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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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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我!”
绣香也很喜欢,就说:“再等一天,看能把姓韩的找回来不能?要是找不回来,明天咱们就准备去上迪化。赛八仙那一算,我忽然想起来了,咱们这儿的那位,她是有那个脾气的,我记得她十几岁时跟著老太太由且末城到伊犁去看舅母,走在沙漠就遇见了大风,她就失散了,后来可又找著啦,一点地没有舛错。她生平最爱沙漠,她走在沙漠中常听有人唱歌,咱们可都听不见,她是沙漠中生长大了的,近十几年都在沙漠里,她尤其爱看沙漠中刮大风。……”
萧千总说:“别多说啦!待会儿雪瓶姑娘醒啦,咱们就告诉她的爹爹现在迪化城,问她要不要去?”
此时春雪瓶早已跳下了里屋的炕欢蹦蹦地跑了出来,高兴看说:“我去!我去!萧姨夫你快去,咱们买办东西,加紧预备!别管今儿找得回来找不回来那姓韩的,明儿一早咱们一定走!”又跳了跳,笑著说:“我要叫我爹爹带著我逛遍了迪化城!可是……”她又纳闷地向绣香说:“姨姨,我儿了那……我那大伯伯,到底我应当叫他甚么呢?”
绣香就答覆她说:“见了面你只叫伯父就行啦!照著旗人的规矩是应当叫“大爷”的。”往下的话,她就不能再细说了,因为若是一说出来,就得详谈玉娇龙的家室,而雪瓶的来历也就成了问题,应当怎么说呢!玉娇龙不错是出过阁,但嫁的却是最不相合的鲁翰林,鲁家又跟春雪瓶一点也拉扯不上,说起来太麻烦,既没法说,玉娇龙又嘱咐过无论如何也不许说,所以她就只好改说别的话岔了过去。
春雪瓶当时就欢欢喜喜,急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幼霞也高兴地帮助她。萧千总是出去办礼物,备车去了,绣香又把许多事都吩咐了老家人跟施妈,当时大家全都兴高采烈,与昨晚之马乱人驾、疑生疑死是绝然不同了,大家都相信赛八仙是个活神仙。
午饭后,幼霞的母亲美霞就来了,这位三十多岁的哈萨克的贵妇人是带著四名丫寰、坐著三辆牛车来的,她对于汉话仍会得不多,而气度却跟满汉的贵妇人无异,她听说玉娇龙现在迪化,安然无恙,她更是欢喜,但是一听说玉娇龙的胞兄宝恩现在也到了迪化,她却又有点发愁,她惟恐玉娇龙眼著哥哥带著雪瓶回北京去住,就不再到尉犁来了,她非常恋恋于多年来的友情。
雪瓶倒是劝慰著说:“不会!我们还得回到这儿来,因为我爹爹她舍不得离开沙漠,美霞姨姨你就放心吧!可是,我要带著幼霞妹妹去,好叫她陪伴我。”
美霞对她的两个女儿,最是钟爱幼霞,小霞今天走了,她并不十分挂念。但幼霞要离开她,她却有些舍不得,想了一想,又觉得孩子到大城里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也好。在这里除了草、沙,就是牛马,能看得见甚么呢?这孩子自幼跟玉娇能在一块的日子较多,所以脾气习惯都跟哈萨克人不同了,不如叫她去吧!迪化离著这里也不算太远。于是,她也就含著笑容答应了,把幼霞也乐得直蹦。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美霞就带著丫鬟回去了。太阳的影子渐渐西去,还不见那几个找韩铁芳的人回来报信,雪瓶倒是很不放心,因想那个人既是爹爹的朋友,昨天自己对人家可太不该了,射了人家两箭,伤虽不重,可是万一射在致命之处,又加上那人连夜逃奔,而因此死了,岂不可怜?岂不连自己的爹爹都得对人负疚吗?她的心里有些乱,又回忆著那人英俊的容貌,敏捷的马上功夫,不由得羡慕,出了半天的神。
幼霞在旁说:“都带些甚么呀?我想,是咱们喜欢的东西全得带走,咱们到了迪化,不定得住多少日呢?还许住半年,在迪化看完了花灯才能回来呢!”
雪瓶却眼睛注意到桌上的银瓶上,这一只银制的小花瓶,早先原是她爹爹藏在箱子里的,有时她想看,她爹爹还很生气。她爱这只花瓶,但又怕她的爹爹。直至两年前,她爹爹才由箱里拿出,允许摆在桌上,并讲明这花瓶的来历说:“这是十九年前在凉州府张腋县,我自己拿出的雪花银,叫一个银匠给打的,不想那银匠把银子给换了,所以我好恨!”
雪瓶笑著说:“我瞧著倒还不错!”
她爹爹就说:“那么就给你吧!我打这瓶的意思,就是为你压命根,取平安之意,所以我给你名字也取作雪瓶……”
这是当年的事了,如今雪瓶想了起来,因为这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此次出门,也要把它带走,便亲自由桌上拿了起来,收在包袱里。
此时绣香也在旁边收拾东西,她是除了她自己带来的几只包袱,和一只小皮匣子之外,尚有一串钥匙,钥匙之中有一个形式很特别的,她在上面系著一条红绒作记号,这就是十几年前,玉娇能把雪瓶已养成几岁了,可以离开她而由仆妇管理了,她又难耐家居的寂寞,而且那时南疆盗贼蜂起,她听见了有许多不平之事,她又得了一匹好马,便恩重到外面去走走,索性把南疆各处都走遍,作些扶弱锄强,行侠仗义的好事。那时正是绣香跟她住在一起,她临行之时,谆谆向绣香托付,其一是托绣香照护雪瓶,其二便是交付了绣香这个钥匙,因恐怕她在外骑马、登山、过河、走沙漠、驰草原,很容易将这东西丢失,并说:“只要我出去过了一载,还不回来时,那就是我在外出了事,也许就是死了,那么你就更得好好收藏这把钥匙,才能够开那只漆著金边儿的牛皮箱,万一那……那孩子当年没有死,将来……这是做梦呀!若是幸而能遇得见,这箱子里的东西还许用得著!”
后来玉娇龙就走了,可是她总没有离开南疆,总是三四个月回家来一趟,这个钥匙,和那只箱子上的铜锁,从来也没有碰到一块儿过。半载之前,玉娇龙又到乌尔上雅台去看绣香,二人最后诀别之时,玉娇龙还问她这把钥匙丢失了没有?她还拿出来给玉娇龙看,玉娇龙咳嗽著,眼角挂著莹莹的泪水,点点头就骑上黑马走了。……
这时她却因为收拾自己的东西而不禁想起来,想要看看箱子里的东西,她一个人又抬不动,叫幼霞来帮助她,才把上面压的那只箱子抬到旁边,而藉著这钥匙,将下面的漆著金边儿的皮箱打开,她看见里面有两件东西,一是那件红罗的女衣,绣香没有掀开去看。因这件衣服代表著一段惨痛的事情,玉娇龙曾对她详细说过,如今她看见此物存在,也就放心。另一件物件也是很有历史的了,当年玉娇龙离开夫家鲁翰林的宅子,回到家中为母守孝,命人买来了白绞,钉成书本,玉娇能在无事时就在书上写著小字,画那些打拳抡剑的小人,就是这本书。不过如今封面已经旧了,而且多了墨为的四个字一行的十几个草字,这倒似乎应当给雪瓶看看,因为她已学会了武艺。可是又想,既然是秘藏在箱子里的,我也不便给她拿出来。遂就照旧将箱盖儿盖好,又把原来的锁头锁好,叫幼霞再来帮助将那只箱子抬上去。
幼霞却噘著小嘴儿说:“哼!瞎找麻烦!”
绣香神情惨暗,勉作笑容地说:“我是来翻翻箱子,看看你三爹爹给雪瓶你们留下了甚么嫁妆没有?”
幼霞脸红了,扭头叫著说:“瓶姊!你还不过来帮著我打萧姨娘?她在说咱们坏话哩!”那边的春雪瓶只顾了收拾她的东西,却没有过来。
不觉天已渐黑,施妈把茶饭送进展来,屋中又添上了两枝烛,三个人围著桌子吃酒,虽然都不再发愁、不再悲伤了,可是各人的心里好像都十分不安似的。
绣香就嘱咐她们两人说:“到了迪化,可同不得在这里,这里是咱们的江山,县官对咱们都有顾忌,商民人等也没有一个不尊敬咱们的。迪化不然,那里是省城,你们到了那儿,可不能跟在这儿一样,应当处处守规矩,别叫人家笑话。尤其是雪瓶,你爹爹早先就嘱咐过你,也对我说过,不愿意叫你到那些大地方去,怕的是你染上那些浮华的习气,明天咱们出的这趟门,也实在是万不得已,我担著很大的不是呢!不信,咱们到了迪化,见了你爹爹,我不但落不著一点好儿,还许挨她一顿骂。我只望你们在沿路上都听我的话,别出事,到了迪化,再求神佛保佑能够见著你的爹爹……”
雪瓶突然停住了筷子,问说:“万一要是见不著呢?”
幼霞在旁推了她一下说:“都快出门了!可别说这话!”
但是雪瓶却不禁拢紧了双眉,因为赛八仙的卦,自己不敢说不灵,可是以去年他给爹爹算的卦一说吧,说甚么那人现在已然成人,住在南方,但如今也没听说爹爹由南方带回来甚么呀?绣香听了雪瓶的话,立时不由得怔了一怔,但仍勉强她笑说:“哪会见不著呢?赛八仙说的话都尽情尽理,我拿你爹爹过去的事一推想,我也信她是因在沙漠遇风失散,独自往迪化去了,你别胡疑惑,我敢担保到了那里一定能够见到她!”
正说到这里,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绣香赶紧叫施妈出去看看有甚么事,雪瓶却放下了筷子说:“一定是找姓韩的那几个人回来了。”她静心地向窗外去听,果然施妈跟老家人都进来说:“是远利店跟鞋铺的人来了,说是找了一天,也没找著那姓韩的。”
绣香当时立起,开了门向外面问话,外面是鞋铺的掌柜的李鸿发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们派了五个人分四下里去找,都是走出了四五十里,连每一户人家,跟由东边来的客人,我们都打听遍了,也没有一个人看见过韩铁芳,骑著红马的男子也没有。”
绣香不由得很失望,就点了点头说:“那么就算了吧!累了你们一天,真怪对不起的。等明天我再派人给你们道谢去吧。”
外面的人都一齐带笑客气著说:“我们给您这儿办事,还不是应该的么?哪还敢受您的谢礼。今天我们没有找著,我们也很著急,明天我们再多叫几个人去找就得啦!”
绣香说:“也不必!那个姓韩的人一定是已经走远了,我们找他也只是有点事想向他打听一下,并没有甚么要紧。明天我们就要往迪化去,也许一两月之后才能回来。在这时若是有人看见姓韩的,顶好告诉他,请他到迪化去找我们,不然叫他在这儿等著我们回来也好。他既远路迢迢来到这儿,因为话没说明白就出了昨天的事,我们倒很觉得对不起他。”
外面李鸿发就说:“太太的话我们已听明白丁,太太走后,我们若见著韩铁芳也要拉住他,不放他走。”
绣香点了点头,又说:“可不要对人家不客气,如若他的盘缠缺少,可以叫他上这儿来拿,我们走时一定要给家里留下钱。”
外面的几个人都一齐答应,连说:“明白!明白!”
绣香叫老家人把他们送了出去,她自己却又归到座位上来吃饭。现在,寻回来韩铁芳的希望,差不多是没有了,只有往迪化去,一个梦似的想望,摇动著每个人的心,情绪全都很紧张。虽然觉得昨夜没有睡足,可是大家全都不困,当晚绣香就把这里的家务事,都交派了施妈和那老家人。可是敲过了二更,萧千总才回来,他的精神很颓唐,可知是刚才在外赌输了,脸又通红,酒大概也喝得不少。他说:“全都预备好了,除了我们原来的那辆车,我又雇了两辆,全是青骤子、新车园子。到了迪化城,停在钦差大人的行台前,绝保不难看。”
雪瓶惊讶著说:“为甚么要预备这些车呢?”
萧千总说:“为的让你们坐呀?”
雪瓶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摇著头说:“我们都坐不惯车,我们愿意骑马。”
萧千总说:“这就不对了,咱们在这儿虽然有名声、有势力、有钱,可究竟不是官,到了迪化,你可就是钦差大臣的外甥女了,就许跟一些官员女眷来往来往,还能穿著牛皮靴子骑著马?那成甚么样子?得阔气一点,大方一点,别叫人家笑话咱们是乡下人!”
绣香虽然忧著雪瓶到了省城容易惹上浮华,但也觉得他丈夫说的话是很对的,当下就劝了劝雪瓶跟幼霞,说:“在路上你们尽可以骑马,但快到迪化的时候,你们干万换上作好一点的衣棠,坐上车!”
雪瓶跟幼霞又答应了。于是雪瓶又开箱子,找了两身旗族姑娘穿的漂亮华贵的衣棠,绣香又在灯下,给他们二人每人梳了一条长辫,还系上红头绳。萧千总是早就到后院睡觉去了。
当夜,雪瓶的梦飘向了遥远之处,她有一个幻想中的富丽的迪化城,在她梦中实现了,并且,不独爹爹在那里安然无恙,快快乐乐把由玉门关内买来的许多新奇的东西都送给了自己,并且那韩铁芳也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见了韩铁芳很难为情地。……梦既逝去,烛亦成灰,更鼓渐渐把沉沉的夜色敲破,东方的曙光又洗得窗户发白。赶来给她们送行的人早等在外边了。美霞太太倒没有亲自来,派来一个百户长,带来两个哈萨克担来了八盒礼物,还有麝香、马宝、葡萄、蜜枣,另外还有两把哈萨克人淬制的刃薄如纸的小刀于。
绣香一闻说送来了礼物,她就赶紧起来,开了屋门,雪瓶跟幼霞也一齐出屋观看,看了这些本地的土产跟野物,他们都异常欢喜,都心里想:这些东西在本地虽不算稀奇,果子可以自己去摘,野物可以自己去打,但是一到了迪化,恐怕一年半年之内也得不到这些东西了,因此都恨不得多带去一些才好。
绣香拿了赏钱,叫施妈打发走了这几个送礼的人,她就催著雪瓶跟幼霞快去收拾,萧千总进到院里来嚷嚷著说:“快走啦!快走啦!门口儿都预备好啦!别磨蹭啦!再耽误时候,送行的、送礼的可就来得更多啦!这些东西咱们也不能多带,带到迪化城送人,人家也不稀罕!”他跟绣香说原来他还找来了一个使唤的人,那人是这里酒铺给介绍的,是个闲汉,本来是甘州人,但在新疆生长大了的,会说各族的语言,因为来到此地找事没有找成,把盘缠也输光了,所以要趁著雪瓶上迪化,他要跟著,也不要工钱,只求管饭吃就行。
绣香却很不乐意,同他丈夫说:“就好弄这些闲人,咱们这次赴迪化,不过是去找人、探亲,人还未必找得著,亲戚——这是高攀著说——人家也不一定肯见咱们的面。你就这么大铺张,其仿佛到那里升官和发财去啦!就说找个听差的人吧,也应该找个女的……”
萧千总不容太太说完,他就反驳说:“女的还能管溜马、刷牲口、搬行李?你不知道咱们这两位小姐多麻烦,非得骑牲口不可?没个粗粗笨笨的人跟著,叫我干,我可不是马夫。我找的这个人外号儿叫牛脖子,性情虽有些弯扭,人可是很诚实,我们一块在酒铺赌钱时,就看得出来,他赌得很公道,一点也不胡讹混搅,绝对靠得住,不然我也不敢招惹他,他在路上帮忙,咱们管他两顿饭吃,一到迪化城各自分手,爱赏他几个就给他几个,不爱赏,拉倒,叫他去他的。”
绣香皱著眉说:“因为上路不能带著闲人,这个人来历咱们又不知道。”
萧千总哈哈的笑著说:“咱们还怕吗?”拍著胸脯说:“我是个千总大老爷,电瓶姑娘是小王爷,幼霞姑娘也跟个公主差不多,你,又是官太太又是大小王爷的亲戚,谁不知道?谁要是敢跟咱们生点歹心,那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啦!”
绣香摆手说:“好好,就依你!我看看他们收拾好了没有。”
于是绣香就又进了屋,此时雪瓶幼霞两人相互的修饰打扮,绣香也照了照镜子,然后又催她们半天,这才一齐梳妆好了,绣香是穿著蓝绸衣青绸裙,幼霞是多年来就在这儿住,给雪瓶作伴,所以她的衣物都在这里,如今穿的是白罗衣服红绸裤,雪瓶却是豆青色的上身,黑绸裤子,都穿著绣花的平底鞋,一同出屋,一同笑著吩咐施妈和老家人在这里照料著,外边的人进来搬东西,雪瓶等人已走出了门,就见马已牵来了,备好了,一共是三匹,一匹是红的,一匹是白的,就是前天雪瓶的赛马第一名的那匹马中的状元,还有就是那匹黑马,当年她爹爹由百万马群之中选出来的铁骑,平日寄放在街上的一家马圈里,特别雇人养,用的时候便牵来骑,走遍沙漠,踏遍雪山,十年来人马不相离。如今,马在这儿了,人呢?是不是真在迪化?她不禁有些悲伤,又恨这匹马不会说话。
她的爹爹的马,她不敢骑,所以宁可就拴在车的后面带著,她却仍骑著白马。幼霞也骑地自己的,萧千总的马也在街上才换了新掌,牵来了,他这匹是黄色的,他自己给取的名字叫“黄骥马”。
据他说:这匹马虽然跑不快,走起路来可真稳,跟坐著轿子一样。三辆车,绣香是坐在第一辆上,第二辆上满装著东西,除了赶车的没有别人,第三辆是只有赶车的,连东西也没有。
而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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