忿地挽起袖子,要上前救他,过来助拳,可是听他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喊出来了,却又气得闪在一旁,不再管了。不过这时也乱得太厉害了,那五个人依旧鞭子拳头连脚,一齐来打来踢。
安大勇也如一条猛虎似的,张著两只大手,东窜西奔,被他从五个人手里夺过来的三根马鞭子,都被他揪断了,折了,他可不知道抡动了鞭子也向那五个人去打。那五个,便都“仓仓”地抽出刀来,铁芳也忿忿抽出剑。安大勇却不顾一切地,突然就从那黑脸汉子的手中夺过了刀,他就胡抡乱舞起来,把那五个人吓得纷纷跑了出去,除了铁芳的黑马之外,其余的马也都“忽喇”地向门外奔去了。安大勇不仅去追那五个人,还要追回他的马,他就跑到门外,将这条相当热闹的街市竟当成了新疆的大沙漠,他逞起当年的虎威来了。他抡著刀,迈著大步,大声骂著,向东去追赶,一直追出了街市,可是那五个人都已骑上了马,并且拐去了他的马跟行李,蹄声如急雨,如连珠般地响,跑得极速,少时便已无踪了。安大勇追出有四里地,他才站住了,望著眼前的一团愈去愈这的尘土,他就泼口大骂。
此时铁芳由西边来了,劝他回去,他还是不听,还要借铁芳的马骑上,去追那五个人,六匹马。
铁芳却不肯将马借给他,又劝他说:“如今他们已去远了,你再追也绝这不上了。他们都是本地的人,咱们却在这里很陌生,万一中了他们的诡计,再吃了大亏,更是合不著!”
安大勇就顿著脚,忿忿地说:“难道我由新疆骑来的马,我的行李虽不值钱,可还有一口刀,就都任他们拐了去吗?”他拿著夺来的刀狠狠砍著地。
铁芳说:“这都容易办,现在我们先回到那店里,托人去打听那五个人的来历,我想绝不会没人认识他们。”
安大勇说:“要是真没有人认识他,可又该当怎样?”
铁芳说:“那也容易!这宝鸡县境杂著长安也不远了,你到了那里,必可以见到金霸王高越。据我想赛姜维的这封信,虽然在江湖上叫不响,被人给撕了,可是那另一封信一定有效,金霸王既是他的妹夫,要给你找个镖头的事绝不难。那时或他帮助你,或你自己将马找回,一定是极为容易。因为,你刚才不该说出我的名字,你若提起金霸王来,我想他们也不会拐走你的马。”
安大勇也点头,觉著铁芳此话说的对。他只得同铁芳回去。重到店房之中,铁芳就叫伙计给他找了房屋,去吃饭歇息,本来他是不愿再惹事了,那安大勇却出去又嚷嚷著向人询问,可是那五个人的来历竟没有人知道。
铁芳明白是没有人敢说出来之故,安大勇却说:“那五个小了一定都是野贼!怪不得他不知道赛姜维大哥的名字,金霸王一定不认得他们。我若再遇著那五个小辈,我一定要割碎了他们,毫不容情!”气得他哼哼地直喘,他可吃的饭更多,晚上睡的觉也更香。铁芳却睡不稳,夜深,听著户外的更声、风响,望著窗纸上的月色,他往西回忆到了新疆所遇的一切事,往东又想到将要重逢的妻子陈氏芸华虽是可怜,但是不可爱。何况洛阳的家资都已散尽,我又不姓韩了,那个家,也不是我的家了,我回去看一看,就还得走啊。……
他如此幽思缕缕,不能入睡,虽然很希望春雪瓶又在暗里与他同行,可是又觉得即使见了她,也无甚意味。春雪瓶虽生得美,却太厉害,亦多情亦无情,虽可爱又可怕。尤其是她对于她的生身母亲都肯用箭去射,她对于别的人还能够好吗?自己的心虽难以忘她,可是脑里决不再想与她怎样接近了。
次日,一清早起身又往东走去,安大勇是懊丧极了,因为他已没有了马,虽然铁芳是牵著马走的时候多,骑著走的时候少,但无论如何,也比他轻爽得多。安大勇手提著一口刀,一边生气骂著,一边走,沿路的人都十分注意他,他走过去之时,别人还多半回过头来向著他笑,以为他是个傻子或疯子。
他却十分注意往来的人,他恨不得昨天的那五个人就从对面走来,他好抡著刀跟他们去拼斗,出出胸中的恶气,夺回失去的马。可是昨天的那五个小子,他连一个也没遇见。并且细细一回想,大概除了那个黑脸汉子,再见面时还能够认识,其余的四个,根本昨天就没看清楚。
这时天又更阴,路上的行人也更少,还没到晌午,鹅毛似的雪花,就从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来了。安大勇解恨似的说:“好!下了大雪倒好,那五个贼都冻死吧!”
其实这时身上的衣服最单薄的就是铁芳,他只有骑著马快跑,才能够使身体出汗,温暖些,但这却办不到,因为安大勇在后面已连走都走不动了。这时才不过走出四十多里,眼前在雪花纷纷之间有一座黑兀兀的城池,这座城还不小,大概就是凤翔府了,相离他很近。后面有不少的车辆马匹和行人全都往那边赶去。此时雪已沾满了铁芳和安大勇二人的身上。
安大勇就说:“到了前面,咱们还是找店房住了吧!妈的!昨天那五个贼人欺负得我心里真不舒服!”
铁芳却笑著说:“你也是闯过江湖的人,天下哪能都是顺心的事?昨天你也不过是去了一匹马,以后你在长安做了镖头,保著的镖也许被人劫去,那时你岂不要气死了吗?”
安大勇说:“我气的就是姜大哥的那封信,竟被他们给撕了,他们也未免太看不起姜大哥了。”
铁芳微笑说:“据我著,赛姜维那个人好交友,在东与金霸王,在西与黑山熊,都有戚友之谊,因此常有江湖人前去找他,那倒是真的。但若说他果真有甚么名声,我却不信!”
随说随走,冲风冒雪,越走越离著前面的城近了,忽然身后又赶过来两个人,就向他们说:“你们还不快些走?凤翔府的店房有限,现在下著雪,赶去投宿的人多,你们去晚了,可就找不著好店房了!”
这时,两匹马的蹄声,就从他们的身旁敲过去了。安大勇举起刀来忿忿地追了几步,他才看出这两个人虽也都骑著马、年轻,可是一点也并不眼熟,不是昨天那五个人里边的。他才渐渐消了气,转首又向铁芳说:“咱们就到凤翔城里住了吧,不用往下走了,我想昨天那拐去我马的贼人,他一定把马弄到这地方来卖,他们绝去不远,一定在这里。我若不抓住他们找回来我的马,我就绝不甘心!”
铁芳点点头,心中虽不愿跟人争斗,可是觉著刚才那两个骑马过去的人,也有些可疑,自量如果有人想来暗算自己,或欺安大勇太甚,我可也决不能饶他了。骑著马向前行得渐快,安大勇跟著马也走得很急,就到了凤翔府的西关了。这原是大地面,虽在风雪之中,街上往来的人还很多,车马也甚拥挤,尤其几家较大的店房,由门外往里一看,就可见车辆挤得都几无际地,房子当然更是没有富余了。
铁芳与安大勇找了半天,才找著了一家顶小的店房,一间不很大的屋子内倒已先有了三个人,虽都是件小生意的样子,但铁芳也不得不对之加些顾忌。安大勇忿忿地说:“妈的!我要不捉住那五个贼,找回来我那匹马,我也没有脸儿见金霸王去啦!更没脸回秦州去见姜大哥了。”
铁芳伸手将他拦住,拦得他倒不住发怔。铁芳身上的雪,一半是用手在屋外拍下去了,一半是被屋中热炕上的热气儿融化。他跟安大勇,跟炕旁边的那三个人,都吃了店家婆手撕的有指头粗的面条,虽然难嚼,倒出了一身汗。
那三个也不是本地人,他们也像是贩货路经此地。他们就谈说这凤翔府,出好酒,这里还有个好去处,叫“杏花村”,那里的酒更是出名,女人也都长得好看,……
这三个人如此闲谈著,话却都被安大勇听著了,他听了女人们倒不动心,听说有好酒,他却觉得喉咙都发痒。他的身边倒有几百钱,他就全掏了出来,往炕上一摔,连声叫著说:“伙计!伙计!”
旁边的那三个客人之中的一个,就说:“你是要叫伙计打酒去吗?伙计大概没工夫管,你没看见吗?这店里只是四个人,一个店家,一个店家婆,还有两个却是他们的孩子,现在他们正在忙得手脚不得暇,哪能够出去给你打酒去呀?”
另一个又说:“街上有的是大酒楼跟小馆,等到雪小了一点的时候,你们就出去喝吧,也省得叫这店里的人打酒,给他们赚钱。”遂就问:“你们两个人是干甚么的!”
安大勇回答说:“是做买卖的。”那三人又问:“做甚么买卖的!”
安大勇却说是:“保镖的!”此时铁芳趴在炕角,已经闭上了眼睛要睡了,他的心中实在烦闷,尤其因为外面又落著雪,他是真不愿再见雪了。因为他耳听身遇的种种事情,以及目见的人之中,多半与“雪”有关。雪天之下的来安店,雪中的祁连山恶蟒坡,满是冰雪的天山,春雪瓶……他真愿意永远不再看见雪,不再叫雪惹起他的伤心难过。可是在这时候,安大勇却不管甚么叫雪不雪,他一定要喝酒去,他拿了钱,就出门冒著雪走了。
他走后,雪仍然落著,铁芳就在炕角,一只脚压著安大勇的那口刀,身后边是宝剑,他就似睡不睡地,迷迷糊糊过了许多的时候。及至醒来,睁大了眼睛一看,天色都快黑了,安大勇可还没有回来,他不禁吃了一惊,当时就直起了腰,向著面前的人问说:“你们没看见我的那个同伴回来吗?”
说话时,他又有些疑惑,原来在刚才对面是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像是也失踪了一个。对面的人一个是趴在那里还在“呼噜呼噜”地沉睡,另一个手里玩著骨牌,眼睛也不看著铁芳,只是摇著头说:“不知道!大概你那同伴在酒馆里吧!”
铁芳没有再言语,又闭上了眼睛要睡,因为听得窗外是异常的寂静,就知道大雪一定还正落著。
安大勇也许因嫌这里太窄,他就在酒馆里索性不回来了。又闭了一会儿眼睛,忽然觉著不对,当时精神兴奋了起来,可是眼睛仍故意不睁大,眯缝著眼,就见那玩骨牌的人,并不只是一个人因为无聊才玩骨牌,却是手里虽然玩著牌,眼睛却不住地向铁芳偷看。尤其是那个打著很重的鼾声的人,虽然卧著,两只眼却不住地一张一闭,正瞪著铁芳腿下压著的那口刀。
铁芳不禁暗自打著冷战,心说:了不得!这条路上的贼人真多!而且他们还都通气儿。我来到了这里,立时屋中的三个人就全是心怀叵测。可是他们也太胆小了,我腿下压著刀,身后倚著剑,他们就不敢动一动吗?我也睡了大半天啦,他们的胆子也真太小了。可是安大勇就许已在店门外遭了他们的暗算,凤翔府这地方准有十大贼窝……同时又想:他们的那个伙伴往哪里去了?哎呀!不要是给他们取家伙,勾请朋友去了吧?……
想到这里,铁芳就觉得真忍不住了,遂就睁开了眼睛,但他仍然做出没事人儿似的,故意打呵欠、伸懒腰,装作没十分睡醒的样子,说:“真怪!大勇哪里去了?难道遇见了金霸王高越,就把他拉去作镖头了吗?”
他看出那两个人全露出点惊异的样子,他就又问说:“你们不是三个人吗?现在怎么也走了一个?”
那个人手里还摆弄著骨牌,口中就答道:“我们的那个伙计,是进城看他的亲戚去啦。年轻的人哪能在屋里待得住?我看你的那伙伴也一定是在酒馆里喝醉了,不然就是赌上啦。那个人老实,我看旁的道儿他倒许不至于去走。”
铁芳摇头说:“他身边所带的钱,绝不够一个人喝醉了的,他不好赌钱,只是……”说到这里就瞪大眼睛瞪著这个人,问说:“不知这凤翔府的地面,有没有豪绅恶霸……”他见这个人脸上的颜色才一变,他忍不住猛扑过去,“吧”的就是一掌。
这人大怒,抓起骨牌向他行来。那卧著的人也焉然翻身,跳下了,铁芳却抄起了腿下的刀逼住了那玩骨牌的人的脖颈,喝声:“趴下!”
这个人就不敢不从命。铁芳同时又抽出来宝剑,拦住那才跳下炕去的人的胸,说:“你也给我站住!”他的手只要向前再伸一伸,剑锋再进半寸,这个人的胸头就得成个大洞,所以,那个是伏在炕上哆哆嗦嗦,这人就索性跪下了。
铁芳就说:“在这店房的,咱们也都不必嚷嚷,只要你们说出实话。你们追著我们,在这里布下了罗网,等我们自己来投,到底是受了谁的主使?说吧!”
地下跪的这个,连连摇头说:“我们不知道!我们是正经的买卖人,贩运皮货的……”趴在炕上的那个也要分辨,铁芳说:“你们何必要自找苦吃呢?在这店房里,我虽然不能够杀人,可是我却能伤你们,至少能割掉你们的耳朵!”
这两人一听,都吓得浑身哆嗦,一个还闭口不认,另一个那跪在地下的却直叩头,说:“我说!
我说!我叫土鳌老九。”铁芳说:“我没问你叫甚么名字,只问你是听谁的主使?昨天是谁在宝鸡拐走我同伴的马?”
土鳌老九说:“我们全是解七爷的手下,他并不是为你那伙伴,他是为对付你,你老人家不就是韩铁芳吗?”
铁芳一听“解七”之名,就想起此人有个别号名叫“判官”,是灵宝县的恶霸戴阎王的仆人,也是膀臂。怔了一怔,便又问说:“解七现住在哪里?戴阎王也是在这附近么?”
他叫土鳌老九站起来实说,他并把那趴在炕上的人也放了,自己只是一手持剑,一手持刀,立在门旁,向这二人一半逼问,一半又说:“只要你们说出实话,说出戴阎王跟解七现在在哪里?再告诉我安大勇被你们骗出去之后,他现在怎样了?就饶你们,快说!”
身后隔著门就是愈落愈紧的大雪,眼前的这二人低著声彼此先商量了一下,然后才由那土鳌老九说:“韩大爷!我们告诉你吧!最好你老人家把马卖了,把剑藏起来,假充个作买卖的人,往东走,还不要停留,这许才能够过凤翔,长安,出潼关躲开灵宝。还不可就回洛阳,应当赶紧再走别处,不然你就索性往西,回到新疆就没事了。”
铁芳听了,却不禁冷笑,说:“你快告诉我,眼前有许多贼人要暗算我吧?”
土鳌老九说:“贼人倒没有甚么,不过都是你的仇人,第一个是戴阎王跟解判官,他们因在灵宝县被你逼得不能够立足,这才选到陕西来。可是他们会文朋友,还会做买卖,来到关中地面还不到半年,他们的朋友就结得更多了,在长安也开了买卖,这凤翔城北,星辰堡又置了一大片房产。他不但恨你,还恨玉娇龙,前天又有……”
铁芳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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