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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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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晓得是毛三。
下了马,将马交给他,自己就一直回返到庄内,他仍是跳墙进去,但跳到自己的小院里却非常的惊讶,想起自己临走之时,屋中并未点灯,但这屋内竟灯光荧然,他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自背后抽出宝剑,蹑著脚步儿走近窗前,扒著窗缝儿往里一看,见屋中只在桌上并摆著两只烛台,红焰呼呼地燃烧著,却没有一个人,韩铁芳又急忙回身到小门前去查看,见门也闭得很紧,而且上下的插关还插得很结实,可见那进屋里点上灯的人一定是越墙进来的,他忽然心里明白了,赶紧又挺剑进屋,四下查看,见屋中所有的东西全都没动,只是椅子旁边的地方留著两小堆烟灰,可见进屋来的那个人是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抽完了两袋烟才走的。
韩铁芳呆了半晌,旋又想:反正我已决定走了,就是我父亲知道了我会武艺,他又能将我奈何?于是就吹灭了一枝烛,只留下一枝,宝剑并不放手,出了屋子在小院里又练,室内烛光摇摇,院中剑光闪闪,天空星光烁烁,一直到星光渐隐,烛光惭微,韩铁芳这才收住了剑式,回到了屋中,上床傍剑,掩衣而卧,心中已然突突地,十分感到不安。
此时隔墙鸡声已鸣,窗上的颜色已发白,韩铁芳这才睡著,一睡直睡到正午,醒来,他开了小院的门,小厮才进来,韩铁芳就问他说:“老员外昨天是其么时候睡下的?你知道吗?”小厮摇头说:“我不知道!”韩铁芳就叫小厮给他开饭,小厮去后,他就开了箱,又拿出一些银两和银票,少时,小厮带著厨役进来摆列菜贩,韩铁芳又叫小厮传话到廊里,立时给他备马,并说,还是备那匹“雪中霞”,因为乌烟豹昨日他骑了一夜,怕它太累了,所以他不忍得骑。
当时他用饭很是匆忙,仿佛心里有一件急事,吃完了,扔下筷子,他就一边嘴里还嚼著饭,一边就叫小厮服侍他更衣,今天他所换的衣服与往目不同,穿的是一身青布的短衣裤,外单著青布大褂,一洗往日的奢华,反衬出他人物更为英俊精悍。
今天他并且带上了宝剑,挟著宝剑出了小院就往外跑,不想他父亲拿著旱烟袋,那肥胖高大的身体,正堵住了二门,他不由止住步了,他父亲却扭头一看他,把身子斜了一斜,韩铁芳就趁著这个隙儿低著头往外就跑。
跑出了二门,却听他父亲在身后忿忿地骂著说:“瘦老鸦那王八蛋!教坏了我家里的人!迟早我非宰了他不可!”韩铁芳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就急急走出了庄门。
此时那仆人长庆又牵著备好了的雪中霞候在门外,可是他站的地方离著门口有十多步远,仿佛他也怕被门里的韩老善人看见似的,一见了他的大相公,他就悄声说,“您快快上马吧。”还惊惊慌慌地不住转头去看,但韩铁芳却把在身边挂了半天的一口运销的宝剑挂在鞍旁,接过度鞭跨上了马,却见旁边的短墙里,正有两个小姑娘笑颠颠地往屋裹跑去,他不由得想笑,这时却转身前有人“哈哈哈!”发出来一阵大声的狂笑。他吃了一惊,只见他父亲韩老善人已走出了大门,身躯昂然地站立,手拿著旱烟袋像拿著刀的姿式,瞪著大眼睛又向他哈哈大笑,连长庆的脸全都吓白了,韩铁芳却忿然挥鞭离去。
马出了望山庄,田里有几个做活的人都带笑招呼他,他也没有看见。铁剑磨著看铜镫,马蹄踏著泥尘,锵锵哨哨,有节奏地疾快地响,他想著将来马走祁连山之时,必也是这般情景,此时他虽不顾得旁边的东西,可是那桃花林的一片嫣红色,如美女的长袖,不住的在他的眼前撩著,他心中不禁生了一些轻微的悲感:洛阳城甚么都不好,只是有几个标致的妓女。第一个就是蝴蝶红。……自己虽然觉得慷慨把事办得对,但究竟心中还是非常留恋。他紧紧催著马走,要以蹄声剑响这雄壮的声音打破心中难舍的柔情。
马又到了东关了,只见瘦老鸦捧著一大盆热气腾腾的东西,大概是面,正蹲在一家店门旁吃著,韩铁芳只用眼扫了他一下,便驱马走过去,进了城,又见东大街那群雄镖店的门首站著许多人,有的手中提著刀,有的拿著梢子根,韩铁芳吃了一惊,马更发急,少时就来到丁琵琶巷。
只见这巷口今天也是人特别的多,拐子申飞率领他的七八个朋友,跟徒弟,各各拿著木棍铁尺,和明晃晃的钢刀。有个人且替申飞拿著他的那只三尺长、铁棍儿上边有个横梁儿的“拐子”,申飞的双腿并没有残疾,可是他的拐子却是江湖驰名。
韩铁芳下了马,有闲汉将马接了过去往远处溜去了。韩铁芳手提宝剑走过去,悄声对申飞说:“预备一些,我看他们镖店门前的人可不少。”
申飞淡然地一笑,说:“不要紧!独角牛他也知道我在这儿啦,所以他也得先斟酌才敢来,要不然会等到这时候?早就他妈的来啦!今天若能把他们吓回去,那我们还省了事啦。”
又一低头,见了韩铁芳拿著宝剑,他就笑著说:“怎么大相公今天还带来了防身的兵器?”摆摆手儿又说,“其实用不著,大相公您是千金之躯,我虽是个俗人,可是也懂得两句古语,俗语说:“千金之子不站在……甚么高山底下,我可不大记得清了。反正您跟他们合不著,别说您不会武艺,就是武艺高强,也跟他们犯不上,您到时千万别管,全都交给我们办,独角牛是个泼皮,我也不是个老实人,我们俩是乌龟抬轿子,硬碰不定谁把谁碰碎了为止,您大相公千万别管,请您到胡同里边歇著去吧,红姑娘一定正在等著您呢!”
韩铁芳就向申飞等人拱了拱手,遂走进巷去。巷里,那卖花儿的人在地下蹲著,他仰著脸望看韩铁芳笑了笑,叫声:“大相公!”
韩铁芳见他的花篮里红紫缤纷,除了桃花、丁香就是一种比桃花朵大、面带著嫩绿的叶儿的“榆叶梅”。
往常在这琵琶巷至少有两个卖花儿的,他们在各妓院串一串,吆喝几声,便到巷口外一蹲,跟闲汉一谈天,各妓院里的姑娘要是想买花儿,自然会派人把他们叫进去,但今天也许都知道事情不妙都不敢来了,只剩下这一个人远躲在巷口里。
韩铁芳身挂宝剑进了那家妓院,就见鸨母和伙计们也全都慌慌张张地齐说:“大相公这可怎样好?独角牛把拐子申飞勾来啦。您没看见巷口外吗?他们都拿著家伙呢!”
韩铁芳连连摆手说:“不要怕,拐子申飞是个好人,刚才我问他啦,他说他今天勾了人来,是为来打不平,是为护著你们的。大概有他们在此,独角牛必不敢来,即或来到,也得叫他们打走。”又说:“你们放心吧!”他往月亮门里就走,鸨母从身后追了过来,悄声讯:“范大爷在屋里了,他本想待会就叫车来,把红姑娘接了出去,可是这么一来,闹得他们也不敢走啦。”
韩铁芳听说范彦仁现在屋中,他就止住了步。但屋中的蝴蝶红和范彦仁早听见他的语声儿了,就一齐迎了出屋,范彦仁是一个年在四十岁上下的文弱书生,身穿著一件灰色缎子的夹袍,腰间系著青缎带子,同韩铁芳深深地打躬,往屋内恭请,蝴蝶红是满头的红绒花,脸上擦著很浓的红胭脂,上身穿著红缎袄裙子,真是做了新娘啦,她是倚著门,倩目流波地说:“大相公请进,我们正候著您呢!”
韩铁芳拱手笑说:“我正是给你们道喜来!”
他被范彦仁蝴蝶红让进了屋,一眼又看见了壁间挂的那副对联,他就说:“可以把这副对子摘下去了。”
蝴蝶红笑著说:“我们还没顾得摘呢,今天由一清早起就忙,直忙到这个时候,心刚安定一点,外头可又……”
韩铁芳摆手说:“外头的事你们不要怕,只要我一来到,就准保甚么事都不会有。甚么人,天大的胆,也不敢闹进这胡同来,我来,……”又笑著向范彦仁和蝴蝶红拱手说:“我来此是专为给范兄台和嫂夫人贺喜。”
蝴蝶红低著头说:“不敢当!”
范彦仁又一揖到地,说:“大相公这样慷慨好义,使我们……”
韩铁芳一手把他拉住,一手向他摆著,说:“不要再提,一件小事,只要我能看见你们夫唱妇随,花好月圆,白首偕老,我就很高兴了。”
落了座,韩铁芳又向范彦仁说:“范彦仁兄虽然不认识我,可是在街上我却见过范彦仁兄,也托许多人打听过,深知范彦仁兄是一位老成的人,而且才学绝高!”
范彦仁又连连打躬说:“大相公太夸奖了!我来到洛阳本是投奔舍亲,舍亲是府衙中的幕宾,但是,不幸得很,我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月,舍亲就被两江总督之处聘去,但在这里还有一两个同乡,他们就给我在府衙裹安顿了一个很小的事情,我因所遇不合,自叹潦倒,就常常到这裹来游逛,因此就认识了……”指一指蝴蝶红,又说:“我虽爱花有心,但系铃无力,幸承大相公慨解义囊,助我二人成为夫妇,我夫妇实没齿不忘!…”
韩铁芳又摆手说:“不要客气了!我只问你们夫妇将来是还想在洛阳再住著呢?还是打算往别处去呢?”
范彦仁说:“这件事我刚才也跟她商量好了,只是还要向大相公禀明一下……”
韩铁方正静著心要听他们的办法,忽见鸨母惊惊慌慌地跑进来,两眼发直,喘著气悄声儿说:“独角牛手下的人来了足有二十多个,来啦!都拿著刀、枪,……拐子申飞正在那儿拦他们,跟他们讲理呢!……大相公,这可怎么好呀?”
蝴蝶红跟范彦仁都又惊慌失色,韩铁芳就又摆手,从容镇定地说:“不要紧,别怕!……范彦仁兄你往下说。”
范彦仁吓得直哆嗦,眼睛不住的向屋门去看,说:“我现在这里本来就是没有事,长此以往,一定也要受穷,再说如今又有了这件事,我更不能……”
这时鸨母惊慌慌地跑出去,又更惊慌慌地跑回来了,这回她并不悄声儿说了,却扯著那只怪嗓子嚷嚷,头一句就是:“打起来啦!……申飞拿拐子把人的头给打破啦!……那个血呀!……可真怕死人!”
范彦仁吓得脸色惨白,但是韩铁芳连神色都不变,依然叫他往下去说,蝴蝶红抖抖颤颤,鸨母把门敞开,直著脖子直嚷嚷,别的屋里的妓女也都像受惊的莺燕乱飞,有的娇声嚷嚷,有的由自己的屋里,又跑到别人的屋里去躲藏,有的就拍手儿说:“这可怎么好,待一会就许打到院里来啦。”有的彼此拉扯著,一半像怕,一半又像有意装娇。
韩铁芳却不管不顾,又问范彦仁说:“你想的均是顶对的,这地方你们不能再住了,只是你要带她往哪裹去呢?到了别处是否有投奔?有著落?……”这时候范彦仁哪里还能答得出话来,他的脸色一阵发白,又一阵发灰,蝴蝶红在旁边是干著急,她此时与韩铁芳的关系不同了,所以也不敢说甚么话。范彦仁结结巴巴地又说:“我想带著她,离开道个地方,到……”
忽然又有两个毛伙由外面跑来,急急地说:“大相公,您快拿出张名帖来,我们到衙门去叫官人去吧。”
韩铁芳冷笑说:“我们平日又不结交官府,官人们那里能听我调动?”
毛伙说:“不好,独角牛虽没亲身来,可是他派的手下人都很凶,看这样子拐子申飞他们敌不过。……”
正说著,那卖花的人又提篮跑进来,几枝桃花掉出了篮子,都顾不得捡啦,他也惊喊:“拐子申飞受了伤啦。”
韩铁芳的脸色一变,但仍然坐著不动,此时外面的一片吵闹之声已然传到了门前,鸨母就给韩铁芳跪下了,那卖花的往茅房去躲。韩铁芳这才忿然立起了身随手抽出了宝剑,一跃而出屋,就直往门外跑去。
蝴蝶红追出屋来,惊喊著说:“大相公!您哪能打得过他们呀!您还是不要出去吧!”她急急地追著,要把韩铁芳拉回来,毛伙们也喊著说:“大相公您赏给我们一张名帖,我们请官人去就得啦,您何必要自己出头呢?……”
但这时已有两个独角牛的手下抡刀进来了,他们横眉瞪眼说:“姓范彦仁的在哪儿啦?我们倒要看看蝴蝶红的新郎官,他是怎么样个人才!”
韩铁芳横剑过去说:“休往里边走!”这两个人吓了一大跳,一齐止住了步,一个就笑著说:“韩大相公,这件事您别管,您是个贵人,我们柜上跟您的钱个柜上也都有来往,我们也知道姓范彦仁的那穷小子由窖接姑娘,是借您的钱。”
韩铁芳摇头说:“不是,范彦仁本来有钱,他们这件事是我作的媒,你们要是欺负他,就如同是欺负我了。”
两个人一齐摇头,同时可都发出了冷笑,一个说:“没有的话!十年来我们跟你宝庄上从没有一点过节,无论怎么说,我们也不敢跟大相公翻脸。”另一个却跟韩铁芳发凶了,骂著说:“你这小子快滚开!除非蝴蝶红是你的姊姊,你可以护著你的姊夫,不然,你娘的小子就休管闲事!……”旁边那个又赶紧劝,他们的身后又有独角牛手下人打进来了,来了一共五六个,又有三个拐子申飞的朋友全都脸上带伤,奋勇地追来,韩铁芳却怒喝道:“申师傅的朋友都请闪开!独角牛手下的小子都滚蛋!”
他向来没有这样骂过人,如今他真气极了,三个申飞的朋友一齐喘吁吁地躲开了,独角牛手下的几个人却都彼此相望著大笑,其中有一个黑大个,手持一杆梢子棍,他把梢子棍抖动得哗啦的乱响,大声狂笑著说:“想不到韩老善人的儿子会给蝴蝶红当叉杆。”
这人的身后又一个年轻汉子,指著韩铁方说:“凭你这一阵风就吹倒的样子,我戳你一指头你也得爬下,你还敢耍著一口小宝剑儿,来跟我们发威吗?……”他一言未了,这里温如处子一般的韩铁芳,竟如虎豹一般的凶猛了,挺身前进,宝剑翻飞,几个人齐用刀棍上前招架,只听得“喀喀喀!”又听“呛呛呛!”更听“哎哟!哎哟!”杂以惨呼、大骂、乱跑,他只抡了十余剑,便将五六个人齐都劈出门去了。
那个刚才骂他是蝴蝶红的当叉杆的人受伤趴在当院,那个说蝴蝶红是他姊姊的人是头向外脚向里,右臂已被斩断了半截,趴在门槛上不住抽颤,血水像小河一般顺台阶流下来,鸨母追出来一看,就顿著脚说:“这可怎么办呀!弄出人命来啦!哎哟我的妈呀!”其余的毛伙,各屋中的妓女,连那卖花儿的全都不敢出这月亮门了。
韩铁芳的英俊脸上却露出煞气来,双目炯炯发出怒焰,他的剑锋上已染了血,但还怒犹未息,直追出了琵琶巷口,就见独角牛手下的那些人已都跑净,连受伤的几个都叫他们抬走了,地下却卧著拐子申飞跟他的两个朋友。
拐子申飞是左肩上受了一刀,虽然爬不起来了,可是他运眉都不皱,一见韩铁芳来了,他就谈笑自若地说:“韩大相公!这真是,真人不露像,露像不真人。恨我肉眼凡胎,这么些年来,会没看出大相公竟有这身武艺。好!今天我申飞受的这点伤算是值得!韩大相公总算是我的患难朋友了。可是,大相公,今天独角牛还没有出头呢!不给那小子一个亏吃,洛阳城就没有好人走的道儿了,你不会找他,待会儿他也会来找你。不如,大相公索性到群雄镖店的门前去骂骂阵,杀死了他,我拐子申飞替您给他抵命,我只要立时就出这口气。”
韩铁芳一顿脚说:“好!”遂就先吩咐那几个受伤不重的人说:“烦劳你们几位,把申师傅送回家去吧。赶紧请医治伤,无论多少钱都可以到我的柜上去拿。”几个人齐声答应,过去搀抱申飞起来。
那蝴蝶红又从巷里跑出来,泪痕已冲坏了她脸上的胭脂,她哭著央求著说:“大相公您千万别去啦!别弄出人命来!”
韩铁芳却摇头说:“你不要管我!我也不会胡乱杀人,我只是非得把独角牛打服了我心里才能痛快。反正,我学武艺的事如今也瞒不住人了,我倒要在我临离开洛阳城之前,将本地的恶霸土豪,全都除尽。”
说著,他轻轻一推,就将蝴蝶红推开。腋腋长夜,挽挽袖子,又说:“你们快叫车去!快收拾东西,等我打完了独角牛就保护你们离开此地,”说著他提剑匆匆走去,蝴蝶红还在身后哭著,他也不回头。
才走了十几步,就见那个熟识的闲汉牵著他的那一匹雪中霞来了,见了他就一吐舌头说:“我的大相公:你老人家快躲躲吧,待会儿就是官人不来,那独角牛可也得来。”
韩铁芳忿然说:“我正要找他去!”遂就抢了马骑上,连鞭子也不接,手仍提著宝剑,一放辔就来到大街上。
此时大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但一见韩大相公催马提剑,满面的煞气,衣服上还沾著血迹,就齐都惊得止住了步,车也都停住了,韩铁芳的马尚未走到群雄镖店的门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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