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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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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慎思侧头看去,确见营寨大门上方的土墙之后,一素袍散发,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正手持令旗,指挥着南疆军诸阵与青王军厮杀,不由点头道:“确是如此。他现在是背崖一战,要能突围的话早就突围出去了。”
又想起恩师所嘱之事,不由心中有些不安,如果清南君战败身亡,这事又该如何了结呢?
就在此时,听得外面战鼓声巨响,探头望去,竟是青军数万人马悉数上阵,狂攻向南疆营寨,南疆军本采用的是八军阵,分为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阵,分别以千人为一阵,集合在各阵将旗下,受中军清南君金鼓将旗统一指挥,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包抄迂回,左穿右插,分击围合,方能以少御多,是一种防御性极强的阵法。
但此时青王军以数万军队蜂涌而上,人数十倍于南疆军,兵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拼杀一阵后终将南疆军右路最弱的风云二阵冲散开来,营寨上面戴银色面具的清南君虽频变号令,两阵仍无法聚结在一起,而风阵主将在厮杀中又被青王军一猛将长戟刺中身亡,风阵下诸小阵将领看不到主将旗号,阵形涣散,岌岌可危,眼见这营寨西首便要被青王军攻破一道缺口。
萧慎思藏身之处距风阵极近,看得十分清楚,心呼不妙,见南疆军危在旦夕,虽不知恩师与清南君之间到底是否诚心合作,但知恩师绝不希望看到清南君战败身亡,想到此节,回头道:“公孙小姐,你在这处等我。”便手持长剑,冲了出去。
他一路冲去,双方见他服饰不似己方之人,兵刃迅速向他身上招呼,萧慎思知处于生死一线之间,不由激起心中万千豪情,利剑烁烁,英姿勃发,竟比昨夜一心突围之时更为意气风发,强悍无敌。杀到性起处,一声清啸,夺过对手手中长枪,更为顺手,银枪纵横,如一头猛虎下山,挡者披靡,只是双方兵士均向他攻击,人数众多,令他一时冲不到风阵核心。
他正感焦虑,猛感觉到身边的攻击力小了许多,侧头一看,竟是公孙怀玉手持长剑冲到了身边,他忙唤道:“公孙小姐,危险,你快回去!”公孙怀玉却只是咬牙不答,手中剑舞银龙,与他合力冲向风阵之中。两人相倚合攻,加上风阵核心离他们并不远,不多时便冲到了那已身亡的风阵主将马前。
就在这时,那名青王军猛将策马冲了过来,他似是知萧慎思的目的是夺旗号阵,一声大吼,手中长戟如狂风暴雨般刺向萧慎思。萧慎思见他冲势十分之猛,知不可强搠,灵机一动,喝道:“公孙小姐!”公孙怀玉会意,两人同时侧身一闪,手中兵刃却仍攻向那名猛将,那将领见他二人一左一右,自己策骑正好从二人中间穿过,只得长戟左右盘旋,抵挡二人攻势。挡得公孙怀玉一剑,却被萧慎思一枪刺中马身,马儿嘶嚎,顿时将那将领甩下马来,他堪堪在地上站定,却正被公孙怀玉一剑刺中腰间,缓缓倒了下去。
眼见风阵就要彻底涣散,萧慎思知形势危急,舌绽春雷,猛喝一声:“风阵十六长风阵,听令结阵!”身形跃起,取过风阵原将领马上大旗,左右挥舞三圈,正是结阵号令,风阵下十六小阵的军官正为见不到阵主号令而心慌,眼见阵旗再度挥舞,心中大定,也不去细想挥旗人究竟是谁,迅速纠合手下士兵,十六长风阵按萧慎思手中旗令四面八方穿插,将人数众多的青军截断开来。而公孙怀玉则紧立于马前,护住单手持旗的萧慎思。
萧慎思见夺旗号令成功,风阵下十六小阵迅速成形,略略松了一口气,眼望寨台上清南君旗令,手中令旗也相应变换,不久便与云阵首尾相衔,配合无间,八阵如水银泻地,蟠龙飞舞,守望相护,青王军纵人数众多,也一时被截散围至阵中,军心逐渐有些涣散,慢慢向南败退。
青王眼见形势不妙,忙号令鸣金收兵,意图保存实力,明日再战。
南疆军见青军撤退,依旧保持阵形,按清南君手中旗令,依次向营寨收兵,众人各各心头暗喜,庆幸终抵过青军这一波最强的攻击。
萧慎思心头大石落地,这才发现风阵诸人正眼神炯炯地望着他,显是奇怪他是何人,又为何在最危急关头出现,识得八军阵,稳住阵形,力挽狂澜。
萧慎思略略思考,跳下马来,抱拳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凑巧陷入战局,但在下上司与贵方清南君素有交情,不知可否通传一声,就说天朝孟相府人求见清南君。”
风阵诸将领互望一眼,便有一人迅速奔回营寨,其余诸人簇拥着萧慎思和公孙怀玉到营寨门口便停住脚步不再前行。萧慎思苦笑一声,知南疆军军令严明,戒心极强,也只得立于营寨门前守候。
不多时,一名将领从营寨内匆匆奔了出来,到萧慎思面前行礼道:“清南君有请!”
萧慎思想了一下,向公孙怀玉道:“公孙小姐,你先在这处等我。”随那人进了营寨之内。
萧慎思一路行来,观察寨内形势,见这营寨依循原有村寨所建,以壮树坚木为结构,辅以大石厚土,寨前垒成一座墙高丈许的土石城,城外挖沟掘壕,极利于防御,营寨内被土石墙围起来的空地十分宽敞,空地上堆满了各色兵刃箭矢、食粮和草粮。他心中不由想道:看来这清南君是打算在此死守了。
在那名军官的带领下,萧慎思步入一处显是指挥场所的木屋,见屋内陈设简陋,仅一张长案和几把竹椅,长案之后,那戴着银色面具的清南君正盯着他步入屋中。
萧慎思微笑抱拳道:“天朝孟相府人见过清南君!”
那清南君却并不起身,身躯紧靠椅背,悠悠地道:“方才就是你帮助我军风阵稳定阵形,挽八军阵于危急之中么?倒是有些本事。”
萧慎思一愣,听他口音虽也悦耳,但却与昨日晨间在战场上和青王对话时稍有不同。不及细想,又听得那清南君缓缓道:“你说你是孟相派来的,不知有何表记?”
萧慎思探手入怀,取出恩师交给自己的一方玉印,便有将领上来接过玉印弓腰递给了那清南君。
清南君接过玉印,细细地看了一番,由于隔着面具,萧慎思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总感觉有些怪异,一时又想不起怪在何处。
过得片刻,那清南君将玉印猛然往案上一砸,玉印顿时碎裂,片片玉石之中,竟露出一个小小竹筒来。清南君轻声一笑:“孟相还是这么喜欢考验我的眼力啊!”伸手拈起小竹筒,取出其中的一纸锦笺,低头细看。
萧慎思心中暗想:看来恩师与这清南君确是来往甚密,只是不知恩师为何一意要插手青国事务,暗中支持于他,又为何从不将与清南君之间诸事详细告知于自己。
猛然间,清南君从椅中跳起,直冲至萧慎思面前,大声呼道:“原来你就是萧慎思萧大将军?!”
萧慎思心头一惊,不知恩师信上写了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正是,在下天朝萧慎思,受恩师所嘱前来面见郡王,不知恩师与郡王有何约定?”
清南君听他所言,似是极为兴奋,竟在屋内转起圈子来,片刻后又哈哈大笑:“哈哈,看来真是天助我南疆军啊,竟有天朝萧大将军来援!”
萧慎思淡淡一笑:“萧某此次前来未带一兵一卒,且误入战场,与同伴失散,现急于脱身,只怕会令郡王失望了。萧某来此主要目的是想请郡王相助我速从这战场脱身,不知郡王可否看在恩师面上相助萧某?”
那清南君慢慢平静下来,踱到他身边道:“萧将军急于从这战场上脱身,只怕不是件易事啊,要是能突围出去,我早就突围了!”
萧慎思也知事实确是如此,一时觉十分棘手,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清南君似是对他极感兴趣,面具之后的精眸盯着他上下看了几眼,凑过来问道:“萧将军,孟相信上说你戴着一方玉佩,不知可否取下让我一观?”
“当然可以。”萧慎思虽感有些怪异,仍将颈间玉佩取下来递至清南君手中。
清南君盯着手中玉佩看了一阵,眼中射出惊讶之色,身形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太象了,一定是雌雄双佩,难道———”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萧慎思,轻轻摇了摇头:“怎么会是你?主子找了十多年的人怎么会是你呢?”
萧慎思见他异常反应,又想起恩师诸多奇怪之处,心中不由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恩师这次派自己前来青国面见清南君似是与自己身世有着莫大干连,却又不好向这清南君开口相询。
清南君在屋中踱得几个来回,转到他面前沉声道:“要不这样吧,萧将军,我见你今日战场上指挥若定,精通阵法,又素闻你赫赫声名,不如你留在我军中,助我全力抗敌,一旦有机会我便送你突围,你看如何?”
萧慎思左思右想,知单凭自己与公孙怀玉两人之力,想从青王数万大军的包围下突围出去实在难于登天,不如留在清南君军中相机行事,看能否觅得一线机会逃出生天。当机立断,抬头慨然道:“好,萧某便助郡王一臂之力,还望郡王信守承诺,一旦有机会便送萧某突围。”
清南君面具之后的眼眸中溢出得意的笑意来:“能与萧大将军合作,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萧慎思又想起一事,忙问道:“敢问郡王,可曾在这战场上见到一名十六七岁的天朝少女?”遂将清洛容貌打扮细细描述了一番。
清南君想了想摇头道:“似是未曾见过,萧将军放心,我再让部下帮你查一查。”萧慎思见事情议定,忙出营寨将公孙怀玉接了进来,此时公孙怀玉早等得十分心焦,见他出来才吁出一口长气,放下心头大石。
六一、山石荦确行径微
清洛此时并不知道萧慎思无奈中已去了南疆军军中,她听清南君言道绕路过来需四五日时间,自己又服下了“七日追魂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随清南君穿过龙舌溪,进入了连绵高耸的沧碧山。
沧碧山位于鬼哭峡北面,层峦叠翠,云遮雾绕,处处可见古树参天,飞岩绝壁。清南君似是极熟悉此处地形,沿龙舌溪行到一拐弯处,便左折向林木深处行去。清洛怀抱雪儿在后相随,进入林中,虽是盛夏,也不由感到丝丝清凉之意。抬头望去,繁盛的树荫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衬得整个森林幽深而神秘。
行到正午,清南君终伤口疼痛,支持不住,背靠一棵古树坐了下来,俊脸上满是汗水,状极痛苦。清洛虽恨他狠辣,但知此时自己性命握于他手,也只得趋上前去,问道:“要不要紧?”
清南君喘气道:“只怕是伤口开始腐烂了,得上些药才行,劳烦你,我衣中有苗族特制的金创药,替我敷上吧!”说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清洛无奈,只得探手到他怀内掏出数个药瓶来,拨开闻了一下,将清南君长袍解开,替他腰间伤口处敷上药粉,眼角余光瞥见他精壮的上身可隐见几十处大小伤疤,有的似是咬噬而成,有的又象是烈火灼烧而成,不觉愣了一愣,转瞬想起他孤苦的身世,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似是感觉到她的动作有所停顿,清南君睁开眼来,低头见清洛盯着自己身上伤口似在沉思,眸中还露出怜悯之色,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感觉极伤自尊,猛然将清洛一推,伸手掩上衣襟,怒道:“小丫头,没见过男人啊!”瞬间后又笑道:“不过小丫头要是真没见过男人,我倒是不在意让你看个够的,虽说你姿色不佳,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委屈一下算了!”
清洛见他喜怒无常,又听他言语轻薄,面上一红,怒道:“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谁稀罕看你了!”说着将药瓶往清南君怀中一塞,前行几步,背对清南君而坐。
过得片刻,想起清南君伤口敷药后尚未包扎,轻叹一声,站起来行到他面前,见他正眯着凤眼斜睨着自己,犹豫一下,蹲下身来,轻声道:“我们还是不要斗气了,尽快赶到叶州城要紧。”说着再撕下一长条衣裙,替他将伤口包扎起来。
清洛包扎之时,需将布条绕过清南君身子,清南君感觉到她面颊离自己身躯极近,她散落的秀发拂过自己胸膛,痒痒麻麻,却又如春日绿柳,婀娜摇曳,柔意绵绵,一时竟说不出讥讽嘲笑的话来。
经此一闹,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向前行去,清洛有时见清南君似是脚步踉跄,行路吃力,想上前扶他前行,却都被他默默推了开来。
直行到夜色降临,仍未走出这沧碧山,眼见今夜就要歇在这密林之中,纵是一年来饱经风雨,清洛仍感有些不安,最令她不安的就是身边这个诡谲莫测、如狼似虎的清南君。
然而此时这清南君却似是毫无力气,食过一些干粮后便倒在树前沉沉睡了过去。清洛这两日来也未曾好好合眼,倦意上涌,慢慢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清洛被一阵野兽嗷叫之声惊醒,环顾四周,感觉到幽深森林中似有许多双碧光闪闪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才醒起是宿在荒林之中,暗骂道:清洛啊清洛,身处险境,怎可如此松懈大意。
想起先前到清南君怀中拿药之时,似是见到有油布包着火摺子,忙到他怀中取了出来,拾来林中干柴,点燃一堆篝火。随着火光跳跃,热气四涌,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篝火明明暗暗,夏虫呢呢哝哝,间或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啼,清洛再也无法入睡,守在清南君身边,将头依在膝上,痴痴地想着心事。忽听得清南君似是在说着梦话,便将头转过来看向他。
火光下,清南君眉头紧皱,面泛桃红,便如有一团烈火在面上熊熊燃烧,清洛心呼不妙,将手伸上他的额头,才发现烫到极点。清洛跟随林归远多时,早已学了他几分医术,知此时替清南君降温才是最重要的,忙取出水囊,摇了一摇,才发现空空如也,想起刚才经过的林边似是有一条小溪,便擎过一根燃烧的树枝辨明方向,行到小溪边装满水,折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只觉森林中空寂黑暗,耳边竟嗡嗡作响,清洛心中不由有些不安,快步返回到原处,见清南君仍躺于地上,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靠于树干,用凉水轻拍上他的额头,过得片刻,想起二哥所教,又执起清南君的右手,欲在他手心倒入一些凉水,替他散散热意。
刚将清水倒入他的手心,清南君却突然伸手紧紧攥住她的右手,清洛吓了一跳,用力抽回,清南君只是紧握着不放,口中喃喃道:“母妃,墨儿好难受,你不要丢下墨儿!”
清洛一愣,见他仍紧闭双眼,才知他是在说胡话,又听他口中不停地叫着“父王,母妃,哥哥”,如同一只与羊群失散的小羊羔,站在荒野之中无助哀鸣。清洛想起他幼年痛失所有亲人,在仇人的凌辱中长大,纵是不认同他的为人,也觉他可怜至极,再用力挣得两下不能挣脱,便也由他握着自己右手,缓缓坐了下来。
耳边不停听到清南君的喃语,想起这人幼遭大难,又想起大哥幼年失怙,想起二哥也有不幸的过去,清洛忽觉自己竟是在蜜水中泡大,爹娘待自己如同亲生,细心呵护,百般疼爱,恍恍然中爹娘惨死景象浮现眼前,心中大恸,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
清南君在梦中如同被烈火炙烤,遥远的记忆齐齐冲向脑海,仿佛看到晨曦中,父王纵身上马,母妃牵着哥哥的手登上锦车,自己依着奶娘嚎啕大哭,不肯与哥哥分开。却被父王眼睛一瞪,吓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倒于奶娘怀中。
记忆中母妃叹了口气,将自己轻轻抱起来,柔声哄道:“墨儿乖,父王和母妃带哥哥去接你姑姑,等把姑姑接回来了,哥哥便再也不会和墨儿分开了!”
哭声中车队远去,哥哥从车中探出头来,大声笑道:“小墨,哥哥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记忆中自己哭得天昏地暗,似是感觉到亲人们这一去关山重重,这一去天人永隔,这一去魂断神伤,这一去自己便陷入炼狱之中,再也见不到光明。
记忆中自己被关在紫音宫的黑屋内,那昏君的两个儿子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鞭抽火烧,自己遍体鳞伤,一整夜高烧不退,烧得全身滚烫滚烫。自己在黑屋内遍地打滚,朦胧中似是见母妃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来,那么轻柔,那么清凉,自己紧紧抓住母妃的手,凉意沁入心间,如饮甘露,禁不住唤道:“母妃,墨儿好难受,你不要丢下墨儿!”母妃淡淡笑着,她手上传来一股股清凉与温柔,自己终慢慢平静下来,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当晨间露珠轻结,鸟儿欢鸣,清南君悠悠醒了过来,感觉腰间伤口不再似昨日那般疼痛,心知又熬过一劫。环顾四周,省起还在沧碧山中,挂念叶州战事,便欲站起身来,忽觉手中似握着一柔软之物,侧头看去,才见自己竟执住那小丫头的右手,而她正头靠于树干,兀自未醒,小脸上似也挂着两行泪痕。
清南君忆起昨夜所做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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