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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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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静谧,他没有听到背后有追兵的动静,可依旧不愿停下风驰电掣的身形。

他已习惯了逃亡,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段过往逃向另一段过往。不停地逃,逃避着追杀,也逃避着自己。

终于前方再也没有连绵起伏的群山,他筋疲力尽地一头栽倒进枯萎的草甸里。

干硬的草叶摩擦着他的脸颊,在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血口。他感觉不到疼,只是趴在草甸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大口大口地从喉咙里呛出淤血。

他不知道杨恒的这一记北斗神掌是否手下留情?如果是,他宁可对方情断义绝,用尽所有的力量一掌打死自己!

还有哪种死法比倒下自己最信赖的同胞手足的掌下,来得更值得快慰?

然而他并未死去,至少现在还没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可任务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不可能击败杨恒──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他已然深深明白到这点。

好在自己生来就是个失败者,从身患哑疾被父母抛弃,到孤苦伶仃寄人篱下。这二十多年的人世经历,彻头彻尾便是一部用失败书就的故事。

失败多了,也就无所谓失败。因为对于一个近乎对自己绝望了的人而言,成功了才是怪事。譬如眼下,最后的一丝期冀亦终于破灭,随着杨惟俨的死,随着决绝的短匕刺出,一同灰飞烟灭。

奇怪的是,昏沉沉的脑海里却不断响起杨恒的话音,让他即死的心仍不甘寂灭。

──“我信得过你,你却信不过我。”“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我撑你!”

他讨厌这声音,喋喋不休让他有哭的冲动,而记忆里却早就忘了泪水的咸湿滋味。

他艰难地翻过身,胸口断折的骨头刺得肺叶一阵收紧抽搐,却看见了广袤的天空。

天没有塌,但他真的倒了。他不晓得,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生父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杨恒的兄弟,还有什么资格当明灯大师的徒弟?!

愧疚、懊丧、苦痛、不忿……惨烈的心绪噬咬着他被金刚真经唤起的那一缕良知。在魔功大幅消退之际,他也得以回首这段彷徨无助的日子。

渐渐地,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他就在草甸深处昏睡了过去。也不知梦里见到了什么,慢慢从紧闭的眼角溢出一颗冰凉的泪珠。

◇◇◇◇

又过了许多个时辰,真禅突然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一道金绿色的电光直刺双目,天空中乱云纷飞电闪雷鸣,肆虐的狂风席卷过旷野,吹得枯草瑟瑟摇摆,如疯舞的银蛇。

“哗──”滂沱大雨骤然落下,顷刻间幽暗的旷野就被绿色的雨雾完全吞噬。

冰冷的雨珠溅落在真禅的身上,透着丝丝寒意,让他原本已僵硬的身躯更加难受。

他却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舒展开四肢任由绿色的雨珠滴落在衣发上,冲刷去满身的血污,却洗不去心底的伤痕。

在昏死的这段时间里,“慑仙玦”的灵力自动流转,悄无声息地替他修复着体内创伤,只是浑身依然软绵绵地毫无力气,胸口也疼得厉害。

他就这么一直躺着,看着雨势变大变狂,看着雷电劈开黑沉沉的天幕,用狰厉的寒光蹂躏着大地。忽地,真禅觉得自己便似身旁的那一根根枯草,随风摆动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在彷徨的雨夜里忐忑无助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忽然,他的视线瞧见了从泥泞中显露出的一段坚忍不拔的草根。它深深地扎进土壤,若非雨水的冲洗旁人根本无法看到。不论风有多大,雨有多狂,它都会紧紧抓住大地绝不松手。哪怕裸露在地表的草叶被电劈碎,被雷打焦,等到来年春天这里仍会绿草成茵满目苁蓉。

真禅出神地望着那截草根,不自禁地伸出颤抖地手,轻轻抚摸上它。一阵亮绿的电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唇角泛起的一抹温暖笑意。

足足四个时辰后,雷雨停歇,东方天际微露鱼肚白。真禅吸纳了整夜的天地精气,精神渐有好转,内心里却不愿就此离开这片广阔无垠的草甸,便继续在此逗留疗伤,直至一个月后体内伤势尽数痊愈。

这时候真禅的心里再次生出踌躇。按道理任务即已失败,他无非剩下两种选择:要么不弃不馁继续挑战杨恒;要么回去复命。

很显然杨恒的强大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超越的。真禅相信交给自己这项任务的人,亦同样明白这一点。与其说那人是抱着杨恒负伤趁火打劫的侥幸,还不如说是对自己又一次不着痕迹的考验与试炼。

所以不管怎么说,试炼的结果已经出来。真禅相信对方会满意自己交出的答卷。除非,他是想借刀杀人,让自己死在灭照宫群雄的乱刃之下。

故此如今最正确的选择便是回返来时的地方,在沉默与积蓄中等待。

经过在草甸疗伤的这段日子,他的魔功又有神乎其神的精进,赫然突破了魔真十诫第七层的“天之寂”,从而达到了一个令自己也瞠目结舌的新境界。

所以他还是要回去,不仅仅是司徒筠的翘首以盼,更是命运的使然。

在离开草甸之前,他小心翼翼地连根带泥挖起了一株枯黄的小草,珍而重之地收藏进了自己的怀里,猛然感到自己也许还应该再见一见她。

当下真禅御起乌龙神盾向南缓行,一路无话即日抵达桐柏山中。他不晓得西门美人是不是在家。如果她在的话,真禅也只想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一眼,只为确定伊人安然无恙。可内心深处,真禅却明白自己不该也没资格这么做,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下久已沸腾的冲动。

虽然从未到过桐柏山,但他不止一次听西门美人提起过自己的住处。

“翻过武圣岗,沿着一条绿盈盈的小河往西走,就能看到右首山坳里种着的两排高大柏树。顺着柏树当中的碎石小路再走上一段,你就能看到我家的石府了。”

她翻来覆去的说,他就翻来覆去的听,直到耳朵里磨出茧来,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尽管西门美人每次说起的时候,都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可真禅却在心里偷笑──刁蛮霸道的西门大小姐分明是放不下架子,才想出这法子来请自己登门作客。

此刻,真禅便站在了两排高大柏树的尽头,望着虚掩的石府门户犹豫不决。

天色渐渐变暗,他终于下定决心,举步走向石府。石府外有桐柏双怪设下的结界禁制,但已难不倒今日的真禅。他轻而易举地破了禁制,推开石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府中。

寂静的石府里不见人影,真禅的心不禁跳得厉害。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潜踪匿迹往右侧的石道里行去。当西门美人的闺房赫然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真禅才发现自己将她的一言一语记得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牢固。

闺房外侍立着两个婢女,真禅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们点昏过去。

他舒展神息,探测了下屋里的情景,轻轻推开房门。登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至,呛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急忙忍住,心头不由一惊,飘身潜入了屋中。屋里红烛高烧,帘幕低垂,隐约看见西门美人躺在床榻上正自熟睡。

真禅忐忑地走向床边,掀起帘帐一角,就见西门美人的俏脸清瘦憔悴布满绿气,肌肤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幽绿色冰霜,已被天霜劫折磨得不成人形。

真禅的心痛楚地悸动,慢慢吐了口郁气,伸出手颤抖而迟疑地贴向她的面颊。

触手冰凉,真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西门美人一无所觉,兀自深陷昏迷。

借着烛光,真禅发现睡梦中的她嘴唇微微在动,发出极低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

他禁不住俯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断断续续听到的却是:“小淫僧……我恨你!”

真禅的身躯立时如遭电击,僵硬地抬起,脸色似喜似悲无限落寞。

蓦然他在床角坐下,眼里闪过一道决意的电芒,右手探入被褥握住西门美人冰冷的皓腕,默运神息将慑仙玦的灵力流转输出,注入她的经脉。

一炷香过后,西门美人的肌肤上升起淡淡青烟,绿霜开始逐渐融化。

真禅的面孔赤红,源源不绝地催出慑仙玦灵力,双目须臾不离地凝视着西门美人。

忽然她的睫毛微颤,一下睁开了眼睛,脱口叫道:“小淫僧!”

真禅吃了惊,正欲措词回应,孰料西门美人痴痴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却流露出失落之色,幽幽叹道:“我又在做梦了──”

真禅心口一热,低声说道:“不是梦,是真的──我来看你了。”

西门美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到最大,呆呆瞧着真禅嗫嚅道:“你、你会说话了?”旋即自嘲地凄然一笑道:“真是的,这是在梦里,哑巴开口也不稀奇。”

#奇#真禅内心苦楚,险些就想抱起西门美人,告诉她这不是梦,真的是自己来了!

#书#但转念之间,他又颓然放弃,暗道:“她清醒后又能如何?我终究是要走的,何必再去毁灭她美好的梦境?”

想到这里,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是梦──很美的梦。”

第五集 谁与争锋 第三章 绝路

西门美人身上的寒霜渐渐化去,她的体内也徐徐地生出了暖意。

她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伸手另一只手握住了真禅的胳膊。真禅的身躯轻轻一震,却没有挣脱。西门美人舒心地微笑道:“还是梦里的你最乖,最听话。”

真禅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将她的娇躯紧紧搂入怀中,滚烫的嘴唇深印在她的樱桃小口上,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拥吻着梦境里的她。

西门美人的身子先是一僵,继而不顾一切地热烈回应,越发相信这是一个梦。

许久之后真禅强压与她合体交欢的炽烈魔意刺激,将嘴唇移向西门美人的耳边,喘息着说道:“我在梦里求你件事,你要答应!”

西门美人满面桃红情难自己,娇喘道:“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会答应你!”

真禅一咬牙,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恨透了我,对我绝望到极点,就杀了我。不要犹豫,不要手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

说罢不理会西门美人骇异的眼神,将吴道祖设在自己身上的命门传音入密给她。

突然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西门望夫妇见爱女的闺房屋门洞开,婢女倒地,便是有外敌入侵。两人惊怒交集,高呼道:“美美!”

真禅的心一震,知道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他恋恋不舍地吻过西门美人的樱唇,低语道:“美美,不要忘了我,。电子书。不要忘了我的话……”

“砰!”西门望眼见一个黑衣男子搂住西门美人施以轻薄,不由火冒三丈,重重一拳击在了真禅的乌龙神盾上。

真禅的身子一抖,运功化去西门望开碑裂石的拳劲,放开西门美人的娇躯,回转过身抓住对方再次轰来的铁拳,沙哑道:“是我!”

不必他说,西门望也从乌龙神盾上认出真禅。可不认得还好,认出后他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破口大骂道:“小哑巴,都是你害得美美!”抡拳欲打,却被真禅的五指捏得纹丝不动,挣了几次都无法脱出。

真禅望着西门望愤怒的丑脸,心里涌起一缕伤感,却立即警醒道:“我这是怎么了?”甩手将他推出数丈,漠然道:“西门府主,你杀不了我的。”侧身掠过目瞪口呆的东门颦,身影似鬼魅般消失在门外的石道里。

西门望怒吼拔斧,不意右手酸麻失去知觉,魔斧当啷坠地溅得火星四散。

正觉惊骇羞怒之际,忽听西门美人呆呆问道:“爹爹,你也到我的梦里来了?”

西门望一愣,望着爱女痴痴的病容,胸中怒火全消,不由得颓然一声叹息道:“王八羔子,这是谁造的孽?”

东门颦如梦初醒,问道:“师兄,要不要把那小哑巴追回来?”

“追个屁!”西门望沮丧地低骂道:“这小哑巴怎会开口说话了?”扭头望望空荡荡的石道,回思方才交手瞬间仍是心有余悸。

这时候真禅早已出了石府,御起乌龙神盾快逾飞电向东疾驰。他的嘴唇在出血,却是被自己的牙齿在无意识中狠狠咬破。热乎乎的血丝渗入舌尖,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皮囊包裹的行尸走肉。但是没人知道,他已感觉不出这血丝的咸湿味道。

他夜以继日地驾驭乌龙神盾急速飞行,当旭日东升时已能遥遥望见汪洋大海。

他的心情稍稍好受了点儿,也是觉得有些累了,便减缓了飞行的速度。

中午过后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荒凉海岛,孤零零地坐落在碧波万顷的海天之间。真禅收住乌龙神盾改以御风飞行,飘落在岛上。

他刚凝定身形,就听一声喜悦的欢呼道:“真禅!”跟着司徒筠火热的娇躯便从乔木林里扑入到他的怀中。

真禅轻拥司徒筠的纤腰,与她并肩往林中的一排小木屋行去。

回到两人的小窝里,不理司徒筠娇痴的盘问,真禅粗蛮地将她抱上床榻,疯狂地翻云覆雨直至两人筋疲力尽。

风雨过后,司徒筠望着满是淤青痕印的如雪肌肤,久久没有说话。

她不是第一次承受真禅如此粗暴的鞭挞,却知道每次他要这么做时,心里一定藏着难言的痛楚,所以才会借着她的胴体尽情发泄。

于是一次次她痛苦地怀疑起与真禅的婚姻,不知道这个每晚睡在自己枕边的男子,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仅仅把她当做泄欲的工具?

然而每每午夜梦回,望见真禅在盘坐运功时脸上不自禁露出的伤痛之色,司徒筠便又在怜惜中释然。何况,如今他已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信任,她还能相信谁?

她轻抚着真禅坚实发亮的胸膛,终于开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真禅神情迷茫,思绪像是飘忽在极远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回答道:“杀人!”

司徒筠一惊,醒悟到了丈夫变得暴躁粗蛮的原因,问道:“是什么人?”

真禅闭起了眼睛,缓缓道:“杨恒──你该不会忘了他的名字。”

司徒筠娇躯剧颤,涩声道:“是他?!”一下子,她积郁在心中的所有的不满都冰融雪消,胸口柔情激荡,深吻在他的胸膛上,低低道:“他死了么?”

真禅紧闭着眼,略嫌不耐烦地回答道:“他要是死了,我还能活着回来?”而后自知失言,翻身压住司徒筠沉声道:“但也只差一点儿,我就能杀了他。”

司徒筠被真禅压得透不过气,轻喘道:“不要紧,下次你一定能成功。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下次,还要有下次么?”真禅心底一阵躁动,猛地封住司徒筠的樱唇,开始了新一轮的搏杀,脑海里却依旧挥之不去杨恒右胸血肉模糊的情景。

几番巫山云雨后,司徒筠力不能支沉沉睡去。真禅穿衣下床,悄然走出小木屋。他穿过乔木林的另一头,沿着峡谷走了半顿饭的工夫,前面是座碧波荡漾的水潭。

真禅在潭边停留了会儿,确定四周无人,飘身沉入水中。秋水微寒,他一直下潜到了潭底,而后走到一堆杂乱无章的褐色岩石当中。

一团白光升腾,下一刻他已来到奇幻的秘境之中。那是一座巨大的古堡,门窗外白光泄入,看不到任何景物。底层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只伫立着一座椭圆形的祭坛往外散发着雾蒙蒙的微光。

真禅驾轻就熟地走过大厅,沿着厅后的石梯登上二楼。在与祭坛相应的位置上,有一座汩汩沸腾的血池。就像城镇里常见的浴池,靠着池边有一圈人静静地盘膝坐在血红色的沸水里,如同雕像般对真禅的到来不闻不问。

真禅上到了三楼,站在过道尽头一扇关闭的铜门外安静地守候。

很快铜门缓缓开启,真禅迈步走入门后的密室里。密室很大,到处都是世所罕见的珍稀药材和各色鼎炉器具。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背对铜门,将手中银针一根根扎入平躺在面前竹榻上的中年男子身上,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回来了?”

真禅的目光悄悄瞥过那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回答道:“我失败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他要你这么做是强人所难。你的伤都好了么?”

“好了,”真禅换作哑语道:“我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老者没有回头,缓缓道:“你这次伤得不轻,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完全恢复。不妨多休息些日子,也好陪陪筠儿。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不经意地问道:“那多出的一天你去了哪里?”

真禅一凛,反问道:“你一直在跟踪我,那又何必多问?”

老者摇头道:“那天在草甸中,我趁你昏睡查验过伤势,便先一步回岛。至于半个月的疗伤期限,是我根据你的伤势度算出来。我想自己应该没算错吧?”

真禅点点头,毫无隐瞒地比划道:“我去看望了西门美人。”

老者苦笑声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料到,你中了杨恒的金刚真经后,魔心大损功力消退,诸般杂念便不可抑制地泛起。换作受伤之前,你是绝不会想到前往桐柏山的,我说的对不对?”

真禅心头猛震,这才明白到自己连日来心神不宁,屡屡思及往事的根由竟还是出在了杨恒的金刚真经上。进一步地,他醒悟到了杨恒的良苦用心。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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